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宮廷艷史 正文 第71-75章
    第七十一回驍騎將軍權充蛺蝶媒聖明天子喜結鴛鴦偶

    卻說劉文叔奉了聖旨,往定河北,怎敢怠慢,即日啟程。

    和陰氏分手,帶著王常、李通、陰識先到定陵。方到了館驛,還未落座,瞥見劉伯姬渾身縞素,大哭而來,把個劉文叔驚得呆了,忙向她詢問。李通也莫名其妙。

    她還未開口,瞥見鄧辰淚容滿面,神色倉皇地走了進來。劉文叔見鄧胡這樣,料知事非小可,只聽劉伯姬嬌啼宛轉地說道“三哥!你曉得麼?大哥被新市、平林那班賊子竄攝劉玄,將他殺了。”劉文叔大驚垂淚,絕無言語。

    鄧辰向李通說道“這事料想起來,恐是你們令兄主使;莫說是自家親眷,就是朋友。萬萬做不到這層事的。而且劉伯升在日,究竟和你們令兄有多少深仇大怨呢?”劉伯姬一把扯住李通,圓睜杏眼,罵道“天殺的,你將我和文叔索性殺了罷。”李通氣得大叫如雷,向伯姬道“你不用和我們纏。我先去殺那個負心的賊子;隨後就將新市、林平的一班鳥男女,殺個干淨;最後將昏君剜心割膽,替大哥報仇。”他霍地站起身來,拔出佩劍就走。

    劉文叔死力攔住哭道“聖上既然將家兄伏法,一定是犯了什麼罪的;如不然,豈有妄殺大臣的道理?大哥已死,只怪他身前粗莽,你卻不能再來亂動了。”

    伯姬哭道“三哥,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大哥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

    劉文叔拭淚答道“妹妹,你哪裡知道!自古道,君教臣死,不死便是叛臣;父教子死,不死便是逆子。而且大哥剛愎自用,一些不聽別人的諫勸,每每要出人頭地。獨排眾議,這就是他取死的原因。”

    看官,你們看到這一段,不要說劉文叔毫無兄弟之情嗎?

    同胞哥哥被人殺了不獨不忿怒報仇,反說哥哥不好,豈不是天下絕無這樣的狠心殘忍的人麼?這原有一個緣故,在下趁此將這一段說出來,看官們才知道劉文叔另有用意呢。

    閒話少說,再表新市、平林諸將,見劉縯威名日盛,各懷嫉妒,每每在劉玄面前,疊進讒言。劉玄是個庸弱之輩,曉得什麼,便照他們詭謀,設法來害劉縯了。

    恰巧王鳳、李軼等,運輸糧械接濟宛城,諸首領以為時機已到,便暗中向劉玄進計,便借犒賞為名相機行事,即日大排宴席,劉縯當然也在其列。劉玄見劉縯腰懸佩劍,故意要借過來賞識賞識。劉縯生性豪爽,哪知是計,忙除下來,雙手奉上。

    劉玄按赤來,玩弄半天,不忍釋手。諸將目視劉玄,意思教他傳令,以便動手。

    誰知劉玄只是不發一言。新市、平林的諸首領,不覺暗暗著急。申徒建忙獻上玉玦,意思教他速決。無奈劉玄呆若木雞,兀地不敢下令。新市、平林的諸將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深怨劉玄太無決裂的手段。一會子席散,劉玄仍將佩劍交與劉縯佩上。

    劉縯的二舅樊宏早看破情形,私下對劉縯說道“今天的大禍,你曉得嗎?”

    劉縯道“不知道,什麼大禍呀!”樊宏道“我聞鴻門宴,范增三舉玉玦,陰示項羽。今日申徒建復獻玉玦,居心叵測,不可不防!”劉縯搖頭笑道“休要胡猜亂測,料想這班賊子,不敢來惹我的。”樊宏見他不信,也無可如何。但是新市、平林的首領,見一計未成,焉肯就此罷手,又聯絡李軼繼續設計。那李軼本來是劉縯的私人,不想他竟喪心病狂,趨炎附勢,與諸首領狼狽為奸。劉縯有個部將,名叫李稷,真個是勇冠三軍。當劉玄稱帝的時候,李稷即出忿言,他說此次出兵,俱是劉縯兄弟的功績,劉玄是個什麼東西,竟稱王稱帝起來,真是誰也不能心服的。

    這話誰知又傳到劉玄的耳朵裡,便大起恐慌,忙下旨封他為抗威將軍。李稷不受。劉玄便領兵數千人,來到宛城,將李稷傳進帳來,不待他開口,便傳令將他拿下,喝令推出去斬首。

    惱動了劉縯一人,挺身出來,替李稷辯白,極力固爭。劉玄又沒了主意,俯首躊躇。不意座旁朱鮪、李軼左牽右扯,暗中示意,逼出劉玄說一個拿字。道聲未絕,已有武士十余人蜂擁入帳,不由分說,將劉縯綁了起來。劉縯極口呼冤。

    你想到了這時,還有什麼用呢?生生的將一位首先起義的豪傑,枉送了生命,落得個三魂緲緲,馳入鬼門關去了。再表劉文叔聽說他的哥哥被害,心中好似萬箭攢穿的一樣,又礙著王常在這裡,不敢亂說,只好拿反面的話來敷衍眾人。此刻只有鄧辰心中明白。

    劉文叔收淚對眾人說道“於今聖旨下來,命我克日即往河北,國事要緊。”

    鄧辰知道他的用意,忙道“那是自然之理,我們去就是了。”王常即到劉文叔面前請假一月,回到洛陽,將劉文叔的情形,一一告訴劉玄。劉玄反覺自己太不留情面,竟將劉縯殺了,不禁暗暗地自慚自愧。隨令成丹、王常帶一隊兵馬,送多少糧械,去幫助劉文叔北伐。

    這時劉文叔已過河北,據鄴城。王常、成丹隨後趕到,將劉玄犒賞的糧械一齊獻上。劉文叔望著旨意,舞蹈謝恩已畢,忽然守門的士卒進來報道“有個人求見將軍!”劉秀便命帶進來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劉文叔心中久已渴慕的南陽鄧禹。

    久別重逢,當然欣喜不置。

    鄧辰又出來與他寒暄一陣子。劉文叔笑問道“先生下顧,莫非有什麼指教嗎?”

    鄧禹笑道“沒有什麼指教。”劉文叔笑道“既不願指教,何苦僕僕風塵到這裡做什麼呢?”鄧禹笑道“願明公威加四海,禹得效寸遲之功,垂名竹帛,於願已足了。”劉文叔鼓掌大笑道“仲華既肯助我,我還愁什麼呢?”原來仲華就是鄧禹的表字。

    當下劉文叔十分喜悅,又聽鄧禹進言道“莽賊雖然被申徒建輩滅去,但山東未安,赤眉等到處擾亂,劉玄庸弱,不足稱萬民之主。如公盛德大功,天下稱服,何不延攬英雄,收服人心,立高祖大業,救萬民生命?一反掌間,天下可定,勝似俯首依人,事事受制哩!”劉文叔聽了他這番話,正中己懷,忙用眼向左右一瞟,幸喜王常、成丹不在這裡,忙道“先生高見,秀敢不佩服。”他說罷,附著鄧禹的耳朵說道“劉玄的耳目眾多,言語間,務望留神為要!”鄧禹點頭會意。

    當下馮異、銚期均有所聞,俱來勸文叔自立。文叔一一納進他們的議論,依計施行,克日到邯鄲。騎都尉耿純出城迎謁,劉文叔溫顏接見。耿純見劉文叔謙虛下士,部下官屬,各有法度,益發敬服不置。自己預備良馬三百匹,兼帛五百丈,入獻劉文叔。文叔稱謝收下。

    這時忽有探馬報道“王郎占據山東北隅,聚眾作亂。”

    劉文叔聽得,吃驚不小,忙與諸將轉赴盧奴商議剿滅之策。不數日,又聽得探馬報道“王郎擁兵數萬,近據邯鄲,假稱劉子輿招搖嚇詐,無所不為。”劉文叔聽得這個消息,心中頗為納悶。又怕幽、薊一帶,為王郎所得,所以先定幽、薊,遠擊王郎,恰巧耿弇亦到,劉文叔便留他為長史,同往薊州。又令功曹王霸募集市鄉的新兵,預備去攻邯鄲。偏偏無一人來應募。

    市鄉百姓,沸沸揚揚傳說劉秀不是真主,劉子輿方是紫微星,一傳十,十傳百,說得震天響。王霸萬分無奈,只得回報劉文叔。文叔曉得人心未附,便欲南歸。

    諸將皆有歸意,獨有耿弇不主張南行,他對劉文叔說道“明公方到此地,恩信未立,便欲南行,豈不失策?依我的愚見,現在漁陽太守與明公有同鄉之誼。我家世居茂陵,家父現為上谷太守,若聯合兩處人馬,直搗邯鄲,還怕什麼假子輿呢?”

    劉文叔撫掌稱善。惟一班官屑歸心已決,大家嘩噪起來,都道“無論如何,總要回南,誰情願向北去,將一條生命,白白地送掉呢?”劉秀笑指著耿弇,對眾人道“這是我的北道主人,諸位怕的什麼呢?”李通掣劍在手,怒目喝道“誰敢再說出一個回字來,先將他的狗頭砍下!”諸人還敢響麼?

    只得隨聲附和。

    劉文叔遂致書漁陽、上谷兩處乞救。這時已到更始二年春月了。劉文叔留在薊城,專等兩處人馬到此,就調兵往剿王郎。

    不料王郎反懸賞百萬,購買劉文叔的頭顱。百姓哪裡知道端底,沸沸揚揚,訛言百出,紛紛說是邯鄲兵至,將中劉秀。劉文叔見人心如此惶惶,不如早離薊城,再作計議。主意一定,便領了將士出南門想走。不料南門已被百姓封閉得水洩不通。

    銚期奮動神威,斬關奪路,方得走脫。

    一連走了幾日,方到了下曲陽。文叔已凍得面無人色。又聽得探馬報道“王郎的兵已到後面。”大家驚慌得不敢停留,急趨滹沱河。前驅的探馬報道“河水長流,毫無一舟一楫。”

    劉文叔吃驚不小,不由得嗟歎起來。王霸飛馬到河邊一看,果然靜悄悄的無有一舟一楫,只見寒風獵獵,流水潺潺,暗想道“無船渡去,如何是好!”他正在遲疑,劉文叔帶了眾將,已到了河邊。劉文叔對王霸說道“怪不得沒有船只,你看這河裡,完全凍起來了,哪裡來的船只呢?”王霸聽他這話,頗為奇怪。再一回頭,只見河裡凍得像一面大鏡子一樣,不禁暗暗稱奇。馮異道“這幾天這樣的冷法,我想河裡的冰,一定是來得很厚的,讓我去試試看,如果能走著冰上過去,那就好極了。”劉文叔搖頭擺手的,不准他下去。馮異哪裡肯聽他話,翻身下馬,到了河邊。俯首一望,只見那河凍得突兀,不知多厚。那邊王霸也下馬來,走到河邊。

    馮異向他說道“你用錘試試看。”王霸真個舉起斗大的銅錘,盡力打了一下。只聽得震天價響的撲通一聲,王霸雙手震得麻木,忙低頭一看,只見冰上露出斗大的一個痕跡,一點水沒有出來。馮異大喜道“可以可以。”王霸便大踏步一直走到河心,卻一點動靜沒有。

    忙跑回來,笑道“快些過去!快些過去!”大家好生歡喜。

    鄧禹道“不要慌,人雖然可以過去,但是馬怎麼辦呢?”

