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 正文-1 正文 第十九回 秀色照無邊 月隱渡愁年 (三)
    隱娘這話一說出來,張入雲卻是有些不明白,只覺內裡好似有些道理,又似沒有道理,當下只得道:「哪你呢?你卻是修的什麼道?」

    隱娘聽了一時不語,稍過的一會兒才道:「我修的是修羅道,殺伐太重,你怎與我相比。再說你起始路子走的就正,雖是日後會有艱難,但長遠看去,卻是大好。」

    張入雲忽聽她說起這些玄機來,又欲問仔細。隱娘皺眉道:「如今你我二人還談不上這個,論這些有什麼意思,你先只將你那白陽圖解找齊了才是正經。」

    這句話倒是說中了張入雲的心事,一時感慨起來,倒是沒了話。

    隱娘忽又道:「你昨日與那叫賞雪的女孩處了一日,據你看來,她的根骨比瑛姑如何?」

    張入雲覺得蹊蹺,但知道隱娘向不喜歡被人追問根底,只照直答道:「若論資質與瑛姑只伯仲之間,根骨上略差了一些,但又有出奇之處,總得來說,卻是不差彷彿。」

    隱娘聞道:「依我看,也是差不多。我看她與瑛姑她們相處甚好,此時她已心生去意,照你看,若是由瑛姑相邀她日後隨了我們同去,卻有幾分把握?」

    張入雲越聽越奇,心裡著實奇怪,不免問道:「你到底要做些什麼,她賞雪好好的在他劉府裡做那劉雨濃的婢子,犯得著和我們處在一塊兒顛沛流離嗎?」

    隱娘笑道:「你這話說的就不老實,明知這小妮子有心病,卻還說這些。實話告訴你,我看她根骨故然好,但心性卻與瑛姑她們相投,而且觀她氣色,也還服你,所以想她日後能輔佐瑛姑做那百花谷的谷主。」

    張入雲仍是一頭霧水,又想問個清楚,隱娘止此卻是不再說話,只對其道:「這一兩日,我再說與你聽,只現在還不知這小丫頭的真實心思,卻還談不到。」

    二人說話間已過了多時,瑛姑已然將早飯做好,因今日多了隱娘,比往常還要豐富,不止熬了粥炒了雞蛋,上了四色小菜,並還花了心思炒了雞瓜子來,一時間辣香味飄了出去,卻只聞張入雲屋裡連響了幾次噴嚏聲,當下只聽得屋門被撞了開來,內裡卻飄出叮靈二姐妹來,一時二人嘴角間都已流下口水,只一坐下就欲捧了碗大嚼。

    瑛姑見了自是不容,忙拉了二人去往內屋裡梳洗,可她一人哪能周全得了姐妹兩個,少不得隱娘在旁假意作了色,姐妹二人才猶猶豫豫地去了。

    隱娘見她姐妹兩個身處空中飄浮,又比昨日裡還要靈動,心裡也甚驚異,當下笑問張入雲道:「你施了什麼法術,竟讓這二女恢復本來的?」

    張入雲驚聞,忙說道:「什麼恢復本來,你且說細一些。」

    隱娘道:「她二人因破了丹紅,本質受了虧損,所以少了好多靈性,但不知你用了什麼法子竟將二人大補了一番,雖仍是不足與以前相較,但經你這一來,她姐妹倆卻少說要省二十年的辛苦!」

    張入雲未料到那寒露丹竟有這麼大的藥力,便忙與隱娘說了其來歷。

    隱娘一時聞了,也是大驚,只聽她道:「如此看來,卻是我走了眼了,不想你這寒露丹竟是千年參仙的淚白所制,依此算來,那藥力卻是與尋常丹藥不可同日而語了。」

    張入雲見她說的慎重,忽想起當日香丘與自己討這丹丸時,卻說這些相對於與妖物來說,更是難得一見的大補藥,當日他見叮靈姐妹服了丹藥之後古怪,卻是一時不曾想起,如今思來,卻是只有這般解釋了。

