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鄭安西將軍府張浴一手拿著文書一手輕敲著木案問道:「桓帆真的只是孤身前去洛陽?」不遠垂手站立著一名武將正是張欲引為心腹的副將何弘。聽到本官問話何弘急忙答道:「探馬回報蜀國公一行只有十餘騎。成都的細作傳來消息也不見川軍有任何調動。」
「哦?」張浴哈哈笑了幾聲道:「看來這老傢伙還是不敢造次。倒也省了本將軍些麻煩楚王剛來詔命不得讓桓帆帶大軍過境。他既然如此識趣本將軍還真該好好謝謝他。」說到「謝謝」二字張浴便又問道:「桓帆什麼時候到南鄭?本將軍雖然不歸屬他管轄但他畢竟是國公之尊又是前去救護聖駕。從轄地路過本將軍若是沒有點表示未免說不過去。」何弘遂答道:「蜀國公日夜趕路大約明日傍晚就能到達南鄭。」
「好。」張浴揮了揮手道:「那你下去準備明晚就在府中為桓帆接風。總不能讓別人說本將軍小家子氣。」何弘抱拳領命自下去準備。張浴嘿嘿一笑便將手中文書扔在案上喃喃道:「桓帆這老狐狸究竟在想什麼?居然真的不帶兵馬隨行。」
雖然張浴的心中還有幾分不信可是等見到桓帆前後加起來只有十來個隨從時才終於放下心。笑呵呵地將桓帆迎進自己的安西將軍府並延請對方上坐。而桓帆卻再三謙讓道:「孤雖然位在將軍之上但此乃將軍貴府怎能反客為主?還請將軍上坐。」張浴又乾笑幾聲再不推辭大大咧咧地居中坐下。直看得桓帆身後護衛火冒三丈若不是桓帆眼色阻止只怕當時就作起來。
按大充官制太尉為全國軍事統帥其下在名義上有大將軍、車騎將軍、驃騎將軍、衛將軍四個一品武職。但自從老一輩名將去世之後李疆以其他將領均無威信勝任為由將這四個一品武職長期空缺。再下面就是四鎮將軍為正二品。至於張浴的安西將軍已經是三品武職與貴為國公的桓帆而言地位懸殊就不言而喻了。所以桓帆身後隨從對張浴的無禮深感氣憤。好在桓帆並不介意就在張浴下坐下與眾人歡飲。
在座諸將都是張浴屬下對於桓帆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眾所周知桓帆乃是大充王朝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號人物雖然與本官張浴有些格格不入但席間仍有不少人頻頻敬酒。桓帆來者不拒一一詢問姓名官職讓眾人覺得這位國公平易近人心中更加親近幾分。
張浴冷眼看著眾人向桓帆敬酒心中暗自咬牙等今日之後再一個一個與這些趨炎附勢之徒秋後算賬。轉眼再看何弘一直端坐不動並沒有向桓帆示好不禁又暗自點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桓帆突然起身對著張浴道:「孤聽說將軍不日便要高昇不知是否屬實?」
張浴被他這一句沒來由的話說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疑道:「千歲哪裡得來的消息?末將軍卻並不知情。」
「哦是嗎?」桓帆淡淡地說道:「素聞將軍與太子交好不知此事可否當真?」
當初張浴奉詔前來漢中平定叛亂乃是太子主管後勤糧草所以兩人之間一度關係密切。但自從張浴鎮守漢中以來深知外臣特別是領兵在外的大將不能與皇子有過密的交情所以很久沒有與太子府中的人來往。現在太子失勢被禁雖然罪名還不曾召告天下但桓帆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不由讓張浴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冷冷答道:「不知千歲是在哪裡聽得這些謠言。末將多年不去京城哪裡能與太子殿下高攀?」
堂上眾人聽他兩人說話語氣有變也都各自放下酒杯靜靜聽二人說話原本喧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桓帆掃視眾人一眼緩緩道:「孤卻聽說太子與馬杲謀逆之時派心腹之人前來漢中並送了將軍一顆車騎將軍的大印。將軍能從三品武職一躍成為當朝一品當真是可喜可賀。」
