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王 第四卷官商之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十面埋伏
    秋風蕭瑟,落葉湧起。

    深秋的保定府城,一片死寂。城外,四面八方黑壓壓地遍地都是明軍的營寨,以及那赤紅色的軍旗招展。天地間一片無言地殺氣,瀰漫著。城樓上,燕軍士卒臉色慘淡地手拄長槍或者長矛,失神地望著城外。

    死神的鐮刀已經揮舞在了頭頂,地獄的大門已經緩緩打開。

    數十萬明軍團團將保定府城團團包圍,哪怕是一隻小鳥都休想逃出生天,何況是這數萬燕軍殘兵。死路一條了,沒有人再心存僥倖。

    朱棣落寞地站在城樓之上,仰首望著那漸漸西斜下去的血紅殘陽。他的臉上,一片漠然,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或者,他的心已經死了,儘管他的肉體還活著。

    一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躬身一禮,低低道,「王爺,2號傳來消息,高陽郡王已經逃離北平,送往那邊去了,不日就可達到目的地。」

    「好,好。高煦去了,本王很高興。如此,本王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不管怎麼說,我燕王一脈沒有完,燕王的雄心壯志不會完,我朱棣的子孫會在那個地方闖蕩出一片天來!」朱棣手指遙遠的東方天際,一片死氣地臉上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湛然。「跟隨高煦的還有多少人?」

    「回王爺的話,死士隊200人以及一支千餘人的精兵……還有財富若干。」黑衣人低低回道。

    「很好。這些,足夠了。高煦手段之狠辣,遠勝於本王,有了這些,足夠高煦活下去了。」朱棣長出一口氣,哈哈狂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王爺。其實王爺完全可以脫身的……」黑衣人突然歎息一聲,「王爺,小的這就拚死護送王爺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王爺還在,這大明天下就還在!」

    「本王絕不會臨陣脫逃。」朱棣淡淡一笑,「你的本事雖然不錯,但面對這數十萬大軍。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劉揚,你為本王做了很多事情。本王如今窮途末路,怕是無法給予你什麼了。你且下去吧,待城一破,依你的本事逃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黑衣人神色一陣激動。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劉揚本是一介孤兒,此生受王爺厚恩才得以苟且於世間,小地這條命就是王爺的。王爺一旦……小的必將追隨王爺於九泉之下!」

    朱棣神色也有些激動,居然俯身將劉揚拉了起來,「劉揚,本王愧對你們幾個兄弟了。記住本王的話,留下有用之身。去找高煦。告訴高煦。燕王的獵獵軍旗決不能倒下!」

    劉揚黯然點頭,再也無語。默默地站立在烈烈的東北風之中。

    城下,明軍的大營中,遠遠地馳來兩匹馬,一紅一白,紅馬之上是一個黑色盔甲的青年將軍,而白馬之上,則橫跨著一個銀色亮甲地中年男子,頭戴紅纓盔,手持長槍,威風凜凜。

    朱棣微微一笑,指著兩人道,「劉揚,你看,那著黑色盔甲之人,便是林沐風。正是此人,幾次三番壞了本王的大事。事到如今,本王也不得不承認,父皇地確是為我那允侄兒留下了一個力挽狂瀾的棟樑之才。」

    劉揚嘴角浮起一絲陰森,冷冷道,「王爺,劉揚拼著一死出城去刺殺此人,也要為王爺報仇雪恨!」

    朱棣擺了擺手,淡淡道,「不可,此人武功高強,你絕殺不了他。再者說了,本王雖然已經坐不得天下,但這大明江山還是有我們朱家的江山。此人是個罕見的人才,他地存在對大明江山來說,是一件幸事,本王此刻倒是希望他能輔佐我那侄兒真地成就一番霸業——只不過,就怕軟弱的阿斗扶不上牆啊!」劉揚呆了一呆,恭聲道,「王爺胸懷天下無雙。」

    「這大明江山,本來在本王的掌下會變得更加繁盛,可惜,上天不給本王機會——也罷。」朱棣長歎一聲,「那銀色亮甲之人便是中山王徐輝祖,大明有數的帥才。如果有他歸順本王,本王現在早已登上金鑾殿了,可惜,可歎啊!」

    城下,林沐風遠遠地望著城樓上那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不由一歎。朱棣,也是一個蓋世的雄才偉略之人,如果讓他登上了皇位,對於大明天下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而事實上,朱棣也開創了中國歷史上的永樂盛世,大明國力在他的統治下達到了一個強盛地頂峰。

