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十九章
上位貴族不經國家特別授權,不得擁有成建制的重步兵、重騎兵。非公國公爵私兵不得超過五千人,候爵私兵不得超過三千人,伯爵私兵不得超過兩千人,子爵私兵不得超過一千人,男爵私兵不得超過八百人。如果違反此項規定,則視同此貴族背叛國家。
——摘自《采邑制度》
第二天早上,馬迪爾率著他的親兵護衛,也就是後人被人們稱之為狼牙的部隊向英格蘭尼的營地襲去。
由於阿拉卡將大量的物資全部轉送到了吾爾漢,因而馬迪爾部的裝備非常精良。這支部隊清一色騎著高頭大馬,身上背著弓箭,腰部挎著一把重劍。哈伯祖上以弓箭聞名,可惜如今弓箭手的作用似乎越來越低。哈伯家族對於重現往日的輝煌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渴望,因而對弓箭手的優劣進行了相當詳細的研究探討。這支部隊實際是馬迪爾以父親、祖父、曾祖父等幾代人共同的思想結晶略加修改組建而成的。
馬迪爾對這種裝備的騎兵也很具有信心,今天第一次將這支弓騎兵拉出來,也是為了測試一下實戰的效果。他看著身邊的這支花費大量心血打造出來的弓騎兵,心裡滿是自豪:祖上的光榮馬上又可以重現了。
馬迪爾率領著這支親衛隊朝著英格蘭尼第十七兵團的營地逼近,營地裡閃出了三個小隊的輕騎兵向馬迪爾的部隊衝過來。馬迪爾馬上率領著部隊向後撤退,但速度比對方稍慢一點。敵人的騎兵見馬迪爾部以普通速度後撤,大叫著加速追來。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敵人越來越近了,馬迪爾似乎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敵人的喘氣聲。
「射擊!」
親衛隊多是由平民組成。身為貴族的騎士由於根深締固的傳統,對於弓箭有一種天生的抗拒心理,更何況是在馬上射箭呢?出身平民的騎兵雖然也對弓箭並不在行,但經過多日來的苦練,親衛隊的士兵多數都達到了見習弓箭手這一職業標準。在這種近距離的攢射下,敵人紛紛落馬。沖得較近的大隊長被馬迪爾特別照顧,連株兩箭分別射中了他的咽喉和心臟。
以愛克斯大陸的騎士精神論,騎士們並不喜歡弓箭這一武器。騎士甚至對於衝擊長矛手組成的防禦陣地時將武器投擲出去都頗有微詞。事實上,英格蘭尼這一大隊騎兵雖然看見了對方背上的弓箭,但他們並沒有預料到會遭受這樣的打擊。輕騎兵的鎧甲根本就擋不住敵人的利箭,在第一輪打擊後,他們就損失了超過十分之一的人馬。
弓騎兵們繼續對著輕騎兵們射箭。隨著如同死神撥動豎琴一般的密集而又清脆的弓弦震動的聲音,一支支利箭穿透了那些騎兵們的胸膛和咽喉。
輕騎兵們在彷徨了片刻後,終於放棄了這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輕騎兵們覺悟到:在追上弓騎兵之前,數量不到三百的輕騎兵只能算作他們的箭靶。特別是頭盔上插著紅白兩色羽毛的那個敵方首領,每一聲弓弦響起,就有兩到三個同伴失去生命。沒有任何人號召,輕騎兵不由自主紛紛拉轉馬頭向營地逃去。被追逐的一方迅速改變了他們剛才在戰鬥中的地位,竟然拉轉馬頭向逃潰的輕騎兵追殺過去。
被追逐的輕騎兵們隨著弓弦聲越來越少,似乎他們的祈禱靈驗了,從英格蘭尼第十七兵團大營中衝出一個聯隊的輕騎兵向馬迪爾撲來。
