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姐發彪時家人狼奔兔逐的凶悍模樣,陳祇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江東之虎,這個外號應該給自己的家姐才最是合適。
考慮良久之後,陳祇總算是拿定了主意,提筆浸了墨汁,在那江陽紙上落筆寫下了藥名及份量,一面寫,一面還作出他的解釋。而貞兒,卻在一旁邊,用一支管筆飛快地將陳祇所言記錄下來,以便於以後將公子創新的方劑整理成冊。
而在邊上的衛昭亦懷著一顆敬畏之心,看著陳祇筆下這個他從未見過的藥物配伍,是的,每每有疑難雜症之時,陳公子總是能出人意表的另出新方,就好像這些方劑就原本藏在他的腦海裡一般,可是任憑衛昭翻爛目前的醫著,硬是找不到這些藥方,使得衛昭只能感歎陳祇的醫術已經不能只用出神入化來形容了,或許用無中生來形容更合適一些。
「陰疽多由素體陽虛,營血不足,寒凝濕滯,痺阻於肌肉、筋骨、血脈所致,治宜溫陽補血,散寒通滯。方中重用熟地,滋補陰血,填精益髓;配以血肉有情之鹿角膠,補腎助陽,強壯筋骨,兩者合用,養血助陽,以治其本,共為君藥。……其配伍特點是補血藥與溫陽藥合用,辛散與滋膩之品相伍,宣化寒凝而通經絡,補養精血而扶陽氣。用於陰疽,猶如離照當空,陰霾自散,化陰凝而布陽氣,使筋骨、肌肉、血脈、皮裡膜外凝聚之陰邪,皆得盡去,故以陽和名之。此方,乃是……」
陳祇話剛到這兒。貞兒已經很不加思索地將後邊的話給接下寫了下去:江陽陳氏所創之驗方……看到了貞兒所寫,陳祇也只能無語,嗯,這丫頭倒是機靈,跟隨在身邊這麼久,都快把自己想說啥話都能理解透了。而身邊的衛昭,已然聽得如醉如癡,貞兒停下了筆,雙目灼灼地看著陳祇,而那位花蠻兒。
亦湊上了前來,看著陳祇的字。雙眸一亮,看向陳祇地目光也多了一絲欽佩。她雖然是夷人之女,但是自由在本是世族之女的阿婆教育下,對於漢字書法皆盡相熟,而陳祇的所書之字,皆法度嚴謹,但規矩中亦不失飄逸,這樣的書法功底。遠超過自己那平日常常教習自己書法的阿婆多矣。
陳祇清了清嗓子續道:「患者年老體衰。氣虛不足,所以。需要增黨參和黃……嗯,還請衛老拿些藥方去前堂抓藥,拿到了藥之後。
且讓藥童細細研磨,研得越細越好,制好之後,分為每三銖為一包分裝好。以方以散劑的方式以開水沖服,其效要良於煎服。」
「如此,老朽就先告辭了。」衛昭也知道現在不是提問相關問題的時候,拿著藥方匆匆往前堂而去。而陳祗又衝貞兒吩咐了一番,貞兒點了點頭,走出了屋,帶著孟廣美一塊去拿陳祇所需要的器材。
處置完畢的陳祇又步回了李氏的跟前,掃了一眼室內地人,沖那位爨龍洞主道:「表叔,一會小侄要給姨祖母動手術,為了盡量地減少感染,會將姨祖母移往側廳的內室,你們只能在此等候。另外……」陳祇掃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小聲地不知道在李氏耳邊嘀咕什麼地花蠻兒身上。
「表妹,你可有乾淨的換洗衣物?有地話,一會等我那丫環來了,你且隨她去浴身,換上乾淨衣物。」陳祇直接了當地問道,聽了此言,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一愣,而花蠻兒不由得面現慍色,一雙本就清亮的眸子裡閃爍起了火花:「漢家表兄,你莫不是嫌棄我們夷人女子污濁?!」
此語一出,那些夷人一個二個全對陳祇怒目以對,陳祇不由得一陣頭大,花蠻兒的嘴上功夫可不差,一下子就把小問題上綱上線上民族團結的大方針上去了。這小妮子看樣子缺乏對自己這個表哥的充分信任。
那位小屁孩子表弟亦站了出來,站到陳祇跟前,抬眼看著陳祇,一臉挑釁之意:「好你個漢人,是不是窺見我阿姐美色,欲行不規矩。」
