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王軍帶離麻將館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
他們決定連夜趕往H省A市,原因是這個縣城不通火車,屬於交通比較閉塞的縣城。
在街上,他們租了一輛出租車,講好了價格,因是午夜時分,出租車司機想宰他們這兩個外地人,但見到兩個漢子,還押著一個帶著手銬的人,第一個司機沒敢拉他們。嘴裡直說什麼自己膽小怕事等話語,匆匆把車開走了。但終究還是有膽大的人,一輛夏利出租車開過來。
藉著昏暗的路燈,王風看見司機是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儘管是夜晚,但他還是能看到司機的臉上還有些猶疑。王風為打消司機的顧慮,他主動拉開車門,笑著對司機說:「我們是警察,想到A市趕夜班的火車,如果你的價錢合理,我們就坐你的車。」
「可是,我很少在夜裡出長途的,很危險。」司機的臉上流露出擔心的神情,望著王風說道。
「我們真的是警察,這是我的證件。」說完,王風將他的警察證遞給司機。司機打開車內的燈,認真地看了一眼證件,又重新打量著王風,與證件上的照片對比了一下,心裡有點動心了。
「現在這個時間客人很少,或者根本沒有,與其說在這裡乾等著,不如把我們送到A市,回來的時候,還可以拉個回頭客,這樣的生意很划算。而且我告訴你我們的身份,是不讓你擔心我們是壞人,我們對你來說不會有任何危險。」王風指了指在大兆身邊的王軍,說道。「但我事先得告訴你一聲,他是個壞人,但他現在被我們抓到了,他的手上戴著手銬,對你不會構成任何傷害,這趟生意你做不做?」
考慮了一會兒,司機終於點頭說道:「好,見你很實在,那我就辛苦點,送你們一趟。」司機又叨咕一句:「這個點車少,也是你們的運氣好,呵呵。」
王風一聽笑了,說:「那我就謝謝你了,呵呵。」
談好了車的價錢後,他們就上了出租車。王風與大兆坐在車的後排座,將王軍夾在中間位置,將他的手銬由前銬換成了背銬,這樣才符合押解犯罪嫌疑人的安全準則。
王風的手一直在王軍的背後,抓住他手銬,防止他在路上,以身體的肩部或者頭部,頂、撞開車的司機,那將會把這一車人帶入更大的危險之中,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事前有了防範,危險的係數就會大大的降低。這是有著血的教訓的,在押解犯罪嫌疑人的路上,被嫌疑人用戴著手銬的手抓住了司機握住方向盤的手臂,只是輕輕地一帶之後,車子會怎麼樣?而在高速公路上告訴行駛的車輛,翻車的結果是什麼?想必誰都知道。
在出租車上的這兩個小時,他很安靜,沒有任何的不良企圖,也許是他太疲勞了,或者是他養成了習慣,白天休息晚上打麻將,所以,上車沒多久就酣然入睡了,呼吸勻稱,說明他的心情十分平靜。
從這一點判斷,這個人的心理素質真的很好,若是身背命案的逃犯,剛剛被抓到時候,他們都會不同程度地表現出神情沮喪,緊張等表徵。但王軍卻恰恰相反,他的表現極為正常。或者說,當他落網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或許沮喪,但當他逐漸平靜下來後,他幾年來一直繃緊的神經,就會忽然放鬆了,這也許是他一切正常的主要原因吧。
他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光是他的冷靜,就無人能比。
他就像沒有被抓時一樣,該睡覺睡覺,該休息休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看來一個案犯的心理素質是否強橫,與這個人進監獄的次數有絕對的關係,進去的次數越多,其應對被抓捕時的表現就越平常。他的這種行為,忽然讓王風對他重視起來。
上車之前,他和大兆對這個大盜進行了搜身,搜的很仔細,衣服、褲子、襯衣等所有衣物的兜,可能藏細微物品的衣服的縫隙,鞋子的裡外等,並未找到任何可疑的開鎖工具,在我們搜他的身時,他的神情顯得十分的平靜,沒有絲毫的緊張,心境似乎也沒起任何的波瀾。
王風在第一時間做出如下判斷:這個人的心理素質極好,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難道真的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該人會72變,有孫悟空的本事?見他臉上露出笑容,王風也笑了。