    隱娘聞了,心裡卻好似再忖度什麼,當下取了一顆寒露丹在手,卻是久久不語。

    等過了一會兒,叮靈二姐妹已然漱洗好回來,張入雲二人未省麻煩,只得將那丹藥藏好。

    待吃完了早飯,隱娘卻對瑛姑吩咐,令其在這一日裡試探賞雪的口風,看她是不是心生去意,並願意和眾人一起離開。瑛姑聞言雖是一驚,但卻是未敢多問,只依言領命。

    果然巳時剛過,賞雪就已來到翔雲庵,今日手裡又是提了一個新鮮編的籃子,只裡面卻未提得什麼鮮果,而是裝了十幾枚如鴿子蛋大小,通體黑色的雀卵。

    當她來時,隱娘卻是身退,並吩咐眾人不要知曉賞雪自己身處此間,難得叮靈姐妹那麼管不住嘴巴的人,也依了隱娘的命,未提些事。

    一日功夫下來,在瑛姑親身喂招,張入雲從旁指引之下,賞雪又得了不少指點,即便與其陪練的瑛姑也是有了不少進益。

    等到了傍晚賞雪歸去之後,隱娘喚來瑛姑詢問,瑛姑答道:「雖未答應,但看口氣卻好,想是畢竟相交尚淺,還不能放心的緣故。但從她話語裡,卻是很喜歡叮靈二姐妹,想來再做一番功夫,就許有些眉目了。」

    隱娘知道瑛姑性子,見其說成這樣,已知縱不是十拿九穩,但也離成功不遠。

    這一日五人用飯較早,轉眼之間就都已分房睡下了。張入雲雖不知隱娘要眾人這麼早睡覺為得什麼,但卻是未曾違逆,反正他是和眾人分房而睡,與已卻是無甚相干。

    哪知到了子夜,他才剛睡下,卻忽覺得房裡多了個人,定睛看去,竟是隱娘依舊如當日夜探虎王洞府時一樣,著了那件夜行衣,身上各項裝束也與當日相同。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卻見隱娘已扔給他一包東西,口裡並催他道:「快換上這身衣服,你我二人今夜有事要做。」

    張入雲聽了,心裡卻是打了個突,上一次他和隱娘夜探魔窟,已是九死一生。今夜又來這一套,自是讓他容易以為,又要和隱娘外出有一番廝殺。此時的他心理不比從前,上一次夜襲魔窟雖說沒有絲毫心裡準備,後又一身是傷,但他並沒放在心上。一是因為他素來不是膽小之輩,二卻是因為當時的他,還只是孤身一人,無有顧慮。

    可今時卻與往日不同,要知這翔雲庵裡尚有瑛姑和叮靈姐妹三人,如若自己與隱娘遇險,這三人如遇危險,可怎麼交待。思忖間只得問道:「今夜又有何事要做?」說話間,忽想起隱娘那身衣服先時已在虎王洞內損毀,便又問道:「你這身夜行衣不是已壞了嗎?怎麼現在卻又完好無損?」

    隱娘見他猶豫,已是不耐道:「誰和你囉嗦,你快些換了衣服出來,今夜雖說只是拭探,但論危險卻比虎王洞內還要厲害,你快給我打點起精神來,到時若有懈怠,你可小心你自己的性命!」說完就已推開門,走出屋外等他。

    待的張入雲出門時,隱娘已等地不耐,見他已裝束好了,便打了招呼,只顧前行。張入雲知她脾氣,自己只稍一懈怠必要被她拉下好遠,忙展開身形跟了上去。

    哪知只當他才行至居所外小院門時,便見隱娘猛地停下了身子。一時間張入雲事出不意,身形已然展開,想要收勢卻是有所不及,當下身子一陣搖晃,方才停下身來。

    再往前看時,卻見隱娘已是肅著臉立在當場,順著她眼神望去,卻見對面正立著一條人影,一身月白色的道袍,在月光下甚是醒目。可不只怎地,之前漫說是張入雲,即便是警覺如隱娘也是沒有一絲察覺。

    待張入雲定睛看時,只見那人已合掌施禮道:「貧尼伽音,夜下冒犯尊駕,實是無禮,還望二位施主恕罪。」說完含身點頭,已是彎腰至欠。待行完禮後,便將月白色的道袍微微一展,張入雲只覺得眼前一亮,頓時間也未見那伽音師太施法,卻覺得她身形一下子清晰了十倍。雖是在漆黑的深夜裡,卻是週身上下一絲一毫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惋如被一層佛光籠罩,卻偏又不顯一絲光芒。

    張入雲見此,不自覺中卻是已含腰回禮,那老尼姑見他還禮,也是微笑著略一合掌。而一旁的隱娘卻是寒著臉,始終一言未發,一絲不見其動靜。

    伽音師太見隱娘半日不開口,便只得柔聲說道:「貧尼夜裡相遇二位施主,非是為了阻止騰施主。只是算來騰施主也是久遭劫難之人,能得如今境地煞非容易,何苦如此自苦,要知與人留地一線,即是為自己留地一線。我觀施主氣像,若論功法已然足夠,只要能放過眼前嗔癡,雖是還有劫難,卻是峰迴路轉,大有造化。若不能放下眼前這樁事……,恕貧尼直言,卻實是凶險,何況施主你尚有至親在世,雖有安排,但到時之怕近在咫尺,卻要是陰陽相隔了。」

