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傳 第九部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鳳舞旅店離曼城的城區很遠,坐馬車也要一個鐘頭。這樣的位置實在是有些不尷不尬。旅客經過這裡時如果時間還早,那麼他們往往寧願再多走幾步路直接進城去。只有當快要天黑或是天已經黑下來的時候,旅客們才會考慮在鳳舞旅店落腳。

    或許是因為位置不佳的關係吧,鳳舞旅店的生意一直不是太好。七年前,當英格蘭尼入侵塞斯的戰爭爆發後,本來就不是塞斯人的老闆以極低的價格將風舞旅店賣給了別人。第二任老闆幾乎沒花多少錢就接手這間旅店,原本以為這是一次極為合算的投資。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風備旅店一直是慘淡經營。一年之內除了有限的旺季能夠勉強賺幾個銀幣之外,其餘的幾個月總是入不敷出。

    三年前,支撐不住的老闆終於將這座旅店低價盤給了一個外貌極為普通的外地人。後來,當前任老闆再次來到這裡時,他的第一個動作卻是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東西。

    現在,風舞旅店已經成為一座莊園式的旅店。在它的前院有著一個數百平方米的花園,花園裡,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卉。朵朵爭奇鬥艷的花朵散發著馥郁的花香,人們尚未走近時,就已經被花香所陶醉。

    在精緻的花園之後,是十三棟精巧典雅的宅屋。宅屋的屋頂上爬滿了籐類植物,而它的陽台上,則栽種著五顏六色、萬紫千紅的鮮花。初夏時節,這些綻放著旺盛生命力的鮮花為每個到訪的客人都注入了一絲清新的活力。

    然而最吸引遊客的,卻是旅店主體建築後方的溫泉池。不僅是經過長途跋涉的旅客喜歡在那十幾座散發著氤氳熱氣、大小不一的溫泉池裡洗盡旅途的疲勞,就算是塞斯的首府曼城中,許多貴族也將這座旅店看作是休憩聖地。在適合出行的日子裡,曼城城中的貴族並不在乎每晚二十個金幣的花銷。他們常常會帶著全家大小,坐上一個鐘頭的馬車來到這裡洗一個溫泉澡,然後再在馥郁的花香中安然入睡。

    不過,儘管鳳舞旅店的生意好得幾乎是每晚爆滿,但是守夜的侍者確實沒有想到,在深夜的時候仍舊會有客人來。

    當沙漏指示時間快要到深夜三點的時候,依在牆上一直昏昏欲睡的侍者像是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般霍然立起,驚奇地望著旅店外面的大道。

    從曼城來的方向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會兒,一名披著斗篷、戴著寬簷帽的男人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飛馳而來。

    現在已經快七月了,如果是白天在太陽底下,稍稍胖一點的人即使只穿著單衣也會覺得熱。可是突然出現的客人現在卻披著厚實的斗篷。侍者多少也可以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他只是輕輕一瞟就認出了來者的職業——在斗篷的底下,是一件黑底金絲的魔法袍。

    侍者微微有些詫異。從魔法袍的標誌上看,這名神秘的客人是一名高級魔法師。在塞斯,除了隱居多年的雪拉郡主是魔導士以外,等級最高的也只不過是魔法師罷了。這名臉色蒼白,神情憂鬱的客人將韁繩交給侍者後,拉了拉帽簷,盡量使臉上陰影的範圍更大些。他扔給侍者一枚銀幣,以壓抑的聲音說道:「我與E座的客人有約。你去照顧我的坐騎,不必管我。」

    客人像是走向刑場一般,每一步都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慢慢穿著掛滿了各種書畫的大堂,向E座小樓走去。到了門前,他猶豫地、輕輕地敲了敲門。

    房間的主人似乎不喜歡被打擾,他用粗嘎的聲音告訴客人房門並沒有鎖。客人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拉開門走了進去。

    整個房間裡只有一根蠟燭,而且主人又將絕大部分光都擋住了,所以客人感覺自己完全溶入黑暗之中。

    「克洛斯子爵,」主人轉過身,以非常肯定的語氣對客人進行指責。「你遲到了,這是個非常不好的習慣。」

    克洛斯仔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穿著上戰場用的軟甲,榛綠的眼眸在黑暗似乎中發出幽藍的光芒,閃爍的燭光在他的側臉上閃耀,照亮了他滲金的髮絲。這使他看上去像一頭危險的雄獅。

