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埃拉西亞國王做完祈禱走出帳篷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種黑黝黝的東西,這種情景就彷彿是原野上突然長出了一片森林似的。這片奇怪的森林令埃拉西亞國王感到畏懼。森林的頂端不僅映射著兵刃刺眼的反光,還飄揚著五顏六色的旗幟。看到這副咄咄逼人的情景,國王微微有些瑟縮。他控制著自己的感情,將視線投向自己的軍隊。
看到對方整齊如一的軍隊,再看看自己這邊鬆散的聯軍,克拉伊國王感覺胸中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自己這邊的軍隊相當鬆散,每支部隊之間的空隙大得令軍事家感到不可思議。可是克拉伊國王根本就沒有整合軍隊的念頭。這支勉強召集起來的聯軍各部之間相距遠一點,還可以勉強保持隊形。如果距離過近,萬一看到對方有什麼疑似不軌的動作,他們相互之間說不定會先行打起來。
埃拉西亞聯合王國是一個只有兩年歷史的新興國家。兩年前,當克拉伊公爵得知埃拉西亞聯合王國成立,而且國王是自己的時候,那種驚喜交加的感覺簡直是棒極了。埃拉西亞聯合王國一共有三位公爵,雖然克拉伊公爵的實力最強,但是論威望卻是克倫威公爵最高。儘管克拉伊公爵一直夢想建立一個由自己擔任國王的國家,但是當美夢成真的時候,克拉伊幾乎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在那一剎那,克拉伊公爵差點將歐巴尼亞國王引為平生唯一的知己。
可是當克拉伊成為國王后,他這才發現:如果天上掉下餡餅,那麼這個餡餅一定沒有想像中的美妙。隨著時間的流逝,克拉伊逐漸明白了一句愛克斯大陸的古諺語:如欲取之,必先予之。
王國裡那些擁有實力的貴族並不反對獨立,但是他們卻對克拉伊成為國王並不認同。新王國成立不久後很快就爆發了內戰。這個時候,歐巴尼亞王國開始趁火打劫,開始逐漸蠶食埃拉西亞聯合王國的領土。到了後來,歐巴尼亞王國乾脆扶植了一個傀儡,明火執杖地介入了埃拉西亞的內戰。
以歐巴尼亞王國的實力,吞併埃拉西亞並不是特別困難。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歐巴尼亞對埃拉西亞的攻擊卻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他們的軍隊不僅在取得大勝之後不再繼續追擊,而且在略受小挫後也不思報復。歐巴尼亞軍隊對這場奇怪戰爭的態度與其說是戰爭,倒不如說是演習或是遊戲。
埃拉西亞一共有五個鄰國。除了三個較小的公國之外就是法蘭西斯和歐巴尼亞。小公國在這場戰爭中保持著固執的中立態度,無論克拉伊怎麼勸說也沒有效果。至於法蘭西斯,如果不是因為正和塔洛斯王國打得如火如荼,阿拉尼奧七世說不定還會從背後插上一刀。所以當埃拉西亞的領土逐漸減少時,克拉伊國王卻毫無辦法。有時候克拉伊甚至會這樣想:如果讓克倫威公爵成為國王,而自己退讓只當個親王,那麼情況一定會好得多吧。可惜,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當克拉伊國王認為埃拉西亞聯合王國將會被歐巴尼亞王國一點一點蠶食光的時候,歐巴尼亞王國卻突然發動了全面的戰爭。
克拉伊國王臉部的肌肉不由地抽搐著,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只是希望得到一個能夠喘息的空間。歐巴尼亞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苛刻。如果投降,克拉伊將重新變成一個公爵——而且還是那種不掌握實權的公爵。英格蘭尼秘密提供了一些秘密,可是克拉伊仍舊覺得這是一場幾乎不可能勝利的戰役。可惜的是,克拉伊不得不戰。只有取得這次戰役的勝利,克拉伊才能與歐巴尼亞王國簽訂一個相對有利的停戰協議。