    劉文叔聽他這話,不禁笑道“先生,你這不是過慮了嗎,人既然可以過去,難道馬就不能過去了嗎?”鄧禹笑道“明公哪裡知道,人過去當然是容易的,但是馬究竟是個畜生,曉得什麼,走得不好,滑了一跤,在這冰上爬也爬不起來呢!”

    劉文叔聽了這話,反倒躊躇起來,半晌向鄧禹笑道“我倒有一個法子,不知好不好?”鄧禹問道“主公想出什麼法子來呢?”劉文叔笑道“如果就是這樣過去,馬當然是不能走,因為馬蹄是硬的,不小心就要滑倒;最好用稻草包好,那就萬無一失了。”鄧禹笑道“好極了,我也是這樣想。”說著大家就到田裡尋了些稻草,將馬蹄包好。

    正待渡河,忽聽得後邊煙塵大起,喊殺連天,馮異大呼道“不能再延了,追兵就要到了!”耿異不由得扶著劉文叔首先下河,走著冰上過去。接著眾人也牽馬過來,大家上了岸,後面的追兵已經趕到對岸。大家再回頭一看,只見一點兒冰也沒有,仍舊是流水淙淙,漫無舟楫。又見那邊追來的賊兵,立在岸邊望望洋興歎,剎時收兵走了。鄧禹舉手向天道“聖明天子,到處有百靈相助,這話真正不錯!”

    話進不了,瞥見有一個白發老人,攔住劉文叔的馬頭說道“此去南行八十裡,就是信都。前程無限,努力努力!”說罷,劉文叔正要回答,怎的一岔眼光,那老者就不知去向。大家不勝驚異,於是同心合力,一齊向信都而來。

    不到一日,已到信都。信都太守任光,聞說劉文叔到來,連忙開城迎接。劉文叔到了城中,肚中饑餓已極,便向任光說道“三日諸將皆未進食,煩太守趕緊預備酒飯。”任光滿口答應,忙去命人大排宴席,款待諸將以及劉文叔。一個個饑腸轆轆,誰願吃酒,都要吃飯。任光忙命人用大碗盛飯。大家虎咽狼吞,飽餐一頓,精神百倍。散了席,縣令萬修、都尉李忠,入內謁見劉文叔。文叔均用好言撫慰。

    任光自思王郎的軍威極盛,信都又沒有多少兵馬,滿望劉文叔有些人馬,誰知單是數十個謀士戰將,並無一兵一卒,不覺大費躊躇,暗道“保劉文叔西行,尚可,如其去征討王郎,豈不是以卵擊石麼?”正是進退不決的當兒,忽然有人報道“和戎太守邳彤來會。”劉文叔心中大喜,忙出來接見,一見如故。

    彤聽文叔現欲西行,便來諫止道“海內萬民,望明公如望父母,豈可失萬民之望!何不召集二郡兵馬,前往征伐,還愁不克麼?”劉文叔贊成其議,忙下令帶領兩郡的人馬,浩浩蕩蕩直向河北進行。一路上任光又造了許多檄文,將王郎的罪惡一一宣布出來,並雲大司馬劉公領兵百萬,前來征討。嚇得那一班無知的百姓,驚慌萬狀,不知如何是好。劉文叔的大軍到了堂陽縣,嚇得那些守城的官吏,望風而降;第二天又將貰縣克復。當晚昌城劉植帶了一萬兵馬,前來投降。

    如是進行,不到十日,又到盧奴。義旗到處,萬眾歸降。

    惟劉揚聚眾十余萬,附助王郎,不肯歸降。劉文叔頗為憂慮。

    當下驍騎將軍劉植獻議道“劉揚與我有一面之交,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他來歸降明公如何?”文叔大喜。劉植當下辭了諸將,匹馬而去。

    不到幾天,劉植回來,報道“劉揚是說下了,但是有一樁事情,要請主公承認,方可遵令來降呢!”劉文叔忙問道“什麼事?”劉植道“劉揚現欲與主公聯姻,不知主公可能答應麼?”劉文叔驚疑道“這又奇了,我雖然娶過陰氏,目下尚無子女,怎樣好聯姻呢?”劉植笑道“劉揚有個甥女,欲嫁與主公。”他聽了這話,忙道“那如何使得呢!我早與陰氏結過婚了。”鄧禹道“天子一娶九女,諸侯一娶三女,主公難道兩妻就算多了麼?”劉文叔沉吟了半晌,只得答應,忙命劉植帶了許多金帛前去,作為聘禮。不到幾天,劉揚已將他的甥女郭聖通軟車細細,送到劉文叔的賓館裡,當晚便與文叔成其好事。文叔見郭氏的態度,雖不及麗華,倒也舉止大方,纖穠合度。這時劉秀便令人大排宴席,招待眾將。席間共有李通、鄧禹、馮異、王霸、任光、萬傷、李忠、劉伯姬、耿純、耿弇、銚期、陰識、劉植、邳彤、岑彭、馬武等,一十七員大將。惟有王常、成丹,自從上次失敗,早就回到洛陽去了。

    諸將軍酣呼暢飲,菜上三道,劉文叔親自到各將領面前敬酒。鄧禹首先向劉秀笑道“主公,今天吉期,理應陪著我們痛飲一場才是。”劉秀笑道“那是自然的。一來承諸公的大力血戰疆場,才得有今日;二來以後還望諸公繼續努力,殲平海內妖氛。秀不才,今天每位挨次恭敬三杯!”他說罷,使取壺來首先在鄧禹面前先斟三杯,依次各將面前都斟三杯。

    李通笑道“論理,我與鄧大兄,今天要吃個雙倍才是個道理。”他說了,鄧辰插口道“可不是麼,上次我們替他跑得不亦樂乎,喜酒沒有吃到一些,第二天就奉命北伐了。”劉文叔忙笑道“不是你們提起,我幾乎忘了。”他又在二人面前敬了三杯。李通笑道“媒人不可分厚薄,劉大哥他是今朝的正媒,當然也要和我們一樣,才是個道理!”劉文叔忙又到劉植面前斟酒。劉植站起來讓道“請明公不要煩神罷,末將素不喜飲酒。”李通笑道“劉在哥不要如此客氣,今天不必分高分下的,爽性干三杯罷。”劉植推辭不了,只得站起來,將三杯酒一氣飲了。

    李通拍手笑道“著呀,我生平最怕人家裝腔作勢的。”鄧禹笑對眾將道“我有四句話,不知諸公能贊成麼?”岑彭笑道“請講罷,你的主意,我們沒有不贊成的道理。”鄧禹笑道“主人方才敬我們三杯,我們也該每人回敬三杯,才是個道理。”眾人都拍手道好。鄧禹便斟了三杯。

    劉文叔含笑飲了。以後挨次到每人面前,各飲三杯。共吃了五十一大杯,把個劉文叔吃得頹然大醉。鄧禹忙教人將他扶進新房。劉文叔睡眼模糊,踉踉蹌蹌地走到床前,與郭聖通攜手入幃。這正是嫩蕊初經三月雨,柔蕾不慣五更風。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纖手解紅羅柔情似水禿頭膏白刃軍法如山

    卻說劉文叔大醉入房,與郭氏攜手入幃,共效於飛之樂。

    良宵苦短,曾幾何時,又是紗窗曙色。郭氏正要起身梳洗,猛可裡聽得劉文叔哽哽咽咽地哭道“兄長你放心,我今身不替你報仇,誓不為人!不過我面上卻萬萬不能露出顏色。須知劉玄的耳目眾多,萬一走漏風聲,不獨我沒有性命,就是仇也報不成了。”他說罷,哽哽咽咽哭個不住,把個郭聖通大吃一驚,也顧不得什麼羞恥,伸出一雙纖纖玉手,將劉文叔推醒,只見他淚痕滿面。聖通低聲問道“你方才夢著什麼噩夢,便這樣大驚小怪的?”劉文叔忙坐了起來,雙手揉揉睡眼,只是發呆。

    聖通又低聲問道“君家為著什麼緣故,這樣的糊塗?”劉文叔到這時,才聽見她問話,忙答道“沒事,沒事。不過心中事,每每形於夢寐罷了。”郭聖通也坐了起來,一面先替文叔將衣披好,一面笑道“你用不著瞞我了,我方才聽得清清楚楚了。”劉文叔料想也瞞她不住,便將劉玄怎樣將他的哥哥殺了,自己預備怎樣報仇的心事,完全告訴聖通。她聽了這番,也是獻欷欲泣似的。兩個人默默的半晌。

    聖通才開口向文叔勸道“君的玉體,務望保重要緊!不要常常傷感。天長地久,終有報仇的一天。”劉文叔拭淚答道“卿的勸我,原是正理,怎奈手足之情,片刻不能忘卻。”

    聖通又勸道“君家現在勢力直欲蓋劉玄而上,強將如雲,謀士如雨,要想報復前仇,還有什麼阻礙麼?依我想,目下王郎未滅,天下未安,宜先從事征討清靜,那時推翻劉玄一反掌間耳。”劉文叔聽她這番話,真是喜不自勝,情不自禁地用手將她懷中一摟,搵著香腮,低聲說道“卿乃真知我心。”兩個人喁喁地又談了一會子。她說出來的話,無句不中聽,把個劉文叔喜得心花大放,比陰氏還要寵愛三分。

    不多時已到辰牌時候,劉文叔才起身升帳,與眾將商議進攻的方法。鄧禹對文叔道“如今我們的軍威正盛,萬不可稽延時日,須即日繼續出伐,直搗邯鄲。王郎小丑不難一鼓蕩平了。”劉文叔投袂而起,對眾將說道“鄧先生的高見,正與我同,望眾將軍指示可否!”帳前的眾將,一個個伸拳擄袖,齊聲說道“鄭先生的高見,我們誰不贊成呢?”劉文叔見眾將如此同心協力,心中暗喜,忙下令進兵。

    留下劉植守昌城,陰識守貰縣,余下的眾將,完全隨征。

    揮動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直向元氏縣進發,還未到城下,元氏縣的官長,只嚇得屁滾尿流,忙請都尉重黑商議迎敵之計。

    重黑聽得劉文叔領兵百萬,強將千員,前來討伐,早就嚇得渾身發軟,四肢好像得了寒熱病一樣,抖抖地動個不祝又想逃走,又想求救,真是和熱鍋上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一無著處。

    猛聽得縣令請他商議,忙對來人說道“請你回去對縣太爺說罷,我這兩天身上有些不好,兀的惡寒怕熱的。”那人只得回去,照他這番話告訴縣令,把個縣令急得走投無路。暗道“當著這生死的關頭,偏偏他又生病,這不是活該要送命麼?”