「很榮幸能與你一路同行,你的底細我們已經完全知道了,希望在這一路上,你能與我們好好合作,順利回到S市。路上我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不會對你有任何的虧待。在車上有什麼事可以跟我們講,我們能做到的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但有些話我們還是當面說清楚,這叫先小人後君子,你千萬別有任何的僥倖心理,想逃是不可能的。」王風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神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王風很失望,王軍隱藏得很深。
「你們放心,我是不會逃跑的,你們對我好我知道。」他笑著說。
「是麼?你還挺講義氣的嘛。」
「在江湖上混,不講義氣怎麼能吃得開啊。」
「你還真不謙虛,江湖傳言,你號稱賊王,獨行千里,去留從不走空。」
「那是道上朋友瞎傳的,當不得真。」
「說到賊不走空,我相信。你既然犯下了罪行,如今掉腳,就要有個擔當,這一點我不想說什麼,自會有人對你的犯罪事實進行審問。但說你講義氣,我看未必。你其實只對你自己講義氣。當你在外面過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生活時,想沒想過你的母親?想沒想過她是怎麼生活的?她在靠政府救濟金生活,她的心情怎樣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不孝之子還談什麼義氣?總之,我王風絕對是不會相信的。」
歎了口氣,眼裡有霧氣出現。「我這一生最虧欠的就是我的母親,不能在她老人家身邊盡孝,是我的遺憾。你說得對,我知道我所信奉的江湖義氣是站不住腳的。」說著,還流下了眼淚。王風相信他此時流下的淚水應該是發自內心的。否則,他的演技可以去拿奧斯卡金像獎了。
「到了你該去的地方後,你有的是時間去懺悔,現在我帶你去吃飯。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還能讓你吃飽。」王風不想太過刺激他的神經,壓力太大,就會像一個繃緊的彈簧,繃的過緊,它會崩潰。人也一樣,當一個人陷於歇斯底里,徹底發狂之時,是極不易控制的。一切應適可而止,不能刺激他過了頭,這就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如兩頭公羊頂架,頂得不亦樂乎,一做學問的大哥發現後,急忙上去拉架,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兩頭羊分開。放羊的農民走過來,用一條繩子將兩頭羊的角綁到一起,結果兩頭羊極力向相反的方向掙脫。農民微笑著,上前將兩頭羊的角解開,兩頭羊立即離得遠遠的,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關於物極必反的例子。
「謝了。」他說道。
「不用,這是你應該得到的權利。」王風回答道。
就這樣,在上車前,他們帶他去了一家站前的飯店,他決定吃餃子,因為吃米飯,還要炒菜,既耽誤時間又很麻煩。在吃飯的時候,王風看到有很多客人看著他們在竊竊私語,那些人在猜測他們的身份,但那些人還是能夠知道他們應該是警察,另一個當然就是案犯。
在飯店的一張桌子旁,他的目光正看著這個小城的火車站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透過這家小飯店的門玻璃,循著他的方向,王風看見,那閃爍的燈光,以及行色匆匆的旅人。
離開了生活3年的小城,王軍的感想一定很多。
王風甚至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留戀,看到了異常複雜的情感。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時間的概念是什麼?一個失去了自由的人,該更渴望對這些東西重新認識。他們不珍惜生命,是因為他們太年輕,有更多的青春可以浪費,他們不珍惜時間,是因為他們有大把的光陰,可以從他們的眼前流走,而他們卻沒有任何的惋惜與遺憾。自由就是當他們失去了它的時候,才感到可貴,僅此而已。
