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在杭州的名氣很大,開始的時候只是小打小鬧地做些布匹生意,隨著家族生意的日益興隆,生意的路子也就逐漸拓寬,由官鹽到航運,越做越大,甚至已經到了整個宋境都有蘇氏的店舖。
昊天與蘇婉可謂由一見如故,發展到一見鍾情,最後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蘇婉的小丫環也自然成了兩人傳情的信使,由此而來更加深了雙方的吸引力。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懷春的少年男女,心裡互相都有了對方。
一年之後,兩人又一次約好在西湖相會,兩個少年男女之間的傾慕之情,幻化成了無邊無際的情焰,最終兩人私定了終身。私定終身不久,昊天將此事跟義母說了,聽得唐春十分吃驚,過了許久才平息自己的氣息。
「你是說你想娶蘇家大小姐?」唐春壓下複雜心情,笑著問道。「而且,你們還私定了終身?」
「是的。」昊天堅定地答道。
「你這是癡迷不悟,就不說我們是什麼身份,單就你一無金錢,二無功名,蘇家怎會將女兒許給你?傻孩子,不是娘打擊你的滿腔熱情,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神偷門自打唐春經營打理後,已逐漸轉行做些正道生意,並在昊天十六歲那年,將掌門之位傳給了昊天,也算是對夫家有個交代,找個傳人,那本破書也有了人去收藏,自己就可以安享現在的生活。卻未成想昊天找了這麼個大麻煩,這件事情不但令昊天煩惱,也惹得自己跟著不開心。
「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沒到最後,我一定要努力爭取。」昊天的眼睛裡閃動著篤定的光芒。
見昊天執意如此,唐春只好托了一個杭州最有名的媒婆,前去蘇家提親。
但結果很令人不滿意,那個媒婆剛剛說出來意,還沒有說昊天之名,就被接待她的管家命人給轟了出去。
據說這還是客氣的,原因是管家也是春香樓的常客,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忌諱,說什麼也得給唐春點薄面,不然的話,那個媒婆就不是被打一頓然後扔出大門那麼簡單了。當媒婆垂頭喪氣、一瘸一拐地回到春香樓,說起此事時還心有餘悸,直冒冷汗。
站在近前的昊天聽完,才相信了義母說的話是真的,自己與人家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但此事著實讓昊天為難,自己與蘇家大小姐可謂是一見鍾情,且已定情,雖被蘇家給乾脆地拒絕了,也不能怪蘇家,自己家這點財力跟一個富可敵國的蘇家來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怎麼說自己也是一門之主,雖說自己擁有的門派勢力還很小,人丁不那麼興旺,但那也是一個幫派啊,自己怎麼能甘心受此侮辱?
想當年神偷門輝煌的時候,天下門派,哪個敢小瞧了神偷門?一不小心,讓你萬千家財瞬間即逝,又或者讓你睡不安寢,隨時隨地擔心自己的腦袋搬家。卻不曾想神偷門沒落至此,遇事不但看人家的臉色,甚至於連一個江湖三流的小門派都不如。現如今,自己在人家蘇家家主的眼裡來講根本沒有任何地位,這讓自己灰心喪氣的同時,也煥發了自己的鬥志。仔細一想,如果自己輕易放棄,大小姐一定不滿意,她會想她愛上的人是一個懦弱的廢物,會很傷心。但自己憑匹夫之勇,闖上蘇府求婚不成再鬧出點事情來,也失去了自己的本意,思前想後,實在難以抉擇。
最後媒婆說了一凡話,讓昊天的心情豁然開朗。「既然蘇家大小姐對你一片癡情,你就直接到蘇府求婚,看結果如何,如若不行,則另想辦法。」
「好吧,就這樣。我自己走一趟蘇府,若不行,再想對策。」昊天終於下了決心,決定單槍匹馬闖蘇府。
第二日,天氣晴朗。
昊天早早地就起來,梳洗穿著一凡,渾身上下收拾利落,才與管家一同走出春香院。但自己的心裡還是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這個管家姓李,名叫李有,40歲的年紀,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富家之女,但那家主人卻將女子嫁給當地一個武林門派的公子,為了自己的幸福,他決定邀戰那個奪己所愛的公子,以武功的勝負,決定紅顏女子的歸屬。
