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燕王府出來,林沐風慢慢行走在北平府空曠無人的大街上。雖然戰爭已經結束,但北平要想恢復往日的繁華和喧鬧,也不是三天兩天的事情。明軍進城雖然秋毫無犯,但城中的商舖仍然是店門緊閉沒有營業,而百姓,則家家閉戶躲在家裡生怕招來禍殃。
林沐風望著冷清的街道,心裡也頗有些感慨。如果歷史的軌跡不轉移,用不了幾年,北平就會成為大明的帝都,會變得更加繁盛。進入北平幾天來,他有時也在想,將來是不是也勸朱允遷都北平,畢竟,北平比南京更適合作為一個泱泱大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
一匹潔白無暇的駿馬奔馳而至,瞬間就到跟前。林沐風身後的錦衣衛們猛然衝了上來,將他護衛在其中。一個錦衣衛喝道,「放肆!」
馬背上,沈若蘭一襲青色的勁裝,理也沒理錦衣衛的喝斥,深深地望著林沐風。
林沐風笑了笑,擺了擺手,「你們退下——若蘭,是找我嗎?」
沈若蘭撇了撇嘴,臉上浮起一絲不滿,「大都督軍務繁忙,若蘭想見一面都難,只好在這街道上等候了。」
林沐風哈哈一笑,上前去牽起沈若蘭坐騎的馬韁繩,低低道,「我要你跟我住在一起你又不肯……」
沈若蘭臉色一紅,嗔道,「我不清不白地跟你住在一起,算什麼?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林沐風嘿嘿笑著,牽馬向前行去。兩人一個牽馬,一個騎在馬上,慢慢地出城而去。守衛城門的軍士驚訝地瞪大了眼,「這女子是何許人也,居然要大都督為其牽馬?!」
城外一座幽靜的密林之外。沈若蘭翻身下馬,盈盈站在林沐風的跟前。秋水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落寞道,「沐風,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
林沐風聳了聳肩,「若蘭,現在——還是等回京師之後吧,我一定盡快明媒正娶把你娶進林家去。你要相信我,我此生絕不會負你。」
沈若蘭眼睛眨了眨,慢慢地依偎過來,動情地柔聲道。「我相信你。我也不要什麼名分。只要你心裡有我。有無名分無關緊要,你也不要太為難了。」
林沐風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伏在她耳邊喃喃道,「委屈你了,若蘭。」
沈若蘭柔順地將臉蛋貼在他的胸膛上,幽幽一歎,「你真是我命中的魔障——對了,我說地不是這個。你還記得這枚玉墜兒嗎?」
沈若蘭輕輕推開林沐風。從懷中掏出兩枚一模一樣的玉墜兒,一枚是她自己從小佩戴的。而另一枚則是林沐風托東方浩轉交給她的。兩枚玉墜兒做工極其精美,上面均雕刻著一朵盛開的空谷幽蘭,用料玉色青白無暇,是難得一見的上等和田玉。
她眼神古怪地望著林沐風,聲音有些顫抖起來,「你給我說實話,你從哪裡來地這枚玉墜
林沐風心中一顫,慢慢接過兩枚玉墜兒輕輕撫摸著,歎息一聲,「若蘭,能不能告訴我,這玉墜兒代表著什麼?是你們沈家的祖傳之物嗎?」
沈若蘭嬌艷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眼神漸漸變得哀傷落寞,低低道,「這是早年我父親請江南的玉雕大師雕刻的護身玉墜,一共兩枚,一枚我自小佩戴,而這另一枚——如何到了你的手上,我正想問你。」
林沐風半響無語。他所料果然不差,這玉墜兒果然是沈家之物。沈若蘭是沈萬三的孫女,佩戴此玉墜很正常,可,可遠在青州府地小玉霜身上如何也有此物?這枚玉墜兒還是當初他離開青州府時,小玉霜非要塞給他的「定情信物」。本來,他也沒有在意,可後來在泰山之上,與沈若蘭一起滾落山崖之後,他突然發現沈若蘭身上的玉墜兒與自己身上這枚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不,不可能。小玉霜明明是柳若梅的表妹,自己丈母娘妹妹地女兒,青州府宋家地小姐,怎麼能跟沈家有什麼瓜葛?沈家處於江南,而宋家則在江北,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林沐風地沉默,讓沈若蘭心裡一陣心灰意冷。她聲音變得清冷下來,「沐風,此時此刻還不能跟我說實話嗎?你說,是不是我們沈家有人落在你們的手裡……」
