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宮廷艷史 正文 第76-80章
    第七十六回公主多情隔屏選婿大夫守義當宴拒婚

    話說劉秀緩步登壇,南面坐定,受文武百官朝賀已畢,改元建武,頒詔大赦,改鄗城為高邑。是年本為更始三年四月,史家因劉秀登基,漢家中興,與劉玄失敗不同,所以將正統歸於劉秀,表明建武為正朔。且劉秀後來廟號叫做光武,遂沿稱為光武皇帝。小子依史演述,當然人云亦云,從此將劉秀文叔四個字,高高擱起,改名為光武皇帝。諸須要注意,以後如說到光武皇帝,卻就是劉秀文叔了。

    閒文剪斷,敘歸正文。如今光武正統已定,先暫按一段,特將劉玄一面細敘一敘。

    話說劉玄在長安聽說劉秀正了大統,不由得滿心歡喜,忙將李松、趙萌召到殿上說道「兩位卿家,你們曉得麼?如今又出了一個皇帝了。」李松、趙萌聽他這話,大吃一驚,一齊問道「誰做皇帝?」劉玄笑道「就是劉秀啊!適才探事官進來說的。劉秀現在鄗城,自立為大皇帝,頒詔大赦天下了,我想他既然要做皇帝,不如就讓他去做罷,省得我吃辛受苦的麻煩不了。」

    李松忙道「主公,你這是什麼話?自古道,萬民之主,九五之尊,豈可輕易讓與他人的?如今他既然做了皇帝,我們要趕緊想法子將他撲滅才好。」劉玄翻了一會子白眼,才答道「你們忒也多事,別人要做皇帝,與你們有什麼相干呢?」

    趙萌急道「你曉得什麼,目下不想法子去撲滅他們,一俟他們勢力養成,就要來撲滅我們了。」劉玄笑道「這話便是胡說。天下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他做皇帝,我也不去反對他,他反要來尋著我嗎?恐怕沒有這回事罷。」李松急道「偏是你講得有理,到了刀斧臨頭,你才後悔呢。」劉玄把頭搖得像煞撥浪鼓一樣,一百二十個不相信。二人也無法可施。「一班文臣武將,早有異心。張卬、申徒建出班奏道「蕭王劉秀天下歸心,今正大統,正是順天應人。主公識時,何不趁機讓位呢?」劉玄大喜道「二卿之言,正合吾意。」他方才說了兩句,尚未說完,李松剔起眼睛,向張卬、申徒建厲聲大喝道「賣國求榮的奸賊,快少開口。」張卬被他一罵,只氣得三光透頂,暴跳如雷,亦潑口罵道「你這狗頭是什麼東西,擅敢潑口傷人。朝廷大事,自有公論,何用你這膳夫干預?羞也不羞?」李松更不可忍耐,忙大聲喊道「武士何在?」

    話猶未了,從後面轉出武士十餘人,各懷利刃,直撲二人。張卬見勢頭不對,忙在腰間掣出寶劍,一路砍出殿門,無人敢擋,竟讓他走了。申徒建措手不及,被眾武士刀劍齊下,登時砍得血肉模糊,死於非命。

    這時劉玄嚇得矮了半截,渾身發抖地動個不祝這時趙萌、王匡、陳牧三人,也不待令下,便去點了五千精兵,逕扎新豐;李松也帶了三千兵馬,去扎揶城。誰知張卬出來,便飛馬趕到華陰,投奔赤眉大帥樊崇,百般攛掇,勸他出兵,進襲長安。

    樊崇早有此心,可巧軍中劫到劉氏子弟二名,崇心中忽生一計,便將一個名叫劉盆子的,扶為皇帝,招搖惑眾,聚眾興師,直向長安進發。一路上搶劫燒殺,無所不為。未滿三日,已到了長安城下。

    旌旗蔽天,矛戈耀日。長安城中雖有些兵士,無奈皆是老弱殘卒,哪有抵抗的力量,只得宮夜保著劉玄逃到新豐。趙萌、陳牧、王匡等,聞報大驚,星夜聯合揶城李松來復長安,八千人馬,將長安圍困得水洩不通。樊崇、張卬帶了三萬赤眉,進得長安,肆意劫掠。未到半日,已經劫得十室九空。聽說劉玄兵到,慌忙收集眾賊,開城迎敵。各排陣勢,大殺一常李松、趙萌等抵敵不住,引兵敗走。眾賊兵領隊追上,將李松等,殺的殺,捉的捉,一個未曾逃脫。

    眾賊大勝,收集兵士,將劉玄帶到殿上。劉玄嚇得面無人色。劉盆子坐在殿上,好像泥塑木雕一般,一言不發。樊崇大喝道「哪個劉玄到了現在,還不將玉璽交出,等待何時?」

    劉玄只得將玉璽卸下。張卬大叱道「這樣無用的東西,留在世上有何用處,還不將他結果了呢。」忽地兩旁邊轟雷價地一聲答應,將劉玄、趙萌等一干人完全縛起。劉玄滿口哀告,劉盆子倒心中好大不忍,對樊崇說道「樊老爺子,我看這些人怪可憐的,不要殺罷,將他們放去就是了。」樊祟倒也強盜發善心,正要傳令放下。誰知張卬恨如切骨,厲聲說道「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生。今天將他們放了,難保後來不來作對,到了那時,才後悔不及呢!」樊崇聽了他這兩句話,心中一動,忙喝道「推出去砍了!」話猶未了,走出幾個武士,鷹拿活雀般地抓了出去。刀光一亮,可憐劉玄、趙萌等身首異處了。

    樊祟對張卬說道「我看劉玄手下有一個將官,名叫成丹,端的是個好漢,現已被我們捉住,囚在後面,要是將他收服住了,倒是一個大臂膀!」張卬點首道「不是你說,我幾乎將他忘了。此人與我有一面之交,憑我三寸不爛之舌,說他來降就是了。」樊崇大喜道「如此,就煩神前去罷。」張卬滿口答應,告辭出來,到了後面,令人將成丹放下來。張卬打躬作揖地說道「小弟遲來一步,致將軍受屈了。」成丹滿成羞慚,低頭無語,張卬又道「吾兄智勇雙全,屈居群**威之下,弟實替兄抱屈。如今樊將軍扶助劉盆子為帝,何不施一臂之力,建功立業?將來名垂竹帛,永遠不朽呢!」成丹答道「敗軍之將,尚有何顏再事別主,請從速處決罷。」張卬忙答道「大丈夫棄暗投明,方不失英雄本色,請將軍不要執一才好呢!」

    成丹也不答話,默默無言。

    張卬心生一計,忙著人將樊崇請來。樊崇見了成丹,躬身到地,口中說道「得罪將軍,千祈恕罪!」成丹趕著答禮說道「敗將請速處決罷!再加以禮節,實在無地可容了。」樊崇笑道「將軍哪裡話來?如今亂世之秋,四方無主,惟盆子是漢家嫡派,所以不才等願效死力,扶助主公,恢復漢家基業。

    將軍肯以萬民倒懸為念,請助一臂之力,崇等感謝不盡矣。「

    成丹仍未答話。又經張卬軟說細勸,成丹才死心塌地地服從他們。

    話休煩屑,說光武帝接位之後,連日接到各處消息,先聽說赤眉造反,倒也不十分介意。後來聽說劉玄等被赤眉殺了,長安失守,勃然大怒,便與鄧禹商議道「如今赤眉猖獗,若不早除,必為大患。」鄧禹笑道「赤眉烏合,未足為患,臣願請兵五萬,一鼓蕩平便了。」光武帝大喜道「卿家肯去,孤無憂矣!卿家請先出發,孤即首取洛陽,後來隨機策應如何?」鄧禹在喜,點頭稱是。忙下令點齊人馬,自己帶了馮異、王霸、耿弇、李通、劉伯姬、景丹六員大將,剋日與光武帝分頭出發,在路非止一日。

    那日到了長安城外,紮下大營,埋鍋造飯,還未晚餐,猛聽金鼓大震,一隊賊兵,從西南上斜刺殺來。原來樊崇等早已得著消息,日夜預防。這隊賊兵,正是成丹領兵在城外巡閱,瞥見東南上煙塵大起,曉得漢兵已到,忙來迎敵。鄧禹見賊兵已有準備,心中也自吃一驚,忙點將帶兵,列成陣勢。一眼望見成丹躍馬橫槍,立在垓心,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回頭向馮異笑道「那不是成丹麼?」馮異道「如何不是!」鄧禹道「點陣要煩將軍出去,方不致失了銳氣。」馮異心中一想,今天鄧先生獨要我出馬,是什麼意思呢?沉吟了一會,猛地省悟道「是了,他一定教我去罵他一番,曉諭大義吧。」

    他想到這裡,更不怠慢,倒持獨腳銅人,撥馬闖到垓心,向成丹招呼道「來者莫非成功曹麼?」成丹雙手當胸一拍,答道「然也。馮功曹別來無恙否?」馮異點了一點頭,開口說道「成將軍,我們分別以後,不覺倒有四年多了。聽人家說,你扶助劉玄,我很替你可惜!以為明珠投暗,永無出頭之日了。」他說到這裡,成丹也不答話,拍馬搖槍來取馮異。

    馮異暗想道「本來鄧先生教我來指陳大義,不想這狗頭竟不受教訓,只好將他打殺罷。」他揮動銅人,與成丹翻翻滾滾,大戰了一百多合。成丹深恐馬乏,忙用槍逼住馮異喝道「等一會我,我換馬來,和你決一勝負。」馮異哈哈大笑道「今天勝負已分,何必再分勝負呢?」成丹剔起眼睛道「你待怎講?」馮異不慌不忙地說道「你也是個功曹,我也是個功曹,你入赤眉,我為漢將,同是一樣出身,卻變成兩般結局,可歎呀可惜!請問你的心肝到哪裡去了?不願天下萬人唾罵,竟為赤眉強盜。不獨貽羞三代,且要遺臭萬年。我馮異為漢家名將,功垂竹帛。你成丹為落草強徒,殺之不足以謝萬民。到了勢窮力盡的時候,刀斧加頭,後悔無及了!如今誰勝誰負,天下自有定論,無須我再曉諭了。你且回去,細思我言。」馮異罵到這裡,成丹滿面雪白,口吐白沫,大吼一聲,往後便倒。

    馮異見罵倒成丹,忙揮軍掩殺,眾賊兵拚命價地將成丹搶入城中,緊閉城門。

    樊崇見成丹這樣,大吃一驚,忙問「什麼緣故?」眾賊便將上項事情,說了一遍。

    張卬發恨道「叵耐馮異這個匹夫,信口亂言。成將軍是個直性的人,竟被他佔著上風去了。讓我出城和這個匹夫分個高下。」他說罷,點齊三千人,吶喊出城,一馬闖到垓心,厲聲大罵道「馮異賊子,快來納命!」馮異得勝,正要回營,聽他罵陣,勃然大怒,兜轉馬頭正要動手,瞥見耿弇一馬飛出,扭住張卬便鬥。二人戰了八十多合,張卬刀法散亂,力氣不勝,帶馬要走,馮異穿雲閃電般地闖到垓心,大吼一聲,一銅人如泰山蓋頂地打了下來。

    張卬大吃一驚,措手不及,登時腦漿進裂,翻身落馬。耿弇揮動大隊,掩殺過來,將那些賊失只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只恨爺娘少生兩隻腿,沒命地四散奔逃。馮異與耿弇又領兵追殺了一陣,才收兵回營。鄧禹大加讚賞,一宵無話。