    可是,林沐風卻選擇了朱允。或者說,在他這個穿越者到來之後,歷史地走向發生了偏移,勝利的天平已經漸漸偏向了朱允。其實,朱允當皇帝,也未必就比朱棣差,只是上天沒有給朱允一個機會,而林沐風地到來,則就是竭盡所能在創造這樣一個機會。

    他選擇相信朱允,也就是相信自己。他相信,在史書上留下驚鴻一瞥的崇尚文治仁德的建文皇帝,會在歷史的畫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然,對於林沐風來說,他寧可選擇仁德的朱允,而不會選擇太過強勢的朱棣。過於強勢的皇帝,會給自己帶來太大的風險,這是林沐風的看法。

    城樓上的高大身影緩緩坐了下去,一聲聲蒼涼的古琴音符飄散開來。

    琴曲跳躍著,漸漸激昂起來。悠揚的琴聲勾勒出一幅壯美的畫卷,出征前的金鼓戰號齊鳴,眾人吶喊萬馬奔馳。林沐風向身側的徐輝祖一歎,「王爺,燕王此曲十面埋伏,真是切情切景啊。王爺,我看,先圍城而不攻吧,燕王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就讓他多看一眼這大明的萬里河山吧。」

    徐輝祖飄逸的臉上微微有一些淒冷,點了點頭,「本王也是這麼想。不過,皇上翹首以待——我們,就十日後攻城吧。」

    琴聲突然變得急促而激烈起來,彷彿那刀兵相接之聲,馬嘶衝撞之聲直上九霄天際。林沐風與徐輝祖靜靜地騎在馬上聆聽著,眼前彷彿出現了楚漢兩軍在九里山血戰的一幕幕,馬蹄聲、刀戈相擊聲、吶喊聲交織起伏,震撼人心。

    琴聲又是一變,先是同音零落的反覆彈奏,繼而又變得低沉悲涼起來。悲壯的旋律如同一個暮年的烈士絮語,表達著無盡的憤怒、哀傷、絕望和不甘。

    林沐風聽得入了神,沒想到,這琵琶曲用古琴彈奏出來竟然別有一番震撼力和感染力。他的耳邊,情不自禁地迴盪著明代王猷定在《湯琵琶傳》中關於楚漢相爭項羽兵敗自刎的一段淒涼的描述:「當其兩軍決戰時,聲動天地,瓦屋若飛墜。徐而察之,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俄而無聲,久之有怨而難明者,為楚歌聲;淒而壯者,為項王悲歌慷慨之聲、別姬聲。陷大澤有追騎聲,至烏江有項王自刎聲,餘騎蹂踐爭項王聲。使聞者始而奮,既而恐,終而涕泣之無從也。」

    林沐風眼中也閃出一絲慷然,他明白,朱棣這是在一曲明志。他自比項羽,在十面埋伏下兵敗如山倒,但最終,他也沒有逃過江去,而是選擇了自刎,留下了「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千古悲唱。

    徐輝祖的臉上明顯抽搐了一下。林沐風望著,低低道,「王爺,燕王是一個雄才偉略之人,既然兵敗,即便是皇上赦免了他,他也決計不會苟活於世間了。不成功便成仁,大概,這就是梟雄的宿命。也大概,這就是燕王與齊王的不同罷。」

    徐輝祖驀然道,「朱算什麼東西,妄想無能之輩罷了,燕王——燕王其實與先皇非常相似,這樣的人,要麼站在天下之巔,要麼走向毀滅,絕沒有屈居人下之理。」

    林沐風也頗有同感,又將有些惋惜的目光投向了城樓之上。朱棣俯身彈奏著,扣、抹、彈、抹,指法飛舞。突然,琴聲戛然而止,黑色古琴的琴弦嗡嗡作響,淡淡的傳向了陰沉下來的天幕。

    「一曲散盡,項王拔刀自刎。哎!」林沐風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他慢慢打馬回馳,凜凜秋風的吹拂下,激盪的情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深重的毅然和絕然。

    回頭來一看,徐輝祖仍然默默地騎在馬上望著保定府城城樓。他淡淡一笑,「王爺,各人有各人的道路,沒有誰對誰錯,沒有孰是孰非,只有堅守信念。」

    徐輝祖悚然一驚,急急打馬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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