馬杲謀逆之時想起張浴曾與太子有些瓜葛所以是派人前來漢中拉攏但張浴還在猶豫的時候就傳來馬杲垮台的消息當即將使者捆綁押向洛陽至於其他「車騎將軍大印」則更是無中生有。但堂上眾人不少知道馬杲使者之事聽到桓帆如此一說便都私下議論起來。張浴哪裡能忍受這樣的怨氣?當即拍案而起怒道:「千歲此言何意?末將對陛下忠心耿耿容不得千歲如此誣陷?」
桓帆身後侍衛見張浴動怒唯恐其突下殺手急忙手按刀柄護衛在前。桓帆卻顏色不改淡淡道:「孤也只是道聽途說如果張將軍心中無愧何必如此惱羞成怒?將軍若是想證明清白也簡單得很不如將在場諸公前去將軍書房搜查一番?」
張浴還沒有回答何弘卻先起身喝道:「張將軍素來光明磊落還怕你搜查不成?但若找不到『車騎將軍』的大印千歲又當如何?」桓帆拿起酒杯淺飲一口道:「若是沒有搜出大印孤便親自向張將軍陪禮道歉。只是不知張將軍敢不敢……」
「有何不敢?」張浴本來還有些猶豫但話說到這份上若是不肯豈不是擺明了心虛?更何況他堅信自己的書房裡面不會有那個什麼狗屁「車騎將軍」印所以大聲答應道:「千歲若是不信儘管隨末將前來。」當下再不理會眾人轉身向著後院走去。卻沒有看見在他轉身之後桓帆對著何弘意味深長地一笑然後才對著眾人道:「張將軍如此慷慨大方看來孤是輸定了。」
張浴在前聽到這話也轉頭冷道:「千歲此刻想要後悔只怕也來不及了。」桓帆哈哈一笑道:「若找不到大印能證明將軍對陛下忠心耿耿孤求之不得何必要後悔?」張浴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言逕自向內走去。
張浴身為一員武將書房裡面除了幾本兵書再無他物。張浴為洗刷自己的污名將房門大開對著眾人道:「誰若是不相信張某只管進來找。」在場大都是其屬下誰敢擅闖?只有蜀國公的三兩名侍衛在桓帆的示意之下準備入內搜查。還未進門何弘便擋在門口喝道:「房中本無大印若是有人故意栽贓怎麼辦?」言下之意便是不放心這幾名侍衛入內搜查。
桓帆微微一笑道:「何將軍說的極是。你們三人把外衣解開讓張將軍搜一搜。」三名侍衛依令寬衣何弘親自在三人身上仔細搜了一遍然後才對著張浴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夾帶。一方將軍印好歹也有半尺見方張浴也在三人身上打量片刻確定不可能再有隱藏才冷冷道:「進去吧。」
三名侍衛衝著桓帆一禮然後一起入內搜查極為仔細也相當小心謹慎沒有損壞房中一物。而桓帆、張浴等人為避嫌疑都只是站在門口看著房中的情況並不入內半步。三名侍衛將書房仔細翻了個底朝天最終卻是沒有找到那塊所謂的「車騎將軍」印互相看了幾眼還是走到桓帆身前道:「千歲沒有。」
張欲繃緊的臉越加的黑後面漢中諸將又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何弘更是高聲喊道:「搜也搜了千歲是不是該向張將軍做個交代?」頓時有幾名張浴的心腹跟著起哄。桓帆似乎也有些吃驚十分尷尬地笑道:「孤誤信人言冤枉張將軍還請將軍寬宏大量……」
「說的輕巧。」何弘冷哼一聲道:「張將軍雖然不如千歲地位尊貴但也是朝廷大將怎能受此折辱?」張浴此刻卻顯得大度故意呵斥道:「休得無禮。」然後轉對桓帆道:「末將按著千歲的意思讓人進房去搜查了結果擺在眼前千歲該再無異意了吧?只是方才千歲所言親自請罪道歉眾人都聽在耳中想來千歲不會失言。」桓帆老臉微紅點頭道:「這個自然……將軍請到前堂安坐孤一定當著眾人之面向將軍請罪。」
張浴心中得意哼了一聲便要轉身出去。卻聽身後有人道:「將軍且慢。」轉眼便見桓帆身後一名枯瘦文士走到前面對著桓帆道:「千歲那顆將軍印就在房中。」一言既出張浴固然滿面怒容何弘等人更是大聲喝罵起來。
桓帆微微一笑道:「方纔他們已經進去搜查過計先生還有什麼意見嗎?」那文士正是號稱「無計不用」的計無用。當下衝著張浴抱拳道:「將軍可否讓計某再進去檢查一次?當然計某的身上也可先讓將軍搜查。」
「欺人太甚。」何弘勃然大怒佩劍半抽厲聲喝道:「將軍豈可容汝等再三折辱?」計無用絲毫不為所動輕要折扇淡笑道:「若是心中無愧何必怕計某再搜一次?」何弘又道:「若再搜不到哼休怪將爺手中寶劍。」計無用點了點頭道:「若是再搜不到計某甘願用項上人頭謝罪。」接著雙目一轉問道:「若是搜到又當如何?」