    到第二天,正要領兵攻城,只見城門大開,並無一軍一卒,鄧禹心中生疑惑。

    耿弇道「想是賊人連夜逃去了?」馮異道「這倒不可料定,眾賊的詭計多端,倒要小心一點才好。」

    他們正自議論,忽見探馬進來報道「賊人連夜向陽城去了!」

    鄧禹問了個實在,才領兵進城。

    剛到城門口,猛聽得裡面隱隱地有角鼓聲音,馮異大驚,撥馬帶兵回頭。眾三軍見頭隊退下,便知有了緣故,連忙陸續回頭。倒把一個鄧禹弄得莫名其故,忙問馮異是什麼緣故?馮異道「方纔正要領兵進去,猛聽得裡面鼓角怒號,這不是顯系有賊兵埋伏麼?」鄧禹就沉吟大笑道「將軍錯矣!豈不聞兵法有雲,虛即是實,實即是虛;是實非虛,非虛即實麼?我想一定城內沒有一兵一卒了。」馮異道「這倒奇了,你說沒有,鼓角聲音,究竟從哪裡來的呢?」鄧禹笑道「你們大膽進去,自有道理。」

    李通、王霸哪裡還能忍耐,縱馬入城。大隊也隨著入城了,到了紮營之所,進去一看,原來是幾隻羊,被賊兵吊在牆上,頭朝下面,在羊頸下懸著一面大鼓。那羊吊得難過,前面只兩腳不住地在鼓面上亂搔,在外面聽起來,倒也抑揚頓挫,像煞人敲的一樣。諸將看到這裡,才佩服鄧禹的高見。原來樊崇見張卬陣亡,成丹又病,料知孤堂難鳴,點齊眾賊,向陽城遁去。

    到了陽城,正要行劫,有一個頭目上前獻議道「此去漢家陵墓不遠,何不去掘棺搜抄一下子,一定有不少奇珍異寶呢!」樊崇大喜,便棄了陽城,轉道向陵寢進發。不到半日,到了園陵。守陵的官吏,早已溜之大吉。一眾赤眉,闖進陵寢,揮動兵刃,不多時將一百三十二座后妃的塚廓,完全撬開,將棺材抬出,動刀動斧,七手八腳,將棺木劈開,只見那些妃子顏色如生,渾身珠寶玉器。那些賊兵將珠玉劫下,每人按著一個死美人,實行工作起來。樊崇最注意是呂後的塚廓,等到將棺木劈開,只見呂後含笑如活人一樣,真個是千嬌百媚。樊崇淫心大動,叱退侍從,解甲寬衣,竟與呂後做生死交易來了。

    等他方才將事做過,那呂氏的屍身,突然化成一攤血水和槎樣白骨,把個樊崇嚇得魂不附體,忙從地上爬起。渾沾著許多血水,既腥且臭,懊惱欲死。

    正要領隊出陵,猛可裡四處喊聲大起。李通、王霸、耿弇、馮異帶了無數兵馬,闖進園陵。一班赤眉,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全被生生地縛祝樊崇還要抵抗,怎奈來將誰不是猛如虎豹,還容他動手嗎?眾將奏凱而回,到了長安。鄧禹領隊出城迎接。一一慰勞已畢。耿弇道「鄧先生妙算如神,果然我們馬到成功,一些也未出先生意料之外。」鄧禹笑道「不才早已料到這些奴才,一定是要做出這一出來的。」

    大家進了城,互相道賀,專等光武帝到來。

    到了第二天辰牌時候,早有探馬飛來報道「聖駕現在已到新豐了,請先生定奪。」鄧禹聽得,便知洛陽已得,十分喜悅,忙預備接駕,大排隊伍。長安城中的百姓,聽說光武帝到了,誰也如見天日一般,頂香捧酒,將一條長安大道,跪得密密層層。到了午牌時候,才見斧鉞羽葆,一隊一隊地擁護著聖駕,遠遠而來。後面旗纛飄揚,追隨著無數的大兵,霎時到了城邊,眾百姓齊呼萬歲。

    光武帝下龍車,一一親自慰問已畢,然後才慰勞眾將士,一會子領隊進城,即日昇殿。鄧禹出班將掃除赤眉的前後說了一遍。光武帝滿心歡喜,便傳旨將樊崇、成丹等一班渠魁,梟首示從。劉盆子將玉璽摘下,格外施恩,封為滎陽侯,賜俸終身。發放既定,於是大封功臣,所有什麼官職的名稱《漢書》上自有記載,無須小子再來饒舌了。從此以後,萬民樂業,國泰年豐。雖有一兩處草寇造反,一經天兵征剿,無不平服。這也不要多贅。

    如今單講朝中有一位大臣,姓宋名弘,官居大中大夫,為人生來剛直不阿,清廉如水,政聲卓著。他是光武帝第一個信服的大臣。他本身所得的薪俸,完全分散與貧寒九族。光武帝體貼入微,不時賞賜各種珍寶。可是宋弘生性拘謹,無故斷不輕受。由是光武帝愈加欽敬。

    有一天,宋弘薦一個人姓桓名譚,到朝中執事。光武帝料知他所薦的人,諒必不錯,便封為諫議大夫。執事數月,果然清正無倫。光武帝自是歡喜。後來聽說他喜彈琴,便將他召入宮中,命他彈琴。桓譚也不好推辭,只得彈了一回。光武帝龍心大喜,賞絹五百匹,黃金三十斤。不想這個消息傳到宋弘的耳朵裡,勃然大怒,便將桓潭大大地申斥一番。桓譚垂頭喪氣,自己認錯罷了。

    光武帝的長姐湖陽公主,到了現在還未有夫婿。所以光武帝心目中早已屬意宋弘,有一天,光武帝到了湖陽公主的宮裡,探了口氣。湖陽公主果然有嫁人的口吻,不過嫁雖是嫁,她卻來得非常認真,須要自己親眼選中,才能答應呢。

    光武帝忽然心生一計,到了次日,便大筵群臣,召桓譚鼓琴,令湖陽公主立在屏後,聽她選擇。不一會,群臣奉詔,先後俱到,獨有宋弘未到。桓譚前次被宋弘一責,心中不禁惴惴不安,又礙著帝命,不敢不彈,便胡亂彈著,這時宋弘正色進來,對光武帝奏道「臣薦譚入朝,無非望他忠誠輔主,稱職無慚,不料他詭道求合,反令朝廷耽悅鄭聲,這是臣所薦非人,應請坐罪。」光武帝改容令桓譚退下。

    這時跑出一個宮女,附著光武帝的耳朵,說了幾句。光武帝點首稱是。宋弘入席,鄧禹、馮異等,無不整容起敬,獨宋弘若無其事。酒至半酣,光武帝親自向宋弘說道「孤家聽得俗語有兩句說話是」貴易交,富易妻。『這兩句話,大約也是人情常有的事吧。「光武帝還未說完,宋弘正色答道」主公哪裡話來?臣聞』貧賤交,不可忘;糟糠妻,不下堂。「怎好見利忘義呢?」光武聽他這兩句話,真個啞口無言,暗道「這事一定不諧了。」這正是漫道落花原有意,誰知流水本無心。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倒鳳顛鸞喁喁私語立妃廢後赫赫天威

    卻說光武帝聽得宋弘兩句話,便知婚事不諧,只好打消此議。等到筵散之後,群臣告退,光武帝進了內宮,湖陽公主含羞帶愧地坐在金圈椅子上,默默地不作一聲。光武帝曉得她為著婚事不成,才這樣的,自己也不好上前勸慰,只得用閒話岔開,談了一會便向靜寧宮郭娘娘那裡去了。

    湖陽公主坐了一會,自己覺得沒趣,懶懶地朝著架上的鸚鵡發呆。可是那只鸚鵡非常靈慧,抖著翅膀對她說道「穆穆文王,意亂心慌。」湖陽公主聽了,不禁嗤的一笑,悄悄地罵道「你這孽障,又來作死了,搧得我一頭灰。」那鸚鵡煞是作怪,又響著喉嚨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聽了它這兩句,不禁又打動她的心事。只是對著它閃著星眼,愣愣地出神,暗道「畜類尚知有關雎之韻,可歎我劉黃年過三十,仍然待字閨中,孤衾獨擁,對月興思,畫眉生感,悔不該投生富貴人家,到如今弄得高不成,低不就,從此以往,說不定老死閨中罷了!若當初托生一個貧賤人家,隨便擇一個如意郎君,夫唱婦隨,百年偕老,倒也受盡人生的樂趣咧。」她自己對自己歎息了一回,雙眼沒神,渾身發軟,幾乎要從椅子上軟癱下來。那些宮女見她這樣,誰都曉得她又觸起心事來了。

    原來這湖陽公主本來是個多愁多病的佳人,而且年過而立,猶待字深閨,怎能不起摽梅之歎呢?所以平素那些宮女見她總是愁眉淚眼的,起先大家搭訕著還來勸勸她呢,後來知道她的生性怪癖,所以大家益發不去惹她。見她發起愁來,大家都遠走高飛去遊玩了,樂得她一個人清靜些。她平日鎮日無所事事,惟有讀經閱史做生活。光武帝是個明白人,曉得他的姐姐獨居寂寞,常常的來和她趕圍棋,論文讀書,替她解除煩悶。

    可巧今天郭娘娘身體不爽,光武帝放心不下,與她沒有談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她悲感了半天,慢慢地起身,輕移蓮步,走到廊下,沒精打采地閒眺了一會。可是一個人心中不自在,憑你怎樣來尋趣,總覺得呆呆的毫無生趣,隨時隨地皆現出一種慘淡的色彩來,其實景物何嘗慘淡,不過隨著她的心地為轉移罷了。她站了一會子,越覺得十分煩悶,便喚了一個宮女,引著路,一徑徑向御園走來。到了御園的門口,那些後宮衛士和看管園的官吏見公主遊園,誰敢怠慢,連忙大開園門,一齊敬禮。

    湖陽公主見他們過來敬禮,心中大不耐煩,一揮玉腕,便令免禮。那些衛士官吏謝恩,八字排開。她扶著宮女,婷婷裊裊地走進花園。這時正當暮春時候,那園內的芍葯牡丹,怒放得和錦蓋一樣,展著笑靨,飄搖欲活。那些桃杏枝頭,早已退了顏色,碧蔭連雲,子藏葉底。她觸景生情,不禁又起了一重感想,暗道「草木逢春,尚有生榮之日,獨我劉黃人老珠黃,何日才能與草木一樣的逢春向榮呢?」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粉腮淚落。可怪那些樹枝上的小鳥,不住地唧唧喳喳地叫個不住,似乎嘲笑她懷春一樣。更有那送春的杜宇,一聲一聲地喚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她的一顆芳心,可憐早就麻醉了,哪裡還有心來領略那些欲去的春光呢?