當敵人衝到一定的距離後,馬迪爾沉著地一聲令下,弓騎兵們又與對方玩起了追逐的遊戲。不過這次馬迪爾卻沒有將衝在最前面的聯隊長射落下馬。事實上馬迪爾的射箭水平已經超過了他的格鬥技,以技巧論,目前他已經達到了高級狙擊手的水平。但是射向敵人聯隊長的連株三箭,居然被對方格開一箭,閃過一箭,只有一支箭射中了左肩。馬迪爾對這次的成果非常不滿意:這次心急了些,在一百米的距離就動手了。如果在五十米的距離內,哪怕對方擁有白銀騎士的實力,也逃不掉馬迪爾的家傳絕招。
箭深深地插入了聯隊長的左肩,從另一面穿出來,疼得他一個哆嗦。這個聯隊長非常勇敢,他稍微猶豫後,打算繼續追擊。不過其餘的輕騎兵卻承受不了這種心理壓力,紛紛回撤。受傷的聯隊長也被部下簇擁著逃回了營地。至此,英格蘭尼的輕騎兵們還未與馬迪爾正式交戰就損失了一百多名騎兵。
馬迪爾將近衛隊帶回營地補充箭支後,繼續對英格蘭尼第十七兵團營地進行騷擾。他似乎與十七兵團結下了解不開的深仇,不停衝到營地的近處以弓箭射擊。馬迪爾甚至用火箭來招待那些被騷擾得疲憊不堪的士兵們。十七兵團兵團長梅薩拉性格持重,他命令部下沒有得到確切命令時不得出擊,僅僅要求魔法師和弓箭手防備敵人的騷擾。
到了第三天,這個營地的英格蘭尼士兵已經做到了對馬迪爾這支弓騎兵視而不見的地步。只要這支弓騎兵不*近營地四百米以內,放哨的哨兵完全對他們無動於衷。事實上,狼牙部隊在昨天已經整整休息了一天。昨天跟在馬迪爾後面的只是拉庫裡麾下的輕騎兵臨時背著弓隨著他去敵人營地附近閒逛罷了。
中午的時候,馬迪爾率著衛隊繞到了營地的另一方離營地一公里多的地方。這一面的士兵只是冷漠地望著他們,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八月份的太陽實在太熱,有名哨兵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抬頭看著天上的烈日,在強光的照射下,不由地瞇起眼睛。他忍不住腹誹馬迪爾:中午小寐一會兒多好,這些弓騎兵卻在烈日下曬太陽,該不是會他們的長官神經出了什麼毛病吧?
就在敵人在夏天的中午紛紛昏昏欲睡時候,馬迪爾卻騎著閃電衝到了卡敖奇城下,飛快地向城上射出一支響箭。汗血寶馬的無愧天下第一名馬的稱號,當英格蘭尼人集結著衝出營地之前,馬迪爾騎著閃電又回到了親衛隊的中間,五公里的來回只用了七、八分鐘。剛剛離開營地十幾米的英格蘭尼輕騎兵驚疑不定地望著馬迪爾這隊人馬,卻又遲遲不敢發起攻擊。
馬迪爾衝著敵人的方向輕蔑地一笑。
「任務完成了。大家回營休息吧。」
當天下午,扎吉元帥趕到第十七兵團的營地。扎吉元帥把他們列成了方陣。在方陣中間,是最初迎敵的三個小隊和後出去的一個聯隊的輕騎兵士兵。這些人已經被解除了武裝,他們滿臉羞慚、垂頭喪氣地站在中間,接受扎吉元帥發表責備他們的演說。
看到這些倒霉的輕騎兵頭越垂越低,扎吉元帥宣佈:「我現在要重新恢復我們祖先極少採用的長官負責制。既然你們做出了這樣令全軍感到恥辱的事,被僅僅一百人的隊伍嚇得逃跑,而且由於你們愚蠢的行為竟然導致敵人對卡敖奇傳達了信息,我不得不對你們處以這樣的刑罰!先出擊的第二聯隊第三大隊隊長已經戰死,一起戰死的還有第一小隊隊長。所以第二聯隊第三大隊第二小隊隊長、第三小隊隊長必須處死,第一小隊全體處死!至於後來出擊的第一聯隊,只處死其聯隊長范萊。為了懲罰這些膽小的人,處死之前執行鞭刑。」