在克拉伊對面的歐巴尼亞軍隊大約有二十多面聯隊旗。就聯隊旗的數量而言,埃拉西亞聯軍這一邊佔據了一定的優勢。可是,戰場上的每一面歐巴尼亞聯隊旗都赫赫有名。其中有幾面旗幟對埃拉西亞人來說簡直是聞風喪膽。更令埃拉西亞人心志動搖的是,對方的聯隊旗雖然只有二十多面,可是他們的陣營中卻有兩面軍團旗。
最顯目的是擺在陣勢中央那面底色為紅色、中間圖案為魔獸冰狼的旗幟。這面旗幟的主人是馬迪爾.哈伯。只要看到這面旗幟,任何與之為敵的人都會聯想到暴雨一般的箭矢。即便是最勇敢的戰士,也不可能有信心安然無恙地衝過迅狼軍團的箭雨。
另一面軍團旗佈置在戰線的左翼,它的威懾力不遜於迅狼軍團旗。這面旗幟上只畫著一個烏漆抹黑的石頭。如果僅僅就旗幟本身而言,它不可能令任何人產生恐懼感,因為旗幟上的圖案只不過是黑黑的石頭罷了。可是,沒有任何人敢於輕視這面線條簡單明朗的旗幟。分佈在軍團旗幟周圍的聯隊旗均以兇惡的魔獸為標誌。以魔獸為標誌並不稀奇,可是石頭軍團任何以魔獸為標誌的旗幟都名副其實。一年前,石頭軍團的軍團長皮耶德成功地擔任了提姆比斯特人的總族長。如今,石頭軍團已經是大陸上擁有魔獸最多的軍團。
現在歐巴尼亞王國已經擁有五支大陸公認為最強的部隊了。除了原本就在名單上的黑色槍騎兵、紅色毒尾蠍、青色迅狼和棕色雙翼熊,皮耶德公爵麾下的魔獸部隊也躋身其中。只要想一想即將面對的敵人是極為兇惡、未必懂得優待俘虜的魔獸,絕大多數騎士都會忍不住產生沮喪的情緒。
右翼等級最高的旗幟只是一面兵團旗,然而最令埃拉西亞人害怕的卻正是這面畫著一把巨大鐮刀的旗幟。雖然許多人惡意的稱呼這個兵團為「死囚兵團」,不過這個兵團在歐巴尼亞王國軍部的戰鬥序列中,正式的名稱卻是「死神兵團」——死神最愛使用的武器就是收割人命的鐮刀。這個兵團的兵團長是拉庫裡.菲爾德。單是拉庫裡的名字就足以令埃拉西亞人恐懼得發瘋。事實上,埃拉西亞人害怕拉庫裡發怒甚於死亡。
歐巴尼亞的戰士們士氣極高。年紀稍大的、身上有著傷痕的戰士表情顯得既嚴肅又冷靜,雖然他們並不認為即將面臨的戰鬥將會有多殘酷或是有多可怕,不過,經歷過太多戰鬥的他們已經習慣於在戰鬥前保持這樣的表情了。經驗豐富的戰士用鮮血為代價明白了一個真理:在戰鬥之前,浪費任何精力都可能遭受戰神嚴酷的懲罰。稍微年輕一些的戰士卻像是繫著皮帶的獵狗,如果不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著,他們可能早就向前方的敵人衝過去了。這些年輕人緊握著武器,將坐騎勒得發疼,以至於坐騎由於不舒服而總是不住地嘶叫著。
年青的戰士渴望戰鬥有著充分的理由。在過去的兩年裡,歐巴尼亞向埃拉西亞聯合王國發動了一場奇怪的戰爭:軍部總是只抽調幾個聯隊參加戰鬥,而且規定的戰鬥時間還特別短。雖然一些參加過戰鬥的戰士抱怨說,這樣的戰鬥與其說是戰鬥,還不如說是演習(而且總體而言還是長途奔襲的演習)。不過,大多數參加過戰鬥的戰士都非常滿意:這些戰士不僅為兵團商會獲得了更多的土地,他們自己也在戰鬥中獲得了足夠的戰利品。這些帶著戰利品滿載而歸的人大大地刺激了那些沒能參戰的戰士。
參加這種戰鬥的戰士們回到駐地後,臉上往往掛著那種洋洋得意的、趾高氣揚的神情。這種神情總是能夠將兄弟部隊的年青士兵刺激得熱血沸騰。在過去的兩年,沒有去過埃拉西亞的士兵們心中如同憋了一團火。他們層層向上表達希望參戰的強烈慾望,可是參戰的機會卻總是那麼的稀少。有傳言說,由於參戰的機會太少,而主動請戰的部隊太多,國王只得與軍團長和兵團長們在牌桌上決定出戰的名額歸屬。有一個事實似乎可以作為傳言的佐證:眾所周知,拉庫裡雖然酷愛賭博,可惜總是輸多贏少。相應的,死神兵團出戰的機會也最少。