    懶洋洋地走競芳亭裡,坐了一會子,便又扶著宮女,回到宮中。從此紅顏易老,白首難偕。

    小子是個憨大,直來直道,有一句,說一句,向不喜憑空捏造,顛倒是非。以後湖陽公主她擇婿與否,小子尋遍史鑒,也未有記載,所以小子也只好將她就此擱起,另表別人罷。

    光陰似箭,一轉眼十五週年,如飛而逝。這年正是建武十五年的八月十二日。

    光武帝在那雞聲三唱,譙樓四鼓的當兒,便在淑德宮中陰貴人的臥榻上起身了。金鐘三響,聖駕臨朝。

    三百文臣,四百武將,躋躋蹡蹡,鵠立兩旁,當由值殿官唱道「有事出班啟奏,無事捲簾退朝。」話猶未了,只見武班中閃出一人,手執牙笏,三呼萬歲。光武帝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司馬吳漢。

    光武帝問道「卿家有班,有何議論?」吳漢俯伏金階奏道「臣等一介武夫,追隨聖躬,十有八年。自我主正統以來,四方靜肅,萬民樂業,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滿佈昇平氣象。

    近數月來,微聞南方交趾以及肖廣之間,又有不良之徒,明目張膽,躍躍欲試。

    臣之愚見,兵甲許久未經訓練,倘有不測,為之奈何?微臣今天冒瀆聖躬,敢請下旨,將三都軍馬調來,逐日操練,有一征伐,無往不利也。此乃微臣愚見,未識聖躬以為如何?「他將這番話奏完以後,靜候光武帝回答。

    光武聽他這番話,大不為然,便答道「大司馬的意見,未然不是,但現在天下疲耗,急待滋養之氣,且隴蜀一帶,逐次蕩平;交趾、湖廣各處縱有一二莠民,當有該處有司治辦,何須勞師動眾,枉耗資財呢?以後非遇警報,勿再言兵!」吳漢不敢再奏,只得謝恩退下。

    右班中鄧禹向賈復說道「聖上不納大司馬的奏詞,大人可知道是什麼用意呢?」

    賈復笑道「這無非是聖上久歷兵戎,心厭武事罷了。」鄧禹笑著點頭。霎時當值官高喊退朝,群臣紛紛退去。

    光武帝退朝,逕向靜寧宮而來。郭娘娘連忙接駕進宮。郭娘娘見光武帝面有不悅之色,便問道「今天退朝,萬歲何故這樣不悅?」光武帝便將大司馬吳漢所奏的大意,說了一遍。

    郭娘娘正色說道「大司馬的意見果然不錯,萬歲何故不准其奏呢?」光武帝冷笑一聲,向郭娘娘道「梓童既然這樣替他扳駁,想必另有高見,孤家倒要來領教領教。」郭娘娘道「萬歲哪裡話來?妾身並非庇護大司馬的旨意。須知天下清平,還防雞鳴狗盜,凡事俱以預備為佳,免得臨時措手不及,為害不淺。如今內患已平,還防外侮。自古道,軍馬為國家之屏障,豈可置之不理?深望萬歲三思才好。」

    光武帝只是拈鬚微笑,一語不發,心中卻一百二十個不贊成。

    又過幾天,光武帝大宴群臣,一班功臣爵士俱來入席。光武帝親自執壺與眾臣斟酒。真個是肅穆一堂,無不守禮。酒至半酣,光武帝執壺向功臣問道「眾卿家當初要是不遇見孤家,預備做些什麼事業呢?」鄧禹首先立起來答道「微臣不遇聖躬,自忖學問,可做一個文學據吏。」光武帝大笑道「卿家出言,未免過謙了。

    卿家志行修整,可官功曹。」依次問到賈復,賈復立起來答道「微臣出身寒素,百無所長,非遇萬歲,素衣終身罷了。」光武帝益發笑不可抑地答道「卿家品學兼優,何能落拓如此,最微也可得一縣令。」又問馬武,馬武起身答道「臣一介武夫,除廝殺而外一無所長,得遇萬歲,畢身微幸,否則一屠戶耳。」這幾句話,說得哄堂大笑起來。光武帝笑道「只要不為盜賊,亭長可以稱職。」光武帝今天有意遍問群臣,一來是暗炫自己,二來是試試群臣有無棄武修文之心。結果心中十分詫異,不獨一班文臣出口之乎,就連一班目不識丁的武將王霸、李通、馬武之輩,也都談吐風雅,超俗不群。原來自從那日光武帝駁回吳漢上疏之後,鄧禹等一班便徹底瞭解光武帝的心理了,三三兩兩退明議論,大家皆欲順從天意,你讀書,我閱史,滿口咿晤,鎮日價手不釋卷。更有李通、馬武等一班不識字的人,加倍用功,一天到晚,手不釋卷地苦讀,預備聖上來試驗。

    閒話少說,再表光武帝見群臣一個個都像溫文爾雅的書生,將那血戰沙場的武夫氣概,一洗乾淨,怎麼不喜呢?他偏與一班武將,談個刺刺不休。可怪他們應答如流,口似懸河,滔滔不絕,把個光武帝樂得心花大放,杯不離手,只飲得滿面霞光,醺然大醉。群臣見光武帝已有了幾分酒意,深恐酒後失儀,便紛紛告退去了。

    穿宮太監忙扶著聖駕,逕向靜寧宮而來。此刻光武帝雖然有了酒意,卻認得路徑,忙對太監說道「快扶孤往淑德宮去!」太監哪也怠慢,連忙轉道,逕向淑德宮而來。不一會,到了淑德宮的正門口。一群宮女,忙進去稟知麗華。麗華慌忙出來接駕。

    只見光武帝吃得酒氣熏人,踉踉蹌蹌而至。麗華帶著一群宮女迎來,將光武帝迎進宮中。光武帝醉眼模糊,坐在沈香榻上,用手搭著麗華的香肩,飄搖欲睡,這時可把麗華著了忙,急催宮女去辦醒酒湯,枳橘露,手忙腳亂,一會子將醒酒湯送來。麗華親自接了過來,用嘴吹了一吹,才用羊脂玉的茶匙舀了一茶匙,送到光武帝的唇邊,輕輕地喚道「萬歲請用一匙醒酒湯呀!」光武帝微睜醉眼,望著她儘管發笑。她又輕輕地喚道「萬歲,請用罷,再停一會要冷了!」

    光武帝猛地用手一格,麗華一驚,忙將身子往後一縮,幸喜手中的醒酒湯沒有拋去,連忙將碗匙遞與宮女,自己輕舒玉臂,將光武帝扶著,將粉臉偎到光武帝的腮邊,問道「萬歲,莫非見罪賤妾服伺不周麼?」光武帝哈哈大笑道「大司馬哪裡話來?自古道,君不正,臣可諫;父不正,子可諫;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何況你又南征北戰,屢建奇功,孤家何能見罪與你呢?」麗華聽他滿口醉話,不禁掩口失笑。光武帝剔起眼睛向麗華喝道「郭聖通!難道孤家這幾句話說錯了麼?你這樣的輕狂,還稱得起一國之母嗎?我每次有什麼國事,你都要來扳駁我,休要惹得氣起,將你貶入冷宮去受罪!到了那時,看你扳駁不扳駁了。」他說罷癡笑了一陣子,伏在麗華的肩上。

    麗華聽了他這番話,卻怔住了,細細地忖量半天,暗道「酒後訴真情,他既然說出這些話來,我想與郭氏一定不睦了。」她沉思了一會子,暗道「萬歲本與我結婚在前,而且海誓山盟,永為鶼鰈,不想他又與郭氏再婚,倒弄個後來居上。

    她竟為梓童,我倒為貴人,天下事哪有這樣反背公理呢?我要和她去為難,無奈她現已大權在手,一翻了臉拿出正宮娘娘的派子來,我可要吃不消了。如今萬歲在面上看來,對於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而且今朝又說出這些話來,難保暗中不發什麼嫌隙罷。」她想到這裡,柳眉一鎖,計從心來,忙將光武帝扶著,便教宮女先將枳橘露取來醒酒。

    一轉眼,枳橘露送來。麗華硬灌了兩茶匙。不一時,光武帝果然漸漸地甦醒過來,便嚷口渴。麗華忙去倒了一杯茶,親自用小金盤托到光武帝身邊,含笑說道「請萬歲用茶罷!」

    光武帝忙將茶杯接了過去,呷了一口,便向麗華笑道「愛妃,這裡宮女盡多,何消煩你的精神?孤家倒生受了。」麗華含笑答道「萬歲不用客氣罷,方才賤妾等服侍不周,不見罪就算萬幸了。」

    光武帝聽了她這兩句話十分蹊蹺,便知酒後失言了,漲紅了臉,忙問道「我可是說些什麼的?想也想不起來了。」麗華笑道「沒有說什麼。」光武帝搖頭笑道「我不信,不一定說什麼話,得罪你了。愛妃,千萬莫要見怪,只怪孤王今天多吃一杯。愛妃,孤王這裡賠罪了!」他說罷,撩起龍袍,便欲跪下去。慌得麗華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拉住他笑道「萬歲,這算什麼?不要折殺賤妾罷!」光武帝涎著臉笑道「好人,你今天可能恕我酒後無德,我就感謝不盡了。」

    麗華掩口笑道「萬歲!敢是酒還未醒麼?」光武帝忙道「早就醒了。」麗華笑道「既然醒了,為何顛顛倒倒地纏不清,我又沒有說什麼,儘管這樣磕頭蟲似地向誰賠小心呢?」

    光武帝笑道「孤方才聽見你說出那句話來,恐怕酒後失言,有什麼言詞得罪你,所以向你賠個小心。不料你反而說我未曾醒酒,還不是冤枉人麼?」

    麗華也不答話,嗤地笑了一聲,便將外套宮裝卸下,坐到床邊,向光武帝正色說道「如今萬歲也好去了,專是在這裡纏混什麼?將大好光陰,輕輕地耽誤了,豈不可惜!快點請駕回宮罷!」光武帝見她嬌嗔滿面,越發情不自禁,用手將她的玉腕抓住,笑道「愛妃!你叫孤王到誰宮裡去?」麗華道「萬歲不要胡混罷,再不去,又有人在背後議論我爭寵奪夕了。」光武帝笑著,一把將她摟到懷中,接了一個吻,說道「是誰膽敢說這樣的話呢?愛妃!快點寬衣罷,辰光不早了。」

    她也不答話,連著小衣往床裡一睡,一言不發。這時來了兩宮女,替光武帝將龍袍內衣脫下,扶他下床,一面又替他們用被衾蓋好,退了出去,光武帝到了這時,正是慾火中燒,不可遏止,而且又是酒後,再也按捺不下,便摟著麗華心肝寶貝地亂叫,像煞嬰孩索乳一般,嘰咕了半天。

    麗華心中暗想道「伴君如伴虎,再不答應,恐怕要決裂了。」便將小衣慢慢地解了半天,才解了下來。光武帝還能再耐一刻麼,騰身上去,大演起來。麗華又做出各種的浪態來,把個光武帝演得喘若吳牛,恨不得將身子化在她的身上。直演到譙樓四鼓,才算停鑼息鼓。

    光武帝將她緊緊地摟住問道「愛妃,你方才究竟為著什麼事情,嗔怪孤家呢?