爨昆此言一出,邊上原本一臉慍色的花蠻兒不由得俏臉飛紅,羞惱地瞪著這個張嘴瞎說地阿弟,恨不得把這小傢伙提溜到無人處好一頓教訓。
聽了這話,陳祇不由得咧了咧嘴,這位小表弟地心理也太陰暗了吧,還是說這小王八蛋經常這麼幹?一想到這,陳祇胸中怒火萬丈。先人的,本公子想幹地事你竟然都先干了,太不給面子了。
「……拜託,小表弟,表哥是讓我的丫環帶你阿姐去,不是表哥我帶你姐去,表哥的眼睛可不會穿牆視物,嗯,莫非表弟時常這麼幹,以至有些一說?」陳祇面不改色地道,頓時,這小屁孩子漲紅了臉,瞪圓了眼睛:「你胡說,我才不會這麼幹,休得污辱我們祝融家地男子。」
「有嗎?小表弟你這心思也太重了吧?表哥我不過是作了一個猜想而已。」陳祗背起了手,笑瞇瞇地道,小傢伙,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那幾位夷人護衛眼見自家少主嘴上吃虧,正要有所動作,卻被爨龍洞主掃了一眼,全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爨龍洞主笑瞇瞇地將兩手交叉攏於胸前,一副看熱鬧的架勢,自家這一向眼高於頂的娃子也該吃點苦頭,對方是他表哥,兩小孩子還能鬧出甚子大事不成?
「昆兒退下,再亂說話,老身讓你阿爹收拾你!」李氏板起了臉沖這位氣得小臉發青的小屁孩子道。「哼!咱們走著瞧……」爨昆不甘地瞪了陳祇一眼,悻悻然地退到了一旁。看樣子這小傢伙雖然跋扈,倒也還聽長輩之言,非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之輩,只不過受到了環境的影響罷了。
李氏溫言笑道:「看在老身的面上。你莫要太難為他了才是。」李氏人老成精,哪裡看不出陳祗也是個受不得氣的主,只是不好當面發作,不過,她亦知自家這位孫兒仗著自己是洞主之子,未來地首領,成天跋扈慣了,受上點教育,也對他有好處,方才有這番說詞。
陳祇朝著李氏一禮:「聽憑姨祖母吩咐。」小屁孩子。咱們走著瞧,現在是看在你奶奶的臉面上。不跟你計較,再來惹我。本公子可是有千般手段讓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花蠻兒,且聽你表兄說出理由,你這表妹一向就是個急脾性,老身說了多少回,這丫頭硬是改不掉。」李氏接著又說道。這邊花蠻兒不由得跺腳嗔道:「阿婆,我可是您親孫女,您怎麼老當著外人說我的壞話。」
披於腦後的青絲蕩起絲緞般的光澤。嬌憨動人之極。看得陳祗吞了吞口水,暗中將花蠻兒和貞兒作了一回比較。嗯,一個是婉約派的,一個是爽朗派的。一個身材猶如雌豹,充滿了危險的性感與十足的誘惑,而另一位卻如那……嗯,這可是表妹,自己也太邪惡了吧?成天儘是歪心思,不過,古代人好像表兄妹,表姐弟之間的情情愛愛經常會傳誦到後世,陳祇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光滑地下巴低頭作沉思狀,嗯,其實自己也並不介意跟這位風味獨特、絕色佳容的表妹發展一段超越友誼地感情故事……說不定到了後世,也被編排為戲曲什麼的,一想起那些戲曲裡地青衣一臉淫笑地舞著長袖朝著跟前花枝招展的花旦走過去,一面嘴裡哼著:「表哥我歷經千難萬險,突破無數阻隔,今日見到了表妹,就算是死在你的裙角下,也值了……」
扮演表妹的花旦眼波流轉,水袖掩至臉前,擰著小蠻腰作羞怯狀:
「表哥真討厭,人家才不要你死呢。」哇哈哈哈……。呃,不對勁,照這麼肉麻地演下去,估計下邊看戲的不丟板磚才怪。
這時,花蠻兒把視線落到了陳祇的身上,一副探究的表情,陳祇已然一臉正容:「第一,孫兒要替姨主母開刀拔膿,最怕地就是受污物所染,所以才請表叔和諸們退至側廳,另外,光孫兒一人,難以操作,還需有心思聰慧,手腳靈活之人替我幫手,這裡,又以表妹最為適宜,所以,孫兒才有方纔之言,還望表妹勿怪才是。」