    他萬分無奈,親自到都尉重黑的家裡來。

    重黑聽說他來,只得裝著病,哼聲不絕地出來,故意問道“縣令今天到這裡,有什麼貴干嗎?”縣爺跌足大聲道“你還不曉得麼?現在劉秀帶兵百萬,強將千員,前來討伐我們了。大約就在兩天之內,就要到了。”重黑哼道“那麼,怎樣辦呢?偏生我又病著,如果好好的,不是我重某誇一句海口,憑那幾個毛鬼,不消我一陣斧頭,包管殺得他片甲不存。但是我這兩天病勢漸漸凶惡得十分厲害,還要回去請醫服藥。”縣爺聽他這話,慌了手腳道“將軍一走,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生應付呢?”重黑翻起眼睛說道“咦,這真奇怪極了,人家病這樣的重,難道不要回去診視嗎?”縣爺哭喪著臉說道“將軍一個人回去也不要緊,不回去也沒有要緊,可是下官還有三個小兒,四個小女,假若劉秀到此,豈不是全要做無頭之鬼嗎?”重黑呻吟了半晌,向縣令道“我倒有個主意,明天劉秀到了,你豎起降旗,跪倒他的馬前,多說幾句好話就完了事。此刻恕我不陪了。”縣令見他向後面前進去,只得回來預備投降。

    差不多申牌的時候,劉秀的大軍已到。金鼓震天,喊聲動地,把個元氏縣令嚇得手顫足搖,拼命價地喊人豎起降旗,自己硬著頭皮,開了城門,走到劉文叔的馬前,撲通往下一跪,口中說道“元氏縣縣太爺,迎接劉秀大老爺進城。”這兩句話,說得劉文叔不禁嗤地一聲笑將出來。見他那種神氣活現的樣子,又可憐又可笑,忙教人將他扶起,一同進城,留下李忠守城,便星夜向房子縣進發。

    直走一夜,到東方發白,才到房子縣的城外,扎下大營。

    正要預備攻城,早見城裡豎起降旗,城門大開,劉秀忙領兵入城。那守城的縣令,早逃得不知去向。劉文叔安民已畢,便與諸將商議進攻辦法。銚期道“軍如荼火,萬不可稍稍延頓,致挫銳氣。依我的愚見,趁此再向鄙城進攻。等鄙城一下,再教士卒們稍留憩幾日,再行進發。”劉秀大喜,忙下動身令,只留下萬修守房子縣。不到半日,果然又將鄙城攻克。

    正待出示安民,猛聽城外喊聲震地,金鼓大鳴,鄧禹忙命人撤起吊橋,閉起城門。大家上城頭觀看,只見一隊賊兵,從西北上蜂擁而來。為首一員賊將,生得虎頭燕額,十分威武,手持四竅八環刀,到了城下,厲聲喊道“不怕死的草寇,快來納命!”岑彭按不住心頭火起,便來請令。文叔見他要出馬,自然歡喜,忙道“將軍肯去,好極了。”

    岑彭飛馬出城,到了垓心,大聲喝道“來將通名。”那個賊將大聲說道“你站穩了,我乃大漢皇帝部下大將軍李惲是也。”岑彭也不答話,舞動龍蛇槍,扭住便斗。槍來刀去,大殺了一百多回合,未見勝負。劉文叔見李惲委實厲害,恐岑彭有失,忙鳴金收兵。岑彭虛晃一槍,兜馬入城。

    李惲立馬垓心,等候多時,不見有人出來,勃然大怒,下令功城。城上的灰瓶石子飛蝗一般地拋擲下來。賊兵倒被打得頭破血飛。李惲無奈,只得領兵轉道向東門而來。到了東門附近,厲聲大罵。不多時,馮異手持獨腳銅人,打出城來。二人見面,也不答話,大殺起來。大戰了八十多合,城上一片鳴金聲音,馮異便拋下李惲,飛馬進城去了。

    李惲再來罵陣,誰知一直罵到未牌的時候,竟沒有一個人出來答應他,李惲可氣壞了。可是他雖然厲害,不敢攻城,便撥馬向城南便走。未到南門,銚期躍馬橫刀,早已在那裡等候,見了他,狂笑一聲道“反賊休慌,你老爺在此,等候已久了。”李惲大怒,也不答話,拍馬舞刀,來戰銚期。銚期慌忙接著,二人奮力大殺了四十多合,不分勝負。

    這時城內忽然飛馬跑出一員女將來,攪動梨花槍,沖到垓心,張開櫻桃小口,嬌聲喝道“毛賊休慌!快此納下頭顱,免得姑娘動手。”李惲大怒,正要來戰。

    銚期虛閃一個架子,縱馬回城。劉伯姬便和李惲大戰起來。殺到分際,劉伯姬拍馬落荒而走。李惲哪知是計,一味的不顧死活,催馬追來。劉伯姬霍地扭轉柳腰,正待取弓。說時遲,那時快,這時耿純不知從何處來的,騰雲價地飛到李惲的馬前,大喝一聲。李惲措手不及,被耿純一刀,斬於馬下。一隊賊兵,嚇得狼奔鼠竄地逃了。

    劉伯姬梟了首級,正待回馬,瞥見有兩員賊將,從賊兵中放馬沖到伯姬的面前,刀矛並舉。劉伯姬也不怯懼,耍動梨花槍,敵住二人。未到十合,不料從北邊又沖來兩個,一個手執雙錘,一個手執開山斧,來戰伯姬。伯姬不慌不忙,展開梨花槍,敵住四人。劉文叔深恐他妹妹有失,忙叫人鳴金。

    這時城頭上鳴金的聲音,嗆嗆嗆敲得震天價響,誰知伯姬安心要在眾將面前大展才能,亂翻玉臂,大戰四人,兀地不肯回來。李通在城上看心慌,飛奔下來,一馬沖到垓心,舞動大刀,戰住兩個賊將。伯姬雖然稱雄,究竟是個女流之輩,廝殺了一陣,便吃勁得了不得。見李通分去二將,自己登時輕爽得多了,奮起精神,和二人惡斗不止。王霸、耿弇更是看得眼熱,二人也不待命令,並馬出來,各揮兵刃,來幫助李通、劉伯姬。

    那幾個賊將見有人來幫助,忙分頭迎敵。伯姬深恐馬乏,虛晃一槍,跳出圈子,讓王霸去獨戰兩將。伯姬見王霸的雙錘,耍得風雨不透,將那兩員賊將,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能。伯姬更不怠慢,霍地扭轉柳腰,彎弓搭箭。颼的一箭,那個使刀的早已翻身落馬。說時遲,那時快,伯姬的第二箭又到,不偏不斜,正中那個使戟的手腕,一放手,被王霸手起一錘,將那賊的馬頭打得粉碎。那賊將被馬掀落在地。王霸飛身下馬,將那兩員賊將生擒活捉了,忙與伯姬正要來幫助李通、耿弇,只見他們各捉一個,正在那裡捆縛呢。四人各擒一員賊將,高高興興地回城。

    劉文叔一一慰勞已畢,便命將那捉來的四個賊將,帶了上來。那四個賊將,立而不跪,十分強悍。劉文叔倒有一種憐才之意,便來用柔軟的手段,收服他們,正要下令松綁。鄗城的縣令,上前攔道“明公休要亂動,這四個死囚,非殺不可,萬無赦放之禮。”劉文叔忙問“什麼緣故?”鄗城縣令咬牙說道“這四個死囚,原姓蘇,是鄗城第一個財主。此番明公起義到此,下官本已預備歸附明公。不想這四個死囚,堅要和我作對,一面淆惑百姓還不算數,還要去勾結王郎的部下李惲來和明公作對。這人如果將他留下,必為後患,求明公還是殺去的好。”劉文叔聽了這番話,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忙教人推出去斬了。一面又命祭遵帶了一隊人馬,前去抄拿家屬。軍司令祭遵帶了人馬,直撲蘇宅而來,這且慢表。

    如今單說有一個人姓王名明,他本是劉秀家中的一老家人的義子,此番起義,他也跟劉文叔到東到西。這王明生性狡猾異常,事事趨承。劉文叔倒也十分歡喜他。

    王明便仗著文叔的勢力,居然出車入馬,威風凜凜的,眾人都以為他是劉文叔的私人,不去惹他。誰想他見眾人不去理他,竟疑眾人怕他,越加肆無忌憚。諸將誰不是寬宏大量的,誰也不去和他較量長短。

    劉文叔見他辦事精勤,也肯信用他。因此把這個捨中小兒,一天一天地捧出頭了。

    今天他在帳後,聽說要去抄查蘇家,他不禁動了念頭,暗想道“我跟了小主人至今,還沒有一點余積,聽說這蘇家是個大財主,何不去撈幾文來用用呢。”他主意打定,卻不走前面,躡足潛蹤地出了後門,上馬加鞭,直向蘇家而去。誰知他初到此地的,路徑不熟,竟摸錯了。一路上問人,好容易摸到姓蘇的府前,只見裡面已經鬧得沸反盈天,捉的捉,綁的綁,哭的哭,喊的喊,烏亂得一天星斗。

    他下了馬,挺腰凸肚地走了進去。守門的兵士,都認識他是劉秀的家人,所以讓他進去。王明得意洋洋地直往後闖,到了百客廳,迎頭撞見祭遵。祭遵只當是劉秀差他來勘察的呢,連忙向他恭而有敬地行了一個禮。王明正眼也不去看他一下子,稍稍地一頷首,便與祭遵擦肩而過。他一徑直向後面住宅裡走來,登樓上閣,真個勘察史一般。

    到一處有一處珍寶,珊瑚鏡,翡翠瓶,五光十色,目不暇接,他恨不得連屋子都帶走。撞來撞去,一頭撞到庫房裡面,只見那些金錠銀錠,堆積如山。他可沒了主意,又不知怎樣才好,拼命價地往懷裡亂揣。霎時懷裡揣得滿了,又將褲腰松開,放了兩褲腳管的金銀錠子,袖子裡又籠了好些。

    正要出去,猛可裡後面呀的一聲,他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只見那北邊靠牆的那一面書櫥動了起來。他不禁暗暗地納罕道,這真奇怪極了,怎麼這個書櫥竟會動呢?莫非年深日久,成了精怪不成麼?他正自一個人在那裡遲疑不決,瞥見書櫥開處,後面現出一個門來。他不禁暗喜道“這裡一定是蘇家藏寶貝的機關,倒要來看看。”他說著,輕手輕腳走到門旁邊。

    正要進去,瞥見裡面走出一個千嬌百媚的妙人來。但見她雲髻蓬松,星眼流電,那一副整齊面龐兒,真是個令人神飛魂落。

    王明見了大喜欲狂,急忙撲上前去。那美人被他一嚇,連忙縮身躲了進去。他隨後跟了進去,不知不覺地砰的一聲,外面的書櫥仍舊關上。

    他進秘室,仔細一看,只見裡面錦屏繡幕,裝設得富麗堂皇。但是那個美人,卻不知去向。他一顛一簸地四處尋找,不料將雙手無意往下一放,袖子裡的金銀錠子,一起造了反,骨碌碌地滾了下地。他連忙要去拾錠子,猛聽得帳子裡有人吃吃地發笑。他這時錠子也無心去拾了,忙走到帳子前揭開一看,只見那個美人,坐在床前,只是向他發笑,他可是如同得著一方金子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搶過那個美人往懷中一摟,說道“我的心肝。”那美人連忙伸出纖纖玉手,含羞帶愧地將他往旁邊一推,低垂粉頸,梨面通紅。王明哪裡肯就此罷手,又過來將她摟住說道“美人,你不要倔強,現在你們一家子全被我下令拿去斬了。”那個美人聽了他這話,只嚇得玉容失色,梨面無光,便哽哽咽咽地哭將起來。他連忙問道“你是他家的什麼人?趕緊告訴我,或者可以放你!”那美人嬌羞欲絕,哪裡還肯答他的話呢。