在當地武林盟主的主持下,兩人展開了生死博殺,最後因自己學藝不精,敗給了那個公子,傷心之下,他遠離家鄉那個傷心之地,後來輾轉流落到了杭州,在春香院當了一個護院。因辦事穩重,被唐春看中,在昊天接認掌門後,給昊天當了管家,負責神偷門的所有外部事務。
蘇府離自己的居所並不遠,步行大約要一刻鐘的時間,所以,兩人不一會就走到了蘇府所在的那條街。遠遠看見蘇家的高大的門樓子,上書蘇府兩個燙金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在門前,兩個家丁打扮的大漢,懶散地站在大門兩側,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看來二人晚上一定有什麼其它的活動,或賭博或嫖妓,才弄成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
見此情形,李管家走上前去,打了個揖,說道:「二位大哥,煩請通傳一聲,說我家少主晉見貴主人。」就在其中一個大漢剛想說什麼的當口,李有走到近前,將手中的銀子塞進那人衣兜裡,這個動作極快。
那大漢的嘴剛張開,就立即換上了一副笑臉。
「好說,好說,二位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稟報。」拿著李有送上的拜貼,笑顛顛地進去傳信了。
不一會兒,那人回來了,說道:「主人有請,二位請進。」手裡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為什麼用請?拜帖上的昊天身份是神偷門掌門人,所以,蘇家還是很客氣的。至少面子上還過得去。想到這裡,昊天的信心倍增。
進了蘇府後門,眼前是—片大花園,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碧水淙淙長流,朱欄小橋臥波,天上神仙府,人間官宦家,也難怪,這兒原是北宋時大內的御花園。被蘇家上任家主花重金買來的,朝庭本來不想賣的,但因蘇家家主對朝庭所做的貢獻極大,每遇災年,蘇家都會向朝庭捐無數的金錢,為皇上解決危機,卻又不受封賞,這讓皇上非常感動,便將宅子半賣半贈地給了蘇家,也是讓天下人看看皇上的大度,只要有足夠的貢獻,是會得到朝庭獎賞的。
這種收買人心的招術,是為上者慣用的伎倆。而且百用不厭。
站在大廳門外的5個人十分有氣勢,這5個人,前頭的一個是個40多歲的中年壯漢,虎頭燕額,濃眉大眼,一臉的胳腮鬍,長相威猛奪人,顧盼目光如電。這中年大漢的穿著十分講究,也十分氣派,最外頭是件黑綢風氅,窄窄的一團黑貂領,裡頭是件緊身對襟、細質勁裝,腰裡是條寬皮帶,上頭鑲滿了讓人眼花的明珠、寶石,一顆顆都有小拇指大,寬皮帶上還居然掛著一把鑲珠寶的短刀,刀也好,皮帶也好,任何一樣都價值連城。這,在外行的人也看得出來。腳底下,是雙高統的皮鞋,黑得發亮,但看上去質地卻十分輕柔,不知道是什麼皮。右手戴著一枚玉扳指。混身上下,除了那條皮帶上的珠寶映著燈光光呈五彩外,他一身黑,給人一種雄健威猛的感覺。這是標準的看家護院鏢師的打扮,只是這身行頭,確是有錢人家的標誌。
身後4個壯漢子,除了沒那條鑲滿了明珠寶石的寬皮帶,那玉扳指,那風氅外,打扮跟他一樣,也是一身黑,但明顯屬於威武大漢的僕從。此4人在船上時,昊天也已經見過,但此時此刻這幾人卻也更加的嚴肅起來,像是根本沒有見過昊天的樣子。
在昊天的眼中,張臣真的是一個有錢的主,就拿那把刀來說,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古兵器譜上排名前10的七星寶刀,可謂價值連城,但他卻敢明目張膽地掛在身上進行炫耀,這是否在向神偷門挑戰?想到這裡,自己笑了,卻不知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想到這個荒謬的問題,且不說自己真的去偷的話能不能得手,單就張臣的武功就十分的高明,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對手還很難說。看來自己這次回去,得認真琢磨琢磨那本破書,看看那本書裡究竟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秘密,而且還那麼的吸引自己的神識。
