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十七年二月初八,也就是李巖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見一夥人的時間,大明祟禎皇帝在孔有德等人的「護送」下,安全的到達了遼東,並坐船循河往北,到達了遼陽。這片在他的兄長天啟皇帝時代便被滿清奪走的地方。但是,此時的祟禎卻沒有任何欣喜的表現。原因自然也是因為他到的地方是遼東!
遼東,東北軍的地盤兒。而東北楚鍾南的名字對關內的人,包括他這個皇帝來說都是一個傳說。據說這個人是宋人之後,初從西方歸來,便斬殺了後金英明汗努爾哈赤,之後逃奔蒙古,再之後,在皇太極、代善等人攻擊林丹汗的時候,卻又突然出現在了當時後金國的內部,並且火燒後金舊都赫圖阿拉。再後來,這人逃到了朝鮮,又在後金大軍的追擊之中逃到了小北荒!爾後,此人憑借一起逃命的漢人於小北荒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並於數年之內逐漸膨脹,先襲後金,再並朝鮮,其間多次大敗後金軍隊,逼殺阿巴泰、濟爾哈朗、代善等後金名將,由處處受壓制而到幾乎全面反制後金是藉著大明官軍伐清的時機,將遼東一舉囊括入自己的口袋,並建立了東北執政府,組建六省!
不得不承認,楚鍾南這個人確實非常的有能力,甚至某些人還說其人有雄才大略。但是,祟禎卻對這個名義上的屬下沒有任何的好感。他其實在常的討厭,乃至恨楚鍾南!在他看來,如果不是楚鍾南將洪承疇的十數萬大軍算計了,那麼,有著十幾萬邊軍精銳在手,又有洪承疇這一精明的統帥,那麼,李自成絕對無法在官軍的打擊下坐大。說不定那個反賊連陝西也攻不過去,那樣的話,孫傳庭等人也不會戰死沙場……而大明也依舊可以擁有洪承疇和孫傳庭這兩路忠心耿耿的大軍,完全可以幫他重振雄風,剿滅各路反賊,繼而中興大明!
「洪承疇和孫傳庭,還有盧象升都在地時候,大明也沒法徹底剿滅李自成等人。而且朱仙鎮之戰之後李自成就已經成了氣候,孫傳庭連戰連敗,洪承疇雖然有十幾萬邊軍精銳,可他就算能打嬴滿清,並且不留人守衛遼東,可跟滿清八旗軍交戰之後,那十幾萬人還能剩下多少?」
林喜被安排著伺候樂禎。但此時不同往日,所謂的伺候也就只是監視兼送點兒飯菜罷了。每天,林喜都要跑到樂禎房裡跟曾經的主子相對著坐上一會兒,聊聊天兒,或被樂禎罵上一通,並且樂此而不疲。孔有德等人頗為不解,最後,還是劉盛昌幫忙解了惑。說白了,林喜這貨了就只是為了享受一下跟皇帝平起平座的日子!
「洪承疇、孫傳庭數萬大軍便能屢敗李自成,甚或將其打得全軍覆沒,若能乘大敗滿清之際,再敗反賊又有何難?」樂禎怒瞪著林喜反問道。李巖追上來的時候,孔有德一夥突然冒出來足足兩萬多大軍,他那時才知道,所謂的登州軍其實根本就是東北軍假的。而此行的目地除了搜刮京城財富之外,就是把他這個大明天子「擄」到瀋陽去。雖然他對東北瞭解不多,但聽聞在太廟把自己敲暈,之後又在午門前質問自己的那個登州副將其實就是曾經在山東造反,把個山東鬧得天怒人怨的孔有德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此行定然不妙了。而且,樂禎雖然志大才疏,剛愎自用,卻也頗有骨氣,不願自己成為漢獻帝那樣的傀儡,所以,在天津上船地時候,他就曾投海殉國。但是,東北軍對他的監視極嚴,投了幾次,都被救了上來,而且還被人奚落,這樣,求死的心漸漸也就淡了。而對林喜等人,他一開始地時候還能怒斥喝罵,可看到這些人一個個仿若無事,反而聽得津津有味兒,看著他火的樣子就像是在看大戲的時候,他就算有氣也不出來了。他是皇帝,就算再落魄也是皇帝,老朱家的尊嚴,不能這樣受人侮辱!於是,他又求死了一回!這一回,他已經在旅順之中了,所以找了根腰帶,懸了梁!可是,吊了一會兒,正當憋得難受地當兒,又被救下來了!當時林喜等人的眼神他還記得,那是一種譏誚!