    列位,要知道美人的來歷,在下就此交代明白,省得諸位在那裡打悶胡蘆。原來這個美人名叫金楚楚,是蘇大戶用二千銀子買來的。這楚楚是蘇大戶第一個寵妾,整日價的將她藏在庫房後面的一間秘密室裡。自從這蘇大戶帶了三個兄弟到王郎那裡去求救,金楚楚在這秘密室裡,無一日不擔驚受怕的。今天一早上,就有丫頭進來送信說“大戶弟兄四個,全被劉秀捉住殺了,快些預備出去逃命罷!”這金楚楚還有幾分不大相信,這時見王明進來,才知大戶真個被殺了。她可憐哪裡還敢回話,低著頭,只是啜泣不止。王明又向她說道“美人,我看你依了我一件事,我馬上命人將你接到我的家中去做太太。”

    那楚楚見他這樣,心中十分不願,無奈性命要緊,也不敢說不答應,只得低首無言。

    王明一面摟住她,那一種蘭麝的香氣,直沖到他的鼻子裡。

    心裡本就把那一股無明欲火,高舉三千丈,捺按不下。不由分說,將楚楚往床上一按,正要開始工作,那褲了裡的錠子,累墜得動彈不得。他可是顧不得許多了,胡亂的將腳管一放,那些錠子一個個地滾落到地上。他爬上床來,楚楚又不敢動彈。

    將玉體橫陳在床上,閃著一雙星眼,只是望著王明做作。這時王明伏到她身上,說道“美人,你可將羅裙解去,好與你……”她不敢不依,含羞帶愧地用手將羅裙解去。霎時動作起來,正在這入彀的時候,猛地有人將門一推,闖進十幾個人來,楚楚忙道“有人進來,你快些起來!”那王明哪裡肯放手,只顧緊抱住楚楚,務求完事。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將帳子一揭。王明回頭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你道是誰?卻原來就是祭遵,他連忙爬下床來。

    祭遵見此情形,不覺勃然大怒,手起一劍,竟將王明的一顆癩痢頭,早和肩上宣告脫離,一縷魂靈直向巫山十二峰去了。這時楚楚嚇得渾身亂戰。祭遵命人一並捆起。這時忽然有一個人對祭遵說道“軍司令,這岔子你可惹得不校你方才殺的這人,你知道是誰?”祭遵搖頭道“管他是誰,犯了法,終要斬的。”這正是有味殘膏猶在指,無情利刃已臨頭。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玉殞香消殺妻投古井頭飛血濺背母突重圍

    卻說祭遵將王明殺了之後,忽然有個人向他說道“軍司令,今天將王明毅然殺了,豈不怕主公見罪於你嗎?”祭遵道“用不著你們發愁,我自有道理。”此刻早已有人飛報劉文叔,說道“祭遵將王明殺了。”劉文叔聽得這話,勃然大怒道“祭遵是個什麼東西,他竟敢藐視我,目無法紀,膽敢將我的捨中兒殺去。”

    說到這裡,鄧禹忙用手將他一推,附著劉文叔的耳朵,悄悄地說道“主公你錯了,當此之時,假使軍令不嚴,何能壓服眾將呢?祭遵這事,足見他能盡職辦事,主公不察反說他不好,豈不令眾將不服麼。”劉文叔恍然大悟。

    一會子,祭遵領著人犯,和抄出的金銀財寶一齊抬到帳內,前來交令。手裡執著一張報單,點著報道“抄出逆產如下黃金三萬斤、白金五百斤、紋銀三百箱,每箱五百斤、國幣八萬貫、珊瑚器皿十二件、瑪瑙器皿三十三件、羊脂玉物三百四十七件、綢緞絹綾三萬五千三百二十四匹、布帛八百箱,每箱三百匹、衣服四百五十箱、刀槍一庫、馬六十匹、木器共七千六百五十四件、零星物件三百箱、糧食六萬石、人犯一百三十四口,現已全到,請主公示下。”

    這時帳下的眾將,一個個都替祭遵擔憂。劉文叔問道“我方才聽說你將我的捨中兒殺去,果然有這回事麼?”祭遵挺身直認不諱地說道“不錯,是我殺的。”

    劉文叔笑著問道“你怕我見罪你麼?”祭遵走到劉文叔的面前,躬身答道“主公哪裡話來。主公不委我任軍司令則已,既然任我做軍司令,我當然不負主公的重任,任憑他是主公的什麼人,只要他不守規矩,犯到我的手裡,都要按軍法從事。

    我今天將王明殺了,主公莫非要見罪麼?既如此,請主公就按軍法辦我罷!”他說罷,直立帳前,等候劉文叔的示下。

    劉文叔毫不動怒,反而滿臉堆著笑容問道“卿家今天殺了王明,但是他究竟犯的是什麼罪?”祭遵答道“那個自然要將他的罪惡宣布出來。今天末將到蘇家去抄拿,主公是否教他去沒有?”劉文叔道“沒有。”祭遵道“未得軍令,私出營門,一罪;**婦女,二罪,私竊逆產,三罪;有這三個罪名,殺得究竟冤枉不冤枉呢?”劉文叔大笑道“原來如此,該殺該殺!莫說殺了一個,便是殺了十個百個,也不為多。”

    忙命人賞祭遵黃金三百斤,絹帛五百匹,加封刺奸將軍。

    祭遵忙謝恩退下,劉文叔便將那一班捉來的人犯,詢審了半天,一個個地賜些金帛,發放他們走了。又命人將抄來的逆產,寄存於鄗城,以備軍需。

    發放已畢,鄧禹講議道“連日奔走,士卒們辛苦極了,只好休息兩天,再遣他們征伐。”劉文叔說道“先生之言極是,我也是這樣的設想。讓他們養足銳氣,再為調動不遲。”

    話猶未了,探馬飛來報道“漁陽、上谷兩郡的兵馬到了。”劉文叔大喜,忙命大開城門,領著眾將開城迎接。只見漁陽、上谷的兩處兵馬,足有六七萬眾,旌旗蔽天,戈矛耀日,軍容十分齊整。劉文叔心中說不出的十分歡喜,忙催馬到耿況、彭寵跟前施禮,招呼道“勞駕遠來,秀實不安。”彭寵、耿況忙回手致敬道“明公遠涉長征,為萬民造福,我們敢不附驥麼?”劉文叔又和他們寒喧一陣子,便一同進城。

    耿況、彭寵將帶來的四員大將與文叔相見,一個是昌平人,姓寇名恂字子翼,一是個櫟陽人,姓景名丹字孫卿,一個是安陽人,姓蓋名延字巨卿,一個是姓王名梁,籍貫與蓋延相同。

    劉文叔見他們個個俱是威風凜凜的將才,不禁滿心歡喜,忙叫人殺豬宰羊,大排宴席,款待來賓,並犒賞三軍,馬步眾將。

    到了第二天,領兵出城,留下耿純守城,余下均拔寨動身,這番出兵,總數有二十余萬,不上半日,已離鉅鹿只有三裡之遙了。劉文叔便吩咐扎下大營,預備攻城。

    王郎早得急報,忙差倪宏、劉奉兩員大將帶了三萬人馬,來救鉅鹿。隨後又派胡平、郭左兩員大將,又帶兵三萬,駐防南蠻,作為犄角之勢。到了第二天,鉅鹿主將王饒,見劉奉、倪宏的兵到,十分壯膽。便留吳漢守城,自己帶三千兵馬,出得城來,擺成陣勢,匹馬雙錘,直闖到劉秀的寨前罵戰。

    霎時金鼓大震,馮異領了一隊人馬,從寨後沖了出來。王饒忙回馬到了垓心,馮異已經趕到,舉起獨腳銅人,劈頭就打。

    王饒也不慌忙,便掄錘迎敵。各奮神威,酣斗了一百多合,不分勝我。

    這時劉文叔已經點齊眾將,一齊出寨掠陣。只見他二人殺得塵沙蔽天,難分難解,劉伯姬哪裡還能耐忍,一拍桃花征駒,闖到垓心。正想替回馮異,瞥見對陣沖出一個賊將來,手持方天畫戟,也不打話,扭住劉伯姬便斗。王霸大吼一聲,一馬沖到垓心,替回馮異,便和王饒大殺起來。四只大錘,只殺得天旋四轉。那邊劉伯姬和劉奉大戰了八十多合,不分高下。

    銚期看得眼熱,也不待命令,拍馬舞刀,殺到垓心。那賊兵的陣裡,跟著也出來一個賊將,手執雙鑭接祝銚期喝道“來將通名,咱老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

    那員賊將一陣狂笑道“反寇,你且在馬背上坐穩,不要嚇得翻下馬去。咱老子乃大漢皇帝座前右大將軍倪宏便是。識風頭,早些歸順,省得咱老子動手。”銚期大怒,也不答話,揮刀就砍。倪宏舉鑭相迎。這時垓心裡,只見刀光錘影,十二只背膀撩亂,二十四個馬蹄掀翻,只殺得目眩心駭。

    鄧禹對劉秀道“你看這鉅鹿城上,沒有多少賊兵,何不趁勢就此襲取城池呢?”

    劉文叔點頭道是,忙令馮異、岑彭帶了一隊兵來襲城池。剛剛沖到濠邊,瞥見城上石於灰瓶暴雨般打了下來,前隊的兵被打傷不少。這時城上現出一個賊將,兩邊站著無數的兵士,手裡俱是拿著鹿角,鐵蒺藜。那個賊將向馮異笑道“要想攻城,這裡恐怕你沒有這樣的能力了,請向別處去罷!”馮異大怒,一聲令下,萬弩俱發。

    城頭上霎時現出五色雲牌來。說也奇怪,射來的箭,完全嵌入雲牌裡,一枝也落不掉。霎時箭盡,一班兵士,只得住手,這時城頭的雲牌立刻撤去。那員賊將依舊立在城頭,向馮異、岑彭道“多勞賜箭,心中感謝!現在對不起,卻要回敬了。”

    話聲未了,城上登時萬弩齊發,如同暴雨一般。前隊的兵士,被射倒數百人。

    馮異大驚,忙和岑彭下令退兵。劉文叔見城上的守將如此厲害,不禁暗自吃驚。

    馮、岑兩將,回到劉文叔馬前,齊聲說道“城上的守將,委實厲害,無法進攻。”

    劉文叔道“兩位將軍,請暫休息,再作道理。”馮異、岑彭帶兵退下。這時城上一片鳴金的聲音,王饒等三個賊將,領兵進城。王霸等也就收兵回營。

    劉文叔對眾將贊賞了一番。鄧禹開口說道“單是出城的三個賊將,倒不足為患,不過匹夫之勇;但是守城的那個賊將,倒著實棘手。”馮異插口說道“可不是麼?憑我們的攻法,任他是誰,也有些應付不來,不料那個賊將,來得十分厲害。”

    耿況道“那個賊將姓甚名誰?”馮異道“姓什麼倒不曉得。”耿況道“我有個朋友,姓吳名漢,這人端是智勇雙全。前月聽人說他投奔王郎,我倒替他可惜,如果是他,我能憑三寸不爛之舌,說他來歸降主公。”鄧禹笑道“但願是吳漢,那就好辦了。”大家吃了夜飯,眾人剛要去安息,鄧禹道“今天遇著勁敵,大家都要防備一些才好!”這句話提醒了劉文叔,忙道“不錯,不錯,凡事都宜謹慎為佳。”李通、王霸同聲說道“(-小說-網)你們也忒過慮了,今天你不看見那幾個賊將,殺得精疲力盡麼?夜裡還敢再來討死不成?”馮異說“休要這樣道,還是預備一些的好。”他說罷,便與岑彭前來請令。鄧禹便教他們帶兵在寨左寨右埋伏。景丹、蓋延也過來請令。鄧禹見他們日間沒有廝殺,再則要試試他們的本領,便令他們帶兵五千,在寨前埋伏,不提。

