再說張入雲跟著隱娘已是風馳電掣般的行出了數里,張入雲見隱娘半日不言語,以為她心思深重,自是不敢說話,此時又在月下看到她面孔上唯一露出的雙眼,也是目光黯淡,不由心裡也不舒服,歎了口氣。
哪知隱娘聽了,卻是開口道:「你歎的什麼氣?你大可放心,今夜我二人只是去試探一番而已,談不到生死,日後還有你見那姚姑娘的機會,現下卻在這裡空自憂慮什麼!」說完又假意作色道:「倒是你今日膽子竟變地大了,怎麼無緣無故一下子長了一輩,竟和我論起姐弟來了?」
張入雲聽她話裡雖是責備自己,但語氣卻是在與自己開玩笑,難得她此時目光閃爍,便也放了膽子和她說笑起來,當下只道:「你才比我大得多少?再說了,天下間的女子只怕都是怕老的,我把你說小一些,卻是只在顧及你呢!」
隱娘駁道:「這話說的可笑,我年紀大小與你何干?再說了,論起輩份來,何時又是定要年歲大的多輩份才大不成?再說你不過只與瑛姑三人待了幾日而已,便已能分辨出我的年紀來了?」
她這句話,倒是讓張入雲心有疑惑起來,從來他都未仔細想過隱娘的年紀,此時聽她說起來,倒好像是比自己大的多的樣子,可依自己目力來看,其頂多也只比自己大個五六歲而已,此時隱娘話裡意思張入雲一時不得明白,口裡也忘了說話,心裡卻在一旁胡想。
就在此刻,二人已到了昆明城外,此時已是深夜,那城門早已關閉。這昆明城是南疆大鎮,一方城牆自然不矮,粗略看去,竟高有五丈還多。張入雲近日雖是輕功大進,但自負也不能一躍而過。當下卻見隱娘也住了身形,張入雲見她停下,也自然止了步。
正在他度量城牆,算計自己落腳之處時,卻見隱娘忽然回首說道:「不用再忙了,輕功這麼差,還在那兒瞎琢磨?」說完卻是忽然拉起張入雲臂膀,竟直往那城牆衝去。
張入雲先以為隱娘要攜了自己躍過了眼前的那般高大的城牆,心裡也是一驚,他雖知隱娘功力高絕,但也不信她竟能攜了自己一個百十斤的大活人躍過那許高的城樓,況且二人合在一處,黑夜裡目標大了不少,更易為人察覺。
正在他左右思慮之際,卻見隱娘竟是一直領了自己,直衝向那城牆根下,卻沒有一絲作勢躍起的意思,正在張入雲不明白的時候,忽聽的隱娘口裡輕叱一聲:是仍往前疾行。
張入雲一時竟好似想起什麼,心裡陡地一突,正在他張大了口驚慌之時,忽又想起什麼,卻又趕忙將嘴閉上。
當下果如張入雲所料,隱娘竟是領了他穿牆而過,雖是一時出其不意,心下驚慌,但尚喜張入雲已有過前番百草領了自己在地上穿梭的經驗,並不是十分俱怕。
只見隱娘當先開路,竟將眼前磚石紛紛逼了開去,雖也一樣有穿山的功效,但卻又與百草不同,張入雲在一旁兩下計較,到底是百草的穿山術要高的多。
但即如此,也將張入雲驚了個目瞪口呆,他和隱娘相處日久,按理也算是頗知她的功底,上一次事出突然,隱娘取出甲馬,令二人在夜空裡飛行,後又用了樹葉造船,尚算是用了器物行法,略有依仗,但此次卻見隱娘全憑自身功法施為,怎不叫他心驚。只是隱娘一番穿牆過後,眼裡竟顯出少有的疲倦,好似法力不足,只是剛剛練就的一般。
只一出得城牆,隱娘便已丟開張入雲的手,依舊當先開路,二人一時竟在夜裡大街上穿行,間中雖遇上一兩個夜行打更的,但依二人的輕功,來人還只當是一道清風拂過一般。
只是越走下去,張入雲越覺得不對,此時二人的方向,明明和當日賞雪辭行後去的方向一致。張入雲此刻覺察出來,一顆心卻是沉了下來。
果然行的不久之後,隱娘就穿入一條弄堂,當下連繞了幾個彎子,張入雲見兩邊都是青磚瓦房,並著高高的院牆,加上巷子又窄,越是行的深了,越是覺得氣勢壓人。
好在又繞了一個彎子,眼前卻是開闊了不少,而這時張入雲西首的一堵院牆已是改作了矮矮的女牆,此時正是春季,萬物復甦,那牆頭上不時有院內花草伸了出來。加上張入雲五感過人,只憑嗅覺,便已知那院牆內定是一座花園。