    克洛斯深吸一口氣。「肯洛殿下,事實上,直到現在我仍舊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應該來赴約。另外,您應該知道我拒絕了主公對我冊封的子爵爵位。」

    「不,你應該獲得這種獎賞。」肯洛搖搖頭,他瞧著克洛斯的眼神似乎是惱怒,又似乎是欣賞。「正是由於你的隨機應變,導致我的計劃完全落空了。由於遭受我大哥的激烈反對,我不得不推遲了我的復仇計劃。」

    「你之所以拒絕這個賞賜是因為你覺得對不起伊莉公爵,對不對?對於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事實上,蘭特也知道這一點,要不然他不會在你拒絕賞賜之後默不作聲。」

    克洛斯覺得又羞又怒。這是他埋藏在內心深入的秘密。可是按肯洛的說法,這種極為私人的感情卻似乎每個人都知道似的。

    「別生氣,其實你對伊莉公爵的心意確實顯而易見。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前來赴這個約。」肯洛搖搖頭,從桌子上拿起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向克洛斯。在遭到克洛斯明確的拒絕後,肯洛無所謂地將其中一杯一口喝光,然後將兩個杯子重新放回去。

    「這不值得生氣,愛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至於說傷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起碼你還有挽救或是償還的機會……」

    有一瞬間,肯洛的眼睛裡閃爍著迷茫而絕望的光芒,但他很快又恢復成平靜的表情。

    「伊莉公爵至少還活著,你可以改正自己的錯誤……」

    當克洛斯仔細咀嚼著肯洛王子的這些話的時候,肯洛也沉默起來,因為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過去。

    ……

    自從肯洛記事起,凱琳.拉克斯就像是姐姐一樣總是保護著他。當肯洛長大後,凱琳陪著肯洛南征北戰,在肯洛贏得軍神稱號的過程中起了極大的作用。

    為了幫助肯洛刺殺德克薩的國師,凱琳勉強壓制住騎士的潔癖參與了刺殺行動。刺殺行動雖然成功了,可是凱琳卻因為恩斯特魔導師臨死的反噬而受了重傷。因為害怕好強的心上人在接下來的戰鬥上受到更加的傷害,肯洛將凱琳調到自己的身邊,美名其曰要凱琳保護自己。

    令肯洛痛不欲生的是,那個托詞居然一語成偈!當蘭特用光之龍槍刺向肯洛的時候,凱琳竟然奮不顧身地撲在肯洛的身前,替他擋住了那石破驚天的一擊。像以往一樣,凱琳又一次保護了肯洛,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凱琳所付出的代價卻是自己的生命。

    凱琳從昏迷中清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醒來後,她最先看到的便是淚流滿面的肯洛。

    望著悲痛欲絕的肯洛,凱琳一面輕輕撫摸肯洛披落肩頭的頭髮,一面輕聲問道:「肯洛,你願意娶我嗎?」

    肯洛的表情就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一般。不過當他神志恢復之後,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凱琳的求婚。儘管事情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肯洛好久以前就渴望能夠娶這名女子為妻——自從肯洛十六歲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在他的心靈深深地紮下了根。

    之所以遲遲沒有向凱琳求婚,大約是因為大男子主義的念頭在作怪吧。一直以來,肯洛都沒有辦法在武力上超越凱琳。肯洛成為白銀騎士不久,凱琳卻成為了英格蘭尼歷史上最為年輕的黃金騎士;當肯洛成為黃金騎士,並且在半年內通過巨龍追風的考驗後,好不容易成為巨龍騎士,凱琳卻早已在三天前成為了愛克斯大陸歷史上最為年輕的女性聖騎士。

    雖然聖騎士不像精通精神魔法的魔法師那樣能夠讀解他人的內心想法,但凱琳身為聖騎士的同時也是一名女子。事實上,凱琳早就瞭解那個傻瓜的心意了。令凱琳生氣的是,雖然肯洛被英格蘭尼人稱為軍中之神,但是在情場上他卻膽怯得像一隻害羞的兔子。肯洛不開口求婚,凱琳又怎麼好意思主動告訴對肯洛說「你快向我求婚」之類的話呢?