    請你直接告訴孤家罷。」她聽了,不禁滿臉淚痕,哽咽不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光武帝見她這般模樣,更是弄得莫名其妙,益發加緊問道「好人,你爽性說出來,孤家好代你出氣。憑她是誰,只消一聲,管教她立刻死無葬身之地。」她哭得和淚人一樣,總不肯說出端底,把個光武帝弄得又氣又憐,低聲下氣地哄道「愛妃,你有什麼冤枉儘管對我說,我總替你出氣就是了。你只管哭,不肯爽爽快快地說了出來,究竟算什麼意思呢?」

    她用絹帕將粉腮上的積淚拭去,然後哽哽咽咽地說道「賤妾與萬歲本是先訂百年,互相可以體諒,不想後來這個……」她說到這裡,卻又故意噎住不說了。光武帝愈是疑雲疊起,催問道「愛妃,你怎的說了兩句又停住作甚呢?」她說道「寧教我受一點屈,不要去說罷。省得萬歲聽見,又多增煩惱,還是不說為佳。自古道,冤仇宜解不宜結,為人讓步不為癡。」

    光武帝急道「愛妃平日不是一個極其爽快的人麼,怎的今朝一句話就吞吞吐吐地這樣難說呢?」她說道「她的勢力,無論如何,比我來得大,山雖高,怎能遮住太陽呢?要想和她作對,不是以卵擊石,枉討沒趣麼?」光武帝聽了她這兩句話,心中才有五分明白,但是還不知道她們究竟為著什麼事情參商的。他摟著她接了幾個吻,問道「愛妃,你是孤家的性命,你被別人家欺侮,如我被別人家欺侮一樣。還是請你快一些說出來罷,免得孤家在這裡納悶吧!」她道「老實說一句,誰和萬歲是第一個花燭夫妻呢?」光武帝道「那個還用問什麼,不是你還有誰呢?」

    她冷笑一聲「現在的天理簡直一點也沒有了,有多少後來居上的人,心還不足,還要依勢凌人,一些兒也不肯放鬆。幸虧我是寬宏的人,換了別一個,不曉得要鬧出什麼花樣來了。自己身為萬民之母,一點不莊重,鎮日價地就將爭寵奪恃的念頭橫著心裡。雞腸猴肚,穿長補短,自己不好出來罵人,卻叫一班宮女出來罵人。萬歲爺!你老人家鎮日價忙著國家大事,哪裡知道我們的內容呢?」她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

    光武帝本來是個極聰明的人,還要她細說麼,便冷笑了幾聲,對她說道「愛妃,你且暫且息怒。今天早朝,孤家包替你出氣就是了。」她假意驚惶道「萬歲,那動不得,那就害了賤妾了,還是由她去罷。」光武帝也不答話,合著眼睛打了一個朦朧,已到寅牌時候,只聽雞聲亂唱,鐘鼓齊鳴,麗華急忙先自起身,然後服侍光武起身。光武帝梳洗已畢,帶怒上朝,受了文武百官朝拜已畢,便命值殿官修了一封草詔,廢郭後為庶人。群臣聽了,莫不大驚失色。這正是舌乃是非本,口為禍福門。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煮茗挑燈高賢陳妙策弒夫媚敵蠻婦動癡情

    卻說光武帝聽了陰麗華一番諷刺讒媚的諛詞,察也不察,竟至下詔將郭後廢了。

    朝中文武,誰都不曉得一回什麼事情,互相驚訝不止。可憐一位德行俱備的郭娘娘,奉了旨意,也不辯白,繳出印綬,徙居冷宮,聽候發落。那個色藝兼全的陰貴人,竟安安逸逸地超居中宮,母儀天下了。

    這時群臣中卻惱動了一位大臣,你道是誰?就是大司寇郅鄆,他越班出來俯伏金階,三呼萬歲已畢,奏道「臣聞夫婦之好,父子間尚且難言,況屬臣下,怎敢參議?但願陛下慎察可否,勿令天下貽譏,社稷方可無憂。」光武帝尚自猶豫,鄧禹、賈復、馬援、馮異四位大臣,一齊出班,各上陳詞,俱雲,郭後未失德儀,不可廢為庶人,致失萬民仰望。光武帝才對眾臣說道「諸卿能深體孤意,但是孤家此舉,想亦未會過甚吧!」鄧禹奏道「聖躬威德早著,海內歸心,但此舉微臣等殊不明瞭內容,不敢妄加指議。不過顧名思議,還是請聖躬三思後行才好。」光武帝道「眾卿之義,不為無見,孤王格外施恩,順從諸卿便了。」眾大臣謝恩退下。

    光武帝便傳旨封郭後為中山太后,郭後次子為輔中山王,還有三子,劉康、劉延、劉焉,亦俱封為王位。也不易儲,原來郭後長子劉疆早在建武二年間,已立為皇太子了。陰氏亦五子,名陽、蒼、荊、衡、京。許貴人寵幸極鮮,太只生一子,名英。至此亦准了諸臣之請,乃令竇容告廟,將各皇子晉封公位,不在話下。

    單講前次吳漢曾雲交趾有人作亂,究竟是誰?讀者恐怕不甚明白,在下趁此敘一敘。

    交趾麓冷縣令征凡,生兩個女兒,長名側,次名貳,俱有萬夫不當之勇,雙手可舉千竹。征側行年十九,早與邑人詩索為妻。征貳亦有了夫婿,姓巴名邱,俱是南方勇士。征側的容貌醜得不堪,雙目深陷,有如鷹隼,闊口獠牙,一頭紅髮,慣施兩把截頭刀。征貳卻出落得花容月貌,十二分齊整,性情極其暴戾,慣使兩口青鋒刀。她嫁了巴邱之後,夫妻之間卻不和睦。可是征側的心理,卻非常野橫,常想殺進中原,奪取漢家的天下。她的父親征凡,不准亂動。所以她們不敢重違父命,鎮日價勾徒結類,舞刀弄棒的。征凡以為她們好武,也不去十分阻止,誰知今年六月裡,征凡患疫死了,她們姊妹兩個,見她的父親死了,益發無管束,和兩匹野馬一樣,歹心勃發,四處招集兵馬,準備起事。

    不到半月,竟招到有三萬多蠻兵,征側便想自居為南方女大王。交趾太守蘇定深恐她們的勢焰滔大,便令兵馬司帶了五千名健卒,到麓冷縣去繳械。征家姊妹聞報大怒,公然引動蠻兵,群起反抗,將五千兵殺得十去八九。還有幾個腿快的逃回去,報告蘇定。蘇定聞得這個消息,大吃一驚,忙要領兵,親自去征剿,猛可裡只聽得四處喊殺連天,金鼓大震,探馬飛報日南、合浦各處蠻兵,俱接應徵家姐妹,反進交趾境內,請令定奪!蘇定聽了嚇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料想孤城難守,不如棄城逃走罷!他打定了主意,便收拾細軟,帶著家小,騰雲價地不知去向了。這時,征家姐妹帶著各路蠻兵蜂擁進了交趾的城邑,東搶西劫,為所欲為。

    未到三日,連奪六十餘城,由是蠻兵愈聚愈多,這時已不下四十餘萬,威名大振,遠近皆驚。更有與交趾搭界的地方,官民人等無不惴惴不安,深怕大兵一到玉石俱焚,你也飛章告急,我也遣使求救。

    那告急的表章,真個似雪片飛來。光武帝聞報大怒,對眾臣說道「不想南蠻竟有這樣的野心,膽敢不服王令,強佔土地,殊深可恨!待孤家親領大兵,前去剿滅便了。」鄧禹聽了這話,連忙出班奏道「主公乃萬乘之君,怎好親自勞動聖駕?

    臣舉一人,包在三月之內,掃除蠻夷便了。」光武帝問道「愛卿所保何人?」鄧禹道「虎賁中郎將馬援足智多謀,是征討能將,何不著他前去呢?」光武帝大喜道「愛卿之言,正合孤意。」便加封馬援為伏波將軍,又令扶樂侯劉壟明遠將軍段志、偏將軍王霸、大司馬吳漢四人,為左右參贊,點齊精兵十萬,剋日興師。

    馬援奉旨謝恩,次日,便與隨行諸將點齊兵馬,航海南征。

    艨艟戰艦多至千隻,鼓浪乘風,其快如箭,在路非止一日。那天到了合浦,馬援下令停泊岸旁,正要登岸。明遠將軍段志立在馬援的身旁,猛地倒下,口流白沫,不省人事。眾將大驚。

    馬援對加將說道「段將軍不慣登舟,而且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致有此疾,快令軍醫醫治。」隨軍的醫生忙來診視,藥方還未開下,段志大叫一聲,早已嗚呼哀哉了。

    眾將軍見還未出手,先亡大將,一個個搖頭噘嘴,都暗道「此番出兵,不見得什麼順利吧!」獨有馬援若無其事,對眾將慨然說道「大丈夫以身許國,血戰沙場當以馬革裹屍,才算幸運呢!諸位將軍,勿以小挫便欲灰心才好呢!」諸將領聽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淋漓,誰不興奮鼓舞呢,一個個伸拳擄袖,預備廝殺。

    馬援一面令人將段志屍身用棺盛好,運回原籍,一面拔隊登陸。這時方在九月的時候,赤日炎炎,揮汗如雨,和北方的三伏天氣差不多。馬援下令紮起大營,暫住兩日。吳漢問道「如今我們方到此地,正好乘著銳氣去攻合浦,怎麼反先住幾天呢?」馬援笑道「吳將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士卒們遠涉征途,未免勞苦,而且這兩天又是奇熱得十分厲害,士卒們誰有鬥志呢,不如暫息兩日,一面先派人探明地理,再行進兵,也不為遲。」吳漢聽他這番話,十分佩服。

    到了天晚,馬援一人徒步出去,在大營四周閒行了一回,瞥見山麓裡燈光隱透,似乎有人家的樣子。馬援觸動心事,背著手徑向那燈光處走來,走到那燈光所在,只見數椽茅舍,聽得見裡面隱隱有讀書聲音,馬援歎道「如今亂到這樣,這裡還有讀書人安居此地,真是人間仙境。」

    他便走近去,用手敲門。裡面一會子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僮將門開放,揉著瞳睡的眼睛,問道「現在半夜三更的,是誰在這裡吵鬧?」馬援聽他說話的口音,竟不像是南方的口吻,心中暗暗納罕,便答道「勞你通報你家主人一聲,就說有個姓馬的求見。」那小僮答應進去。不多時,裡面走出一位儒冠道服的人來,年紀大約在二十左右,面如冠玉,唇若丹朱,一種風雅態度,直令人望而生敬。馬援雙手一拱,那少年也答了一個禮,便請馬援入室。只見裡面陳設得精雅非凡,明窗淨幾,書櫥內滿堆著牙籤玉軸,琳瑯滿目,美不勝收。那少年便請馬援入坐,自己陪著,小僮獻茶。那少年首先向馬援問道「尊駕莫非平西羌的虎賁中郎將馬援將軍麼?」

    馬援聽他這話,不由得大吃一驚,忙答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駕何由得知呢?」

    那少年笑道「小子去年在春富山捨舅處,聽得捨舅談起將軍來,端的是個絕大的英雄,鄧禹以後,一人而已。當時小子還不十分盡信。及聽說將軍平服西羌,屢建奇功,小子才心意神往。今日見將軍的面貌,與捨舅所說相同,故冒昧奉問一聲,不料果然是將軍,真是三生有幸呢!」

    馬援聽他這番話,便料到他一定是嚴子陵的外甥了,便肅然起敬道「蒙嘉獎許,實不敢當,但不知尊駕可是嚴老丈的令甥尤清麼?」那少年起身答道「然也。」

    馬援問道「不知閣下何故遠來此地?乞道其詳。」尤清笑道「辱承下問。

    小弟七歲時即到此地從師求學了,到了十五歲的時候,家嚴家慈相繼棄世,小弟孑然一身,不願再往北上,所以就在此地與亂世相混了。「馬援道」以先生的天才,退隱未免可惜。小弟身膺王命來平蠻虜,先生還肯出山助弟一臂之力麼?

