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是東林書院內的一則對聯,不過在東林書院的院規中,也有「聞而不議」的要求。】
東林人自然關心朝政,可能是迫於謗議朝政的後果,或者確實不認同這樣的做法,才會要求「聞而不議」,更加注重道德學術。
對李彥來說,他也關心國事,因為知道歷史的走向,心情更加迫切些,但經歷屯田一事以後,將朝政紛擾看在眼中,也是不得不考慮後果,在選擇發展技術的同時,充實自身的實力。
上一年京師發生饑荒,今年二月又遇地震,木作坊很容易募到一些力工,經過簡單的示範就可以操作鋸床、鑽床,為木匠打下手,製造搾油機。
劉鐵鎖、李盛也被調來北京,此二人留在天津都不合適,前者脾氣暴躁,只服李彥一人,後者輩分太高,名義上是李彥的爺爺輩,他在天津,鄭書就不太好辦事。
正好京城這邊也缺人,他們的手藝也很好,索性就叫了過來,暫時負責鑄造搾油機所需要的搾籠,以及金屬活字。
李彥則與幾個木匠研究織布機,與紡紗車相比,織布機的結構更加複雜,統共需要經過開口、投梭、打緯、移綜、放經、卷布等多道工序。
李彥所知道的「飛梭」,在現在的紡車上也有類似的「梭」,通常是手工操作,至於飛梭與這種梭有何具體區別,李彥就不大清楚,估計應該是要讓「梭」自己飛起來。
雖然說織布機比較複雜。那是因為機械動作比較多的緣故,拆開來看的話,也很簡單,無非就是像人編蓆子一樣,關鍵是要將這麼多動作連接起來,使操作更加簡單、省力。
在這種嘗試中,正確的思路顯得非常重要,譬如李彥的想法就是讓這些工序連貫,並且盡量用機器來完成操作,人地主要作用在於施力。並進行修補。
正是基於這樣的想法,李彥用繩牽引織梭。終於讓梭「飛」了起來,而織布機的整體結構與操作性能,也在不斷的嘗試與改進中,逐步實現優化。
夏熙緊隨李彥的步伐進軍京城,他這次狠下心.拿出幾乎所有的積蓄,在京城前門大街最熱鬧的市口盤下一處兩層的酒樓,用來作彥熙樓北京的分店,或者說以後會成為總店。
憑著《華夏商報》創辦之初連續不斷的廣告,以及特色地菜餚,彥熙樓在北直隸名氣很響,早就超過只在本地出名的四海居、聞香樓,甚至有很多富商甚至專門到天津彥熙樓嘗鮮。
正是彥熙樓地生意越來越好,夏熙才決定到靜海開分店。也很成功,最終才想要在京城開一家更大的酒樓。
前門大街的彥熙樓格局遠遠超出天津彥熙樓。上下兩層,還帶著兩進院子,夏熙打算將臨街的一層作大堂,二樓做包間,第一進院子的廂房與廳堂也闢作雅間。
「三娃,彥熙樓開業,要在京城打開局面,你可要幫忙設計幾道新菜才好,」夏熙這陣子忙於籌辦新店,兩人倒是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新菜倒是有。但要讓人眼前一亮。自然會覺得好地,就難了。」李彥苦惱地撓了撓頭,有些菜缺少食材,還有的對手藝要求比較高,即便是聞香樓的大廚,以前沒有做過,短時間也做不出那個味道。
夏熙笑了笑:「你再好好想想,彥熙樓要在京裡打開局面,光憑原來的菜式肯定不行,已經有很多酒樓學去了。」
「嗯,」李彥點了點頭:「想兩個新的菜式沒有問題,不過彥熙樓也不能總是靠這個,還是得在經營上下工夫。」
夏熙對酒樓的經營頗有心得,聞言微微笑道:「三娃說得是,愚兄打算除開一樓的大堂,二樓的包廂,還要將前院的房間拿出來,做成內館。」
李彥去前門看過北京彥熙樓地格局,僅是一層大堂的話,就能擺下十幾張八仙桌,如果算上二樓地包廂和前院的房間,這個規模要遠遠超出天津的四海居與聞香樓。
大堂做普通生意,樓上的包廂做中高檔生意,內館肯定只面向那些最頂端的客戶,這個格局確實不小。
「夏兄這個野心可真是恢弘,」李彥笑了笑:「這樣吧,一樓的大堂辟出塊地方,給我來做趣玩館。\」