跟著昊天的李管家迅速趨前半步,雙手抱拳,高聲說道:「神偷門第八代掌門人昊天求見蘇家家主,煩請通稟一聲。」聲音洪亮,顯示出多年來苦練的內功,並非浪得虛名。然後,十分恭謹地退到昊天的身後,一副實足的下人的模樣,但面部表情卻又顯得不卑不亢。
威猛大漢被這聲音震動,睜開原本微瞇的雙眼,射出了一股身份凌厲的目光,盯著李管家,然後立即移到昊天的臉上,看了足有十幾秒的時間。而昊天也直視著他,兩人的眼神在空間的第一次交鋒,最終的結果是兩人扯平,和平收場。
大漢收斂了那份嚴肅,臉上出現了平日難得一見的笑容,說道:「原來是昊掌門駕到,有失遠迎,望企恕罪。」
昊天也收回了威嚴的眼神,爽朗地笑道:「早就聽蘇小姐提起您,義叔在江湖上的威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只是沒有與義叔謀面,深感遺憾,今日終於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小侄拜見義叔。」說完,便以晚輩之禮拜了下去,這令大漢有些驚訝,但也只是瞬間的失神而已。
只見他跨前一步,伸出了手,借助扶起昊天的機會,兩人較量了一下力量。儘管昊天自幼天生神力,但在大漢多年鍛煉的內功相輔下,還是差上一些,結果也令大漢震驚,此人小小年紀,功力已不可小視,如若在經過幾年的苦練,武功將會更上層樓。過不幾年,這個江湖上原本寂寂無名的少年,也許回大放異彩。想到此,先前的輕視之心已有所收斂。
這大漢正是蘇婉義叔張臣,是江湖三大幫派湖海幫幫主,與蘇家家主有八拜之交,勝似親兄弟。
張臣的臉上也有了一點笑意,連聲說著:「客氣,客氣。威名到談不上,但卻早已聽說了神偷門上代家主的傳奇事跡,很是嚮往,只可惜門主英年早逝,沒有謀一醉,也是我的遺憾啊。」
大漢的臉上也露出了尊敬的神采。他所說的當然是那段令義母傷心半生的往事了。
想想也是,上代掌門的膽量也是太大了些,居然敢老虎嘴上拔鬚子,到當時的兩湖武林盟主家去偷書,才惹得整個江湖的追殺。到頭來弄得家破人亡的慘境,還險些給門派造成滅頂之災。大漢身邊一個黑衣壯漢早已去通傳,此時回到前廳,在大漢的耳邊悄悄地說著什麼,大漢也連忙點頭。
「大哥請昊掌門到後廳相悟,請隨我來。」說完,大漢當先大步前行。穿過大廳,又過了幾個迴廊,才到了一處幽靜的所在。
這就是蘇家家主常常會客的地方。這裡沒有什麼豪華的裝飾,但卻十分樸素,給人以輕鬆的感覺。進了廳裡,昊天看見主座上坐著個灰衣老人,看上去約莫有六十多歲,鬚髮已灰,人挺清瘦,長眉鳳目,隱隱有一種懾人之威。他的手裡拿著一封信,正在看。神情異常的專著,想必是這是一封十分重要的信件。
昊天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這個不怒自威的老者,老者看得很入神,並未發現屋裡已經進來幾個人。直到看完了書信,這才抬起頭,與昊天對上了眼神。老者的心裡也是很驚詫,自己在心裡對昊天作出了品評。
好俊的人品,一雙劍眉濃濃的,斜飛入鬢,一雙鳳目黑白分明,隱隱遁著一種令人難以描述的光彩。一身粗布衣裳難掩他的英挺脫拔,要是換上一身讀書人的儒服,那將是臨風玉樹般翩翩美書生。他看上去不過20來歲,但卻有著中年人的成熟、經驗與歷練。嘴閉得緊緊的,顯得他有著一份超人的冷靜。那雙微挑的眉梢,也帶點令人心折的傲氣。他有點黑,但更顯得剛毅,也象徵著在勞苦中長成。然後,點了點頭,算是對昊天做了認可。(看來王風的前世真的很英俊,不知能否入得了諸位讀者的法眼。)
「神偷門八代掌門昊天拜見家主。」昊天執晚輩之禮,並恭下了身子。體現出自己對這位長者的尊敬。
「昊賢侄太多禮了,賜坐。」老者點了點頭,欠了欠身子,就有一個黑衣大漢過來,將一把椅子放在昊天的身旁。
昊天說聲謝謝,便大方地坐了下來。
「不知昊賢侄此次來府上有何貴幹?」,老者喝了一口香茶,平平心靜氣地問道。