    「尤清笑道」山野村夫,厭世已久,自忖菲材,不堪大用,只請收回成命罷。

    「馬援再三孰請,無奈尤清立志頗堅,不願再與塵世相見。馬援知道勸也無益,便問道」先生既不願出山,但是小弟遠來此地,水土民情皆未瞭解,與軍事上不無發生許多障礙,敢請給以指教!壩惹逡膊輝僂拼牽o憬堀祤滶L櫸縊滓灰壞}甘居胨}B碓狊x寫笙病U饈壁猛ё亞盟墓模9P瞿W橇擻惹澹o鬩Z賾@S惹邇鬃越仱蝓瑼ル蒢葒?

    馬援正要動身,尤清忙喊道「馬將軍請暫留一步,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與你。」

    馬援聽罷,慌忙住腳,回頭問道「先生有何指教?」尤清道「在軍出發之前,務要多辦大蒜,每人嘴裡都要含一瓣大蒜,方可人平馬安。此地山嵐瘴氣,極其厲害,而且一班士卒,又是初到此地的,不耐噁心,就要發生瘟疫,有了大蒜,還不怕什麼山嵐瘴氣了。」馬援稱謝回營。

    到了辰牌時候,便下令去買大蒜一百擔備用。軍需官奉令去辦。

    眾將不知是什麼緣故,齊問馬援買蒜何用,馬援便鈄尤清的囑咐說了一遍。眾將大喜,霎時大蒜辦來,馬援便如法炮製,下令動兵,直向合浦進發。

    未到半日,大兵到了合浦城下。早有探馬飛報蠻兵首領哈明。哈明聞報大怒,點兵出城迎戰。哈明手持熟銅大砍刀,坐下烏騅馬,衝到馬援的營前,厲聲罵戰。

    馬援領著眾將軍帶了三千兵馬,列成陣勢。只見哈明耀武揚威,正在那裡罵陣。吳漢便過來請令。馬援見吳漢討令,心中大喜,忙令他出陣。吳漢拍馬闖到垓心,厲聲大喝道「蠻囚少要逞能,快快過來納命!」哈明掄起熟鋼刀,兜頭就砍,吳漢舉槍相迎。二人大戰了一百多回合,吳漢覷準一個破綻,長嘯一聲手起一槍,哈明翻身落馬。馬援見吳漢得勝,便令王霸帶兵前去搶城,自己和劉壟吳漢揮軍掩殺,將那些蠻兵殺得東逃西散,血流成河。

    王霸這時早將城奪了,在城上鳴金收兵,馬援見城已得了,滿心歡喜,忙率大軍進城。又命王霸帶了三萬精兵,去攻九真。

    未到半日,九真已下。話休煩屑。不到半月,將蠻兵佔據的六十多個城邑,完全奪了回來,十萬雄師一齊向交趾進發。

    那天到了交趾,便下令交交趾城團團圍起。側、貳姐妹,聽得各探報,正要起兵去迎敵天師,不想失敗得這樣快法,兵臨城下。她們哪裡有一些懼怯,姐妹商議迎敵之計。征貳道「讓我去打頭陣,不將這幾個狗頭捉住,誓不回頭。」她說罷,點齊了三千蠻兵,開城挑戰。王霸也等不得馬援令下,大吼一聲,一馬闖到垓心,厲聲喝道「你那蠻婆娘,快來納命!」

    征貳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揮動青鋒刀,來戰王霸。兩個搭上手,翻翻滾滾地大戰一百多合,未分勝負。金鼓大震,兩邊士卒吶喊助威。又戰了三十合,王霸漸漸不支,錘法散亂,只有遮架工夫,沒有還手的能力。

    吳漢長嘯一聲,一馬飛來,替回王霸。那征貳戰著王霸,不禁心中暗道「久聞北方出美男,怎的這人也生得這樣醜怪呢?」及見吳漢出馬,已不像王霸那樣醜怪了,三綹長鬚,方面大耳,鳳目有神,心中已起了愛慕之心,和吳漢又戰了五十多合,吳漢不是她的對手,虛晃一槍,敗回陣來,對馬援喘息說道「叵耐這蠻婆著實厲害,非常棘手。」馬援勃然大怒,便要親自出馬。劉隆上前說道「殺雞焉用牛刀?諒這蠻婆能有多少伎倆。讓末將前去,將她結果便了。」馬援道「劉將軍須要小心為要!」

    劉隆點首答應,拍動白馬,耍起長槍,逕取征罰征貳見自己連敗兩將,不禁十分得意,站在垓心,罵不絕口。瞥見漢陣中衝出一個少年將軍來,面如冠玉,唇若丹朱,目似朗星,眉比漆刷,真個是千般秀麗,百樣溫文,她把一縷愛的念頭,從腳底一直透到頭頂上,閃著星眼,看得呆了。劉隆闖到垓心,一聲大喝道「你那蠻婆娘,發的什麼呆?快來納命罷!」這一聲,方才將她飛出去的魂靈收了轉來,忙舞雙鋒,和劉隆戰了二十餘合,故意兜轉馬頭落荒就去,劉隆哪裡肯捨,縱馬追來,趕到無人之處,征貳霍地扭轉馬頭,認真和劉隆廝殺。不到十二合,劉隆槍法散亂,被征貳看個破綻,一伸玉手將劉隆的腰用力一扯。劉隆坐不穩,翻身落馬。

    征貳隨著飛身下馬,將他往懷中一摟,偎著粉臉,展開笑靨,向劉隆說道「我的冤家,你今天可不要強了。可依我一件事情放你活命,否則青鋒刀它沒有眼睛,用手一帶,你可要到閻王那裡去了。」劉隆聽她這些話,心中早已明白,他卻生出一計,便涎著臉皮問道「小姐你請說罷!我劉某不是不知趣的,憑你怎麼我沒有不答應的。」她向劉隆瞟了一眼,然後笑道「你要是不棄我是個蠻女,我願隨你做個……」她說到這裡,雙頰飛霞,便噎住了。劉隆笑道「你的意思,我已曉得了,但是還有一個人,將他放在哪裡?」看官,這本是劉隆有心和她開玩笑的,誰知竟碰上了疼指頭了。征貳聽他這話,卻大費躊躇,沉吟了一會子,便毅然對劉隆道「將軍且請放心,奴家自有道理。」劉隆便知她已有夫婿了,便又對她說道「既蒙小姐青眼相加,劉某感激無地,不過要想真正百頭偕老,那麼小姐非依順我們漢家不可。」征貳笑道「這也無須將軍多慮。奴不將身子附托你便罷,既然將身子事你,焉有夫南妻北之理,當然報順漢家呀。」劉隆見她事事遵從,卻一時想不出別的法子來難她了。

    正要開口,瞥見西北上煙塵大起,便知兵卒趕來,忙對征貳說道「姑娘請放手,後面的兒郎趕到了,被他們看見反而不美。」征貳連忙放了手。兩個人驀地分開,飛身上馬,各持兵刃故意大殺起來。不一刻,兩邊的士卒,俱已趕到。二人假意大殺四十個回合,征貳晃了一刀,帶馬收兵入城而去。劉隆也隨後領兵回營。見了馬援,也不隱瞞,便爽直地將上項事情說了一遍。馬援鼓掌笑道「將軍的艷福,真正不淺!」帳下諸將,俱來道賀。劉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此刻也不作聲,這也不在話下。

    再說征貳回城,征側連忙接入大帳,慰勞了一陣。征貳懶洋洋地退入自己的住處,這時已經到申牌時候。不一時,吃過晚飯,她一個人坐在房裡,兀地亂想出神。

    她的腦海裡不住地浮著一個劉隆,何等俊俏,何等英武,何等溫文。

    越想越愛,正在這閒思的當兒,侍女跑進來報道「巴將軍回來了!」她聽了這一句,怒從心上起,便啐道「他回來就回來,何必你們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難道我還去迎接他不成?」那個侍女,碰了一個釘子,努著嘴,站在一旁,一聲不響。

    一刻兒巴邱已經走進房來,見她怒容滿面,忙滿臉堆下笑容來,低聲問道「小姐今天敢是和誰鬥氣,這樣的不悅?」

    她見巴邱那一副可憎的面目,和劉隆相比真有天淵之別,不禁將平日的愛情,完全付與東洋大海。見他問話,便氣沖沖地答道「我和別人生氣,與你什麼相干?

    誰要你來獻這些假意慇勤呢?」巴邱不覺十分詫異,暗道「她從來沒有待我這種樣子,今天究竟為著什麼事情,這樣動怒?」他便走到她的身邊,說道「莫非不才有什麼不到之處,得罪了小姐麼?」她見他這樣問,不禁大聲說道「誰敢得罪誰呢?我十年不見你這個東西也罷,只怪我當初瞎了眼睛,嫁了你這個不尷不尬的鬼罷了。」巴邱聽了,把那無名火高舉三千丈,按捺不住大聲罵道「好不識抬舉的賤人,估量著今天在戰場上,一定是看見什麼美男子了,便生野心了。好好好!

    咱老子也不是一盞省油燈。」

    她更不能耐,用手在桌子上一拍,罵道「好雜種,我看中美男子,你便怎麼樣?」巴邱更不能下台,用手去拔寶劍。她早已掣劍在手,說時遲,那時快,一劍飛來,巴邱早已身首異處了。她殺了巴邱,總算洩了心頭之恨。這正是戀慕心頭客,斷送枕邊人。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除蕩婦血染芙蓉帳掃蠻囚煙迷翡翠峰

    卻說征貳將巴邱一刀殺了,總算除去心頭之恨,拔去眼中之釘,登時怒氣全消。

    嚇得那些侍女跌跌爬爬地便要逃走。她圓睜杏眼,掣刀在手,嬌聲喝道「誰敢走,就教和巴邱一樣!」那些侍女,聽見這話,嚇得連忙止住腳步,渾身發抖,一齊跪下央求道「萬望小姐開恩,饒恕我們罷!」征貳問道「你們可願意隨我歸漢?」

    眾侍女沒口地答應。她結束戎裝,飛身上馬,正要出城,瞥見征側蓬著一頭紅髮,躍馬而來,口中喊道「妹妹何故將巴將軍殺去?莫非生了異心麼?」

    看官,你們看了這一段不要奇怪嗎?這裡剛才將巴邱殺去,征側哪裡就知道呢?

    原來有個原因。當巴邱回來,他有個馬伕,是寸步不離的。他進了臥房,那馬伕就在外面伺候。等到征貳將巴邱殺了,他可嚇煞,拚命價地奔向大帳報信去了。

    征側正在晚餐,瞥見巴邱的馬伕飛也似地跑進來,忙放下杯箸,問道「什麼事,這樣驚慌?」馬伕本來有些口吃,直喊不不不不不不不,一連喊出六七個不字來,臉急得和豬血一樣,一句話還未說出來。征側見他這樣情形,料知事非小可,忙向他說道「你且慢慢地講出來,不要心急!」那馬伕又停了一會子,哇的一聲哭道「女大王爺,不好了!二王爺將我們家巴巴巴老爺殺了。」征側大吃一驚,不暇細問,飛身上馬,手執兵刃來到下貳的門口。瞥見她戎裝齊整,預備以哪裡去的樣子,征側心中早料著八分了,便開口問她。

    她圓睜杏眼,向征側喝道「我殺巴邱,與你有什麼相干?要你來查問什麼?