    當凱琳卸下沉重的鎧甲去參加貴族宴會的時候,不知情的人會認為凱琳是一名充滿優雅高貴氣質的年青貴族小姐,但這只不過是終極聖鬥氣的功勞。事實上,儘管千嬌百媚的凱琳聖騎士仍舊雲英未嫁,但她的芳齡已經三十三歲了。一名女士的大好青春,就這樣被肯洛的膽怯浪費掉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凱琳喜上眉梢。雖然全身經脈被毀,生機已絕,但是有著聖騎士的身體素質作為基礎,凱琳現在仍舊勉強擁有最基本的行動能力。只不過,現在凱琳的行動與她的容貌才真正相配起來——在人們傳統的想法中,一名擁有漂亮外貌的貴族小姐,本該是纖弱,需要人照顧才對。

    肯洛沒有阻止凱琳起身。他們都是見慣生死殺戮的勇者,對於生命自然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如果哭哭啼啼或是歇斯底里並不能改變必須面對死亡的命運,那麼,為何不淡然直面死神的來臨呢?

    當凱琳起身的時候,肯洛只是輕輕扶住玉人削瘦的肩頭。第一次與凱琳近距離接觸,肯洛想到的卻是武學上的問題:原來當修煉斗達到一定程度時,肌肉的爆發力已經並不重要了。要不然,憑凱琳這樣的身材,憑借自身的肌肉能夠有多大的力量呢?

    凱琳的嗔叫聲讓肯洛從武學的思考中回過神來。肯洛不由自責地苦笑:不正是因為自己那種大男子主義的固執堅持,才導致兩個雖然相互喜歡和欣賞的人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嗎?在這種時候,自己居然仍然下意識地思考著武學方面的問題。

    肯洛帶著歉意握住凱琳的小手。雖然是暖和的夏季,但凱琳的小手握起來仍舊有一種冰膚玉肌的感覺。對於貴族階級來說,這正是一種亞健康的病態美,但是對於一位聖騎士而言,這只是證明她的健康已經糟糕到了無以復加的狀況。

    凱琳輕輕的咳嗽聲令肯洛愈發生氣。任何成為聖騎士的人,意志都是極為堅定的。所以,空泛的安慰和善意的謊言對凱琳沒有任何作用。肯洛只是握緊左拳,決絕地、低聲地發誓:「我一定會為你復仇的!」

    凱琳低聲淺笑。愛克斯四大公子無一不是相貌英俊、智慧出眾、身份高貴的青年。肯洛身為四大公子之一,其外貌自然是俊秀無比。不過,俊秀的人並不一定知道應該如何討好心愛的女子。

    「傻瓜,你真是個大傻瓜喔……今天是我們結婚的好日子,你就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好嗎?」

    看到肯洛的表情仍舊有些僵硬,凱琳只好改換說服的方式。

    「我的生命最多只剩下幾個小時了。肯洛,請讓我能夠帶著最為美麗的回憶進入冥界吧。」

    肯洛的表情終於軟化了。不過,這種暫時強行壓制下去的情緒,卻在內心深處強烈地膨脹、發酵。

    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的幸福啊?!

    與暗戀了十四年的女子結為夫妻本該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可是在幾個小時後,無論肯洛是否答應,即將發生的事卻終究無法改變。

    那致命的一槍為什麼沒有刺中自己,卻刺中了本已身負重傷的凱琳?!

    肯洛的指甲已經深深地刺入了手掌,與此同時,他的臉上卻浮現出幸福笑容。

    凱琳發現了肯洛臉上的不自然,不過她並沒有將之點破。她只是深情地勾住肯洛的脖子放肆地索吻。凱琳已經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些,肯洛只會在正式結婚後才會碰她。可是,只剩下短短的幾個小時生命,凱琳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浪費任何時間。

    當凱琳發現肯洛的身體開始放鬆,而且肯洛已經張開雙臂準備緊緊抱住她的時候,凱琳像一只靈巧的貓一樣從肯洛的懷中跳了出去。

    「我們為什麼不先喝點茶呢?」

    肯洛狐疑地看著一本正經的凱琳,發現她只是在逗他時,懶懶地一笑。

    「我現在只想享受美好的生活。很顯然,喝茶並不比另一件事更重要。」

    在凱琳表達自己的意見之前,肯洛已經將凱琳壓倒在床上。肯洛不肯再多說廢話,直接剝掉了她的衣服。肯洛緩緩吸氣,將一隻溫暖的大手輕柔地覆上她的胸部,接著撫過天鵝絨般的肌膚。

