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婆婆說的很是,此地的晝時很短,不過才能看到點,小窗外頭那可憐的一點光線,被只看不見的巨靈之掌籠罩其中,像一場殘局,被收拾地半點不剩,我的眼睛在慢慢適應中,能看見的還是許箬荇近在咫尺的臉龐,他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青廷,你在想什麼。」
他平時看起來瘦瘦的,胳膊枕著還真舒服,我微微側身,好看清楚一些他,沒想他也讓過些來,我的嘴唇正擦過他的臉頰,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放,再仔細一想,可不正是青廷點水,他抬手揉揉我的鬢,輕笑道:「在想什麼,神情這般,這般愉悅。」
我低聲道:「蜻蜓點水。」
他的笑容更盛放,融融的,讓人看了心底生出暖意來,即便是在這樣陰暗的地方,整個人卻彷彿是置身於瀾瀾花海之中,說不出的愜意,以前是在歌詞還是在書裡頭見過一句,有你的地方便是天,總不能領會其中含義,我揚起眉眼,再看著他,要是這會兒再不明白的話,我可真是該去買塊豆腐來了。
「青廷,姨丈他走的時候,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我呆呆地一時想不起來,他說的人是誰,很努力地才意識到說的是我的父親大人——洪頎長,一下子結巴起來:「我,不太清楚,怎麼想到問這個。」
「姨母已經不在人世,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只能請姨丈應允才是。」他輕輕地貼過臉來。眼睛直視著我,「我怕他遲遲不歸,你等不及了。」
我差一點從柴垛上跳起來,又好笑又好氣,用手去推他的肩膀道:「你說。到底是誰。等不及,沒你這麼耍賴地。一股腦兒都栽在我頭上,我可不認的。」
他扯著我的袖子不肯放手:「你要願意說是我等不及了。我也只好承認不是。」
話語裡滿是那種刻意的委屈,兩個人對視一眼後,笑作一團,誰都沒有功夫再說話,嘴巴的功能很強大。可惜地是,每次只能做一件事情。
待我們分開彼此時,許箬荇先站起身,將手伸給我,將我拉了起來,我不解地問道:「不會是又有人來了吧。」
「沒別人來,但是總這麼等著也不成,我們回到前屋去看看,沒準元婆婆要幫個手。」他趴在我耳朵邊。輕語道。「不捨得出去啊。」
看看,看看。只給一個好臉色,已經是習慣性地欺侮我了,以後還怎麼了得。
我用手背將唇角一抹,裝出不屑地姿態來:「沒什麼不捨得,這裡又悶又黑,我巴不得找元婆婆去聊兩句。」準備大踏步向前,才跨出一步去,腰部被他雙臂緊緊扣住,掙扎了一下,脫不開身,有武功了不起啊,等那個老景想出辦法替我恢復了武功,我倒要看看誰怕誰:「要出去也是你說的,這會兒我出去了,你又不放人了。」
「青廷,如果你真地調任總捕司,便是只收你一個,我一定與你一起過去。」
「為什麼。」
「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
「不放心白大夫家的那個。」
一同破案時,恭恭敬敬稱人家一聲白大人,回個頭,見不到面,叫人家白大夫家地那個,白蘇岸有名有姓,你又不是不曉得,吃醋也不是這麼吃的。
我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嘴裡嘟囔著:「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青廷,你願意嗎。」又是沒頭沒腦地來這一句,說話有時候太含蓄也不是好事情來的。
「願意什麼。」你不明說,我只能裝傻。
「願意我們在一起,一輩子。」他終於還是說了,激將法有時候還是管用,該激的時候就激,該將地時候必須將。
我嘴角輕輕一挪,聲音很小很小:「那也要我爹答應才行。」
「你先告訴我,你答不答應。」
我甩開他的手,將門一開,已經跑了出去,回過頭來衝著他笑道:「說了,要先問過我爹。」
他的神情,他的神情為什麼會是這樣一種恐懼再夾雜著痛
我的胸口,又怎麼會這樣痛。
低下頭來,並沒有看到傷口,不置信地用手去摸,想像中被利器劃傷才會造成這樣的痛楚,然而胸口的衣衫幹幹一片,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向著許箬荇伸出手去,想問他個究竟,他在我的身後看見了什麼,張開嘴才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因為鮮血從口中湧出來,和上一次很像,也是突然的,全身地血液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拚命地想棄我而去。
那一次是瘟疫,這一次呢。
這一次又是什麼。
許箬荇雙手大柱我地雙肩,將我摟在胸前,我聽得他正聲道:「我們不過是借宿在此的客人,與閣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能一見面就下此狠手,要是真地想動手,閣下也該挑我才是,她是一弱質女流,毫無武功,即便是得了手,也是勝之不武。」
他在和誰說話,又是什麼無色無味無形無態地傷了我,我很想問了清楚,但是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閉緊嘴巴,阻止出鮮血外溢的根源,流出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是自己的性命。
身後非常非常安靜。許箬荇的話語像是融化在空氣之中,沒有任何的回應,靠在他肩頭的我,卻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他全身都繃得很緊,像是一隻隨時會撲出的獸類,或者是一支離弦即的利箭,而且,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中幾乎是火花四射,恨不能將對方燒穿。
那個,印在瞳仁底下的人,我,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