    再說王饒、倪宏、劉奉收兵回城,一齊責問吳漢何故鳴金?吳漢對三人說道“你們只顧廝殺,那劉秀的部將來攻城,你們知道嗎?”王饒道“怎麼不知道呢,你在城上做什麼的?”吳漢笑道“雙拳不敵四手,他們假若派出許多兵馬,教我一個人怎樣來得及呢?”王饒才恍然大悟,忙道“不錯,不錯,應當要鳴金。”

    吳漢道“方才聽探馬來報,說主公又派了胡平、郭左兩員大將,帶了三萬兵馬,現已到欒城。今天夜裡趁他初到此地,將全城的人馬,調到城外,一面著人到欒城教郭左、胡平到三更時候,來接應我們。我們在二更左右,分著三路前去劫寨,趁他不備,殺他個片甲不存。”王饒大喜,忙差人飛馬到南欒去關照郭、胡二將。

    自己將全城的人馬共有八萬多,分四門出來,悄悄地扎下大營,將一座鉅鹿保護得鐵桶相似。吳漢一面點兵調將,一面教探馬到劉秀寨前探聽虛實。

    一會兒,探馬忙回來報道“劉秀的寨前,一點動靜也沒有。”王饒大喜,忙與倪宏、劉奉各領了五千人馬,分著三路,悄悄地向劉秀的大寨進發。這時星移斗換,已到子牌時候了。

    王饒等到了劉秀寨前,一聲吶喊,殺了進去,不提防左右突然沖出兩支人馬。

    暴丹、蓋延各自揮動家伙,擋住王饒。兩邊的燈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日一樣。王饒見有預備,忙奮勇敵住二人。劉奉、倪宏的兩支兵,從兩邊趁勢直抄進去。還未到寨前,猛地一聲號角,馮異、岑彭的兩支埋伏兵,斜刺裡沖了出來擋祝馮異大笑道“老子們早就曉得你們要來送死了!”

    倪宏也不答話,揮動雙鑭,直取馮異。馮異不慌不忙,展開獨腳銅人,大戰起來。這裡岑彭和劉奉早就扭成一團,大殺不止,霎時金鼓震天,喊聲動地,把劉文叔等從夢中驚醒。

    這時後寨又發喊起來。原來南欒的賊將,得著這個消息,星夜拔寨前來接應。

    鄧禹卻沒有料到後面有人抄來,只弄得措手不及。王霸連盔甲也來不及穿戴,赤膊上馬,舞動雙錘,向後寨抵敵。劉伯姬只著了一件貼身小襖,攪動梨花槍,飛花滾雪價地殺了出去。銚期、李通、王梁、寇恂、馬武、耿弇等一班武將,保住劉文叔,鄧禹、耿況、彭寵奪路便走。剛出了寨門,差不多有二裡之遙,瞥見一將,從斜刺裡沖了出來,銚期慌忙上前敵祝戰了二十余合,那員賊將,長嘯一聲,伏兵齊起。

    霎時火光燭天,四處的賊兵,不知有多少,翻翻騰騰地滾了上來。李通、馬武等分頭迎殺,無奈殺了半天,竟未殺出重圍,賊兵愈來愈眾。這時燈球火把,照得雪亮。

    那耿況一眼看見一員賊將,不是別人,正是吳漢。他滿心歡喜,催馬大叫道“銚將軍與吳將軍,請暫且住手,我有話說。”銚期聽得有人喊,忙住了手。吳漢也住了手。耿況一馬闖到垓心,向吳漢拱手道“子顏別來無恙否?”吳漢見是耿況,連忙也拱手道“承問,明公何故到此地的?”耿況便趁勢將自己如何歸降劉秀,劉秀為人何等英武,勢力怎樣的偉大,說了一番。又用旁敲側擊的話來勸解他歸降劉秀。

    吳漢沉吟了一會,對耿況道“承明公指教,敢不如命。

    但是漢有老母,尚在城中,容回去與老母商量,再來報命。“

    耿況大喜。吳漢假意與銚期戰了幾合,回馬敗走。他將手中的槍一招,那一隊兵全隨著他退去了。鄧禹忙令銚期、耿弇、李通、馬武四員大將,前去助戰。四人領了令,飛馬前來助戰。

    只見戰場上兵對兵,將對將,只殺得一天星斗,慘淡無光。

    那些賊將各自遇著勁敵,正在拼命價地惡斗,不提防憑空飛出四只猛虎似的勇將來,在陣內往來沖突,如入無人之境,殺得血流似海,屍集如山。那一群賊兵,只恨爹娘少生兩只腿,沒命地四散逃走。王饒見勢頭不好,虛晃一錘,收兵退走。

    倪宏、劉奉、郭左、胡平,各自收兵退去。

    劉文叔等才回到大寨,一一檢查,共死五千多名士卒。幸喜糧草輜重,一點兒也沒有被他們劫去。眾將中只有景丹手腕被賊將刺傷,余下毫沒有一些損傷。劉文叔深自慶慰。鄧禹對他說道“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損失五千兵,得一吳漢,還是主公的洪福。”

    不表他們在這裡議論,再說吳漢收兵回營,一個人只是盤算著,自己對自己說道“吳漢吳漢,憑你這樣的才干,難道終與這伙亡命之徒在一起,就算長久之計了麼?耿況這番話,何嘗不是。但是王郎雖是個亡命之徒,待我總未有一分錯。現在我毅然去投降劉秀,未免於良心上有些過不去。罷罷罷!忠臣不事二主,無論如何,一心保王郎吧!”

    他正是自言自語的當兒,王饒氣沖沖地和劉奉等一班人,走進吳漢的帳篷,大聲說道“我早就說過,今天不可去劫寨,偏是你要自逞才能,要去劫寨,現在查過了,共損失一萬五千幾百名兒郎,這不是你招的麼?”吳漢正自不大自在,聽他這番話,不禁勃然大怒,對王饒冷笑一聲,答道“誰是主將?

    令是誰發出去的?自己不認錯,反來亂怪別人,不是笑話麼?

    假若今天去打個勝仗,你又怎麼樣呢?“王饒被他這幾句搶白得暴跳如雷,颼地拔出劍來,剔起眼睛向吳漢說道”誰來和你拌嘴?今天先將你這個狗頭殺了再說。“吳漢更是按捺不住,也拔劍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好,你這狗頭,想殺哪個?“劉奉、倪宏忙過來勸住吳漢。郭左、胡平早將王饒的背膊扳住,齊聲說道“勝負軍家常事,何必這樣爭長較短的呢?現在劉秀未除,自家先斗了起來,不怕人家笑話麼?”郭、胡二人,忙將王饒勸出帳走了。倪宏、劉奉說好說歹,又勸吳漢一陣子,才起身走了。吳漢這時便將投劉秀的心,十分堅決了。

    他馬上進城,到了自己的家裡,先對他的母親將來意說明。

    吳母大喜道“吾兒棄暗投明,為娘固然贊成,但是你的媳婦,恐怕她未必肯罷!”吳漢道“只要你老人家答應,就行了。

    她答應更好,不答便將她殺了,有什麼大不了呢?“原來吳漢的妻子,就是王郎的侄女。

    吳漢大踏步走到後面。王氏見他回來,連忙來迎接,滿臉堆下笑來,乜斜眼說道“我只當你就此不回來的呢?撇下了我,夜裡冷冷清清,一些趣味也沒有。你怎麼就這樣狠心毒意呢?”吳漢此時哪裡還有心去聽進這些話,忙向她問道“我有一件事,特來問你,不知你可肯答應嗎?”她笑道“自家夫妻,什麼事兒不肯呢!”吳漢便將要去投劉秀的一番話告訴她。她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用手指著吳漢罵道“你這負心的殺才,我家哪樣待錯你?吃著穿著,還不算數,又將我匹配與你,高車大馬,威風十足,心裡還不知足,要想去投劉秀。我勸你不要胡思亂想著好得多呢!”吳漢也不答話,冷笑一聲,向她招手。她見吳漢這樣,只當他是要親嘴呢,也就半推半就地走了過來,仰起粉腮。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喀嚓一聲,她的頭早就滾落在地。

    吳漢忙將寶劍入鞘,將手上的血跡拭抹干淨,不慌不忙將她的屍首連頭捆好,攜到後園往井裡一送。此刻他也顧不得許多,到了吳母的房裡,說道“母親,那賤人已被我殺了,我們走罷!”吳母聽了大吃一驚,忙道“你果真將她殺了嗎?”

    吳漢道“誰敢哄騙你老人家?”吳母不禁垂淚道“我與你投奔劉秀,她不答應,就罷了,何苦又將她殺了呢?”吳漢陪笑道“請老人家快些收拾吧!已經殺了,說也無用的。”吳母道“收拾什麼?這裡的東西還要麼?就走罷!”吳漢便用綢巾將吳母拴在自己的背上,掉槍上馬就走。剛到了城外,誰知王饒早已得著消息,見他出來,忙命眾兵將他團團圍住,一齊大叫道“反賊吳漢,要想到哪裡,趕快留下頭來!”吳漢也不答應,攪起長槍,上護其身,下護其馬,與賊將大殺起來。

    這正是驪龍豈是池中物,玉鳳原非棲內禽。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招展花枝嬌娃臨大敵掃除草寇虎將立奇功

    卻說吳漢背著他的母親,一馬沖出南門,正要投奔劉秀的大營。誰知王饒早已得著這個消息,點齊眾將,將四門圍困得水洩不通,專候吳漢到來。這時見了吳漢闖出城來,王饒勃然大怒,厲聲大罵道“反賊吳漢!王家待你哪樣虧負?竟失心反了。好禽獸,留下頭來,免得咱家動手。”吳漢到了這時,也不答話。攪動長槍,來戰王饒。王饒蕩起雙錘,蔽天蓋日價地逼住吳漢。兩個人捨死忘生地大戰了八十多回合,吳漢虛晃一槍,思想要走。王饒哪裡肯放松一著,雙錘如同雨點一般地逼祝吳漢見不得脫身,也就下了決心,舞起長槍,飛花滾雪般地惡斗不止。正在殺得難分難解之際,瞥見劉奉、倪宏各領一支人馬,蜂擁而來,將吳漢團團困住,各展兵刃來敵吳漢。

    呆漢與王饒正自不分高下,憑空又添上兩只猛虎,吳漢雖有萬夫不當之勇,到了此時,也有些應付不來了。戰夠多時,吳漢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能,只殺得塵沙蔽日,煙霧障天。

    吳漢暗道“今番我命休也!”