    清冷的空氣和在男人面前裸裎的事實令凱琳打了個哆嗦,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時,卻覺悟到此時根本無力反抗。當肯洛的整個身體覆蓋上去後,凱琳覺得異性之間身體接觸的感覺實在是非常特別。

    凱琳感覺越來越熱,不過,她卻將肯洛纏得越來越緊……

    當兩人心滿意足地分開後,凱琳暱喃對肯洛耳語:「我愛你,勝過愛自己……」

    飽含著「不捨、遺憾、愛戀、決心……」等情緒的短短八個字,是凱琳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遺言。當凱琳唇角帶著笑意卻永遠地閉上眼睛之後,肯洛陷入了極度的悲傷。

    「天神明鑒,我一定要殺了你,蘭特!在你死前,我會讓成為比我更為痛苦的人——雖然我懷疑,世界上是否還會有比我更為痛苦的人。」肯洛緊緊地抱著凱琳的屍體,低聲發誓。肯洛以前也有過盛怒的時候,不過這一回已經超過了普通的境界,他反而可以極度冷靜地思考問題。

    「讓蘭特痛苦,最好是對他所愛的人下手……」

    ……

    「我考慮過了。我願意為了伊莉公爵付出自己的生命——不過有個前提,就是不能損害我主公的利益。」

    克洛斯的聲音將肯洛從回憶中喚醒了。聽說克洛斯願意為了伊莉付出自己的生命時,肯洛欣賞地點點頭。不過,克洛斯固執地不願意做出損害蘭特利益的事,這卻令肯洛非常失望。

    肯洛凝視著克洛斯,而克洛斯則坦然無畏地回視著肯洛。

    一分鐘過去後,肯洛輕輕一笑。「不能損害蘭特的利益,所以就損害伊莉公爵的利益?三年前我向塞斯發動攻擊時,你主動佔領了塞斯的許多城堡。這就是你對伊莉公爵愛意的表現?」

    克洛斯神色不變地搖搖頭。「你不瞭解我的主公。雖然我主動襲擊了塞斯的堡壘,雖然主公與你簽訂了由歐巴尼亞托管塞斯的協定,但是只要伊莉公爵出現,主公就會將塞斯的管理權交還給伊莉公爵,而且還會對伊莉公爵進行一定程度的賠償。」

    「還是讓我剝開虛假背後的假象吧。」肯洛乾笑一聲,聽起來使人不太愉快。「即使伊莉公爵現身,那時塞斯的情形大約也與歐巴尼亞其他諸省差不多。伊莉公爵所追求的目標正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塞斯,要不然,在我國第一次攻打塞斯時她就會答應我國的條件。」

    肯洛冰冷的語調令克洛斯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竭力反駁。「不會的,現在塞斯並不屬於歐巴尼亞的領土。主公任命我為塞斯的全權總管,並沒有在塞斯分封任何貴族,也沒有派遣任何官員。」

    「只是現在而已。」肯洛胸有成竹地慢吞吞說道:「塞斯最近的糧食出口是怎麼回事?」

    「歐巴尼亞以低於法蘭西亞5%的價格從塞斯收購糧食後,法蘭西斯將收購價提高了一成,可是你仍然不肯將糧食賣給出價高的一方。」

    「英格蘭尼與歐巴尼亞爆發戰爭後,你難道沒有收到集結軍隊,做好準備參戰的命令?!」

    克洛斯就被胸口被人狠擊了一拳似的,感到喘不過氣來。肯洛的問題正好擊中了克洛斯的軟肋。

    「身為下位者,我必須服從上位者的要求。」克洛斯的聲音顯得很軟弱。從表情看,他甚至無法說服自己。

    「這不就對了!」肯洛的臉上浮現出一縷得意的笑容。「由直屬家臣總管塞斯,塞斯的地位與歐巴尼亞的行政省有什麼區別?當初英格蘭尼只是打算讓塞斯成為英格蘭尼的附屬公國,伊莉公爵仍然堅決抵抗。可是現在蘭特對塞斯做了些什麼?!你們這樣做,從伊莉公爵的角度考慮過沒有?」