隱娘此時已將身形放慢,又走了幾步,直到了那院牆的東北角牆根下,才止了身子,接著卻又抬著望著雲霧裡的半明半暗的月亮,好似在掐算什麼。
此刻夜色昏暗,隱娘衣著本就詭異,現下看來,越發地舉止異常,張入雲見了不由皺了眉,先一時夜訪虎王洞穴,還可說對方皆是惡人,心裡不感覺什麼。但此時他二人身處民巷,隱娘現下又擺明是要夜闖民居的樣子,萬一對方不是個歹人,卻是叫他不好處。
正在張入雲獨自思索的時候,隱娘卻是又已邁動步子,又往南向回走了十餘步,直到了天上月光剛剛能照到的牆角停了下來。當下手扶在地上,略做試探狀,又再移動了半步,好似確定好了位置。
當下隱娘此時卻又從懷內取出一隻蟾蜍,那蟾雖小但生的卻是極可愛俊俏,正在張入雲瞧著有趣,隱娘卻已運指成刀,竟那將那蟾蜍的皮給揭了下來。
張入雲一時看了不忍,正在皺眉,卻見隱娘正在招手讓他過去。
待張入雲走近她身旁,卻聽隱娘說道:「先借你點東西用用?」話音剛落,即伸出右手中指在張入雲眉心摩擦了兩下。
待張入雲覺得眉心略有些麻癢的時候,隱娘卻已將手收了回去。他眼力超人,雖是夜下昏暗,但依舊是看的清清楚楚,只見隱娘那平伸的中指上竟多了一滴鮮血。這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眉心麻癢,趕忙伸手去摸,卻只覺自己眉頭油皮略顯得粗糙了一些而已,竟沒破皮的地方。
再往下,卻又見隱娘將自己的鮮血塗在那蟾蜍皮的背上,後竟不顧污穢,將那沾了血的蟾蜍皮貼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只一貼了上去,隱娘的臂膀上就已生了一層寒霜。
張入雲越瞧越驚,隱娘卻在此時已用另一隻手拉了他,以那只犯了寒霜的臂膀,當先開路,又欲穿牆而過,哪知此次通行卻是極慢。
那女牆看似簡陋,但隱娘手臂一經插入,卻是只見那臂膀的周圍竟泛出金色的光華來。而張入雲此刻卻只覺隱娘拉著自己的手上一緊,看情形隱娘此刻竟是用了莫大的力道一般。
一時間二人竟是直用了盞茶功夫,才從那女牆穿過,待一入得牆內,隱娘忙鬆開了張入雲的手,好似極疲累一般,竟是單腿跪在地上,半日裡,才將那亂作一團的呼吸喘勻。
張入雲見她辛苦,所是心下擔憂,但他知隱娘脾氣,卻是並未出聲,只在一旁靜候。
再過的一會兒,隱娘方站起身來,四下探尋了一會兒,卻是回身對張入雲道:「你即在此處守候,那裡也不要去,需知他崑崙派最長於陣法變化,你只不過得了些正宗內功心法傳授而已,若是不聽我話亂跑出去,你可小心自己性命。」說完,即又從身上取出兩樣物事交在他手。
張入雲定睛看時,卻是一件小小的花鋤,並一個黃符紙剪的小人,上有生辰八字及太極八卦的圖樣,正在他欲看清上面畫的是什麼的時候,卻早被隱娘阻止道:「你要死啊,看什麼看?」
說完卻又領著張入雲行至一旁的牆根下道:「你只在此牆下,給我挖一個一尺見方的小坑,等挖至有金光生出就住了手,及後在將這坑洞仔細用花草蓋了,不使有一絲痕跡露出,這多餘的土,你也給我仔細撒到別處去,莫讓人看出。這紙人你貼身藏了,到時若是察覺這紙人有異動,你即從這坑洞上方翻越而出,只全速往城外方向跑去,不管身後發出什麼聲響,都不要回頭看。來的及的話我在出城門時即可與你匯合,若是到時我人卻未到,你也不需等我,只管翻出城牆,迴翔雲庵內等我。」
說完這一堆話,隱娘卻是不等他答應,已是提步向那花園深處走去。張入雲還想再問她清楚些時,卻見她身影一晃,已然不見。
沒奈何,張入雲只得提了那鋤頭,蹲下腰來鋤地,此時他首次夜闖民居,心中不由有些忐忑,所謂做賊心虛,卻也不外如是吧!