    一番話說下來,張入雲雖是有些糊塗,但他頭腦並不笨,卻是聽出了個大概。他自幼心思便與眾不同,一時思索到隱娘的苦處,卻是由心生景,也是黯下心來。哪知他這一番心思卻為對面的伽音師太看破,一時臉上雖未露神色,心裡卻是暗驚。

    正在這時卻見隱娘躬身施禮道:「晚輩騰隱娘,拜見前輩真人。前輩深夜辛勞,只為點化隱娘,一番指點下,弟子已獲益匪淺,前輩苦心,弟子也實是心感。」說話間,竟是難得的恭敬。

    但只一瞬,卻見她將眉一揚,口中斬釘截鐵地道:「只是我與那人誓不戴天,今番得能如此,已是將所有身家全部打點好而為之。前輩您身處佛門,最知因果,我騰隱娘雖是殺伐過重,但論及此事也是他咎由自取,何況我自來最重恩仇,只知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於今世上自問倒不愧欠他人什麼,但這筆深仇,我卻是一定要討將回來。雖有真人您苦心說和,但晚輩卻只能無禮了。」說完此話,卻是將身一挺,身後張入雲只覺她週身上下一股殺氣,已是漫無邊際的散了開來,即如伽音師太一身的祥和之氣,竟也不能與之相互抵沖。

    一時只見場上二人氣息雖未衝撞,當下裡卻又是秋毫無犯,,雖說隱娘修為完全不能與伽音相比,但此時卻是一絲也未見勢弱。

    伽音見此已知隱娘難已回頭,當下裡只得歎了一口氣道:「即如此,貧尼也就不再相擾施主了。只望施主能懸崖勒馬,到底冤怨相報無止無休,施主不為自己著想,也當為親人著想才是。」說完卻是伸出一隻潔白的手掌來,對著隱娘道:「騰施主,你我二人即能見此一面,卻也是有緣人,我知施主身上藏有我伽難師兄昔年手持玉符,但施主你卻不能善加運用,還請施主先交我手,待我一番稱頌,也好復它一些本來面目,好為施主平日裡分些憂愁如何!」

    隱娘聞言竟是大喜,不想自己無意得來的古玉符竟是佛家重寶,難得伽音師太見了竟不索要,反倒成全自己,知她前輩真人不會枉語。當下心喜之下,竟是單膝及地拜道:「多謝前輩成全,隱娘受此大恩實是無以報答。」

    哪知伽音手裡接過玉符卻是笑道:「我知施主心思,想將古玉符留給親人,保她一世平安,但只怕這寶物卻是要跟定了施主哩。」說完,雖見隱娘一臉疑惑,卻是不再洩露,只將那玉符合在掌中,取另一隻手不住摩搓,並口念梵文一陣稱頌。及後卻口稱念道:「身處佛門,卻向塵間,月隱渡愁,來日再見。」一時只見那玉符只泛地一陣柔和的白光,隨即卻是又隱了過去,又和平常無異。

    此時伽音師太已伸手將那玉符遞還給隱娘道:「此物該當和施主有一段緣法,雖說看似是施主無心得來,卻實是我伽難師兄一番苦心,但望施主日後少重殺伐,於已於人都留一線,便不負我師兄弟二人一番心思了。」

    隱娘此刻已將那玉符貼身收藏,一時嘗試之下,已知生了妙用,只是還不及仔細察驗,但她生來異樣,雖見伽音師太如此說話,口中仍自道:「即蒙前輩垂憐,弟子敢不聽命,還請前輩放心,終我一生但不枉殺一人。」說完又自施禮。

    伽音見她仍是如此,只她是天命殺星,確是難改,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卻是心中一歎,一時只將身讓過,放二人過去。

    當張入雲施禮路過其身邊時,又見她合掌道:「我知張施主宅心仁厚,即與騰施主一路,還請施主能時向照拂,莫使其怨太深。」

    張入雲聽了,忙躬聲答道:「前輩指教,弟子定當遵從。」說著卻又正色道:「還請前輩放心,我這位姐姐雖看似不甚與人相合,卻也有柔善之心。弟子此時雖有好些事不明白,但只要留得弟子一口氣在,定不會讓她身處險地。」

    伽音聞得此話,卻是點頭含笑道:「施主仁厚,又能做此之想,卻是世人的造化。」

    張入雲此時見隱娘已去得遠了,忙略一行禮,便起身跟了上去。獨留下伽音師太看著二人在夜下飛身穿行當下伽音看著二人背影,卻是一陣苦笑,知二人都是至剛的性子,竟能合在這一處,確是二人的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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