    克洛斯爆發地大叫:「伊莉公爵失蹤了,我又能夠怎麼辦?」

    肯洛毫不示弱地緊接著克洛斯的話大聲質問:「只是這樣?假如伊莉公爵回到塞斯,你又將怎麼做?」

    克洛斯深吸一口氣,促使自己盡量冷靜下來。他發現,肯洛的臉上此刻顯示出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危險表情。克洛斯之所以秘密前來赴約,正是因為收到一封言辭隱晦的信。當然,如果僅僅只是一封信,仍然無法促使克洛斯冒這個險。重要的是,隨著信件一起的,還有伊莉公爵經常佩戴的一件飾物。

    克洛斯之所以沒有在進入房間後立即向肯洛質問伊莉公爵的下落,是因為內心的恐懼。他希望見到平安無事的伊莉公爵,卻又害怕看到她。可是現在,克洛斯再也忍不住了。

    「肯洛殿下,您能夠告訴我伊莉公爵的下落嗎?」

    「告訴你伊莉公爵的下落之後,你又能夠怎麼做呢?你願意幫助塞斯公爵,令塞斯重新成為獨立公國?」

    看到克洛斯的表情變得愈加頹唐,肯洛的語調突然有所改變,似乎是想要說服某個人。

    「作為塞斯的總管,似乎沒多少塞斯人反對你呢。」

    「在我的身後有歐巴尼亞王國作為後盾。再者說,我並沒有改換伊莉公爵以前任命的官員,也就是說,我並沒有觸動塞斯本土貴族的利益。所以他們沒必要反對我。」

    「可是將糧食低價賣給歐巴尼亞,又集結軍隊準備參加與自己無關的戰爭。恐怕不是每個塞斯人都樂意吧?」

    「只是有些人不太樂意。大多數塞斯人還是願意為蘭特國王服務的。」

    「嘖嘖嘖。瞧,只要伊莉公爵不出現,蘭特將來肯定能夠順利兼併塞斯的。」肯洛誇張地搖搖頭。

    「我再問你一次,如果伊莉公爵出現在塞斯,你願意幫助她令塞斯重新成為獨立公國嗎?」

    克洛斯遲疑地回答:「我願意將總管塞斯的權力交還給伊莉公爵。但是其他可能損害主公利益的事,我絕對不能坐視。」

    肯洛打了個響指。「克洛斯子爵,我想自己已經無法說服你了。所以我想換一個人試試,你不反對吧?」

    克洛斯聽到側房房門打開的聲音,轉過頭。

    出現在側門的是一個俏生生的黑影。短暫而低沉的咒語聲之後,房間變得亮如白晝。照明法術有許多種,但是能夠使光源射出如此柔和聖潔的光芒的魔法卻只有聖光術之一種。聖光術是三級魔法,除了可以用來照明外還具有相當強的攻擊力。而且用聖光術對邪惡生物進行攻擊時,其攻擊效果還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增幅。

    從施展聖光術所耗費的時間判斷,施法者應該是一名魔導士吧?身為高級魔法師的克洛斯如此判斷著。因此,克洛斯有些懷疑:這個熟悉的身影並非自己所猜測的那個人。

    完全適應了光亮的環境後,克洛斯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佳人。她還是那麼漂亮,不過,克洛斯感到心臟處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麗人愈加清減了,心形的臉旦因為消瘦而更像是瓜子臉了。

    克洛斯用了超人的意志力才將視線從對方的身上移開,他覺得自己沒有驚叫出聲簡直就是一個奇跡。雖然脈膊加速、心情激盪,克洛斯仍舊克制著自己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宮廷禮。

    「伊莉公爵,」他很想裝出一種遇變不驚的修養,可是略帶哽咽的聲音卻出賣了內心真實的心情。「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您。」

    相較之下,伊莉的語氣則比以往冷淡得多。

    「子爵閣下,您不為您的主公感到遺憾嗎?如果我永遠不出現,歐巴尼亞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擴張它的領土,令塞斯成為它的一個行政省?」

    「伊莉殿下,」克洛斯確實無法否認伊莉判斷——儘管她的言辭是那麼的尖銳。或許是因為無法說出實話的緣故吧,克洛斯好半天都吃吃艾艾地說不出話來。最終,克洛斯只得暫時轉移話題。