「放屁……」何弘忍無可忍正待破口大罵。張浴卻揮手阻止道:「若是找到此印本將軍也任憑千歲處置。」何弘也接著道:「若是找到此印我何弘便第一個與張將軍劃清界限。」說完之後方覺失言急忙對著張浴道:「屬下一時氣憤口不擇言還請將軍不怪。」張浴點了點頭示意無妨轉對計無用道:「先生請。」計無用雙臂張開道:「請將軍派人搜身。」張浴嘿嘿笑道:「在這麼多人的眼下本將軍還怕你動手腳不成?」其實計無用身材消瘦一襲青衫一眼望去便知道沒有地方可以藏下大印張浴也樂得在眾人面前顯示大度寬宏。
計無用再微微一禮便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走進書房。書房陳設極為簡單一張長桌几把梨木椅一具書架上面零散放著幾本兵書再普通不過。計無用上下打量片刻最終將目光鎖定在牆上那幅「虎嘯山林」巨畫上面笑道:「將軍這幅畫端的氣勢雄渾。」
虎乃獸中之王象徵猛將身為武將的張浴書房裡面掛一張這樣的畫並不奇怪。眾人只覺得計無用在拖延時間何弘又打算開口之際計無用卻將那幅畫扯了下來伸手在牆壁上敲道:「這裡好像有個暗格。」
張欲在這間書房裡住了整整五年根本不知道裡面還會有什麼暗格當即喝道:「你胡說……」後面「什麼」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見計無用五指成爪將手插入牆內抽出之時手上便已經多了一個紫檀木盒。
計無用這一手「大鷹爪功」固然是技驚四座而手上拿出的木盒更是讓眾人目瞪口呆。張浴渾身一震似乎突然之間老了十歲喃喃念道:「怎麼會這樣?」話音剛落何弘早搶上前去奪下木盒打開之後迅扔掉高聲道:「果然是『車騎將軍』的大印張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張浴抬眼看到何弘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心中頓時雪亮大聲道:「本將軍明白了是你是你勾結他們誣陷本將軍。」計無用哈哈笑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事到如今張將軍還向巧言狡辯麼?諸位誰不知道何將軍對你是忠心耿耿處處為你辯解。現在卻反誣賴他冤枉你真是讓人心寒。」
在場眾人都知何弘乃是張浴心腹又見方才何弘確實在處處為張浴說話現在聽到計無用這樣說都覺得張浴為了自保胡亂攀牽他人確實乃是小人行徑看他的眼光中都多了幾分鄙夷。張浴看了看眾人再看了看在旁淺笑的桓帆知道自己已經跌入對方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不由大聲道:「爾等跟隨本將軍多年難道還不相信我麼?
「就是太相信你了。」何弘立刻接口道:「何某跟隨將軍多年盡忠職守。卻萬萬沒有想到將軍會是此等不忠不義之徒真是某瞎了眼。」說著便走到桓帆身前下拜道:「末將方纔有眼無珠忠奸不辨還請千歲恕罪。現在既知張浴嘴臉便當遵從諾言與他再無瓜葛還請千歲恩准。」桓帆點了點頭道:「將軍棄暗投明可喜可賀。孤定會上表朝廷不追究將軍任何責任。」然後轉看著張浴的其他屬下沉聲喝道:「莫非諸位打算跟著張浴一起謀逆不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不定。桓帆目示何弘後者馬上又道:「張浴勾結太子意圖不軌乃誅九族之罪。我等並不知情何必被他牽連?再者張浴背信忘義若是將來再反咬諸位一口……」
張浴在一旁聽著何弘煽動眾人早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我殺了你這狗賊。」當下拔出佩劍刺向何弘。何弘正在專心致志地鼓動眾人沒有想到張浴會突然難大驚之餘竟沒有躲開被張浴一劍刺入小腹。
「保護千歲。」計無用大喊一聲蜀國公的幾名侍衛都一起上前圍攻張浴。而計無用也搶上前去表面上是救護何弘右手卻在眾人沒有覺察的情況下按在何弘的胸膛上內力一吐何弘頓時口噴鮮血道:「你……你……」可惜再也不能將「你」後面的話說將出來。