    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征側勃然大怒,向她喝道「你做下這種逆倫的事情,難道還不准我問嗎?好賤人!你究竟為了什麼緣故,將巴將軍殺死?莫非今日在沙場上看中漢將了麼?好賤人!你如果是這樣的念頭,我勸你不要夢想罷。」

    征貳大怒喝道「你是我姐姐,又不是我的媽媽,我就是看中漢將,難道你還敢來阻止我不成?識風頭,趁早走開,不要惱得我性起,任憑你是誰,馬上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征側聽她這番話,便知她認真地反了,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一副可怕的面孔登時變了顏色,和豬肝差不多,張開大嘴,露出兩排金黃色的牙齒,哇呀呀地直嚷起來,舞動兩口截頭刀,來取征罰征貳哪裡懼怯,耍起雙刀,來斗征側。

    一媸一妍,相映成趣。她兩個大殺了一百多合,征貳一心要走,哪裡還有心和她廝殺,虛晃一刀,兜轉馬頭直向東門而來。一路上誰也不敢前來討死,只好望著她衝出城去了。征側趕了一程,知道難以追上,只得回城。

    征貳一馬放到漢營之前,對守營的士卒說道「煩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征貳要見。」那守營連忙進去通報。馬援聽說征貳,心中明白,忙教請進來。守卒連忙出來,對她說道「請進去罷!」征貳下了馬,在馬項下取下巴邱的首級,走進大帳,雙膝跪下,雙手將首級奉上說道「罪女殺了巴邱,決志歸依漢家,萬望大將軍收錄。」

    馬援笑道「小姐深明大義,棄邪歸正,乃漢之福,某等亦不勝榮幸。但是劉將軍也不可失約,當此軍事倥傯的時候,不如就在今晚先成大事,以便明日進兵。」

    他說罷,向劉隆說道「小姐誠心歸漢,為何你連迎接都不去迎接,未免太覺無情。

    這兩句話說得劉隆面紅過耳,俯首難言。

    吳漢、王霸兩人,又走過去對劉隆說道「小姐絕義歸來,將軍自然要遵守前約才是。」劉隆也不回答話,走到征貳身旁,躬身施禮,口中說道「小姐駕到,劉某有失遠迎,望乞恕罪!」征貳慌忙答禮。馬援忙命軍需官替劉隆去預備婚事,一面令劉隆將征貳帶到他自己的帳篷裡去。

    劉隆也不置可否,便與征貳到了自己的帳篷裡。征貳向他問道「那坐在帳上的那位將軍,姓甚名誰?」劉隆答遭「就是我們行軍的主將,伏波將軍馬援。」

    她微微頷首,可是心中另又看上馬援了。她心中暗想道「怪不道人家常說,北方帝國之邦,多出郎才女貌,今日才知端底。可恨我征貳生長蠻邦,與一幫禽獸般的人物終日廝混,還算老天見憐,今日與劉將軍得成大事,也算終身之幸了。」

    這且不表,再說劉隆見她追問馬援,心中暗想道「這個賤貨,眼中卻又看上馬援了,真輕薄桃花,隨波逐浪呢!她既然能將她的親夫殺去,難保後來不看上別人,一看上別人,我還怕不和巴邱一般麼?」他想到這裡,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但是他不露一分神色,和她有說有笑的。眼看著日落西山,劉隆便對征貳說道「小姐請暫坐一會,我去去就來。」

    她忙答道「將軍有事,請便罷。」

    劉隆出了自己的帳篷,逕向大帳而來。剛走到大營門口,瞥見一個小卒,手裡捧著一顆人頭往外面去,他連忙問道「所捧首級是哪裡來的?」那個小卒見他問話,忙立定答道「這是蠻婆子的男人首級,馬將軍令我去掩埋的。」

    原來劉隆將征貳帶走之後,吳漢便與王霸議論道「主帥這事,未免陷人於不義了。」王霸悄悄地說道「可不是麼!

    這種**無恥的蠻婆娘,不要說劉隆是大丈夫,任憑是誰,也不要的,你看主帥硬做下了主,令他兩個成婚,這事真正做得太無道德了。「馬援本已聽見,他佯作不知,便令人將巴邱的首級拿去示眾。吳漢忍不住勸道」馬將軍,巴邱雖是蠻人,念他死的可慘,將他首級掩埋了罷。「馬援便准了他的所請。

    王霸便對馬援說道「主帥今天令劉隆與這逆倫偷淫奔的蠻婆結婚,不是硬陷劉隆於不義麼?」馬援笑道「王將軍哪裡知道,我看劉隆今天面帶殺氣,不要談結婚,只怕這征貳還有些不利呢。」王霸哪裡肯信。吳漢道「主帥既不願劉隆與她結婚,就該將這女子當下斬了,不是免得許多周折麼?」馬援笑道「談何容易,你們不知她的厲害麼?而且她又未曾將兵刃卸下,一旦翻起臉來,恐怕大家還要受累呢!」吳漢道「寧可和她廝殺,拚個她死我活,倒不致失了劉隆的德行。如今洞房花燭,我想劉隆不是個魯男子柳下惠吧?萬一和她真的成起夫婦來,不是將一個好端端的劉隆陷得身敗名裂麼?」馬援連連搖首說道「將軍們且請放心,斷不會有此一齣戲的。

    不信,今天三更時,自有分解了。「他們哪裡肯信,仍是爭論不休。再說劉隆聽那小卒說是巴邱的首級,不禁心中暗暗傷感道」巴邱我和你今日無冤往日無仇,你喪了性命,可不要在陰間埋怨我劉隆霸佔你的妻子。在戰場上我不過以此話來難她,不想她認真就將你殺了。你可放心,我劉隆堂堂的奇男子,那些禽獸的行為,我斷不做的,請你放心罷!八拿J檔蛔A稅胩歟p漚萰珋珙?

    馬援與吳漢、王霸正在那裡議論不休,見劉隆來了,連忙將話頭擱起。馬援首先向劉隆笑道「將軍命賦桃花,不想在這裡巧遇這段天賜良緣,我們今天可要吃杯喜酒呢!」劉隆冷笑一聲道「主帥哪裡話來?不是主帥極力作成我,又焉能白白的得到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呢?喜酒當然要吃,不獨主帥,就連諸位將軍,我也要一一請過去吃喜酒的。」馬援大笑道「好哇!俗語說得好,人饞做媒,狗饞吃蛇,可見還是媒人的口福不淺咧!」大家談談說說,已是戌牌的時候。當由吳漢代作儐相,引新郎新娘同入洞房,共飲交杯。鼓樂喧天,十分熱鬧。眾將領俟婚禮告成後,一齊擁進新房,鬧了一陣子。

    劉隆忙命人在外帳擺酒。他們出來依次入席。狼吞虎嚥,大吃在喝,猜拳行令,三元八馬,喊得震天價的響。一直吃到二更將盡,大家都有了酒意,便出席告辭。

    劉隆便出帳相送。

    王霸回頭向劉隆笑道「劉將軍!今天可要仔細些,不要過於孟浪才好呢!」

    劉隆冷笑不言。接著諸將又和他嘲笑一陣子。

    他任憑人嘲笑,也不去爭論,一味含笑敷衍。

    吳漢笑道「人生最快活的一天,就是今朝了。我想劉將軍於異地突然遇到此良緣,心中不知怎樣的快樂呢?但是現在別的不要去說他,就是等到明天送玉麟,珠胎暗結,十月之後,生出一個小劉將軍來,不知還是像爺像娘呢?如其像娘,那就有趣極了,鎮日價蠻言蠻語的,倒是一個變種的國民呢!」這句話說得眾人大笑起來。王霸大笑道「我可保定像爺。」吳漢問道「怎見得呢?」王霸道「男子為天,女人為地。如果生下一個小弟弟來,便是劉將軍替身,怎好像娘呢?」大家又笑了一陣子,才紛紛地告辭回去。

    劉隆一人進了洞房,只見她低垂粉頸,默默含羞,早有喜娘喜姑等前來迎接劉隆,口中說道「現在二更敲過了。」意思要請劉隆入帳,共效于飛了。劉隆一擺手,低聲說道「我還沒有吃酒呢,向後天長地久的,何在乎今天忙呢?」喜娘喜姑迭迭稱是,連忙去斟酒。劉隆忙擺手道「這裡用不著你們了,你們退出去罷。」

    喜娘等睡眼婆娑,巴不得這一句話,連忙狗顛屁股似地走了。

    劉隆走到她身邊,並肩坐下,手執銀壺,自己面前先斟三杯,然後又在她的面前滿斟三杯,口中說道「娘子,請飲三杯,算鄙人一些兒敬意。」她連忙將三杯酒一仰粉脖喝了。劉隆又斟滿三杯,口中說道「娘子,不才承你垂愛,感謝無已,請飲此三杯,好待不才聊伸兼仄。」她也不推辭,又將三杯喝了。以後劉隆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哄得她心花怒放。試想她生長蠻方,哪裡碰到這樣風流如意的郎君,又喜又愛,不知不覺的一連喝下二十餘杯。她本來是個杯酒不近的人,哪裡禁得起喝了這許多的酒呢?不禁面泛桃花,眼含秋水,嬌軀無力,輕舒玉腕,搭著劉隆的肩頭,微微地笑道「將軍,奴家實在不能再喝了。」劉隆偎著她笑道「卿卿!我也知道你不能喝了,我就和你入帳安息罷。」她閃著星眼向劉隆一瞟,含笑不語。劉隆便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替她寬衣解帶,用被衾蓋好,自己將燭花挑去,關起房門,掃手著燭台,走到床前,但見她香息微呼,已經入夢。

    真個如雨後海棠,嬌眠正穩,鼻似瓊瑤,眉如春黛,說不盡千般旖旎,萬種風流。劉隆看得眼花繚亂,魄蕩魂飛,那一股孽火直湧到丹田之上,情不自禁的,放下燭台,便去寬衣解帶,要同入巫山之夢了。剛剛將頭盔除下,猛地省悟道「唉!

    劉隆呀,劉隆呀!你怎麼這樣的見色忘義。」他又將頭盔戴上,拿起燭台,走到窗前坐下,暗自尋思道「我好糊塗,這種不倫不類的女子,我當真就和她配偶了麼?

    不要說別的,就是巴邱的陰靈也要來尋我的。我劉隆本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將來的前程正是不可限量呢,怎好為此等賤貨,敗裂我的身名,被天下萬世唾罵呢?