林沐風一愣,知道沈若蘭誤會了,趕緊一把拉起她有些冰冷的小手,和聲道,「若蘭,你想到哪裡去了?實話告訴你,這枚玉墜兒是若梅的表妹宋玉霜送給我的……」
沈若蘭渾身一震,「沐風,真的嗎?是柳家的親戚?可是,柳家的親戚怎麼會有我們沈家之物?」
林沐風苦笑一聲,「我也納悶著呢。當初在泰山之上,我見你地玉墜兒跟我身上地一般無二,我還以為,是柳家跟白蓮教有什麼勾當。本來想問一問宋家,可後來急著進京,事情一多就耽擱下來了。」
「我家裡還有人活著,一定是的,一定是地。」沈若蘭的神情慢慢興奮起來,緊緊地抓住林沐風的衣襟,大聲道,「沐風,不行,我要趕去山東——我這就去!」
沒等林沐風回過神來,沈若蘭已經身子一縱,飛身上馬,打馬揚鞭跑了個無影無蹤。林沐風皺了皺眉,趕緊回城去找到東方浩,讓他帶百餘人追趕沈若蘭而去,並把宋家的具體地址告訴了東方浩。
剛剛回到自己的「指揮所」喝了一杯茶,郭奎就興奮地走了進來,躬身一禮,「大都督,中山王信使來報,朝廷大軍已經將燕王殘兵包圍在保定府城之中,中山王希望我軍也即刻趕去保定。」
林沐風緩緩站起,點了點頭,「老郭,傳我的命令,分兵三萬,由駙馬都尉梅殷統率鎮守北平,其餘軍馬即刻隨我趕赴保定!」
秋風蕭瑟之中,城外的明軍拔營整裝待發。北平城門口,林沐風在百餘名錦衣衛的護衛下,縱馬緩緩而出,與送行的梅殷等人略一寒暄,便要飛馳而去。徐昭雪依舊是一身男式鎧甲,手持寶劍,騎在馬上緊緊跟隨在他的馬後。
城外通往保定的官道上,林沐風突然發現朱高熾與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站立在道路一側。「燕王妃?」林沐風心裡一動,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微一躬身,「王妃,世子,沐風就要率軍離開北平,來日再見了!」
徐妃嫵媚的臉上閃過一絲慘淡,「大都督,煩請大都督見了輝祖為我帶一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已經嫁入燕王府,就不再是徐家的人了……」
林沐風從徐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絕望和絕然,他心裡暗暗一歎,知道徐妃必然是懷了以死殉夫之意了,只要朱棣一死,她定然會自殺相隨。雖然她並不贊同朱棣的行為,但出嫁隨夫,這是這個時代女人的必然歸宿,不管朱棣做什麼,都是她的丈夫,丈夫謀逆而死,她恐怕是無法苟且於世間了。更何況,此番她朱高熾出城投降,也無形中背上了一個叛夫的罵名。
自殺,或許已經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條路了。
林沐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默然轉身,上馬而去。
徐昭雪笑著跟徐妃和朱高熾揮了揮手。看著她盈盈的笑臉,林沐風不由苦笑,心道,「小丫頭片子,你費盡心機來拯救你的姑母,可最終她還是也難逃一死——皇上能放過燕王一脈,可她卻無法放過自己。」
深夜。沉沉的夜幕中,一個黑衣人潛進燕王府,咯吱一聲輕響,寒光一閃,關押朱高煦的書房門被他一刀撬開。
「誰?」朱高煦冷然臥在床榻之上,動也沒動一下,陰森森的目光緊盯著門口。
「高陽郡王,在下奉王爺之命,來救你出去。」黑衣人淡淡一笑,飄然而入,手中翻起一塊令牌,沒等朱高煦醒過神來便猛然化掌為刀,一掌擊打在他的腦後,將朱高煦震暈了過去。
黑衣人用繩索將昏迷的朱高煦緊緊地捆綁在自己的背上,幽靈一般的出了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一甩,一道火苗噴射而出,旋即點燃了這間書房。他回頭瞥了一眼,冷笑一聲,身子在夜幕的掩護下只閃了幾閃便消失不見。
「著火了!救火哇!」幽靜深沉的燕王府亂成了一團,火勢在東北風的吹捲下迅速蔓延開來,熊熊的烈火沖天而起,映紅了半個北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