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工 正文 第六十一回 李彥賣菜
    駱養性本來說讓京城的工匠過來打磨彈子鎖的外形,他的這個主意遭到駱思恭的否決,一則是京裡催得緊,沒有時間在路上消耗;二則京裡不禁工匠多些,相應的材料與設備更加齊全,不如將做好的鎖拿到京城去裝飾。

    次日,駱養性就帶人押送這六把彈子鎖進京,並留了一隊錦衣衛旗兵照看李家工坊,經過他的爭取,李彥這個錦衣衛小旗已不僅是管理工匠,也可以領幾個兵丁,他還信誓旦旦保證,這次進京,一定給李彥表功,給他弄個總旗。

    駱養性走後,李彥安排工匠們搬進河邊剛剛建好,甚至連門窗還來不及安裝的簡易「廠房」,這排青磚砌成的廠房完全按照李彥的設計,場地寬大、門窗也開得很大,便於采光和通風。

    根據前面的加工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工匠們的分工也進行了一些調整,以使得各個工件的加工進度盡量同步,將幾種部件歸並為彈簧作、鑄造作與打磨作,下面再分為鎖栓、鎖舌、彈子等小組,相互間可以協調進度。

    所有工段生產的鎖也統一為一種規格,以盡量生產出更多的數量,隨著彈子鎖送入宮中,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大量訂單紛湧而至。

    不過,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李彥也單獨為劉鐵鎖組建了一小組人,他們的任務就是生產出更多高精度的標準尺與游標卡尺,並開始製作精度達到五分之一厘、十分之一厘也就是一毫的游標卡尺。

    李彥的野心,並不單單是一個彈子鎖,他甚至從來都沒有將目光放在這上面,更不會為之停下自己的步伐。

    夏熙發帖子邀請李彥飲酒,並且將四海居的一艘畫舫開到衛河上,在船頭煮茶品茗,可以看到兩岸潔白的蘆花紛紛揚揚。

    「三娃,你可知道,聞香樓如今已是馬堂、徐貴的產業?」夏熙微微歎了口氣,神情有些低落。

    「馬堂?」李彥皺了皺眉頭,徐貴他知道,就是那天在公堂上陰陽怪氣的太監,這個馬堂的地位卻要比採辦太監更高些,他是宮內派出來的榷稅使。

    「宮裡的太監……他們可比王家還要勢大,夏某也是不敢想什麼競爭,好在五加皮酒已經有些眉目,若是能夠成功,勉強撐著四海居不倒便行,」夏熙苦笑著搖了搖頭,雖說夏家在天津也有影響力,不過夏熙作為庶出的老三,差不多要從家族分出來,自然不受待見。

    夏熙本想著重振四海居。以此來證明自己。沒想到卻接連碰壁。便有些灰心。

    李彥卻笑著擺了擺手:「元望兄不必憂心。等到五加皮酒釀成之日。便是四海居反擊之時。」

    「哪裡敢反擊什麼!」夏熙苦笑著搖了搖頭。兩個太監有權有勢。四海居若是去唱對台戲。那真是與找死差不多。

    李彥悠然靠在椅背上。看著碧藍地天空。潔白地流云:「黃金菜地食材、做法都算不上有多神秘。只能賺些快錢。想來這個時候。已經有很多商人知道閩廣也有蕃薯、玉米。不久之後。閩廣地蕃薯、玉米便會在各地出現。聞香樓想要維持高價。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元望兄只需穩紮穩打。待到聞香樓失去黃金菜這個招牌時。自然會後來居上。」李彥笑著說道。