中間的一千二百多人慚愧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他們的臉已經白了,有一些人眼中淌下了悔恨的淚水。隨同扎吉元帥一起來的還有資歷較深的幾位兵團長,這幾位兵團長還有身份較高的貴族對扎吉元帥進行懇求,但扎吉元帥不但拒絕撤消這一嚴酷的命令,而且下令必須在天黑之前進行這項殘酷的處罰。扎吉元帥面無表情地站在高台上注視著行刑過程。
這一刑罰之所以在歷史中沉默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是因為這可怕的刑罰偶爾會落在曾經英勇地進行戰鬥,對他的同伴們的潰逃毫無過失的勇士身上。這就使十七兵團產生了極為深刻而沉痛的印象,在砍下近一百顆頭的執刑最後階段,發生了一次悲痛的插曲。被十七兵團公認為最勇敢的輕騎兵,年僅二十七歲的聯隊長范萊引起了所有人極度的同情。范萊十六歲就加入了英格蘭尼國防軍,在十一年的戰鬥生涯裡,他獲得的勳章多達十二枚。整個十七兵團裡只有兵團長梅薩拉獲取勳章的數量比范萊更多。這個勇敢的青年在眾多人悲傷的注視下來到了扎吉元帥的前面。他的臉色慘白,但是神情卻像往常一樣堅定。
「您所採用的長官責任制,對英格蘭尼不僅必要,而且有益。但是扎吉元帥,您跟我的戰友一樣,知道我不是一個懦夫。雖然我最終隨著部隊退回營地,但是那是因為前面潰逃的士兵影響了我們聯隊的士氣。後來沒有再出擊,是因為擔心會損失太多的士兵。」范萊突然提高了音量,並扯開了衣服,露出胸前十幾處傷痕。其中幾處很大很深的傷痕證明,范萊幾次接受過死神的邀請,只是最後他仍然堅持著回到人世。由於動作過大,左肩的傷口迸裂,汩汩地流出鮮血。「我不是膽小怕死的人!所以希望在接受死刑前不要讓執刑者鞭打我。」
扎吉元帥令人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點點頭。「由於這次敵人將重要的情報傳給了守城的人,所以必須有人負責。可惜我不能保存你的生命,不過我可以赦免你死前接受鞭刑。」
「他不能死!」一個士兵從中間的行列中跑了出來,由於悲憤,胸膛劇烈地起伏,他流著淚用嘶啞顫抖的聲音叫喊著。「我是聯隊長的親兵,當時大家都對敵人害怕了,在救回第二聯隊第三大隊的兄弟後,聯隊長領著我們繼續追擊敵人。但是敵人邊跑邊向我們射箭,由於恐慌,很多人沒得到聯隊長的同意就開始撤退。我也是曾經獲得過兩枚勇氣勳章的老兵,但仍舊因為害怕這種情況而逃跑。當時我和其他幾個親兵簇擁著聯隊長,使他不由自主地隨著人流撤退了。我是逃兵中的一員,也是簇擁著聯隊長逃跑的人。聯隊長是無辜的,我願意替他死!」
范萊與他的親兵申明自己才是應該被處死的人,都要求砍下自己的頭。扎吉元帥無視他們之間的激烈競爭,命令行刑官將范萊押上了刑場。
當行刑官正準備對范萊行刑時,軍團中成千上萬個戰士眼孔收縮了,他們的臉上顯出憐惜的表情,眼眶裡滿是淚水。這時,范萊對戰友們喊到:「如果你們認為我的死是不公道的,如果我的厄運引起了你們的同情,我希望你們寧可死,也不要在敵人面前轉身逃命。」
「我們發誓……我們發誓!……」整整一個兵團的人同時怒吼。「我們對所有的神發誓!……」
在這神聖而莊嚴的誓言聲下,范萊轉過身把光光的脖子伸到行刑者的斧子下,咕噥了一句「行刑吧。」
那個行刑者以迅速而又精確的手法對著那光光的脖子砍了下去,鮮血一下子噴射到地面上,那顆棕髮的頭在全兵團恐怖而又惋惜的叫喊聲中滾落下來。
扎吉元帥轉過身子,遮掩著臉上撲簌簌地滾下來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