    唉!實在不值得!但是我既然不願和她配偶,將她又怎樣發放呢?」他沉吟了一會,自己對自己笑道「劉隆!你好糊塗,你將她勸醉了做什麼的,不是預備將她……」他把話連忙噎住,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細細一聽得裡面鼾聲大作,方才放心。

    他又走到窗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又執著燭台,躡足潛蹤地走到外帳,將自己的防身佩劍掛在腰間,重進房來,將房門緊緊地閉好,自己對自己說道「劉隆,你這時還不下手,等何時?再遲一會,等她的酒醒了,那可要棘手了。」

    他想到這裡,惡狠狠地執著燭台,拔出寶劍,大踏步走到床前,正要動手,只見她那一副嬌而且艷的面孔,任憑你鐵石心腸,也要道我見猶憐,誰能遣此哩?他可是心軟了,連忙又將佩劍入鞘,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她一會子,那顆心由怒生憐,由憐生愛的,不覺又突突地跳了起來。他暗道「不好,不好,我今天莫非著了魔嗎?」硬著心腸,離開床邊,又到窗前坐下,對著燭光浩然長歎道「我劉隆血戰沙場,殺人如草,從未有一分懼怯,卻不料今天對這弱小女子,反而不能將她殺去,昔日的勇氣,卻向何處去了?」正自猶豫之間,忽聽得軍中刁斗已敲四次,不禁暗自吃驚道「眼見馬上天要亮了,如何是好?」他此番下了決心,鼓足勇氣,走到帳前,颼地拔出佩劍,一眼望見她那副芙蓉面孔,不禁手腕一軟。他那支佩劍嗆啷一聲,落在地下。他大吃一驚,連忙從地上將劍拾起,送到她的粉頸旁邊。可是奇怪極了。任你用盡生平之力,他手腕像棉花一樣,一分勁都沒有。

    正在這萬般無奈的當兒,瞥見她輕轉嬌軀,口中說道「劉將軍你可來吧!」

    她說罷用手將寶劍一抱。這時帳子裡突起一陣冷風,將燭光吹暗。劉隆在驚,忙將燭台移過來仔細一看,只見白羅帳裡一片鮮紅,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不知何故,首級早離了肩膀了。

    劉隆好奇怪,仗著膽,將她的首級提起,逕往大帳而來。

    這時已到卯牌時候了,他大步進了大帳,只見馬援已經升帳。

    他大聲說道「哪不倫不義的賤人已被我殺了,請令定奪!」

    馬援正在與吳漢議論他的事情,只見劉隆手提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走進帳來,心中已經料著八九分了,又聽他這兩句,便齊聲稱讚道「劉將軍見色不迷,端的是大英雄,大豪傑,我們怎能不佩服呢!」馬援又道「劉將軍休要見怪,昨天本是權宜之計。其實我早就料到你的心理了。但是能夠這樣的決裂,我們怎能不佩服呢?

    如今不獨為國家除一大害,就是將軍也得名揚海內了。」劉隆一面謙遜著,一面著人將征貳的首級高吊桿頭示眾。

    大家便議攻城之策。正議論間,只見守卒進帳報道「外邊有個蠻婦帶了一隊蠻兵,在營外罵戰,請令定奪!」馬援便吩咐劉隆帶兵一萬,繞道襲城,自己和王霸帶著眾將,一齊出營迎敵。到了戰場,兩面排成陣勢。只見征側躍馬橫刀,大聲喊道「送死的囚徒,趕快將我家妹子送出,萬事全休。如不然,使得我性起,殺得你片甲不回,那時悔之晚矣!」王霸揮動雙錘一馬飛到垓心,大聲喝道「賊婆娘!你難道眼睛都沒有生麼?看那桿頭是誰的首級呢?」征側抬頭一看,不禁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潑炸了喉嚨直喊道「氣死我也!

    先將你這狗頭殺了,好替我妹子償命!八蛋眨正p砦璧獨慈⊥醢浴M醢躍俅趕嚶朴|虢鋨肆劍艨篔糮呦隆J骺吹醚齲y傭g咼a岔芠S健B碓O壞÷瞳u陝斫幼4笳攪稅聳玼釦イ9P隍澨|褳_r蠛紉簧`s豆獾醬Γ阜篢H礪瀆恚垢O詵敲U韃囁醇珒o煞蟣簧繃耍笮P粞攔兀曳Y劾慈÷碓s9P褶讕_嚶朢蕃摰窊蘠鷕癱墨g笳攪宋迨粟陬}吞珔T巧弦黃z鶘梗h腋嗎萛晱儦瑆Ct`艘桓黽蘢櫻社翉暀曮蕓UT攪順竅亂豢矗雇w悼岸U櫡 ̄穠C業鈉溜摹?

    劉隆站在城頭,向她笑道「賊婆娘!可惜你來遲了,城被咱老子得了,請你到別處去罷!」征側這才知道漢兵厲害,帶著一隊蠻兵,沒命地向翡翠峰逃去。

    馬援也不回城,帶著大兵,一路追了下去,直追到獅頸山翡翠峰,卻不見一個蠻兵的蹤跡,忙與王霸、吳漢領後在翡翠峰下,尋了半天,果然尋到一個大窟窿,上面鐫著「金豁穴」三個大字。馬援對眾將笑道「我想那賊婆娘一定和那些蠻兵在這穴裡呢。」吳漢點頭,獻計道「末將倒有一計,用樹木堆在穴口,燒起來,現在正刮著北風,那股煙吹進去還怕不將他們熏出來麼?」馬援道「正是這樣辦法。」忙令兵士就去伐木,堆在穴前,放起火來。北風怒吼,那股濃煙直向洞裡鑽進去。不到一會,那些蠻兵果然在裡邊被煙熏得十分難過,一齊都往外跑。馬援指揮兵將,來一個,殺一個。這正是慢道一身無勁敵,管教今夕了殘生。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繪遺容劉莊承大統驚異夢蔡諳詣靈山

    卻說眾蠻兵被煙熏得雙目滿佈紅雲,兩手不住揉擦,淚如雨下,不能再在洞裡藏身了,只得拚命價你擠我,我軋你,向洞外紛紛出來,各尋生路。誰知奔到洞口,嚇得倒抽一口煙,回身又往洞裡逃生。洞裡面的蠻兵,不知底細,只往外擁來。

    有幾個曉得洞口有漢兵守著的,出去準是送死,要想開口,無奈煙焰噤口,不能說話,身不由己的被眾人推了出來。真個是禿頭上的蒼蠅,來一個,死一個。那征側也被煙熏得十分難過,手揮兵刃,殺出洞來,迎頭碰著馬援。只聽他大喝一聲,手起一刀,將征側斬為兩段。霎時數千蠻兵,死的死,亡的亡,自相踐踏,要想半個活的也沒有。馬援見蠻兵已經絕跡,隨後遣官填缺,自己班師回朝。光武帝聽說馬援班師回來,當然喜不自勝。忙命校尉排齊儀仗親自出都迎接,慰勞備至。這也不在話下。再說陰麗華自從做了正宮之後,可是願望已足,每每想起皇太子還未易去,仍舊是郭娘娘生的劉疆為儲君,心中未免常常憂慮,暗想「如果皇太子不易,將來我一定做不成正娘娘的。」就此,常在光武帝面前撒嬌撤癡的。無奈光武帝雖然被她迷惑,但是皇太子疆實在沒有一點不好之處,所以不忍更易。

    陰娘娘屢次挑撥劉疆的罪惡,光武帝只是裝聾作啞,不去理她。

    她曉得欲更易皇太子,斷非言詞可動,便暗中設法買通劉疆的近臣,旁敲側擊,嚇詐他自己讓與劉揚。那劉疆本是一個大賢大孝的人,見自己久處於疑忌的地位,早有退避之心,現在又聽得各處的傳聞,俱說光武帝急急的就要易儲,自己也落得借此告退,免得旨下反而不美;遂毅然上表,請卸皇太子之職,願為藩位。光武帝不忍答應,劉疆又請左右諸臣代為說項。光武帝見劉疆辭意已決,萬分無奈,只得下詔道春秋之義,立子為貴。東海王陰皇后之子,宜承大皇太子疆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聖賢同其以疆為東海王。

    此詔。劉疆奉了詔書之後,忙將太子印綬交給劉揚。光武帝即日冊立東海王劉揚為皇太子,改名莊。從此陰娘娘高枕無憂,也不再妄生邪念了。

    光陰易過,略泛泛眼,已到了建武三十三年了。光武帝在二月間突然染病,日重一日,未到十天,在南宮的前殿中壽畢歸天了。總計光武在位三十三年,起兵春陵,迭經艱險,終能光復舊物,削平群雄。可見他的智勇深沉,不讓高祖了。

    閒話少說,光武帝既然駕崩,太子莊當然嗣位,是為孝明皇帝,即日正位,命太尉趙熹主持喪事。自從王莽亂後,舊有禮節出一概散佚無存。諸王俱來辰喪,全與孝明帝同食同桌。

    凡為藩家的官屬,亦得出入宮廷,百官無別。此時惱動了趙熹,正色立朝,手執寶劍,分別尊卑,整理儀節,復令校尉把守宮門,無論藩爵,皆不得擅入宮闈,如有故犯,格殺勿論。

    孝明帝又是個無剛斷的人,只得聽趙熹指使。此時內外百官,沒有一個不懍遵法律,真個是穆穆雍雍,一堂肅然。尊陰娘娘為皇太后,奉葬光武帝於原陵,廟名世祖。光武帝曾有遺言,一切葬具,俱如孝文帝制度,務從節省,不得妄費。因此多從樸實,屏去紛華。明帝承奉遺囑,在南宮的雲台中命巧手畫匠,圖繪亡故的二十八個功臣的遺像,乃是太傅高密侯鄧禹、中山太守全椒侯馬成、大馬司廣平侯吳漢、河南尹阜成侯王梁、左將軍膠東侯賈復、琅琊太守祝阿侯陳竣建威大將軍好畦侯耿弇、驃騎大將軍參蘧侯杜茂、執金吾雍奴侯寇恂,積弩將軍昆陽侯傅竣征南大將軍舞陽侯岑彭、左曹合肥侯堅鐔、征西大將軍陽夏侯馮異、上谷大守淮陽侯王霸、建義大將軍鬲侯朱枯、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征虜將軍穎陽侯祭遵、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驃騎大將軍櫟陽侯景丹、右將軍槐裡侯萬修、虎牙大將軍安平侯蓋延、太常靈壽侯邳彤、衛尉安成侯銚期、驍騎將軍昌成侯劉植、東郡太守東光侯耿純、城門校尉朗陵侯臧宮、捕虜將軍揚虛侯馬武、驃騎將軍慎侯劉壟橫野大將軍山桑侯王常、大司空固始侯李通、大司空安豐侯竇融、太傅褒德侯卓茂。

    以上諸將在小子這部《漢宮演義》裡,有的曾提過,有的沒有提過。不過有個疑問,我想讀者諸君一定是要來責問的以上諸將,在什麼時死的,怎麼不一一的敘明呢?是的,應當要敘明。不過小子有幾句話,要對讀者們道歉,我所著的是《漢宮演義》,不是完全歷史小說。所以沒有什麼驚奇和香艷的資料,只得高高擱起,不去多說廢話了。所以將他們的死亡情形,也只好馬馬虎虎地總束一筆了。

    再說明帝令人將二十八個功臣的遺容描好,擇日登台。文武百官,一齊頂禮致敬。東平王劉蒼也到雲台敬禮,遍看遺容,獨少馬援,不禁滿肚狐疑,便向明帝問道「馬援勞苦功高,為什麼反落雲台之外呢?」明帝微笑不答。

    看官,馬援自從征了交趾之後,又領兵去征武陵,在壺頭山病歿了。可是他血戰沙場,南征北討,論功績不在鄧禹、馮異之下,為何反落雲台之外呢?有個極大的緣故,小子趁此交待明白。馬援乎交趾之後,誰知他是患濕氣的人,愛吃交趾出的薏仁,臨回的時候,特買了十餘石,用車裝回。因此引起文武的議論,說馬援賣國求榮,此番回來,裝著十餘石珍寶回來。這個風聲,傳到光武帝的耳朵裡,心中大怒,便要拿馬援問黑暗。幸虧朱勃一力保奏,始得罷議。但是光武帝從此不肯重視馬援了。馬援死後,光武帝越發恩待稀少。蘭夫人見丈夫蒙此不白之冤,終日啼泣。還是朱勃上了一封奏章,將馬援生平的戰績,細細地表明,又替他剖白冤枉。

    光武帝才准歸葬舊塋,又到馬援家中,將他生的第三個女兒選進宮中,伺候陰娘娘,格外施恩,又封馬援四個兒子爵位。誰知馬援的三女兒靜儀進了皇宮,一舉一動,陰娘娘無不歡喜,選入宮中的時候才十三歲,舉止端莊,不同凡女,所以光武駕崩之後,陰太后便將馬靜儀冊立為正宮。這一點,也可稍慰馬援於九泉之下。

    再說明帝見劉蒼問詢,含笑不語。劉蒼暗忖明帝的心理,大約是為內親的關係,不便列入吧!其實舉不避親,何妨列入呢?