    正在這萬分危急之時,猛聽得西南陣角,金鼓大振,殺進一支兵來。為首一員大將,手持龍舌槍,閃電般地殺進重圍。

    這時正南喊聲又起,又見一員女將,耍動梨花槍,紡車似地突入重圍,來和賊兵廝殺。

    列位知道,這兩支人馬,是哪裡來的?原來劉秀昨天聽了吳漢的那一番話,今天早就預備,又聽得喊聲震地,金鼓大鳴,料想吳漢已經殺出城來,忙與鄧禹商議援救之策。鄧禹忙下令問道“哪位將軍,情願領兵去救吳漢?”話猶未了,只見一將挺身出班,躬身說道“末將願去。”鄧禹和劉秀仔細一看,不是別人,就是岑彭。

    二人心中大喜,正要答話,眾將中又走出一個人來,向鄧禹嬌聲說道“先生請發一支令箭,奴家願隨岑將軍前去接濟吳將軍。”劉秀見他的妹妹要出馬,忙道“妹妹連日廝殺,精神有限,今天另派別將前去,妹妹請養息養息罷。”伯姬聽得這句話,不由得氣得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忙對劉秀說道“三哥哪裡話來!小妹這兩天一些也沒有痛快廝殺一場,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請令前去廝殺的。”鄧禹笑道“既然小姐要去,主公也不必過於阻止,就請她幫助岑將軍前去就是了。”

    劉秀也沒有什麼不贊成,當下派兵一萬,教二人各領五千,前去接應吳漢。他二人各領兵馬,殺入重圍。岑彭接住劉奉,伯姬和倪宏搭上手,奮勇大殺起來。吳漢見援兵已到,心中大喜,精神陡長,和王饒大戰三十余合,仍然不分勝負。吳漢此時,哪裡有心廝殺,只想突出重圍,無奈王饒的雙錘,兀地緊緊逼住,不得脫身。

    又怕母親在他的肩上,辰光多了,吃不了驚嚇,滿心焦躁,奮起神威,恨不得一槍將王饒搠死,好闖出重圍。王饒到了這時,見劉秀有兵來接濟吳漢,不由大怒起來,耍動雙錘,恨不得將吳漢一錘打死,方洩胸中之恨,哪裡還肯放松一步。

    這時西北陣腳忽然大亂起來,只見王霸舞起雙錘,只打得一群賊兵人翻馬仰,登時殺到面前。王霸大叫道“小弟奉了鄧先生的命令,前來接應將軍,將軍請暫且住手,將這狗頭丟下與我,結果他就是了。”王饒見王霸進來,心中暗暗吃驚,只得舞起雙錘來迎王霸。

    吳漢見此光景,再不逃走,更待何時,大吼一聲,殺出一條血路,直向劉秀的大營而來,還未到營前,早見劉秀和眾軍並馬迎接。鄧禹首先說道“將軍深明大義,棄暗投明,不獨禹等深自慶慰,即是漢家又多一個柱石。”吳漢喘息答道“罪將來遲,萬望諸公原諒!”劉秀忙趕著下馬,親手扶吳老太太下馬,口中說道“累老太太受驚了。”吳老夫人忙答道“主公哪裡話來,犬子不肖,歸附王郎,拒抗天師,罪無可逭。

    再不早為依順麾下,益發要萬世唾罵了。“大家你謙我讓的一陣,才一起進營。

    再說劉伯姬與倪宏戰了一百二十余合,未分勝敗。伯姬長笑一聲,兜馬就走。

    倪宏哪知就裡,拍馬追上,趕到分際。劉伯姬霍轉柳腰,颼的一箭,覷准倪宏的咽喉射來。倪宏忙將頭一偏,那支箭從頭邊恰恰的飛過。倪宏大驚,正要帶馬回頭,第二支箭已經飛以。倪宏趕緊再讓,說時遲,那時快,第三箭已經攢進他的肋下,倪宏大叫一聲,翻身落馬。劉伯姬梟了首級,拍馬重新殺入重圍。

    只見岑彭和劉奉正殺得不分上下,伯姬更耐不住攜馬搖槍,雙戰劉奉。那邊王霸和王饒也鋒芒相對,惡斗不衰,這時李通、銚期的兩隊兵馬,已經趕到,翻翻滾滾,大殺起來。那些賊兵,東逃西散,鬼哭神號。王饒見士卒奔散,心中焦躁萬分,大吼一聲,意欲逃走。王霸趁此機會,舞動雙錘,直向他的馬頭打下。王饒連將馬頭一帶,那馬憑空一跳,四足躍起有六尺多高,讓過雙錘。李通穿雲閃電般地闖到垓心,大喝一聲,手起刀落,王饒措手不及,眼睜睜他一員勇將,身首異處了。

    劉奉見到王饒已死,心中加倍驚慌,戰法散亂。伯姬、岑彭的兩支槍,蔽雲遮日一般地將他裹祝劉奉到了此時,料知事情不妙,不如下個死心,搠死他們一兩個也算不得白死。他想到這裡,攪動方天戟,神出鬼沒地和二人惡斗不止。劉伯姬一面迎敵,一面向李通喊道“此時還不去取城,等待何時?”

    這句話提醒了李通,忙和銚期帶兵竟逼城下。城上那些賊兵。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又不知怎樣才好。銚期一馬當先,闖過吊橋。猛可裡城上轟天價的響一聲,將千斤閘放下。可巧銚期正到城門,忙舉右手,將閘門托住,坐下烏騅馬,四足撐開,雙耳豎起,動也不動,李通忙領動人馬,像潮水一般直往裡擁進,城上那些賊兵,慌了手腳,真個是軍無主將,人情洶洶,便各自去尋生路,也顧不得許多,撒手飛奔。李通忙領兵上得城頭,先將千斤閘絞起,然後和銚期收服殘卒,預備出城迎接劉秀。

    再說劉奉和伯姬、岑彭又戰了五十多合,一心想走,無奈插針的工夫也沒有。

    他丟去一個解數,預備動身。伯姬早已看出情形,故意將馬一拍,跳出圈子,讓他逃走。劉奉得了這個空子,忙拍馬闖出垓心,落荒而走。伯姬隨後趕去。劉奉扭轉身軀,彎弓搭箭,颼的一箭,向伯姬的右手射來,伯姬手明眼快,忙用梨花槍一撥,那支箭滴溜地直向草地上落下。劉奉見一箭未中,心中大怒,第二箭又飛了過來。

    伯姬長嘯一聲,手起箭發,將來箭撥開有三丈多遠。劉奉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急忙帶馬就逃,還未扭轉馬頭,伯姬的第二箭已經射中他的馬首。

    那馬雙吼一聲,霍地一跳,將劉奉掀落馬下。伯姬正要下馬來殺劉奉,瞥見岑彭一馬趕到,她深怕岑彭爭功,趕著手起一槍,忽聽岑彭大叫道“姑娘請慢動手!

    我有話講。”話還未了,劉奉的喉嚨早已現出一個透明的窟窿,鮮血直噴,一縷魂靈早到閻王那裡去交帳了。岑彭道“姑娘忒也手饞了。”

    伯姬笑道“岑將軍這話,不是奇極了麼?如果我們不是他的對手,還不是照樣被他結果了麼?”岑彭笑道“並非這樣,我看這員賊將的能耐,著實不可多得,如果用柔軟的手段來,將他收服住,不是主公的一個大臂膀麼?”伯姬聽了這話,懊悔不迭地答話“何不早說,何不早說!如今有什麼法子挽回呢?”說罷,翻身下馬,掣出佩劍,將劉奉的首級割下,和岑彭收兵入城,見城中的百姓,安逸如常,歡聲載道。

    他二人見過劉秀,伯姬在帳前將倪宏、劉奉的兩顆首級,往地下一擲,向劉秀說道“三哥請你仔細看看,是不是那兩個賊將的狗頭?”劉秀哈哈大笑道“不想賢妹竟有這樣的能耐,我還不佩服麼?”鄧禹接口說道“主公哪裡知道小姐的本領,我早就料到小姐今天一定要馬到成功了。”帳下諸將同聲贊道“姑娘的武藝實在超凡!這兩個賊將,除了她,別一個實在有些棘手呢!”劉秀笑道“今天要算三妹頭功,並非是我的私護。”眾將忙躬身答道“那自然,主公不要盡管客氣罷。”鄧禹取出功勞簿,首先寫起劉伯姬的戰績,第二便是李通,其余諸將也都按功登記。

    次日,便要領兵去攻邯鄲。耿況、彭寵二人進議道“南欒、鉅鹿俱為北伐要徑。馮將軍去攻南欒未知勝負如何,如果南欒一下,邯鄲即易如反掌了。”

    話猶未了,馮異的牙將進帳報道“馮異於午牌時候,已得南欒。”劉秀大喜,耿況道“南欒既得,須乘勝進攻邯鄲。

    但是這兩處,俱為重要地方,不可疏失才好。“鄧禹對他們二人笑道”依我的愚見,請彭將軍鎮守南欒,耿將軍留守鉅鹿,那就萬無一失了。“耿況忙要回答,劉秀鼓掌附和道”先生這話是極了,我也是這樣的設想。“彭寵忙道”馮將軍智勇雙全,現在南欒還怕有什麼差錯呢。“鄧禹道”彭將軍請不要推辭。馮異目下正要用他,而且鎮守的職位,非要老成持重者不可。“彭寵再三推托。劉秀道”彭將軍莫非是見怪麼?“彭寵忙躬身說道“既是這樣,末將不才,便去效勞是了。”

    鄧禹又點五千士卒與彭寵替回馮異,一面又留下一萬五千精兵,耿況守鉅鹿。

    安排停當,第六天是黃道日期,便拔寨起身。

    一路秋毫無犯,浩浩蕩蕩,直向邯鄲進發。不到兩日,離邯鄲尚有三裡之遙,鄧禹便下令扎營。王郎早已得知消息,先聽說吳漢反了,已經急得走投無路。後來接二連三的探馬報個不住,又說鉅鹿失守,南欒被陷,王饒等陣亡,把個王郎只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搓手頓足。竟像熱鍋上螞蟻一般,一處搔不著,整日價愁眉苦臉,短歎長吁。劉林、趙猛等一班人,也是面面相覷,無計應付。

    正是淚眼相看的當兒,忽見報馬飛來報道“劉秀的大兵,已到東郊扎寨了!”

    王郎聽得這個消息,只嚇得屁滾尿流,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翻著兩只眼睛,朝左右說道“如此便怎麼好?”劉林說道“依我的主見,不如去投降劉秀,或者不失封侯之位呢。”王郎搖頭說道“不行,不行!

    這個計策,簡直是自己去討死。我想我們若去投降那劉秀,一定是不旨收納的。

    到那時,只消嘴一動,我們還想活麼?“大家正自沒有應對的法子,這時高家四將,挺身出班說道”大王休要高長別人的志氣,滅了自己的威風,愚兄弟四人,願帶三千兵馬出城,包將這班毛賊殺得他片甲不存。“王郎聽他這番話,忙閃目一看,只見高駿、高騮、高驊、高駒弟兄四個,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殿前。他見此情形,心中又沒了主意。向劉林問道“在卿家意下如何?”劉林答道“依我的話,還是投降的好!高家四將,雖有能耐,怎能和劉秀手下的大將廝殺呢?不要講別的,單說昆陽一戰,誰不聞名?他們要去,豈不是以卵擊石麼?”他還未說完,高騮哇呀呀直嚷起來,大叫道“偏是你這狗頭,貪生怕死的要去投降劉秀,便在大王面前,信口胡謅,我們今天偏要去拼個你死我活。”高駿颼地一聲,拔出寶劍,剔起眼睛,向劉林說道“誰再提投降,先結果了他再說。”劉林到了這時,真個是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多響。

    王郎見他們都動了火,深怕弄翻了臉,不是耍的,趕忙說道“高將軍的主見不錯!自古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還是煩四位將軍的大駕,前去殺退賊兵,孤王就萬分感謝了。”

    高駿等昂然退出來,各操兵器,飛馬出城,指揮眾兵,背城排成陣勢,等候廝殺。

    再說劉秀等正是才將大營扎好,瞥見城門大開,一隊賊兵蜂擁出來,排成陣勢,忙向帳下問道“哪位將軍願去攻打頭陣?”景丹挺身出來,向上打躬答道“末將願往。”鄧禹心中大喜,即對景丹說道“將軍肯立頭功,那就妙極了!不過第一陣,用不著將軍動手,將軍的騎兵,最好作為後應,殺得他措手不及才好呢。”

    景丹點頭稱是。這時馮異、伯姬同時出班,對鄧禹討令出馬。接著王霸、蓋延也過來討令。鄧禹也不阻止,一一發下了令。

    四將領令出帳。鄧禹吩咐景丹道“久聞將軍部下的騎兵非常厲害,今天出陣,務須趁他不備,沖殺一陣為上著。”景丹點頭會意,出帳上馬,點齊騎兵,隨後起身趕到垓心。

    只見高駿立馬垓心,手持四竅八環潑風刀,正在那裡罵陣。

    劉伯姬哪裡能忍耐,攪動梨花槍,那桃花征駒曉得要廝殺,雙耳一豎,直沖過去。伯姬和高駿接近了,各展兵刃,奮勇大殺,大戰二十余合。高駿漸漸不濟,汗如雨下,喘不成聲。高騮見他大哥要走下風。忙拍動征駒,耍起雙鞭來助高駿,雙戰伯姬。

    伯姬哪裡放在心上,不慌不忙,敵住二人。又戰了五十余合,高駿、高騮被她那支梨花槍,只逼得像走馬燈一樣,近身不得。

    高驊、高駒各催坐騎,趕到垓心,將劉伯姬團團圍住,槍刀齊舉。伯姬毫不怯懼,奮起精神,和四將大殺。

    這邊早惱動了馮異,手執獨腳銅人,飛馬趕到垓心,厲聲大罵道“好狗頭!