「皇上,我們在北京城的貪官污吏手中搜出了將近四千萬兩白銀!你說,有這些人在你身邊,洪承疇和孫傳庭再有能耐,又能打敗李自成幾回?何況,這天下不只李自成一個,還有張獻忠呢?還有那什麼射塌天、改世王……等等等等!可你的國庫和內庫加起來才只有十七萬兩黃金和十三萬兩白銀!哦,可能你在皇宮裡還有更多的錢藏著,可你從來沒動過,這也就是說,你還是沒錢!這樣的話,又有哪個士兵願意跟你效命?難不成你還要他們學左良玉那樣?那老百姓寧可奉迎李自成那些所謂地反賊了!」
林喜悠悠地坐在一邊抿了一口茶,看著祟禎口乾舌燥,卻非要死撐著不願意自己倒茶的模樣,只覺得一陣好笑。什麼時候了還死要面子?皇帝?落架地鳳凰不如雞!你一個淺灘的游龍還不同樣連個蝦米都比不上?
「天下官員皆可殺!」祟禎咬牙叫道。
「那那些宗室呢?」林喜又突然問道。
「宗室?你們想幹什麼?」樂禎聞言一驚。急忙問道。從京城出來十多天。數次求死。尤其是跳海地那幾次。大冷天地。差不多每次都凍僵了過去。可老天爺不知道怎麼搞地。不僅讓他被救了上來。還連個傷寒都沒有。以至於他如今地心態也放低了許多。但這並不是說他就放棄了求死地心志。因為那次懸樑之後。林喜對他說過:「想死容易。可皇帝也有皇帝地死法!至少不能見血。不能見鐵!再。你現在死了。怎麼去見大明地列祖列宗?難道你告訴他們。你被趕出了北京。之後。就自殺了?恐怕到時候太祖皇帝非得氣得從陵寢裡跳出來不可!所以。你應該活著!就算要死。也得看著李自成那些人敗亡之後再死!因為那樣至少可以給大明
列宗一個交待!而且。就算死。你也應該死到北京去在皇宮外面可是很不吉利地。」雖然這話很不中聽。也讓樂禎極為憤怒。可不能不說林喜這話真地搭到了他地那根筋上!從那以後。樂禎能吃能喝。目地就只有一個。活下去!就算不能對楚鍾南這個居心叵測地傢伙怎麼樣。至少也得先看著李自成那些反賊先死!不過。樂禎雖然將死志埋到了心裡。卻依舊對朱氏宗親極為看重。因為他地心底還在希冀著有大明地忠臣義士能擁立某個宗室子弟登基。繼而重興大明!而林喜卻突然也問到了宗至。他自然也極為心驚!難道。東北軍想對那些宗室怎麼樣?想到三國地時候。曹操父子把個漢室宗親幾乎都殺絕了。只留下一個漢獻帝呆在那兒當傀儡扯著玩兒。他就感到一陣心悸。
「沒什麼。只是聽說小福王、潞王等人逃到了南京。南京六部地官員似乎有些心動。」林喜微笑著答道。
「福王、潞王?」樂禎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繼而。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王暫不說他。小福王朱由可是自己親叔叔福王朱常洵地兒子。是自己爺爺萬曆皇帝地直系血脈。想當初。自己剛繼位地時候。魏忠賢勢大。自己在宮裡連東西都不敢吃。只敢吃自己偷偷帶地乾糧。最後。還是福王派了十幾名侍衛進宮護衛。才讓他安下心來。如今。自己一家身陷東北軍之手。生死難卜。如果小福王能在南京接掌大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聽說小福王極盡好色。剛到淮安。便要鳳陽總督馬士英替他尋找美女……」林喜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嗯?」樂禎一怔,緊接著沉下了臉色,連連搖頭:「你休要造謠!我福王叔一代賢王,為人敦厚,他的兒子豈會如此?」
「一代賢王?哈哈哈……」林喜的尖笑幾乎撐破了屋子,「朱常洵若是一代賢王,那皇上您可就是古往今來第一聖明天子了!哈哈哈……」
「你,你……」
「皇上您別生氣。關鍵是您說的話實在可笑!」林喜搖頭笑道:「您可知道,福王在世之時,富可敵國,產業都辦到了四川!可是,李自成數十萬大軍圍城的時候,守軍沒有餉銀,洛陽守將請求福王能撥款相助,可福王卻死活不給一文錢,還把守將給怒斥而出。最後,洛陽城破,李自成搜剿福王府,得金銀細軟千萬,還有無數糧草。就這,還只是浮財!而重達三百六十多斤地福王殿下,全身上下的肉都被那些叛軍一塊塊割下來,和園林裡的梅花鹿一同烹煮,李自成在洛陽西關周公廟舉行宴會,賜給部下食用,名曰『福祿宴』。」
「嘔」
吃人肉?而且還是自己親叔叔地肉!?樂禎想怒,可是,胸口的噁心卻讓他根本沒有機會!