    「恭喜殿下,您才二十四歲居然就成為了魔導士。傳說中的人類英雄法比奧拉特成為魔導士時也是二十五歲……」

    「我現在只是高階的高級魔法師。你的錯誤判斷只是建立在我使用了神級魔導器的基礎上。」

    克洛斯略微有些尷尬,不過他很快又開始讚揚伊莉。「我記得殿下失蹤前還只是中階魔法師,沒想到只用了兩年的時間,殿下就成為了高階的高級魔法師。按這種速度,殿下也並非沒可能在二十五歲之前成為魔導士。」

    「我的老師是一位魔導師,況且,在這段時間我的老師放棄了正常的實驗時間用來教我,而且我也心無旁婺地投入到魔法學習中。不過即便是這樣,老師說正常情況下我也只是大約會在二十七歲左右成為魔導士。」伊莉撇撇嘴。「你還是不必轉移話題了。我的出現難道沒有令閣下困惑嗎?畢竟我的出現將會使閣下的主公無法順利兼併塞斯了。」

    「您怎麼會這樣認為呢?您知道蘭特……蘭特他……」克洛斯結結巴巴地進行解釋:「主公不會做任何對塞斯不利的事,畢竟主公也是塞斯人啊。」

    在伊莉猶豫思考的時候,肯洛吹了一聲口哨——對貴族而言,在女士面前吹口哨是一種輕佻的表現。不過肯洛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插入他們的談話,如果顯得輕鬆一些,則更容易取得伊莉的信任。

    「是啊,蘭特確實塞斯人,然而這正是我所忌妒的地方:塞斯公國的傳統是不屈服於任何強大的外力而放棄自治的權力。如果我想統治塞斯,必然將遭受塞斯人強力的反抗。可是蘭特卻可以輕鬆的、兵不血刃地令塞斯公國失去原先那種自治的權力。」

    克洛斯憤怒地瞪了肯洛一眼,卻無法找出反駁的言辭,因為肯洛並沒有胡說八道。塞斯人不肯接受異族人的統治是真,沒有對名義上的保護國表現出激烈的反彈也是真。其中固然有蘭特一開始並沒有干涉塞斯內政的原因在裡面,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蘭特出生於塞斯才是真正的理由。

    「克洛斯子爵閣下,肯洛王子向我發過血盟之誓:他願意幫助重新恢復塞斯的獨立,並且以生命保護塞斯的獨立自主。前提是,塞斯必須斷絕與歐巴尼亞政治、經濟、文化上的任何聯繫。」伊莉凝視著克洛斯,聲音顯得有些軟弱。「而且,塞斯即然要取得完全意義上的獨立,必須收回吾爾漢和卡敖奇兩城的主權。」

    ……

    「而你,是阻礙塞斯恢復獨立的第一塊石頭。」

    克洛斯的眼睛本來就給人一種有點瞇著的感覺,現在,他的眼睛瞇得更厲害了。

    「家臣有義務為保護主公的領土而戰……」克洛斯深深地凝視著伊莉,每說一段話都需要停頓一段時間用來平息自己的激盪的情緒。

    「來之前,我收到的那封信中是這樣說的:如果我不赴約或是將消息透露給其他人知道,寫信的人將無法保證首飾主人的安全。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公爵殿下您居然已經與英格蘭尼達成了某種協定……」

    「既然我已經上當了,而且我的立場又與你們嚴重對立,所以,我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克洛斯的臉上綻放出一縷發自內心的微笑。「我只是想知道,由誰來動手呢?!」

    伊莉微微瑟縮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挺直了腰。

    「我的老師身為一名魔導師,卻抽出大量研究的時間教我魔法,使我能夠在短短的兩年時間裡由魔法師成為高級魔法師,這是對方誠意的表現。」

    「老師送給我一件神級魔導器,使我能夠擁有魔導士的實力,這也是對方誠意的表現。」

    「肯洛王子為了取信於我,甚至立下了血盟之誓,這更是對方誠意的表現。」

    「反觀我曾經的朋友卻又對塞斯做了些什麼呢?」

    「對不起,為了表現出相應的誠意,我……我不得不如此……」

    伊莉揚起手捏出一個魔法訣,玉腕上晶瑩剔透的玉鐲顯露了出來。克洛斯彷彿被強光刺了一下眼睛似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伊莉的中指上沒有他熟悉的那顆紅寶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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