哪知張入雲幾鋤頭下去,竟是只鋤得幾小片泥土下來,當下卻是引動了他的好奇。一時將那鋤頭移後了兩尺,再鋤將下去,竟是落手如削豆腐一般,瞬時整個鋤頭就已沒入了地下,只留一木柄在泥土外。
當下看的張入雲有些心驚,知道這地下都是使了法的。一時間重又回到原地開挖,仍然很是艱難,以他的腕力,用了半個時辰,也才只挖了半尺見方。
好在張入雲長年練功,耐心卻足,越是這種水磨功夫,他卻越是仔細,當下直用了一個半時辰,才將隱娘交辦的事,一一做好。卻只未覺懷裡的紙人有甚動響,只得在旁靜候,左右無事,便又將那覆在其上的花草重又仔細修整了一遍,使其看起來,愈加的自然妥貼。
正在他堪堪將花草收拾好後,卻忽覺得懷中紙人一陣灼熱,好似被火燒著一般,張入雲記著隱娘的話,當即就是翻牆而走。只一出得牆外即是往外奔逃,此時他用了全力,當真身似流星,快如閃電,黑夜裡只如一陣疾風一般,向著城門外飛去。
正在張入雲眼看就要奔到城牆下時,卻聽得背後一陣女子低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竟敢夜闖劉府!」
張入雲話雖聽得如此,腳下卻是絲毫沒有停留,壓根就沒理那聲音,只一溜煙的向前飛奔。此時雖是危急,但他心裡卻是止不住的一陣笑,看來今後行走江湖,但凡是遇上毛賊,卻是不必喝其「站住」的,今番有了這次經驗,卻是深明做毛賊的心理了。
那身後女子見張入雲竟不停步,一時冷哼一聲,卻是一記劈空掌擊出。
張入雲聞得背後掌聲,心裡便是一驚,知對方習得劈空掌,一身內力絕不在自己之下,雖是心中一凜,但當下聞著掌風,卻是將身一斜,輕鬆躲過。
哪知那掌力好怪,雖看似被張入雲躲過,卻是從他身旁穿過時,竟好似生有一股吸力,當下竟將張入雲的身形帶得歪斜,一時亂了步子,身形卻是緩了下來。而身後的女子,卻是趁這當兒,又已快步向前,離自己不到三丈了。
張入雲只一站穩腳跟,便是足下一點,身形如燕子凌空一般向前躥前。那身後的女子,見他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站穩身形,復又能急速飛身,偏動作又是那麼漂亮乾淨,知張入雲一身功夫,卻是苦練出身,心下也不由一讚。
但她功力絕高,此時張入雲已在她掌力範圍之內,自是不容他再飛逃,當下雙掌一牽一引,卻是硬生生將張入雲起在空中的身子,拖回了半尺。雖僅只半尺,卻也讓張入雲嚇了個心膽皆寒,他這一躍是他平生功力的精淬,看似簡單,卻是全力盡出。只為他發覺來人功力高絕,已知自己不能抵擋,只想借自己這身輕功速速逃離。
哪知對方只憑著兩股憑空的掌力,竟能將自己躍起的勢頭,盡數化解,並還讓自己往回移了半尺,這一手功力,竟是他身平僅見,怕是只有那紅葉僧,才可與之相比。
他這時心裡亂作一團,那女子也是心中一驚,她這一手牽引功夫,皆有武當崑崙派兩門高深的武藝在內,而對方竟只被自己招回半尺而已,看對方身形年紀,也只在二十歲出頭而已,雖說自己向不聞江湖中事,但有這樣的少年高手出世,自己當有耳聞才是,而眼下這人,一身功夫卻是似是而非,連自己竟一時也看不出個路道。
只這一瞬,那女子就已飄至張入雲的身邊,而張入雲也是剛剛落在地面。
張入雲心下雖驚,但依然是臨危不亂,見那女子已至身旁三尺不到,卻是左足揚起,已是一個橫掃出去,非但腳力驚人,而且腳尖還直打向那女子頜下的氣捨穴,雖是黑夜裡打穴,但卻是準確無比,一絲不差。
那女子不想他竟有這手精純的腿法,當下自己身子還未落地,卻是不得不擋,一時只得伸了右手,並指直擊向張入去的腳根照海穴。
張入雲昨日才和隱娘如此對練過,想到對方功力只比隱娘不差,便忙收了腳,卻是右足在地上一點,竟得古古怪怪的又躥了出去。
那女子見他姿勢奇異,卻也好笑,雙掌又是如前擊出,立時又是一陣旋風升起,想將張入雲留住。
只是這一次張入雲卻是學了乖,身子雖然躥出,但只貼地飛起,見又有旋風來卷他,卻是單掌在地上一撐,即是已改了方向,又是將身躥了出去。他爬了七年雞寶山,掌上功夫不是白練,雖只單掌,但竟也向前躥出三丈,方才落下身來,接著他右足又是一點,身子又已凌空而起。
此時張入雲離了城牆已只三丈來遠,一時心裡一喜,只盼上了城牆,便是將身後的女子甩開。
哪知那女子此時,見自己竟沒留下對方,心中雖是詫異,卻也沒覺怎地,因見張入雲快要翻上城牆,想著城外樹林茂密,若是被張入雲逃了進去,卻是又要費一番手腳。
當下只聽她口中清叱,身形竟已化成一道青虹,竟瞬間已攔在張入雲身前。
張入雲只覺眼前青光一盛,竟已多了個身著青衣的中年婦人,定睛再看仔細時,竟是當日聚仙樓上與周氏兄弟寒暄的那位中年美婦人。張入雲雖不知她是何人,但想著那夜見那麼驕狂的周家兩兄弟,在這婦人身前也是畢恭畢敬,不由地心下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