「皇上,您不必如此。其實,大明宗室大多都是這樣模樣。福王如是,襄王如是……可他們手裡卻有著億萬家財。您可想過,只要他們有人願意幫你一把,這天下都不會落到如今的田地?天下之敗,敗就敗在貪官污吏和那些宗室身上!」林喜站起身來拂了拂袖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狼籍,「我會派人來打掃地。皇上您還是保重身體。咱們還要打進山海關去呢!畢竟,您身上的仇可不少,李自成可還在北京城皇宮裡面花天酒地呢!」
……
林喜施施然出了樂禎住處,挺胸凹肚的走到了相鄰的另一間院子。而一進門,他原本一片昂然的勁頭兒就沒了,點頭哈腰的對著剛好從裡面走出來地那位陪起了笑:
「大人!」
「嗯!他……」楚鍾南點了點頭,又朝相鄰的樂禎住處方向努了努嘴,「情緒怎麼樣?」
「放心,大人,這幾天又是尋死,又是火地,郁氣都散得差不多了,按您的話,那就是心態平和了不少。」林喜陪笑道。
「生死之間果然是磨練人地性情吶!」楚鍾南舒了口氣,接著又是一陣慨歎:「不過,這位陛下也確實是夠剛烈的。一連求死多次……光這一點,就值得我佩服三分,他也不愧是朱家子孫!」
「是啊。當初土木堡之變,英宗被俘,可我大明上下無一因而折腰,反而是選出新帝,繼續對抗瓦剌!不過,那時只算是朝廷地剛強,可如今,朝廷已經腐朽,這種剛強卻轉到了皇帝身上!」楚鍾南身邊一人插嘴說道,赫然正是黃宗羲,而他身邊正是顧絳與王夫之兩人。
「讓你們呆在旁邊看著皇帝尋死覓活,是不是有些太過了?」楚鍾南微笑著問道。
「這樣確實不忠!但京城陷落,為了皇上能及早振作,又不會太過偏激,縱然不忠,也只有認了。」王夫之歎道。
「呵呵,你們能放開心情就好。」楚鍾南笑了笑,又轉過頭對林喜笑道:「皇上能安穩些,我也就安心了。你們先伺候著,等過幾天,我派人接你們去瀋陽!」
「遵命!」林喜答道。
「大人,我等能否……」黃宗羲三人又抱拳說道。
「你們願意繼續留在旁邊『監護』,我自然不會反對。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暫時不要打擾皇上!」楚鍾南說道。
「這是自然。皇上的心態越平和,我等也才會越安心!」黃宗羲等人答道。
「這樣最好!」
……
「大人,您真打算……?」
看著黃宗羲三人離開,林喜又滿懷疑惑地向楚鍾南問道。他不明白,為什麼楚鍾南要這樣安排樂禎。難道,他真的打算當一個忠臣?可他怎麼看也不是個忠臣樣兒呀。
「我現在需要一個心態平和,並且能跟我好好合作的樂禎。至於以後……呵呵,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說呢?」楚鍾南微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