    你們以多仗勢麼!”他飛起銅人,直奔高駿打來,高駿慌忙敵祝高騮撇下伯姬,助戰馮異。伯姬見去了兩個勁敵,登時精神大振,舞動梨花槍,飛花滾雪價地逼住二人。戰到分際,猛聽得伯姬長嘯一聲,手起槍下,刺高驊於馬下,高駒大驚,兜馬要走,李通帶了一隊兵,從斜刺裡沖了出來,擋住高駒,大吼一聲,手起刀落。高駒的首級竟像西瓜一般,登時和身上脫離關系。

    高駿見兩個兄弟齊送性命,不由得心中大驚,刀法一亂,被馮異覷著個破綻,一銅人將他打得腦漿進裂,翻身落馬。高騮魂飛天外,一鞭坐騎,落荒而走。馮異帶馬追來,李通喊道“馮將軍,窮寇莫追,由他去罷!”

    馮異收馬回來,合兵一處。景丹正要發出騎兵,忽聽伯姬嬌聲向那些賊兵喊道“眾賊子聽著,要保全首級趕快拋戈丟甲,還不失本身的地位。”那些賊兵聽得這話,誰不望風歸附呢?霎時倒戈棄甲,一齊下跪。馮異一一地安慰,共收降卒二千余人。

    大家商量一會子,便領兵乘勝攻城。一時矢石如雨,城上的守城賊兵,死力拒住,看看不支。王郎到了這時,真個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諫議大夫杜威對他說道“高家四將,現已陣亡,還有什麼依恃呢?在我愚見,趕緊去投降,還能保全原有的位置,否則立刻攻破了城,玉石俱焚,那時悔之晚矣!”

    王郎忙道“是極,是極!就請你去說罷。”

    杜威出來,先命人將城門開放,自己乘馬出城,到了劉秀的大營,將來意說明。

    劉秀勃然大怒道“王郎妖言惑眾,罪在不赦,還想保全原有的位置麼?”杜威道“大王息怒,久聞大王以仁信昭著,今天邯鄲既降,當然要封邯鄲之主為萬戶侯,以安人心。”劉秀大怒道“王郎小丑,竟敢冒充漢裔,待他不死,已是格外施思,還想封他萬戶侯麼!”杜威不敢再說,只得告辭出來。

    劉秀督隊攻城,一連攻了十數天。城內因為糧食缺乏,眾心惶惶,遂不由王郎做主,一班士卒,豎起降旗,大開城門。

    劉秀督隊進城,再來搜尋王郎,一些影子也沒有了,連劉林也不知去向。劉秀安民已畢,便命大排宴席,論功行賞。諸將領你誇我的本領,我贊你的功績,吵鬧得一團糟似的。劉秀與鄧禹前來一查點,獨不見了馮異。忙問眾人道“馮將軍到哪裡去了?”有個小卒上來稟道“馮將軍在營後的大樹之下呢!”

    劉秀與鄧禹忙到後營,果然見馮異獨立大樹之下,異態消閒,竟像沒有知道論功的一樣。劉秀一把將他拉進營中。正要行賞,瞥見長安的使臣,手執劉玄的封冊徑入帳來,劉秀忙起來迎接。

    鄧禹展開封冊,只見裡面加封劉秀為蕭王之職。這正是慢道疆場無結果,誰知竹帛早標名。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帳中一度阿父喜封侯壇下三呼蕭王初即位

    卻說文叔正要犒賞眾將,忽然接到劉玄的封冊,賜為蕭王,自是欣喜,忙擺酒席,款待來使。那來使對劉秀說道“還有旨意一通在此,請王爺細閱。卑職公務匆忙,不敢耽閣,就此告辭。”那來使將旨意取出,告辭而去。劉秀和眾人將旨意拆開觀看,只見裡面並無別話,只寫著掃滅王郎功績隆厚,加晉蕭王,仰即班師西下!欽此。

    劉秀看罷,驚疑不止,便對鄧禹說道“我們方將王郎掃滅,河北一帶的地方,還不收復,何能即刻退兵。我倒不懂,他是什麼用意?”鄧禹笑道“主公哪裡知道他們主見,主公軍威日盛,所向無敵,百姓歸心,群雄依附,深恐我們一朝翻臉,去報大將軍劉縯的舊恨哪!別的還有什麼用意呢?”劉秀沉思一會,答道“恐怕不是這樣的用意罷。”話還未了,朱祐、馮異齊聲說道“當此亂世之秋,劉玄何人,怎能為萬民之主?惟大王有日角相,天命所歸,不宜自誤!”劉秀聽罷,便對二人笑道“兩位將軍莫非今朝慶功宴上多吃了幾杯酒麼?怎的這樣亂說?須知刺奸將軍鐵面無私,劍下從未留過情面,還勸兩位將軍少說為佳。”馮異、朱祐果然不敢再說。

    鄧禹早知就裡,忙對諸將說道“今天主公加封晉爵,諸位將軍,且請痛飲一場,不才自有定論。”耿弇這時向鄧禹一笑。鄧禹也沒答話。

    大家從容入席,酣呼暢飲,席間鄧禹對文叔說道“諸將之內,我最佩服是馮異。你看他不邀功,不求賞,端的是個大量大器的英雄。我看,真正不可多得哩。”

    劉秀點頭笑道“果然果然!方才諸將,誰也爭強論勝,惟有他一個人反到營後的大樹底下,可見他的心思與眾不同了。”李通大笑道“那麼主公不要封他,我倒有個頂好的封號。”鄧禹笑問道“李將軍有什麼封號呢?”李通笑道“何不就叫他為大樹將軍呢!”大家鼓掌附和道“妙極了,好一個大樹將軍!從此以後,我們就叫他為大樹將軍了。”劉秀含笑不語,一會子,日落西山,不覺已到酉牌時候了。大家撤退殘席,重新入座,又議了一回軍事,才各自去安寢不提。

    在下說到這裡,卻要岔到劉玄那裡去說了。因為一支筆不能寫兩面事,劉玄那面的消息,至今未有提起一字,恐怕讀者納悶,所以趁他們睡覺的空子,特地抽暇來報告一下子罷。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且說劉玄在洛陽住了四個月,申徒建、李松等一班人,極力攛掇遷都長安。這時已到更始二年的九月了,劉玄入長樂宮,升坐前殿。郎吏兩旁站立,肅穆一堂,把個劉玄羞得頭也不敢抬起,垂頭播弄衣帶,一言不發。霎時眾臣朝賀已畢,劉玄羞答答地一聲也不敢響,李松、趙萌勸他封功臣為王。勸了半天,劉玄吞吞吐吐地說道“教我怎樣封法?”

    話未說畢,朱(魚肖)大聲抗議道“從前高祖有約,非劉氏不王,今宗室且未加封,何能先封他人呢?”李松、趙萌又請劉玄先封宗室。劉玄只是眼管鼻子,鼻管腳後跟地坐在那裡,縮作一團,滿臉緋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李松催道“請陛下不要遲疑,就論功加爵罷。”劉玄急地漲紫了臉,向李松帶怒含嗔地說道“封他娘的什麼勞什子,盡管來嚕嗦不了!這個倒頭皇帝,我也不要做了,倒也落得清淨些。”

    李松急得走投無路,忙走到他的跟前,附著他的耳朵,正要說話。誰知劉玄見他跑來,將頭移到自己耳邊,他不禁嚇得一大跳,雙手掩著耳朵,大聲哭道“我不做皇帝,與你有什麼相干,你想來咬我麼?我偏不做,看你們怎樣對待我?”他說罷,撩起袍服,便要下殿,朱(魚肖)見此光景,又好氣,又好笑,忙來將他拉住哄道“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咬你的,是來教你主意的。”他聽了這話,登時露出一嘴黃牙,向朱(魚肖)笑道“真的麼?”

    朱(魚肖)正色說道“誰騙你呢?”他才重新坐下,用袖子將眼淚拭去,向李松道“你來,你來!有什麼話,你就說罷!”李松悄悄地說道“你不是不會封嗎?”劉玄連連點頭道“不會封,不會封。”李松道“你就照封劉秀那樣封法就對。”劉玄大喜道“曉得了,共封幾個人?”李松道“宗室內共有八個,我來報名與你。我報一個,你封一個,好麼?”

    劉玄點頭稱是。

    李松便向殿下喊道“定樂侯劉嘉聽封!”劉嘉越班出來,到階跪下,三呼萬歲。劉玄卻又弄著莫名其妙,兩眼不住向李松翻看。李松暗暗著急道“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木瓜。”他連連用嘴向他一努。劉玄便大聲說道“大司馬蕭王劉秀。”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便不言語。

    階下眾郎吏,一個個弄得不知所以,面面相覷。李松、朱(魚肖)、趙萌等一干人,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朱(魚肖)忙向李松說道“誰教你叫他這樣封法的?”李松急道“我又何曾這樣說法的。”劉玄翻起眼睛向李松道“你還賴呢,不是你方才對我說的嗎?”李松聽得這話,方才會意過來,忙向他啐了一口道“不要說罷,五頃田裡長的一只大傻瓜,誰叫你這樣封的?”他說罷,向朱(魚肖)說道“不如我們替他封一下子罷。”朱(魚肖)沒法,只得和李松假傳聖旨,將宗室以及功臣,一一的封贈。

    封畢,劉玄才退殿,到了長樂宮,將金冠往桌上一擲,唉聲歎聲地說道“我又不知幾時作下什麼孽,弄到如此,不知從哪裡說起。好端端多麼自在,定要壓住我做這晦氣皇帝,我真倒霉極了!”

    他一個人正在這怨天尤人的當兒,瞥見趙萌走進來向他說道“主公,”他一句還未說完,劉玄剔起眼睛向他說道“誰是你家祖宗?你不要將我折殺了罷!”