「趣玩館?」夏熙不解地看著李彥,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李彥點了點頭:「彥熙樓做得這麼大,來吃飯的可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一種文化、享樂,你是不是也要安排些唱曲、陪酒的清官人?」
「那是少不了的,」夏熙笑著說道:「可咱們是酒樓,不是教坊司,你這個趣玩館……」
「你想哪裡去了,」李彥連忙擺了擺手:「我說的這個趣玩館,可不是你想地那樣,也與教坊司無關。」
「你想想看,吃酒唱曲,別地酒樓都有,咱要做就得做不同的,當然,別人有地咱要有,別人沒有的咱也要有,這樣,就不怕別人競爭了。」
「我說的這個趣玩館,就是在底樓辟出一間鋪面,擺上七巧板、華容道、拼圖、象棋、圍棋等玩具,既對外售賣,又可以提供給食客玩耍……」
「玩具?」夏熙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彥:「怕是沒有人要玩吧?」
李彥笑了笑:「沒有人玩,咱想辦法讓他們玩就是了,總之,聽我的沒錯。」
聽了李彥的安排,夏熙覺得挺新奇,雖然難說必然成功,不過還是在底樓大堂辟出一間鋪面,臨街開門售賣。也與酒樓的大堂連通,取名華夏趣玩館。
趣玩館的櫃檯上擺放著木製的七巧板、華容道、拼圖、象棋、圍棋等,此外還有積木、拼裝模型等。
這些都是當初在朱由校地糾纏下,李彥絞盡腦汁從後世引進的。
除了這些常見的玩具,趣玩館中還有很多製作精美的小玩意,譬如精巧的風車、房屋模型、木船等,不少都是朱由校的作品,放在此處代賣。
拼圖之類的小玩意,李彥原本沒想著要如何,之前的銷售情況也就一般。直到思考彥熙樓的文化特色,才想到玩具這種「文化」產品。*未必沒有市場。
七巧板、華容道、象棋、圍棋等都是傳統項目,既是遊戲娛樂,也體現智力、趣味,李彥覺得彥熙樓可以在這方面做出特色。
晚明的社會風氣好奢華、好玩、好吃等,富貴之人更是講究。比如吃酒要聽曲、行酒令,如果以玩味特色,應該可以吸引他們。
為了體現這種特色,李彥讓彥熙樓地桌子全都重新打製,桌面的尺寸按照七巧板地比例做成,然後根據用餐人數的多少,隨意組合成四方桌、八仙桌,甚至是梯形等不規則圖案。
酒樓還會有些鼓勵,只要是食客能夠拼出新的圖案。便會贈送一道菜、一套七巧板或者是其他的玩具。
此外,在彥熙樓用飯的顧客。都可以從旁邊地趣玩館借一套玩具,不管是拼圖,還是象棋。
彥熙樓與趣玩館還會搞一些活動,激發大家玩樂的興趣,在開張之初,李彥就打算搞一次象棋大賽,還有拼圖比賽。
中國象棋是最為大眾化的遊戲,民間的老百姓差不多都會玩,拼圖的玩法很簡單,而且可以做出不同種類的圖案。若是能掀起一個潮流。正好可以帶動拼圖的銷售。
李彥與夏熙一商量,於是「首屆彥熙樓杯象棋大賽」、「首屆趣玩館杯拼圖大賽」新鮮出爐。並在《華夏商報》打出了廣告。
與兩個大賽同時拉開帷幕的,還有「首屆彥熙樓美食大展」。
這個年代資訊貧乏,彥熙樓與趣玩館一下子搞出這麼多新鮮的噱頭,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一時之間,京城裡地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中,談論的都是彥熙樓地象棋大賽、拼圖大賽,還有美食大展。
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有兩個大賽最終獲勝者的獎金,高達一百兩銀子,有很多人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都搶著要報名。
「三娃,你小子又要名動京城了,」駱養性穿著飛魚服,帶著幾個錦衣衛旗校來到城南的宅子,還沒進門,遠遠就大聲喊道。
「大哥見笑,小弟這兒正要尋你,」李彥連忙與對面的汪文言說了聲抱歉,迎了出來。
