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悅反問道:「選什麼?」
承平無法回答,選什麼呢?從來就只有她要的,和她不要的,那麼分明,似乎不必猶豫,原來自己已經做了回答,卻還在這裡問這種傻問題。
如果真的要說沒有選擇,恐怕就是生在皇家這一事實了。
然而出身是沒得選的,承平抬起頭望向天空,心底又浮起父皇生前最後的那一句話:「汝欲,自取之。」——你要的話,就自己去拿吧。
「果然讓我自己去拿的東西,不怎麼好呢。」承平在心底苦笑道,這句話,九泉之下的父皇能聽到吧。
他聽到的話,會有什麼表情呢?
嘲笑?
還是像兒時那樣摸著自己的頭頂,柔聲笑道:「吃虧了吧,誰讓你不聽話?」
唔,這樣也有點嘲弄的意思呢。
承平突然有種咬牙切齒的衝動……陽光好刺眼,她伸手捂眼睛,突然眼前就暗了,睜眼一看,余悅拉下了一片樹枝遮在頭頂。
「你幹嘛?」承平道問。
余悅地表情。突然變得好像十幾歲地少年逃課被抓了一樣。有些躊躇道:「怕你被曬到。」
秋陽高懸。可是並不怎麼曬。承平看了余悅一眼:「你是想爬樹吧。」
「真是沒長大。」承平心裡念道。
余悅只好望天。過了半餉才說道:「外面太陽大。還是回去吧。」
承平突然童心大起。指著一棵樹稍道:「余悅。摘那片葉子給我好嗎?」
「別玩兒了。殿下。」余悅苦笑道。他剛剛來宮裡地時候。承平倒是經常提這樣地要求。「我要那朵花。」、「我要那條魚。」……雖然知道那朵花。那條魚。最後地結果。無非是把玩一陣就被扔掉。余悅還是冒著東鄉夫人地責罵。盡力地滿足她。
後來承平漸漸長大,也就換了別的消遣。
余悅決定漠視承平的這個要求,轉身就要離開。
承平笑著拉住他,執意道:「我就要那片,那片葉子上有點黃色的。」
明明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可是余悅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仰望著那片在樹梢上翻動的葉子,心中哀歎……。
「讓人搬梯子來吧。」余悅道。
承平壞笑著搖頭,看著他苦著臉爬上樹去,終於用劃破一隻袖子的代價,摘下了承平指定的那片葉子。
「呵呵。」承平笑起來,不知道是高興那片葉子到手,還是在嘲弄余悅的狼狽。
那片葉子,本來應該是全紅的,不知道為什麼竟帶著黃色,斑斑駁駁,其實並不好看,承平將它放在手心裡,小小的葉子,好像一個小小的手掌……。
右相府,內室。
右相躺在香樟木做的浴桶裡,閉著眼,享受著侍女的按摩,芊芊玉手嫩如脂膏,在身上遊走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微燙的香湯讓人昏昏欲睡;放在一旁的香豆,用的是最好的香料;擦拭身體的布料,是十兩銀子一匹的松江細棉;準備好的常服,是最細膩的蜀錦。
「真是舒服啊。」右相在心裡歎道。
這是他貧寒時,想都想像不到的享受,他很喜歡這些用金錢買到的東西,最好的衣服、最昂貴的食材、最舒適的住處,一切享樂都是他喜歡的。
至於過去,右相從來不會提起,不管是在外面,還是在自己家裡。
似乎他和左相一樣生來就是貴族,從沒有過窮日子,從沒餓過肚子,沒有穿過粗布衣服,沒下地勞作過,沒有娶過商賈家的女兒——他想起了那女人留給他的兩個兒子。
「大的那個還好些,小的竟然只會種花養草。」這是他最不滿的地方,潛意思裡,他的兒子種花養草,別人就會指著他的背脊,嘲笑道,你看,那是個農夫!
農夫!
不,他不是農夫!
他惱怒地想著:「有些東西,既然埋葬了,就該完完全全地消失掉。」
「大人,洪卿大人來訪。」管家老王的聲音,在窗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穆洪卿,穆心蓮的親哥哥,很久之前曾是他最喜歡的侄子之一,連洪卿這個名字,也是右相起的。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自從穆心蓮封妃之後,穆洪卿這個人,在右相的眼前,就出現得越來越少了。
「他來幹什麼?」右相問。
「小的不知道。」老王跟著右相有些年頭了,心裡自然知道,右相不怎麼待見這個穆洪卿。
表面上看,穆家舉族都以右相馬首是瞻,其實暗地裡,穆洪卿可沒少動手腳,他仗著有個皇帝外甥,一心想當穆家的家主。
右相冷笑了一下,揮手讓按摩的侍女退下,自己從浴桶裡站起來,立刻又有其他的侍女上來,擦身,穿衣。
等衣服穿好了,右相才道:「告訴他我不舒服,睡下了,讓他改日再來。」
「是。」老王在窗外答道。
右相走出浴室,卻見穆夫人就在外面的小廳裡。
老夫老妻也沒什麼好客套的,穆夫人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順手給右相披上,似不經意地問道:「為什麼不見他?他在朝中也是助力。」
「誰?」右相問道:「你說洪卿嗎?還是離他遠著點兒吧,今天這個局面,攝政王還是佔上風的。」
「可是皇上總會長大的。」穆夫人道。
右相看了穆夫人一眼,笑道:「所以,我們現在還不急,不是嗎?」
穆夫人也回報給右相一個嫵媚的笑容,她今年才三十六歲,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紀,右相伸手攬過夫人,正想說點兒什麼。
一個大丫頭疾步走進來,稟道:「大人,夫人,不好了,三少爺病了。」
——————————————————————————————————————————
提前更新,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