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花季的風 正文 第七節 清曉畫眉
    我姓胡,可似乎誰也不曾在意這個姓氏。他們更願意叫我「錦心」。

    「再沒有比『錦心』更適合小姐了。『玲瓏態,錦繡心』,小姐你當之無愧!」這是今年新科探花郎一日看盡長安花之後,對我談笑。和以往一樣,我淡淡一笑,依然保持著一個姿態:「狀元郎過獎了。」

    沒有人會奇怪我對新狀元態度傲慢。這個新科狀元在我眼裡實在算不了什麼。兩年前,我還叫「玲瓏」的時候,甚至接待過私下民間的皇上。不過,沒過多久,皇上就暴斃了。新君一繼位,我就從汴梁到了杭州。不多久,未央樓的名聲傳遍江南。我保證,現在蔣媽媽看到我絕對比看到親生女兒要高興得多。

    在這裡任何達官貴人,富商才子若能得我青睞,便足以成為他們風月場上引以為傲的事情。可我呢,實在是個任性的姑娘,不管他們對我有多好,又如何為我揮金如土,我只接待我願意接待的客人。在我這裡,無論是失意騷客還是皇親顯貴都不過是一個尋歡作樂的男人。要麼他用他男人的魅力讓我屈服,要麼他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相從。不過,放心,沒有一個男人會選擇後者。誰願意勉強對一個如花似玉、錦心繡口的女子呢?

    無論是那些為我一擲千金的公子哥兒,還是我從路邊揀來的乞丐地痞。他們絕不會後悔進我這個房門。這裡——有一顆錦繡心呢!

    正是這顆錦繡心,在很多時候,很多男人找我決不會是為了一夕之歡,他們有這麼多責任,這麼多苦難,這麼多偽裝,男人們也是很累的。他們來楚棺秦樓不過是想要找一朵解語花。軟言安撫,溫柔相對。幸虧那些太太夫人們都不大懂這個,他們只知道該怎麼樣端莊賢惠。這樣也好,這樣,這裡的姑娘們才會有利可途。當然,姑娘們也會擔心年老色衰,掉了身價,只有我錦心不用擔心這個。

    我注意那個男人已經很久了。

    他在未央樓下這條街上奔波至少有五天了了,表情痛苦而木然,似乎恍恍不可終日。若不是這般無聊憔悴,他的樣貌風度絕對能讓我們的姐妹們眼睛發亮。再看衣著打扮,還有身後一直不離左右的侍童,應該是富紳或者世家公子吧。我描好長眉,倚著窗兒,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瓔珞登登走上樓來,將一碟紫金糕和荔枝蜜放在桌上:「是楊府三公子送來的。」

    「嗯,放著吧。」我低低應了一聲。

    「小姐是在看吳越公子吧?」小丫頭的聲音甜膩的要命,看來跟姑娘們學了不少。

    我拈起一塊紫金糕,輕輕咬了一口:「你叫他吳越公子?」

    「是啊。」瓔珞笑道:「這個公子近來可不大好呢,聽說他夫人失蹤了。他一直想著找回他夫人,卻一直沒有找到。現在可好,連家裡也不管了,學業也不顧了,瘋了似的。」

    我含笑聽著,瓔珞不知道此時我腦子出現了比她描述的更為詳盡的畫面。

    瓔珞彷彿知道了很多一樣:「聽說啊,他曾經立誓此生再不進……不進青樓。」

    「哦?」我突然覺得好笑。

    我閉上眼,有一絲倦意。任由瓔珞輕輕地挽起我的頭髮,髮絲在鑲金象牙梳間漸漸*,然後成了一個鬆鬆的髮髻,兩鬢自然垂下了幾縷。「小姐真是漂亮啊,無論梳什麼髮式都好看!」