聽到陳祇一開口就讚自己心靈手巧,加上也解釋了為地是自己阿婆的病情作想,花蠻兒不由得俏臉浮起了淡嫣,抬眸一看,陳祇袒袒蕩蕩地看著自己,風采俊朗,哪會像自己阿弟所言地那般不堪,亦向陳祇行了一個漢家女子的禮節:「對不起了,原來是花蠻兒自己錯怪了表哥,還望表哥看在阿婆的面子上,不要生表妹地氣。」
「哪裡哪裡,你我皆是表親,話都擺在明面上,表妹性情爽直,表哥我喜歡還來不及,豈會責怪於你,快快請起。」陳祇上前兩步,伸手扶著了這個嬌滴滴?不對,這妞怎麼的也跟嬌滴滴扯不上關係,應該是明媚動人的美麗表妹扶了起來。
陳祇這流氓看著那張素色無遮,卻風情別緻的臉蛋兒,樂呵呵地心想:「就算是不看你阿婆的面子,看在你長得如此水靈的份上,身為大叔的我,豈會對一個美麗的蘿莉凶神惡煞,記恨於心?」
不多時,貞兒已經與孟廣美一塊兒取了不少的東西過來,貞兒手裡邊捧著的是一個手術包,而孟廣美的手中提著一些固定下肢用的器材。
陳祇一面親自動手固定李氏的患肢,一面抬眼沖李氏溫言笑道:
「姨祖母可飲得酒?」
邊上的花蠻兒替李氏答道:「我阿婆飲得,就算是最烈的昔酒,阿婆都能飲上一斤。」
「哦,想不到姨祖母這麼厲害,老當益壯啊。」陳祇確實有些吃驚,雖然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飲酒,不過,最烈的昔酒也有近二十度,六十來歲還能一次飲上一斤,也算是不錯的了,李氏笑著點了點頭:「老身打小就喜酒食,所以,至今六十餘載。除了病中,幾乎不曾斷過此物。」
「既然飲得,那便好辦。貞兒,去取睡聖散來,我今日要請姨祖母飲烈酒。呵呵……」陳祗笑著沖貞兒吩咐道。在諸人愣神的功夫,貞兒甜笑著應諾了一聲轉入了裡間,不多時提著一個小酒罈子走了出來。
「這是睡聖散,乃是小侄專門為了做這一類取毒刮膿的手術而配製地藥酒。飲了此物,其人便會昏昏欲睡,刀刃破膚、火炙於體皆不覺痛。姨祖母既飲得酒,料想也能飲得此酒。」陳祗一拔開軟木瓶蓋。
一股子烈酒的味兒溢散了出來,那幾個夷人全都下意識地吸著鼻子。看樣子都是酒鬼。
「飲了此物便不覺痛楚?」爨龍洞主下意識地砸了砸嘴,湊上前來沖陳祗笑道。陳祗點了點頭,這位表叔接過了這杯酒。「待表叔嘗嘗……」陳祇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這位表叔把這一杯麻醉劑給灌了下去。先人的,貪杯之人,好歹你先考慮清楚自己有沒有這種承受能力先。
貞兒低呼了一聲,一雙鳳眼瞪得溜圓。手掩在櫻唇前。
嗯,從來沒見人敢拿這玩意嘗嘗。這位公子的夷人表叔的勇氣實在是,太讓人佩服了。
「這酒果然夠烈,太來勁了。呵呵,就是味兒跟我往日飲過的江陽窯酒有些不太一樣。」爨龍洞主一杯約有二兩多的麻醉劑下了肚,滿意地打了個酒呃之後沖陳祇咧嘴道。陳祇傻愣愣地瞪著這位一副心滿意足之色的爨龍洞主,不知道是該給這位悍勇的表叔發一枚無畏勳章呢?還是應該一酒瓶子把這丫的揍暈過去,然後拖到臭水溝邊上拿皂角胰子水來給他洗胃。
「侄兒你這是怎麼了?呵呵,表叔我地酒量,莫說是這丁點,就算是把你那瓶全都飲了,也飽管醉不了。」爨龍洞主倒不會認為陳祇吝嗇到連一杯酒都要計較的程度,只是以為陳祇關心自己地酒量而已。
陳祇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表叔,這可是小侄配製的藥酒。您怎麼……」
「有啥,那個叫什麼,從江陽這兒賣到我們那兒地泡蛇的藥酒、泡參的藥酒,你表叔我也喝了不少,都沒啥事。」爨龍洞主大大咧咧地道,陳祇這下真的是徹底無語了。「表哥,這藥酒,平常人喝了應該沒事吧?」花蠻兒湊上了前來,扯著陳祇的衣角低聲道,一股子草木林間的氣息又傳入了鼻腦。