「汪兄,這位是在下的結拜大哥駱養性,」李彥給汪文言與駱養性作了介紹:「大哥,這位是小弟的好友,徽州汪文言。」
「哦,你就是那個小宋江汪文言?」駱養性驚訝地看了汪文言一眼。
「正是汪某,」汪文言拱了拱手:「錦衣駱養性,汪某也是神交多日,果然是風采過人。」
「哈哈哈!」駱養性大笑著問道:「沒想到你小松江汪文言也知道駱某,哈哈!」
「大哥,你來得正好,小弟正有件事要找你,」李彥拉了駱養性一把,汪文言不過是客氣話,這傢伙竟然還當真了。
「哦,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快說是哪個不開眼的小子,只要是這城裡的,看大哥給你擺平,」駱養性大咧咧地坐到木椅上,聞言不禁眼前一亮。
李彥忙請汪文言也坐下:「汪兄,這件事說不定也要你給出出主意,幫個忙。」
「是這樣的,小弟地彥熙樓與趣玩館搞了兩個大賽,汪兄與大哥都知道吧?」李彥前面剛要與汪文言說這件事情,就碰到駱養性地出現,只好從頭說起。
駱養性把手一揮,指著李彥笑道:「三娃啊三娃,你小子倒哪裡都要搞得滿城風雨。又惹麻煩是不?」
「有什麼麻煩你就說,總之,大哥是不會讓做弟弟的吃虧地。」
「多謝大哥,」李彥苦笑著搖了搖頭,駱養性就這副衙內的脾性,就算有旁人在這裡,也絲毫不作遮掩。
「倒不是有麻煩,」李彥道:「彥熙樓與大賽地情況都還好,也有很多人報名,不過這些報名的人中。多數是衝著那一百兩獎金去的。」
李彥搞這個大賽,是想給趣玩館、彥熙樓拉生意。結果引來一群想要賺獎金的「窮鬼」。
特別是象棋,會玩的人很多,報名的也多,拼圖很多人沒有玩過,不過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也有很多人想要報名。
當然,這些人也能夠帶來人氣,這也正是李彥想要的,只不過他的終極目標,有消費能力的士紳富商卻沒有什麼動靜,這讓他感覺有些本末倒置了。
李彥想要推動拼圖等玩具成為一種時尚、潮流,並凸顯彥熙樓地文化特色,主要針對的群體還是士紳富商、官宦顯貴。
「呵呵,還說不是麻煩。」駱養性對李彥笑了笑,把手一揮:「大哥來幫你解決。將這些人統統攆走。」
「別,」李彥連忙擺手:「這些人雖然沒錢,卻也能捧個人場,小弟地意思,是還要拉些有錢人參加。」
駱養性皺了皺眉頭:「拉人這樣的事情,你大哥不是很擅長。」
汪文言也笑了笑:「三娃,若是要充人場,汪某還能找些人,若是你說的那些士紳,汪某認識的倒也不少。卻不喜歡這些玩樂之物。」
「倒不是要拉人。」李彥搖了搖頭:「這件事小弟早有對策,如今缺少一位具有號召力的上層人士。來給大賽正名。」
李彥一直都在《華夏商報》上撰文鼓吹拼圖、棋類等遊戲地文化特性,並將這兩次大賽包裝成為「文化盛事」。
但是,僅僅鼓吹還不行,雖然《華夏商報》小有名氣,但要更有說服力,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名人,權威人士,來給大賽說兩句話。
李彥本想著最好是什麼「四公子」、「七君子」、「後七子」之類,有名氣、有聲望的時尚人士,不過北直隸與江南不同,似乎並沒有什麼公子之類的。
至於其他人,李彥在京師認識的人少,所以只能請汪文言、駱養性出主意。
「這個事怕不太好辦,」汪文言聽了李彥的說法,不由笑了笑:「你要是在江南,可以找東林書院的高攀龍,虞山錢謙益,江南人喜歡玩這個。」
「京師與南方大不相同,大家要注意名聲,怕是誰也不敢公然倡導玩樂,會被御史彈劾的,」汪文言笑道。
「三娃,你要是找大官的話,駱思恭行不行?」駱養性道。
聽到駱養性這樣稱呼自己地老子,汪文言不禁啞然。
「這個……似乎和錦衣衛無關啊!」李彥搖了搖頭,向汪文言問道:「御史會管這樣的事情?」
「通常不管,但要有事情地話,這便是把柄,」汪文言撇了撇嘴,略帶嘲諷地笑道,朝堂上的政爭,有時候無風還有三尺浪,這樣的事情自然會被當做把柄來攻擊。