    趙萌見他怒容滿面,知道他的宿氣未消,忙滿臉堆下笑來,向他說道“小臣今天了辦了些狗肉,用沙鍋煨得粉爛,請你去吃一頓,如何?”劉玄本來酷嗜狗肉,聽他這話,不禁口角流涎,忙笑嘻嘻地對趙萌道“真的有麼?”趙萌道“一大沙鍋子,全是關西狗肉,又香又肥,請你就去罷!”劉玄只笑得一張嘴合不攏來,忙取了金冠,一拉趙萌便要動身。趙萌慌忙地對他說道“如今你是皇帝了,要出去是很不容易,要去非要先將衣服換好,才能動身。”劉玄急道“誰是皇帝,你孫子才是皇帝呢,你兒子才是皇帝呢!”趙萌道“你不換衣服,我也不帶你去。”

    劉玄無奈,只得草草地將衣服換好,帶了兩個宮侍,一溜煙跟到趙萌的府內。

    趙萌親自到後面,將一沙鍋子狗肉,捧到前面。劉玄嗅著狗肉的香味,嘴角上的饞涎像那雨過的簷溜,點點滴滴的險些兒將前襟濕透,偏是那趙萌的話多,和他談了許多閒話。他可再也耐不住了,向趙萌道“你這人忒也小氣,既請我來吃狗肉。為什麼盡管說廢話,不吃狗肉呢,我難道來和你談話的麼?”趙萌跌足笑道“我真糊塗了。”忙命侍者去取一壺好酒來。兩個人對面坐下,吃著狗肉,喝著酒,十分高興。

    劉玄一面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面向趙萌說道“你真是我的恩人,自從做了這個倒頭皇帝之後,鎮日價地吃那些威雞辣鵝,一點情趣也沒有。可憐我生來就歡喜這狗肉,我有了狗肉,什麼都不要了,今天可讓我吃他一個暢快。”趙萌笑道“主公實在喜歡,我每日親自動手,辦一沙鍋子,著人抬進宮去如何?”劉玄聽他這話,忙停下筷子答道“那就好極了。”兩個人一飲一呷,不覺都有些酒意。

    在趙萌的用意,想借此籠絡劉玄,自己好肆無忌憚。不想劉玄果然中了他的圈套。他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劉玄說道“主公,請暫坐一會,我還有點事情去。”

    劉玄忙道“你有事,盡管請便罷,我也不陪了。”

    趙萌起身出去,停了好久,還未回來。劉玄一個人丟下酒杯弄筷子的吃個不住,真個是滿桌淋漓,渾身斑點。這時突然一陣香風吹了進來,那一股蘭麝之氣,使人欲醉。接著又聽得環珮聲音,零零丁丁地由遠而近。

    劉玄放下杯箸,閃著醉眼一看,只見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站在門旁。手裡拿著幾枝菊花,生得柳眉杏眼,雲鬢堆鴉。

    他眼睛便定了神,再加吃了許多酒,便自持不住,不由地笑問道“美人姐姐,請進來吃杯暖酒罷!”那女子嬌羞答答地走了進來,在趙萌的位子上坐下去。劉玄真個是喜從天降,忙倒了一杯暖酒,雙手捧了過來。那女子忙站起來,接了過去。

    劉玄笑嘻嘻地問道“美人姐姐,你姓什麼,你叫什麼名字?請你告訴我。”她先用眼睛向劉玄瞟了一下子,然後又嫣然一笑,說道“你問我嗎?”劉玄點頭道“正是正是。”她道“我姓趙,剛才和你吃酒的,就是我的爸爸,他現在出去有事了。

    臨走的時候,他關照我,說你一個人在這裡吃酒,怪冷清的,特地教我來陪伴陪伴你的。“劉玄大喜道”原來如此,我還不曉得咧!姐姐,你今年十幾歲了?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好照名字喊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後慢慢地說道“我今天十七歲了,名叫媚熙。”劉玄又笑道“媚熙妹妹,你有婆家沒有呢?”

    媚熙啐道“誰和你來纏不清呢。”劉玄忙道“妹妹,請你不要動氣,原是我說錯了。我還有一句話,不知你肯麼?”媚熙笑道“什麼話?”他道“我聽人家說,我們男人和美人兒在一起睡覺,極有趣的,我看你今天不如和我睡一會子,究竟有趣沒有?”她聽他這話,兜頭向他啐了一口道“誰和你混說不清呢?我也要去了。”她故意站起要走。慌得劉玄自己用了幾個嘴巴說道“好妹妹,請你不要動氣,我再說,隨你打,好麼?”媚熙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忙過來將他的右手拉住笑道“又要亂說,又怕得罪人,何苦這樣。”劉玄一陣酒湧上來,一張嘴吐了一大堆。媚熙掩著鼻子笑道“黃湯少灌些,也不致這樣嘔了埃”劉玄站不住,一歪身,往媚熙的懷中一倒,慌得媚熙一把將他扶住,忙教人將地上的齷齪掃去,自己扶著劉玄到一所小廂房裡面的床上睡下,自己奉了她的父親的命令,和衣在劉玄身旁睡下。

    劉玄睡到夜半子牌時候,酒也醒了,伸手一摸,覺得有人睡在他的身旁。他用手在這人頭上一摸,摸到她的雲髻,再往下摸,只覺得雙峰高聳,好似新剝雞頭,他不禁中暗喜道“那美人姐姐果然來和我睡覺了。”他摟著她,親了一個嘴,問道“你可是媚熙姐姐嗎?”連問幾聲,她總沒有答應一聲。

    他可急了,忙用手將她一搖,輕輕地說道“美人姐姐,你為什麼不睬我呢?”

    她才微微地伸開玉臂,悄聲笑道“你盡管問我怎的?”他笑道“人家說的男女睡在一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快樂,我和你一直睡到這時,也不見得有什麼快樂。”

    他還未說完,她嗤地笑了一聲,悄悄地說道“傻子,你曉得什麼,我來教你。”

    她說罷,輕抒皓腕,寬衣解帶,做了一個薦枕的巫娥。約莫有兩個時辰,把個劉玄只樂得心花大放,不可收拾,真個是春風一度,恍若登仙,忙道“好極好極,我們再做一回看。”她笑道“這事是逢著高興,萬不可當為兒戲的。”他得著甜頭,哪裡肯依,不由她分說,硬來上馬,翻雲覆雨了一回,只弄得精竭神疲,方才住手。

    二人並頭而睡。

    直到五更,外面有人敲門,媚熙在床上醒了,曉得他和父親來探聽究竟了。她披衣下床,將門開了,趙萌低聲問道“所事如何?”趙媚熙答道“你老人家去問他罷。”趙萌心中早已明白了,走到床前。劉玄慌忙坐起說道“趙老爺子,這時來做什麼的?”趙萌道“微臣萬死,將主公留在此地,直到一夜,還沒回去,現在請駕回宮罷。”

    劉玄大驚道“那如何使得?我和你女兒正自睡得有趣,誰願意去呢?”趙萌聽了,便知已與女兒有了事情了,格外催道“主公請駕回罷。如果他們尋問起來,微臣吃罪不起。劉玄道”那便如何使得?要想我走,須要叫你家女兒隨我一同進宮去,我才走呢。“趙萌巴不得他說出這一句呢,忙道”主公既然看中小女,請先回宮,我即著人送去就是了。“劉玄道”那可不行,非要隨我一同去才行呢。

    “趙萌忙令人抬著他們二人,繞道進宮。

    一連幾天,劉玄也不上朝,鎮日價地宣淫縱樂,不理朝政。

    將趙萌封為右大司馬,秉理朝政。趙萌這時真是大權在手,為所欲為,一班狐朋狗黨都來極意逢迎。趙萌一一賞給他們官職,小小膳夫,俱是錦衣大帽,出車入馬,威風凜凜。長安城中,充滿了傀儡的官員,軟敲硬詐,只弄得怨聲載道。

    一班百姓,編出歌謠來,一傳十,十傳百,在街頭巷尾唱道“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

    唱個不祝趙萌等一干人,哪裡知道是諷刺自己,收吸民膏,無微不至,一班百姓敢怒而不敢言。這也不去多說。

    再說劉文叔進得帳來,正要安息,瞥見帳外走進一個人來,往他的床前一跪,說道“望主公容納微臣數語。微臣雖肝腦塗地,亦所情願。”劉秀大驚,忙用手將來人拉起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耿弇.劉秀忙伸手將他拉起問道“卿家深夜前來,有什麼指教?”耿弇道“海內萬民,誰不苦恨王莽?於今莽賊已除,復思劉氏;聞漢兵起義,莫不歡騰,如脫虎口,復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昏弱無才,貴戚縱橫都內,政治紊亂,比莽更甚。

    大王功名已著,天下歸心,若不決計自取,轉眼之間,將此大好山河,歸諸別姓了。日間諸將之陳言,未為不是,奈何大王不察耶?“劉秀聽他這番話,點首無言。

    忽然又有一人,進帳跪下,劉秀展目一看,原來是虎牙將銚期,只聽他說道“河北地近邊寨,人人習戰,號為精勇。

    今更始失政,大統垂危。明公據有山河,擁集精銳,如果順從眾心,斷然自主,天下誰敢不從,請主公勿疑!傲跣閭玼蕻o愕閌錐遠汝檔潰骸倍幼嘸↘蟳|擄迪轡嗆希蝗占渲罱痁S剩略R遣皇牽還攣h髦仄鵂↘w首饕歡佟J獠恢i攣闖桑yH戎m浦O齏笫掄叩諞患傘<熱恢誶湟恍撓蕩鰨偌m遣菽荊臣僊芞狺敓Y又諞楸懍恕!岸托莊cΓ萊鷘牴K蛔允ゅㄒh順隼囪暗擻懟?

    二人剛剛出得帳來,忽然有一個人,將二人的肩頭一拍,悄悄地笑“你們好大膽,竟敢瞞住眾人在這裡議論這些事情。”二人大吃一驚,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鄧禹。二人大喜,忙對鄧禹道“先生來得正好,主公現在被我們諫准了,就請你布置大計罷。”鄧禹笑道“還到這會呢,我早就安排停當了。”二人驚問道“你這話不是奇極了麼,你不等主公答應,就好去安排了麼?”鄧禹笑道“我早就料定了,目下多說無益,到了後天,自有分解。”二人聽了,只是納悶。耿弇笑道“鄧先生,無論做什麼事,老是不肯說明,全叫人打悶葫蘆。”鄧禹附著二人的耳朵,如此這般說了一番。二人方才明白,便和鄧禹告辭出來,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鄧禹下令班師。諸將英明其妙,紛紛入帳,詢問鄧禹何故班師。

    鄧禹笑道“請諸位將軍不要細問,我自有道理。”一時撥動大隊,浩浩蕩蕩,直向鄗城進發。正是鞭敲金鉦,人唱凱旋,軍威齊整,旗幟鮮明,在路不止一日。那天到了鄗城,守城的將卒,大排隊伍,開城迎接。

    劉秀等率隊進城。過了數日,劉秀、鄧禹仍然沒有提及一字,諸將領好不氣悶。

    一天,劉秀點齊眾將,自己升帳,對眾將說道“孤家夜間夢見一條赤龍,飛騰上天,不知主吉主凶?到了現在,我的心裡兀地跳個不住呢!”馮異、鄧禹出班賀道“天命所歸,神靈相感,請主公不必遲疑,克日先正大統,以安萬民之心。”諸將聽得這話,齊呼萬歲!鄧禹便請劉秀登壇受命。

    劉秀到了此時,知道推辭不了,只得緩步登壇。祝官宜讀祝文。祝文讀畢,祭禮告祖,南面就坐,受文武百官朝賀。改元建武,頒詔大赦。這正是慢道鯨鯢舌海甸,好看龍虎會風雲。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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