昊天一聽老者沒有任何的婉轉,直接問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有些不太適應,但一瞬間的失神後,他立即想到此來的實質性問題是求婚。
便站起來,大聲說道:「實不相瞞,小侄此次冒昧前來,實是有件事情想與伯父商量,不知當講不當講?」然後,細心地觀察著老者臉上的神色。
老者十分鎮定,並未有什麼大的驚訝。說明老者已經完全掌握住了分寸,不會有什麼破綻讓自己抓住。
「講吧,看我能不能幫得上你,如能幫你我一定會幫你,但若你說的事情,不是我所能辦得到的,在此就先說聲抱歉了。」老者面露微笑,玩起了太極推手。其實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老者卻將此事扯到了其它上面起去,說明老者顯然是在顧左右而言它,你如果將事情扯到生意上去,而我卻對所謂的生意一竅不通,談這些有什麼意義。想到這裡,昊天決定直入主題。
他鎮定了一下情緒,說道:「那小侄就直說了,小侄想向大小姐求婚,還請伯父成全我們。」昊天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內心的話。
老者沉吟了一聲,又想了很久,才說道:「哎呀,原來是這件事情。」
老人歎了口氣,說了這麼一句話,便陷入沉思之狀,過了不久,老者好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沉聲說道:「說起這件事情,本是我的家事,是不應對外人說的,但既然賢侄對小女一片癡情,而小女也似乎也對你有好感,我也就不在隱瞞什麼了。其實,小女10年前就已經許了人家,訂下的是娃娃親,是我蘇家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我們兩家的關係起初很好,做了多年的生意,兩家也經常走動。
但在一次做生意時,因利益分配上傷了點和氣,但還沒有到那種撕破臉的程度。俗話說的好,買賣不成仁義在,雖然兩家暫時出現了一些矛盾,也許還有緩和的時候,況且,蘇家在一些生意上還得仰仗人家。因此,這件婚就也這麼擱淺下來。但我們蘇家是誠信之家,我們是不能單方面毀約的,如果我們這麼做了,蘇家還怎麼與人做生意?雖然對方至今未下聘禮,但我作為蘇家家主,必須為蘇家的聲名負責。
就在前不久,親家突然來到我府,要求兩家和解,並談論起子女的婚事,並想早些讓二人完婚,以緩解兩家的積怨。這件事小女並不知情,所以,她對你說的話,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聞聽此言,昊天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他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的失落,覺得心裡像被抽空了一般,但苦於在人家的地盤,又無法發作,這樣的感覺很不舒服。但看老者的神情認真的樣子,又不像是假的,他用不著為了拒絕自己的求婚,瞎編這麼一套謊話來蒙騙自己這個後生小子。而之前老者所看的那封信,也許正是為了商量這婚事而來的。
「對不起,請恕小侄失禮之罪。」昊天抱歉地說。
「沒什麼,不知者不怪嘛。」老者笑了,又對坐在身旁的張臣道:「賢弟,替我送送昊賢侄。」
「不必了,小侄這就告辭了。」昊天茫然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在場的幾個人抱了抱拳,轉身向外走去。有一種蕭索的感覺,湧上心頭。這種失落的感覺使他的心都感到了疼痛,他就這樣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走在街上,杭州繁華的街道,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生機。
回到家後,昊天大病了一場。
那心痛的感覺,實在難以平復,病好後,他就開始借酒消愁。
這正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