王風問他吃什麼餡的,他說喜歡吃三鮮餡的,他說小的時候母親就經常給他包三鮮餡的餃子。為了能讓他吃好在這個縣城的最後一頓飯,王風將他的手銬打開,將另一頭銬在飯店的椅子上,他就用一隻手吃了上車前的一頓飯。
對於警察倡導的人性執法,也是一個很好的實踐,其實,犯罪嫌疑人也是人,他們也要穿衣吃飯,他有這樣的權利,即使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魔,也不能剝奪他的這一權利。
在他看似平淡的表情裡,王風嗅到了一種陰謀詭計的味道,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但一定有問題。他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得讓王風感到自己對自己的判斷能力已經減弱,或有所懷疑。
這裡面一定隱藏著什麼東西,是什麼東西?他一定在心裡醞釀著逃跑的計劃,但這個計劃在什麼時機,在什麼條件下去實行,王風心裡也沒底。
這是王風的預感,王風對自己的預感一向很相信,但他並未對大兆說明,因為這對他們想要進行的所謂預防來說沒有任何作用。還會打草驚蛇,這也不是王風的行事風格。
等待,是他的時機,也是王風的時機。
等待,就像王風進行捕俘一樣,誰更有耐心,誰就會等待最後的勝利。
這是個人口大省,她所屬的每一個城市,與王風所在的省份同等城市的人口相比,都比他們所在的城市的人口多,是一個典型的平原城市。
火車站,在這個城市的中心位置,與之相對的汽車站在街的對面,這兩個單位是一個城市運輸能力的象徵,它們一般離得都很近。幾乎每個城市都是這樣,火車站與汽車站相隔不遠。
這個城市的火車站,是一座兩層建築,沒有什麼特色,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普通,普通的高度,普通的裝飾,屬於你看了一次沒什麼印象,過了不久就會忘了的那種。
一個小廣場上,即便是午夜時分,人也很多,出門的、接車的,來來往往,一些納涼的,就坐在馬路邊上的護攔上,仨一群五一夥的,在交談著什麼。
路燈並不是特別的明亮,有些幽暗。但也能看清幾米內的人的長相。在這裡徘徊的人更多的是為旅店招攬生意的,男男女女中女人居多,她們的年齡已經沒有什麼優勢了,30多歲,有的已有40多歲,不幹這個又能幹什麼。有的甚至還幹些出賣身體的勾當,這是女人的無奈,在暗夜裡,邪惡與罪惡在進行著雜交,產生的東西卻更加的黑暗。
年輕的女子是很少在車站這樣的地方出現的,她們有青春,有活力,會更有競爭力,她們選擇好工作的機會相對歲數大的女人也多很多。
即便是想墮落,也不會在這個地方謀生,她們會到大型的夜總會、桑那浴等場所,去過一種醉生夢死般的生活。
姿色平平的,也能到歌廳去陪客人唱歌,靠小費過她們自己想過的生活。為出租車拉生意的男人女人,都是出租車車主僱傭的,或者本身就是車主,他們會十分執著地追問你到哪裡去,坐不坐車,並一直跟著你走出很遠很遠,直到你很煩地說不坐,才悻悻地離去。然後,他們會去問另外一個匆匆出站的旅客。從這件小事上,可見這些拉生意的人意志力有多麼的強,讓你不得不生出佩服之心。
為了方便上車,不給乘客造成恐慌,他們想先找到車站派出所的負責人,就將王軍帶到了派出所裡。這個派出所就在車站候車室的一側,裡間是一間辦公室,外間是一個大廳,有幾排椅子,更像一個小型的候車室。
見王風他們押著個人進來,一個值班的警察,從裡面走出來。
王風笑著說:「你好,我們是L省S市的警察,我們來押解一個嫌疑人,想請你們幫忙,從這裡上車,不知道行不行?」說完,王風拿出自己的警察證,那人看了看王風的證件,然後笑著說:「沒什麼,你們先坐吧。一會兒上車的時候就從這裡進站台,很方便的。」
這個鐵路警察的個子很高,瘦瘦的。戴著胸卡,上面有他的單位、職務、因為派出所的後門可以通向站台,從這裡可直接上火車,所以他們就沒有到候車室去等車。
等待,是很無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