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工 正文 第六十回 精密製造
    第二天早上,李彥沒有參加家丁的晨練,幾乎一夜未眠的他眼中佈滿細細的血絲,將三種規格、十幾張標注好數字的圖紙分發給工匠,效果卻不怎麼好。

    這種只有線條的平視圖反而顯得非常抽像,很多工匠都看不懂,徐洪雖然能猜出大致的佈局與意思,卻也覺得過於複雜。

    李彥能看出每個人臉上迷惑的表情,便簡單介紹了一下察看圖形的方法,以及為什麼會畫成這樣:「因為時間緊迫,我就不給你們多說這些圖形是怎麼回事,每個組領了自己部件的圖紙,弄清楚以後先按照圖紙的要求製作,有什麼問題現在就提出來。」

    彈子鎖的結構並不複雜,也就鎖芯、彈子、彈簧、鎖身的孔等幾處要求高一些,但形狀也很規範,基本都是圓柱形。

    經過李彥的簡單介紹,工匠們差不多也都知道這些圖形是個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很沒有必要,完全是故意搞得複雜了。

    當然,他們的這些想法只是留在心裡,並不敢從嘴裡說出來。

    劉鐵鎖也幾乎是一夜未眠,在作廢掉十幾把以後,終於趕製出一把精確到三分之一分的標準尺,一把三十等分,精確到三十分之一分,也就是三分之一厘的游標卡尺。

    李彥做了簡單的檢驗,暫且不管這個三之一厘是不是精確,但就這兩把尺來說,都做到了精準的等分,也就是說,用這兩把尺測量得到的數字,標準是一樣的。

    有了這兩把尺,工件的製作就可以執行嚴格的標準,在與工匠們進行解釋確認以後,大家就按照各自的分工,開始製造。

    第一套鎖件的全部完成是在中午,由於所有工匠都拿出十分的小心與細緻,在組裝時幾乎一次性成功,這讓工場上發出一陣動情的歡呼。

    雖然有幾個彈子以及鎖芯與鎖殼契合處還要進行略微的修正,並打磨光滑,但是按照工匠們的說法,就算是最熟練的工匠,一個人來打制這樣的鎖,也是需要不斷湊配、修正,直到每個工件達到最佳契合。

    這個說法不僅得到徐洪、楊四地承認。就連劉鐵鎖也不復往日地孤傲。默然不語。看向李彥地目光少了幾分狂妄。多了一些狂熱。

    這個結果並沒有讓李彥高興太多。他已經將每個配件地標準尺寸計算到一毫。也就是十分之一厘。一寸地千分之一。刻度尺地精度也可以達到三分之一厘。但是仍然不能達到最佳契合。可以直接組裝地程度。

    「每個人都必須嚴格按照圖紙上給出地尺寸加工零件。以後哪個部件出現問題。便追究那個部件加工者地責任。」李彥重申了加工精度地要求。

    工匠表現出來地態度沒有問題。但是有些習慣地東西還需要改變。比如對數字、游標卡尺地使用也不是太習慣。他們習慣地是簡單測量、大概估算。

    簡單卡尺地測量方法每個工匠差不多都能把握。但是游標卡尺。特別是以三分之一厘作為最小測量精度。讀數與計數方法有些複雜。多數工匠無法掌握。也就限制了標準工件製作地效率。

    不管怎麼說。標準件化地加工方式依然讓工場地效率提高很多。隨著第一件大號彈子鎖地組裝完成。中號、小號鎖也在傍晚時分以完整地形態出現。而且每個型號都有銅、鐵兩種材質。一共就是六把鎖。這將作為首批貢品送往京城。接受工部地查核驗收。

    當天晚上,駱養性才從天津回來,看到這六把鎖也沒有顯得特別高興,而是將李彥拉到他帳篷裡喝酒:「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李彥給駱養性倒滿酒,抓了半隻扒肘子在手裡,啃了一口滿嘴流香:「先說好的吧,壞消息吃完再說。」