    明帝與眾大臣致敬已畢,禮成告退,是晚入宮所幸的是扶玉宮。睡到三更時候,突然入夢,恍惚中瞥見有兩個青衣童子,手執幢幡寶蓋,頭梳雙丫髻,面如古月,走到明帝跟前,點首示禮。明帝不知不覺地立起來,隨著兩個童兒,信步出了皇宮,腳下生風,漸漸地平地而起,把個明帝大吃一驚,身不由己地隨風逐霧的行去。走了多時,只見前面有條極闊的黑水大河,他騰身過去,到了對岸,再睜眼一看,只見青山隱隱,殿閣重重,祥光瑞氣,五色紛逞,鸞鶴成群,花木籠罩。明帝十分高興,暗道「孤家為一朝萬民之主,論福也算享著了,不知道還有這般出處呢!真個是神仙之處,何日到此靜修一世,倒比做皇帝來得好呢!」

    正自遲疑之間,那兩個青衣小童,一轉眼不知去向了。明帝好生奇怪,東張西望,哪裡還有一些蹤跡呢。瞥見那座山頭上,霞光直衝霄漢,從那霞光裡面,泛出無數的蓮花,霎時萬朵菡萏,結成一個修羅寶蓋,在寶蓋上面又現出一個丈六的金人,頂上白光,像煞雨後白虹一樣,扶搖直上,和祥光一樣透入雲端。明帝仰起脖子,看得呆了。

    不一會,祥光漸漸散去,那個金人也就淡淡地消滅於無形了。明帝還仰著頭在那裡望呢,猛聽得震天價響的一聲狂吼,明帝低下頭來,仔細一看,只見斑斕猛虎,從山麓裡跳了出來,張牙舞爪,直奔明帝。把個明帝嚇得魂不附體,連呼救命。

    正在這危急之時,瞥見天空落下一種東西來,像屏風一樣,擋住大蟲的去路。

    那個大蟲見了,倒豎著尾巴,向山麓裡沒命地逃去了。明帝好不奇怪,忙近來仔細一看,哪裡是屏風,原來是一本極大的書,上面簽著四個大字,乃是《大乘寶卷》。

    明帝暗自尋思道「這書我倒沒有看見過呢,不想它竟有這樣的厲害,居然將大蟲嚇得走了,倒要細細的來看它一看。」他邁步就向這《大乘寶卷》跟前而來。

    到了這書的面前定睛一看,可奇怪極了,不獨那書上沒有一個字,便是那簽上明明白白的《大乘寶卷》四個字,也入於無何有之鄉了。明帝十分詫異,暗道「久聞靈山有佛,此地莫非就是靈山麼?」明帝偶然一回頭,那書冉冉地騰空而起。明帝再抬頭一看,那《大乘寶卷》升到半空,迎風一晃,猛地化成萬丈金龍從半空搖頭擺尾地翻騰下來,將明帝週身纏祝明帝嚇得張口結舌,一身冷汗。

    猛可裡聽得有人在耳邊呼喚道「萬歲醒來!萬歲醒來!」

    明帝再睜眼一看,原來是黃梁一夢,見賈貴人在身邊不住地輕輕叫喚。明帝醒來,覺得一身冷汗,翻著眼睛,只是在榻上尋思夢境。賈貴人見他從夢中驚醒,頭上汗珠如黃豆一般流個不住,不禁著了忙,低聲問道「陛下方才夢見什麼的?這樣大驚小怪,敢是著了夢魘了麼?」明帝搖手道「沒事,沒事。」

    賈貴人不敢再問,忙喚宮女將香湯伺候。明帝盥了面,稍定一定,賈貴人復又含笑問道「萬歲!方才究竟看見什麼的?將臣妾嚇得抖做一堆。」明帝便將夢中的情事,仔細說了一遍。

    賈貴人緊簇娥眉,想了半天,莫名其妙。

    一會子,景陽鐘響,明帝披衣而起,匆匆地上朝,受了百官朝拜已畢,便對眾臣將夢境細細地說了一遍。眾大臣中有的說好,有的說壞,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獨博聞大夫傅毅出班奏道「臣聞西方有神,傳聞為佛,佛有佛經,旨玄意奧。

    從前大將軍霍去病徵討匈奴的時候,曾得屠修王所供的金人,置於甘泉宮,早晚焚香致敬;後被王莽一亂,想不復存。萬歲所夢的金人,莫非就是佛的幻影。

    而且西方有一國,名叫天竺國,離此地不過萬餘裡,世稱為佛主隆生之地。佛的始祖,名叫釋迦牟尼,乃是天竺迦淮衛國王的太子。國母摩耶氏夢得天降金人,後來有娠,生下釋迦牟尼。生時正當周靈王十五年,天放祥光,已有一種預兆。到了他十九歲的時候,自以為人生在世,永遠脫不了生老病死四個字。他想超出三界之外,便立志修行,摒絕六欲,不食煙火;經過了二十八年,方得成道,獨創一種教旨,傳受生徒。

    教旨分淺深兩種淺的名叫《小乘經》,深的名叫《大乘經》,有地獄輪迴的討論。這時天竺國頗多邪教,能使猛虎毒龍,化為幻術;自從佛主得道之後,便一一反邪皈正了。後來突然在無那宮中死了。國王國母,大驚啼哭,用棺將他的屍身盛好。不意他突然在棺中坐起,講經說法,說得玉龍采鳳,俯伏階前,聽他說法,花雨繽紛,瑞氣滿佈宮廷。他將經講過之後,屍身又復倒下在棺材外面。不知哪裡來的一蓬火,將棺材和屍身完全燒化。在空中現出丈六的金身,祥光照耀,鼻子裡衝出兩道白毫,像兩條玉籠管一樣。頭上滿露舍利於,金光直衝霄漢。

    他的大徒弟阿難,二徒弟迦葉,領著五百多名的信教人,虔心朝禮。停了半天,那空中的莊嚴佛祖,才淡淡地騰空而逝。

    阿難、迦葉後來到寶鶩峰修道。不知道兀立山上有一隻大鵬,殊為厲害,一口能將四十里方圓的人吸下肚去。當時阿難、迦葉便同心協力,想將這大鵬除去,無奈自己法力微淺,不能制服。

    有一天,觸動了大鵬之怒,便和阿難、迦葉二人為難,鬥起法來。阿難、迦葉竟不是大鵬的對手。正在性命相搏的時候,佛祖和普賢、文殊兩菩薩,從空而至,各自先將蓮花寶座降下,隔住他們。誰知大鵬不知高下,竟來和佛祖較量。佛祖廣大慈悲,不忍傷它性命。那大鵬見佛祖未曾動作,只當他沒有什麼能耐,便展開雙翅,掄起利爪,來抓佛祖頭上的舍利子。佛祖用手一指,喝道「好孽障!你還不皈依,等待何時?『那大鵬張著翅膀,再也飛不起來。阿難、迦葉、文殊、普賢合掌念道」善哉!善哉!』那大鵬立在佛祖的面前,厲聲說道「釋迦你使廣大法力,將我纏住,害了我也!鹱孚偷潰骸倍淥|褳虯悖知礂滌怌荀怯党t繅顏鹋朢噩e晟恚u緦訝耆猓剁菬熁阯棓檡i∥穎冽誽J煒煲鯉J鵜牛蹟g誶絆G員s搶滯痢?

    『大鵬點首會悟,飛上佛祖的頂上,劍翅合目。佛祖便邀文殊、普賢永住靈山了。

    萬歲德行感動天地,昨夜莫非是到靈山去嗎?再則萬歲曾雲親眼看見《大乘寶卷》,並佛祖的金身,更是班班可考,再無疑惑了。「這番話,說得明帝滿心歡喜,忙對傅毅說道「卿家的高見,是極!是極!孤家意欲派人到西域去求取真經,以救萬民而拯愚惡,但未知卿家以為如何?」傅毅忙奏道「天下現在清平,正需感化;萬歲此舉真是甘露遍施,澤及萬民了。微臣等敢不仰望呢!」

    孝明帝便對眾臣說道「哪位卿家肯體貼孤意,往天竺求經去呢?」連問數聲,竟未有一人答應,一個個面面相覷,呆若木雞,不置一詞。誰也不願意拋妻別子,遠涉異地啊!還有幾個曠達之流,可不要將肚子笑痛,暗嗤迷信,只好在腔子裡格格的不敢笑出聲來。

    明帝連問十幾聲,見沒有人答應,好不動氣,便發作道「朝廷有事,現在連應命的都沒有了,將來一有什麼變化,可不是束手無救麼?」眾大臣見明帝怪罪,越發不敢聲張,木立兩旁,毫無聲息。

    這時中郎蔡諳出班奏道「微臣願往天竺求經。」明帝見蔡諳願去,滿心歡喜,忙道「卿家肯去,真是社稷之幸了。」

    蔡諳又奏道「微臣尚有一言,不知我主可能准許否?」明帝答道「卿家只管奏來,孤家無不依從。」蔡請奏道「微臣此去,預算行程,來去至少有一年的時光,但是沿途千山萬水,無數的艱險,一朝遇著毒蛇猛獸,可不要枉送了性命麼?」

    明帝忙道「既是卿家願去,孤家早就預備三千武士,隨你保護了。」蔡諳又奏道「主公差矣!此行非尋常可比,如果照陛下的意思,一則多費時日,二則徒耗金錢,於是有損無益。依臣看來,不若差一二勇士,與微臣一同前去足矣!」明帝道「卿家之言,正合孤意。但是階下群臣,誰能再像卿家這樣體貼孤意呢?」

    話猶未了,武班中走出一人,大踏步走到金階之下,三呼萬歲,俯伏奏道「微臣願保蔡中郎前去。」明帝展目仔細一看,原來虎賁中郎將林英,心中大喜,正要傳旨,瞥見胡明也挺身出班奏與明帝,情願隨往。明帝便准了旨,擇了吉日,沐浴齋戒,在西門外建立一壇,名叫受經壇。到了他們起程的那一天,命文武百官,一齊登壇敬禮。明帝每人親敬三杯御酒,命人獻上黃金三百斤,作為路程之用。蔡諳等拜謝受下,便辭了明帝,又和群僚作別之後。

    三人道出西門,直向潼關進發。在路非止一日,有一天,走到酉牌時候,看看天色已晚,無處投宿。一眼望去,俱是荒郊曠野,衰草連天,蔡諳好不心慌,忙對林、胡二將說道「如今天色已暗,肚中非常的飢餓,又無住宿的去處,如何是好?」

    林英道「且再走一程看,總有人家的。」話猶未了,瞥見前面樹林中有一絲燈光,直透出來。三人大喜,放馬直奔這燈光的所在而來。這正是水窮山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