陳祇看著這位臉上透著一絲擔憂的表妹,只得歎了口氣,同樣小聲地在她耳邊道:「是沒啥,可是,再過半盞茶地功夫,你阿爹就得躺在地上跟頭死豬……嗯,跟睡著了似地,照你阿爹這壯實的塊頭,嗯,大概能睡上半個時辰。」看到花蠻兒瞪眼,陳祇及時地改了口。
「我說,丫頭你跟你表兄嘀咕個啥?」爨龍洞主晃了晃腦袋,奇了怪了,咋開始覺得這腦袋有些暈呼呼地,舌頭也有點兒不太靈便了起來。
花蠻兒哪裡想得到,區區一杯小酒,竟然能把自己的阿爹給灌醉,聽了陳祇一臉認真的解釋,倒也半信半疑,可抬眼看到阿爹地模樣,頓時信了十成十,心下著了慌,上前一步扶住了這位爨龍洞主嗔道:「阿爹你也真是,那是表兄配出來讓人睡覺的藥酒,您竟然還搶著喝了去,還真是……」這丫頭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李氏已然在旁邊也聽到了陳祇的解釋,老人無奈地苦笑了聲,板著臉喝罵道:「孽子,還不到那邊去坐下,也不問個清楚,是酒就往嘴裡倒,跟你那爹一個德行,醉不死你!」
花蠻兒把爨龍洞主扶到了一旁邊,方自坐下沒一會的功夫,果然,歪倒在了那案幾之上,竟然打起了鼾來,所有的夷人都吞了口唾沫都用一種近平崇拜和灼熱的目光看著陳祇,嗯,他手裡的那瓶酒,太強大了,那麼個小酒杯的酒漿,竟然能把他們這位號稱千杯不倒的首領給灌翻掉。就連那個自認高人一等的小表弟也兩眼發直地瞅著陳祇手中的小酒瓶,嘴裡喃喃地道:「太厲害了,比我阿爹還厲害……」
看到了這一幕,李氏不由得拿手遮在額頭上,這下倒好,自己的兒子都快把自個的臉在親戚跟前給丟盡了。「阿婆,阿爹睡了,別管他,到時候,等您病好了,再拿棍子抽我阿爹都成,可您現在身子要緊。別生氣了好不好嘛……」善解人意的花蠻兒跪坐到了李氏的邊上,可憐兮兮地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阿婆撒嬌道。
「就是,表叔也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才起了以身試藥的心思,如此孝心,該當誇獎才是,姨祖母何需氣惱。」陳祇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發言最是關鍵,蹲了下來,看著李氏溫言道。
「哼,你這表叔,一點也不成器,孝順?老身看他是就是成心來氣老身。」李氏歎了口氣,抬眼看著趴在那兒都打起了呼的兒子,咬著牙嗔道。「侄兒,你這可有薄毯,且拿一床來,省得讓這孽子一會受了酒寒,來讓老身操心。」
雖然說得惡狠狠的,可實際上,兒都是娘心裡的一塊肉,哪有不心疼的,陳祇聽到了姨祖母的吩咐,不由得覺得眼眶有些熱起來,掩飾地轉過了點低喝道:「貞兒,還不快去?!」
陳祇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狀已然落入了就在近前的李氏與花蠻兒的眼中。不過李氏心中有數得很,表面上倒沒有表露,倒是花蠻兒,略帶疑惑的雙眸打量著陳祇,不過她終是忍住沒有開口。
李氏飲了這睡聖散之後,閉上了眼睛靠在榻上養神,不大會的功夫,陳祇掐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的時候。「姨祖母?姨祖母你可聽得見孫兒的聲音?」陳祇的聲音越來越大,見到李氏沒有反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抬起了頭望向那坐在李氏身側的花蠻兒。「可以準備了。」
花蠻兒緊緊地握著李氏的手,看到了陳祇那張沉著冷靜的臉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好!」
陳祇立即起身,開始吩咐將李氏抬入側廳的裡間,開始準備手術前的各項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