    「你下去吧,幫我把吳越公子叫來,說我要見他。」

    「什麼?小姐你……可是楊少爺還等著你——」瓔珞一臉驚訝。

    我揮揮手:「這麼多話!去吧。」

    瓔珞將吳越公子請進了廂房,這是我招待客人的地方。冰藍色的牆壁,冰藍色的帷幔,一張梨花木桌,一個琴案,放著一柄瑤琴,壁上懸了一支玉簫。

    對待失意的男人,總需要特別的溫柔的。我為他端上一杯美酒:「公子,請。」

    吳越公子顯然完全沒有想到我會把他請來,顯得有點不惶恐不安:「錦心小姐,我……」

    我換上一副寬厚平和的笑容,有時候,女子更應該向母親一樣去關心男人:「公子是有什麼心事吧?難道這暖閣裡,公子還覺得什麼不適意麼?該不是錦心招待不周吧?」

    「不,不!姑娘誤會了。我不知從何說起!」吳越公子更加慌亂了,「我以前曾經立下重誓,再不踏足青樓,現在——」

    「這樣啊,是錦心的不是了。」我將眉目也帶上笑意了,「不過,公子既然來了,就不要對錦心說青樓的不是了。」

    吳越公子喝了一口酒,情緒漸漸平和下來:「是啊是啊。我能來此已是萬分榮幸了。姑娘叫我洛侃就好。」

    我一邊為他添酒,一邊自斟自飲,聽他語無倫次的話語。

    這個吳越公子是杭州人給他的名號,他出身吳越之地,本名錢洛侃,是吳越錢王的後裔。早年就是吳越之地的俊才,後來遊歷杭州,與林府黎珊小姐相戀,而後結親,落戶杭州。

    可是這吳越公子新婚兩年後就失了當時初見時的激情和眷戀了,他結交了杭州許多名士公子,和他們喝酒聽戲,頻頻出入各處煙花巷銷金庫,並引以為樂。

    後來他在曼妍閣認識了一個叫巧娘的女子,對她迷戀得很,漸漸連回家也不大願意了。家中的黎珊夫人起初還對此不聞不問,想要維持一個大家小姐的高貴。可後來卻受不了了,百般哀求丈夫不要留連青樓,又哭又鬧什麼都用盡了。可這吳越公子就是不為所動,依然在曼妍閣和巧娘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也是這個時候,黎珊夫人腹中所懷五個月的胎兒因黎珊的癲狂和憂慮而流產了。這令吳越公子突然覺醒過來,覺得自己愧對妻子,想要回家安撫妻子並向妻子懺悔,卻發現此時的黎珊夫人已經瘋了。對丈夫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會兒打罵,一會兒又抱著大笑,回憶當初他們相識相戀時候的故事。這時的錢洛侃對妻子滿是愧疚,這一兩個月來無論妻子怎麼過分,他都逆來順受,悉心伺候,默默忍耐妻子的越禮舉動。就算最近聽到曼妍閣的巧娘突然抱病,又突然離世的事情也沒有太過傷心。

    可是沒過多久,黎珊突然不見了。其實前些日子,黎珊也有過離家的瘋狂舉動,可每次都被吳越公子的發現了。可這次稍一出神,整個吳越府就再找不到黎珊夫人了。而這吳越公子幾乎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尋找妻子,現在吳越公子已經懊惱憔悴到不成樣子。

    「錦心,都是我對不起黎珊,是我對不起她啊。要不是我一直跟巧娘……黎珊也不會變成那樣,也沒有今天這步田地!姑娘你一定不知道黎珊是個多好的女人!是我,是我辜負她的。所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說到這裡的吳越公子,已經是淚水縱橫了。

    我一直含笑聆聽:「那麼公子想要怎麼找呢?」

    吳越公子此時如同枯槁般一般:「我也不知道,我只想以後一輩子對她好,彌補我虧欠她的一切。」

    「也許——我可以幫你呢。」我別過吳越公子,看看鏡子中的自己,淺淺笑語。

    而公子卻是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住我手道:「要是姑娘能幫我找回夫人,洛侃必當結草啣環相報。」

    我甩開他的手,笑道:「公子這倒不必,」

    吳越公子急忙立誓會好好報答,又問:「那麼——姑娘要如何吩咐在下?」

    我緩緩啜了一口酒,突然想什麼,問道:「夫人姓林,名黎珊,是麼?公子可有夫人肖像,在這杭州城裡,也略有些人買錦心薄面,想來能幫上公子。」

    「有!有!」吳越公子從袖間掏出一副畫卷,「黎珊的畫像,我是*帶在身上的!」

    「公子好癡情,錦心真有點嫉妒黎珊夫人了呢?」我說得千嬌百媚,「這畫像我先收下,請公子三日後再來我這兒吧。瓔珞,送吳越公子!」

    我將黎珊的畫像攤在桌上。這真是一個美麗高雅的女子。看她眉目間的娟秀和文弱,很想像得到瘋狂著的她是什麼樣子。我輕撫她的低挽髮髻直到素淡裙裾,突然覺得好笑起來:這麼一個女子,竟讓這個薄情而又多情的男人給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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