    夏熙聽了只是搖頭。雖然不用與聞香樓直接競爭。可結果也是一樣。誰知道出了名貪婪地太監到時候會不會惱羞成怒。

    整個下午,夏熙的情緒都有些低落,聞香樓便像一座大山,擋住他的雄心壯志,而在身後,作為夏氏庶出,還要面對家中兄弟的掣肘。

    李彥與夏熙先品茶、後飲酒,酒入愁腸,夏熙不大工夫便露出醉態,將滿腹辛酸零零碎碎傾倒而出。

    夏父去世,夏氏的叔伯兄弟爭奪家產,一開始都將目標對準庶出的夏熙。

    正好遇上聞香樓憑借黃金菜,一舉壓過四海居,夏家的人趁機發難,不斷指責夏熙,說他是敗家子,讓他交出四海居。

    夏熙要證明自己,當然不肯,但身上的壓力很大,偏偏又遇上聞香樓轉手。

    夏熙口中透露出的意思,似乎徐貴已經讓人發出警告,要四海居小心一些,不得打黃金菜的主意。

    夏熙知道無法與權勢熏天的太監正面競爭,難免情緒糟糕。

    次日,李彥正在西跨院的臨時房屋中,琢磨用什麼辦法幫幫夏熙,家丁急急忙忙過來通報:「少爺,聞香樓的人來了,來了很多人。」

    「很多人?都是什麼人,他們要幹什麼?」李彥連忙起身,和二丫說了一聲,就和家丁向外走。

    家丁一路小跑跟在李彥身後:「看上去像街頭的打行、青皮,他們讓咱們交出蕃薯、包谷!」

    「都不想活了麼?」李彥皺了皺眉頭,上次因為這事死了五人,怎麼還有不開眼的前來搗亂?

    等到了門口,李彥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賊膽包天,他們這次是找到了靠山,那個上次見過的採辦太監徐貴,正斜坐在軟轎上,翹著二郎腿,笑瞇瞇地看著一幫青皮在那裡鼓噪。

    「都給我閉嘴!」李彥站到兩個堵門的家丁身前,冷聲喝道。

    眾青皮看到突然展出一個身著青衫的少年,很快意識到這就是李家的主人,傳說中一桿長槍挑死五人的李三娃。

    人的名,樹的影,雖然李彥的外形並不似傳聞中說的那般,身高七尺,體壯如牛,眾青皮還是心中一寒,立刻噤聲。

    「徐太監,不知前來何事?」李彥向著徐貴拱了拱手,淡淡說道。

    太監身體上有殘缺,最忌諱的也是這個,李彥沒有細想,這個稱呼卻讓徐貴勃然大怒。

    「大膽!」徐貴臉色一沉,暴躁地從軟轎上跳了起來,指著李彥大罵:「小匹夫,你、你叫咱家什麼?」

    李彥這才明白,卻不理會,微微一笑:「徐管事,前來何事?」

    「你……」徐貴深吸了一口,狠狠瞪著李彥:「也罷,咱家就不和你這小匹夫計較。」

    徐貴好不容易平復了憤怒的情緒,從身上掏出幾張紙:「咱家是來要你履行這上面的約定,你若膽敢耍什麼花樣,哼哼!」

    徐貴手上拿著的,正是當日王好賢與李彥立下的字據,約定由李彥向聞香樓獨家供應黃金菜的幾種食材,也就是蕃薯、玉米和韭黃,不得賣給他人。

    徐貴接受聞香樓的轉讓,並認為李彥與四海居早有勾結,肯定要趁機毀約,這才召集一幫青皮打手,還有手下的一小隊錦衣衛,氣勢洶洶地來到李家莊園。

    而實際上,李彥並沒有毀約的打算,黃金菜如此高價,聞風而動的商人肯定很多,雖說蕃薯、包谷在北方根本沒有,在南方閩廣一帶也只是零星種植,但只要有,就肯定能弄到,何況中間的差價又這麼大。