桓帆見何弘已死輕歎一聲道:「張將軍在眾人面前你又何必殺人滅口。豈不知越是越這樣你的罪便越重麼?孤便是想饒你卻也不能罔顧國法。」原本張浴那些猶豫不決的部下見到其行兇滅口便都紛紛轉向桓帆。桓帆自是一一向眾人保證只追究張浴一人之罪更是讓眾人感激涕淋。
張浴一人苦鬥桓帆手下八名侍衛始終不能獲勝但見部屬盡皆變節更是又氣又急手中寶劍漸漸不成招式。過得十餘招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劍。但張浴生性剛猛受傷之後非但不懼反而更加激起萬千豪氣大喝一聲竟將刺傷自己之人一劍斬殺。眾侍衛被其威勢所懾都不由一愣但想著桓帆還在一旁觀戰又立刻挺刀上前。
「退下。」計無用輕呵一聲鐵骨折扇便向張浴胸前點去。計無用的身手遠遠高出那些侍衛而張浴苦戰良久雖然氣勢不減但畢竟體力大損。七八招後張浴身上便是血跡斑斑前胸後背被計無用的鐵扇劃出幾道傷口。熱血外流反而更加激起張浴的血性一把長劍更是瘋狂舞動所用的全是兩傷招數。只可惜計無用的武藝高出他太多無論如何也傷不了分毫反而又被對方乘隙掃中幾扇鮮血狂噴而出。
一聲聲的怒吼一滴滴的鮮血讓張浴的部下都不忍再看都不由轉過臉去。即便是在桓帆的心中也敬佩張浴的勇烈暗歎:可惜此人不能為我所用或者……正打算開口勸說張浴放棄抵抗卻聽著一聲狂吼計無用的折扇已經準確無誤地插入張浴的胸膛。張浴鐵塔般的身體撲然倒地只有那一雙圓瞪的大眼始終不肯合上。
計無用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巾緩緩將折扇上的血跡擦拭乾淨然後冷冷說道:「張浴謀逆拒捕而且意圖行刺千歲。千歲不得已而殺之諸位可有不服?」眾人哪裡還敢說個「不」字?齊齊下拜請罪。桓帆哈哈一笑道:「亂賊已除各位不必驚慌快快起身。」眾人方才戰戰兢兢地起身又聽著外面一名軍士高喊著「報」跑進院內。看著院中的情況不由呆住張大的嘴巴竟再合不上。
計無用走上前去喝道:「有什麼事?」那軍士猛然回過神來嚥了下口水道:「城外來了支軍馬……」還未說完院子又沸騰起來。桓帆急忙招了招手道:「諸位不必擔心城外是孤的西川軍馬只是擔心叛賊張浴狗急跳牆所以不得不藏有後著。現在張浴已死孤自會命他們退回成都。」說著目光一轉向著旁邊一員武將道:「劉將軍張浴死後漢中諸將以你職位最高就暫請你代理太守一職。」
那個劉將軍被桓帆雙眼一瞪便冷汗直冒哪裡敢答應?急忙道:「末將位卑職淺萬不敢當此大任還請千歲另委他人。」桓帆哈哈一笑道:「也罷。那孤先指派人手等入京之後再奏請朝廷另派將領。」劉將軍心中鬆了口氣連聲道:「多謝千歲。」桓帆揮了揮手道:「走吧隨孤去迎接城外的將士。」
是夜桓帆便坐在張浴的書房內不住把玩著那顆「安西將軍」印良久才道:「計先生果然妙計謀區區三萬兩黃金便讓孤唾手而得漢中。」計無用緩緩答道:「何弘貪財好賭張浴卻用他為心腹焉能不敗?」桓帆哈哈大笑道:「人總有缺點先生卻能善加利用可見高明。只是陛下若知張浴如此無能只怕在赤城也要氣得暴跳如雷。」說完神色一正道:「譚將軍。」
譚林急忙上前道:「末將在。」桓帆乃將手中大印遞出道:「孤欲以將軍為安西將軍領漢中太守。若無孤之命任何人不得再取走此印。」譚林大聲道:「末將明白。有末將一日漢中便在千歲麾下一日。」桓礬滿意地點了點頭舒展下身體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便要動身入京了。」
眾人人便一起行禮告退計無用出門之後也回轉自己房中。剛要上塌休息突然聽見有人輕輕敲打窗戶便低聲問道:「是誰?」外面那人答道:「小人『秘』字十九。」計無用又問道:「什麼事?」窗戶便打開一條小縫從縫隙之中塞進一個信封。計無用上前拿過信封確認是原封之後道:「你去吧。」外面之人只說了一個「是」字便不再出聲想必已經離開。
計無用緩緩拆開信封就著燭光查看裡面內容。突然「啊」的一聲信紙飄然落地上面只有短短六個字「皇帝已經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