面對目露凶光的強敵,埃拉西亞人並沒有足夠的勇氣發動攻擊。克拉伊國王並不知道,在那三面可怕的旗幟下面,有兩面旗幟只是空空地擺在那裡——皮耶德和拉庫裡正聚在馬迪爾的身旁聊天。
「馬迪爾,我們衝鋒吧。你看我們的戰士士氣多高啊!特別是我的那群兔崽子們,上次參加戰鬥已經是七個月前的事了!」
「這場仗是少不了你們的,每個人都有斫殺的機會。」馬迪爾責怪地看著拉庫裡。「但願這一次你不要殺得太多,要不然主公又要責罰你了。」
拉庫裡摸著自己的光頭呵呵地傻笑。「主公還能怎麼責罰我?我的爵位已經被主公沒收了,我現在的軍銜也是最低的列兵,呵呵……呵呵……」
西西王在一旁笑著打擊拉庫裡。「你別仗著主公寵你就太得意。你以為主公不知道?只要你在死神兵團,哪怕你的官銜只是列兵,兵團裡的事還不是你說了算?要不然,主公幹嘛撤消你的兵團長職務卻不任命新的兵團長。第一聯隊長不是你的家臣嗎?」
「在死神兵團,你可是隨心所欲地亂來。如果真的惹惱了主公,主公把你調到別的部隊去,讓你有得哭。比如說把你調到馬迪爾的部隊去,看你怎麼囂張!又或者說把你調到我的麾下,只怕你也不敢這麼隨便吧。」
拉庫裡無所謂地晃晃腦袋。「只要能夠打仗,我不怕!」
馬迪爾的聲音稍稍嚴厲了些。「你不怕?!就你幹的那些事,換成別人早就掉腦袋了!我不怕你知道,上次主公要砍你的腦袋確實是我保了你。可是如果你敢舊病復發,第一個彈劾你的就是我!」
就綜合戰鬥實力而言馬迪爾不如皮耶德,但拉庫裡不怕皮耶德,卻對馬迪爾極為敬畏。拉庫裡發覺馬迪爾似乎生氣了,於是像是正被訓斥的孩子那樣聳搭著腦袋。
馬迪爾沒有發現低垂著頭的拉庫裡正在吐舌頭。他哼了一聲後,將話題轉移。
「喂,你們兩個現在待在我這裡幹什麼?如果敵人現在就發動總攻,我軍的左右兩翼都沒有主官,要是吃了虧看你們怎麼向主公交待。」
皮耶德嘻嘻一笑。「哪能呢?就憑對面對些人,他們也敢主動發起進攻?」
或許是知道擅離陣地無論如何也不在理吧,皮耶德也趕緊轉移話題。「雖然主公並沒有明確說,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樣打埃拉西亞是為了練兵。現在主公為什麼派我們三個一起進攻?他改變主意了?」
馬迪爾緩緩點頭。「你猜得不錯。主公要求我們一舉擊潰埃拉西亞的軍事力量,然後想辦法聯合塔洛斯王國對抗法蘭西斯與英格蘭尼的聯盟。」
正豎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的拉庫裡這時候高興極了,他揮舞著拳頭大聲嚷嚷:「身為武將,我不操心聯合塔洛斯王國之類的破事。我只管衝鋒打仗。我們現在衝過去,絕對可以擊潰埃拉西亞聯合國王的主力。馬迪爾,你下令衝鋒吧!」
馬迪爾只得耐心地安撫情緒激動的拉庫裡。「我知道只需要一個衝鋒就可以打敗敵人。可是你看看敵人身後的那片森林。如果敵人逃進森林,追擊的效果就會大為削弱。我們這一仗的目的不僅僅是打勝,還必須最大限度地削弱埃拉西亞人的軍事力量,迫使他們老老實實地投降。」
馬迪爾轉過頭認真地看著皮耶德。「皮耶德,你能夠想出辦法誘使敵軍主動進攻嗎?」
「這還不簡單?!我知道,我知道一個辦法!」拉庫裡由於激動又大聲嚷嚷起來。「派出使者去下戰書,辱罵那些膽小鬼。這個辦法一定管用!我都上了好幾次當了,可是每一次還是忍不住要上當!」
拉庫裡的建議顯然並沒有打動馬迪爾。馬迪爾毫不理會興奮得口沫橫飛的拉庫裡,只是期待地望著面露古怪笑意的皮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