    李彥早就知道,就算他控制住手上的蕃薯、包谷,黃金菜的高價也維持不了多久,等到有人從南方買到,黃金菜的價格定然回落。

    李彥心中好笑,臉上卻露出猶豫的神色,直到徐貴又說了幾句狠話,才「不太情願」地歎了口氣:「也罷,徐大人說過要誠信為人,既然聞香樓約定在先,我便賣你。」

    「算你識相!」徐貴瞪了李彥一眼,扯著尖細的嗓子叫道:「咱家知道,你這小匹夫收了幾千斤蕃薯,上千斤包谷,都給我交出來。」

    「也罷,」李彥「無奈地」搖了搖頭,「為難地」說道:「只是這銀子……」

    「蕃薯三千斤、每斤五分銀,玉米八百斤、每斤二分銀,一共是一百六十六兩銀。」鄭書不知何時帶了十幾個長工站到李彥身後,很快報出具體數字。

    「銀子,你還想要銀子?」徐貴又跳了起來。

    周圍的青皮看到李彥示弱,也都是跟著大聲鼓噪

    徐貴看了看左右,除去十幾個膀大腰圓的青皮打手,還有一隊身挎秀春刀的錦衣衛,不禁膽氣愈壯:「五十兩,便宜你了!」

    「只有五十兩,多了沒有。」徐貴伸出一隻手,在身前搖了搖。

    「你若是不賣,咱家便讓人來取。」

    「怎麼,徐管事想要搶麼?」李彥冷冷地皺了皺眉頭,身後的家丁齊齊向前一步,靠了上來。

    說話的功夫,除了幾個地方留下執勤的,其他家丁已經全部集中到門口,手上也拿著長矛。

    門外這一番動靜,幾個家丁齊齊向前,門後的也是一下子湧出來,按照平日的操練,迅速呈扇形展開,站成兩排,持槍前指。

    李彥本身也是錦衣衛小旗,雖然這個小旗只是管工匠的,並不統兵,但為了保障彈子鎖的工坊,錦衣衛在這裡安排了一個百戶。

    駱養性護送彈子鎖進京,帶走一個總旗,還留下一個總旗。

    錦衣衛的人都知道駱養性是都督大人的公子,駱養性又和李彥稱兄道弟,這時候自然知道如何選擇。

    嘩啦啦!還沒等徐貴反應過來,一隊隊衣甲鮮明的錦衣衛便衝到門前的空地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徐貴臉色鐵青,大聲吼道:「西門守誠,瞎了眼啦,知道咱家是誰不?」

    對面的錦衣衛旗校中,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總旗,臉色尷尬地拱了拱手:「徐公公,駱大人吩咐,李家莊園乃錦衣衛重地,嚴禁任何人侵擾,還請公公不要為難小的們。」

    徐貴翻了翻白眼,以為這個總旗口中的駱大人乃錦衣衛都督駱思恭,他一個小小的採辦太監,便是太囂張,也不敢多說什麼。

    「好!好啊!」徐貴轉過身,瞪著李彥連連怪叫:「不就是弄出個什麼鎖麼,咱們等著瞧好了!」

    「嘎嘎!」徐貴怪笑兩聲,忍痛從身上掏出一百五十兩銀票,讓人給了李彥。

    「姓李的,買東西講究個討價還價,咱家怎麼說也是宮裡的人,還你這十幾兩銀子,不會不給面子吧?」

    李彥將銀票遞給包有才核對,微微一笑:「也罷,李某就給公公一個面子,這十六兩銀子就不要了,也請公公給個面子,少要幾百斤蕃薯,如何?」

    李彥知道,他與徐貴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也沒必要委曲求全。

    「你……」徐貴差點氣暈過去,翻了翻白眼,拂袖便要離去。

    「公公慢走,」李彥笑了笑,等徐貴搖搖晃晃上了軟轎,才又緩緩說道:「黃金三菜,還有那個韭黃,不知道公公要不要?」

    「我……」徐貴差點都被氣糊塗了,好不容易按捺住怒火,尖聲說道:「不錯,再過兩天,便是你交來韭黃的日子,若是誤了,哼哼!」

    李彥笑了笑:「誤不了,只不過……小的覺得總是讓徐公公跑來跑去也不好,不如咱們也做回一攬子的買賣,三天後我交上韭黃,以及培育方法,如何?」

    徐貴愣了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你……這方法也要銀子?」

    「公公英明,」李彥笑著道:「不多,一十六兩銀子而已,公公以為如何?」

    「你……」徐貴伸手指著李彥,當然知道他是羞辱自己想少掉的十六兩銀子,不過十六兩銀子對於黃金菜來說,確實不多,徐貴咬咬牙便答應下來,當場與李彥立下字據,交了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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