「如果是這樣的話……」李彥眼前浮現出一個最合適的人選:「若是一個皇孫的話,會不會有問題?」
「這個大賽也不是鼓吹玩,而是文化,」李彥解釋道:「象棋與拼圖都是智力遊戲,象棋可以與遼東戰事相聯繫,我大明人人尚武,則小小建奴何足道哉?」
「拼圖也可以與戰事相聯繫,拼圖的圖案可以設計成騎馬的將軍、兵士、兵器、山河等,是要讓大明子民牢記大明的河山,不容夷狄染指。趣味坊每賣出一套拼圖,還可以將售價的一成捐獻給遼東作為軍餉……」
「呃……」汪文言與駱養性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汪文言忍不住拍了拍腦袋,笑道:「三娃,你、你是怎麼想到這些地?聽你這麼一說,汪某覺得最好是能上書朝廷,由官府在全國推行這次大賽了。」
「高!實在是高!」汪文言向李彥豎了豎大拇指,這樣地包裝方法,饒是他混跡多年,也從來不曾聽說過。
「哈哈,三娃你厲害,果然不愧是駱某的結拜兄弟,」駱養性反應過來,哈哈大笑。
汪文言端著茶杯,沉吟著說道:「如此說來,倒不用擔心被彈劾,三娃覺得左光斗、楊漣二位大人如何?」
又搖了搖頭:「他們怕是看不上。」
「或許,可以問問工部尚書周嘉謨,」汪文言抬頭看了李彥一眼:「工部尚書周大人或許會對你地說法感興趣,而且你做的事情,也在工部管轄的範圍之內。」
「工部尚書?」李彥想了一下,覺得這應該是一次機會:「若是周大人願意,可以為象棋大賽的榮譽主席,要是兵部尚書似乎更好?」
「兵部尚書是黃嘉善,」汪文言搖了搖頭:「周大人那裡汪某可以試一試,遼東戰事危急,黃尚書怕是顧不上這樣的事情。」
「哦!那就找周大人吧!」李彥點了點頭,能有工部尚書來給象棋大賽說話,也已經夠份量了。
「至於拼圖,讓尚書大人玩耍似乎不太合適,」李彥看了駱養性一眼:「要找年輕的,皇子或皇孫似乎可以。」
「你是說阿校?」駱養性很快聽出李彥的意思,有些驚訝:「阿校合適,他也喜歡玩拼圖,不過,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皇長孫?」汪文言與東宮大太監王安相熟,自然知道太子朱常洛的長子朱由校,雙眸不禁亮了起來。
「不會有麻煩的,這對皇長孫、對太子來說,都是好事情啊,」汪文言不禁有些興奮,拍了拍膝蓋,卻壓低聲音道:「當年的國本案、梃擊案,你們也都知道,東邊的日子一直都不好過,太子殿下韜光養晦,皇長孫如果能有些表現,自然能幫東邊得分。」
弄清楚李彥他們說的是朱由校,聯想到駱養性與朱由校的關係確實很好,以及《華夏商報》的傾向、錦衣衛都督駱思恭的態度等不同情況,汪文言能夠確信李彥與駱養性是傾向於太子的,便大膽地說起他的構想。
「皇長孫年不過十五,他玩拼圖自然合適,而且不是玩,是不忘遼東故土,在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表現,就很正面,」汪文言簡單明瞭地分析著讓朱由校來「代言」拼圖大賽的好處。「再加上這個向遼東捐款的主意,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上皇長孫,」汪文言道。
李彥與駱養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贊同,他們也都覺得這樣的做法,對朱由校來說是件好事。
除了汪文言所說的,可以為朱由校,乃至朱常洛加分,李彥還希望通過這件事,讓朱由校認識到在玩樂之外,還有國事可期,最好是能認識到國事的重要性,以及他身上所擔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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