    「好消息是,幾家大戶為竊案立下的懸賞兌現了,獎了你三百兩銀子,」駱養性抓起另外半隻拍肘子,朝桌上的酒菜撇了撇嘴:「喏,這就是用那些銀子買的,還有幾桶酒,剩下二百五十兩,高興吧?」

    「哈哈,剩下的銀子就留在大哥那裡,下次再買些好吃的,」李彥對駱養性這種衙內作風已經習慣,倒也不在乎那五十兩銀子,埋頭對付美味的菜餚,還要趕著回去推算那些麻煩的尺寸。

    「大哥哪能用你的銀子,」駱養性抹了抹嘴,仰起脖子喝光碗裡的酒:「算了,另外一個消息也告訴你吧,王好賢被放了,陳小旗跑了,天津的那幫混蛋,不知道怎麼做事的。」

    「陳小旗跑了?」相比較之下,王好賢無罪釋放的消息更讓李彥吃驚:「竊案乃聞香教所為,不是證據確鑿了麼?」

    「是,」駱養性不滿地搖了搖頭:「竊案確實是聞香教所為,但是和王好賢無關,是聞香教教主王森指使,而王森昨日在押解天津的途中已經自殺,並留下一封認罪書。」

    「也就是昨天,宮裡遞出話來,要錦衣衛只查竊案,不要波及其它。」

    「王森自殺了?」李彥不清楚在另外一個時空裡,王森也是差不多在這時候自殺,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數。

    他笑了笑:「會不會是王好賢動的手?」

    駱養性咬下一大塊肘子肉,狠狠嚼了兩下吞進肚子:「未必,那個王森早就被抓起來了,京裡有人護著,才一直在灤州大牢裡逍遙,如今見勢不妙,捨棄自己,保下他兒子也有可能。」

    李彥丟下筷子,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風險極大的漩渦,又看不清其中的情狀,只是覺得那一個個人都面帶微笑,目光冰冷,隨時可能撲上來將他撕碎。

    搖了搖頭,喝乾酒將陶碗按在桌上:「令尊……想必也是不願繼續追查吧?」

    「是駱都督,」駱養性少見地又倒了半碗酒,向李彥揚了揚,語氣略顯不滿:「誰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駱養性被駱思恭緊急調到天津,連手下都沒有帶,這幾日天天與李彥膩在一起,倒是都有幾分好感。

    李彥點了點頭,端起酒碗與駱養性碰了一下:「也不奇怪,到了他們那個位置,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駱養性眼睛一亮,仰頭喝光碗中的酒,眼中便有些狂熱:「你就不擔心被報復?」

    高粱酒好似刀子一般流入喉中,只覺小腹有股熱流發散到四肢百骸,李彥不禁哈哈一笑:「那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

    「好,夠豪氣,不愧是我駱養性的兄弟,」駱養性側過身子,用力拍了拍李彥的手臂:「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這次押送了寶鎖進京,怎麼也能給你爭取個帶兵的總旗。」

    「聞香教雖然勢大,諒他們也不敢輕動咱錦衣衛的人,倒是那個陳小旗,在天津有些人脈,他逃了出來,你可得小心些,」駱養性難得鄭重地囑咐道。

    李彥點了點頭,聞香教經過這次事件,起碼在天津的勢力大受影響,也必然會低調些,倒是陳小旗隱在暗處,不知道藏在哪裡,又何時會跳出來。

    不過與朝野勾結的權勢陰謀相比,陳小旗很可能用暴力發起的報復,他倒是並不擔心,只要自己準備充分、實力足夠,他就難以得到機會。

    駱養性多喝了兩碗酒,很快就爛醉如泥,這個有些咋呼的衙內,似乎很苦悶,怕也是整天面對那種勾心鬥角的生活,有些排斥,卻也身不由己。

    舉世皆濁、想要出淤泥而不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李彥無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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