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在字篇 洪荒 第二節
    顧不上站穩腳跟,異光大盛的虎目不能置信的投向面前的巨大山巖。忍受著手腳發軟,頭疼欲裂的可怖感受,全力催動本身的異能保持著神念的清明,任由靈神追隨著那越來越強越來狂猛的脈動往一個無窮無盡的黑洞接近。

    這是自己曾經數次體驗過的感覺。可現在為什麼會讓自己的身體覺得這麼難受?就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眼前一片說不出顏色的明光,靈神融入,六識自閉,身體的所有感覺就在那一刻消失,只有愈見活波的靈神在一陣有如悶雷般的震顫中如電穿梭,悶雷的節奏越來越快,震顫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就在悶雷忽然變成一連串暴烈的炸雷後,在一道霹靂般的光華里,忽然高高定住的神識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綠的叫人動心的世界。無數高聳如雲的樹木和低矮的植物爬滿視線所能觸及的邊界,不管是起伏的峰巒和低窪的山谷,全都碧油油的一片,這讓在寒冬裡進入沙漠許久的方羽頓時忘記了一切,只是貪婪的感受滿眼綠色那盎然的生機。

    一時間,這世界在他感覺裡是那樣的真實,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些巨大枝葉上的脈絡和絨毛。細細的絨毛被風吹過,紛紛順風倒去,而後又反彈回來,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但方羽就是叫不出這些植物裡的任何一種的名字,因為他一種都不認識。

    「這是那裡?我怎麼一種植物都不認識?」他衝著面前的綠色世界高聲問道,聲音裡聽不到絲毫的慌張

    到了此刻,方羽的靈神已經完全恢復了本來,識海裡豐富的秘術知識和曾經有過的經驗,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靈神十有八九就是被一個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麼的奇異能量帶著在神遊,方式以及感覺就和當年自己帶著小莊穿越時空回到前生的那次很像。

    因此儘管來到這裡後那能量好像忽然消失了,靈神也感應不到它的存在,方羽倒也沒了當初的驚疑。「了不起自己回去好了,沒什麼可奇怪的。現在既然來了,先看看再說。」他在等待回答的空裡暗想到。

    綠色世界裡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著樹葉在嘩嘩作響。

    「你再不吭聲我就回去了。」寂靜的綠色世界裡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奇怪!」自語著方羽作勢要走,卻發現自己的靈神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哦?」他一楞,這怎麼可能?靈神的感覺一切正常,也感應不到外界的控制和干擾,自己怎麼可能御不動自己的元神?

    就在這時,面前寂靜的綠色世界忽然有了明顯的變化。遠遠的盡頭,一個燦爛的太陽冉冉生起,高高懸掛到方羽到這時才注意到的天空。這天空是那樣的純淨和蔚藍,萬里無雲是它最恰當的說明。無數沉悶的腳步聲、嘶吼聲和各種各樣的鳴叫聲也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在綠色世界裡響了起來,陽光下的綠色世界頓時顯得充滿了活力。

    就在方羽好奇、期待的目光裡,無數讓他目瞪口呆的史前動物出現在他眼前:「恐龍,劍齒虎,巨型蜥蜴…」震驚少歇後,方羽一邊喃喃的念著數以萬計的動物種群中他能明顯辨認出來的寥寥幾種的名字,一邊在心裡暗驚:「難道自己的靈神被帶到史前來了?」儘管心裡在不停的嘀咕,可眼睛卻絲毫沒有漏掉面前的這一幕奇景,有太多太多想都想不到樣子的動物了。但很快的,方羽發現它們都有個類似的特徵,那就是不管樣子看起來怎麼希奇古怪,他們的體型都相當的龐大。就連那群身體最小但數目最多,方羽懷疑是老鼠的動物幼崽,看起來都有現在的豬那麼大,更別說像恐龍那樣的龐然大物了。就連空中不時飛過的大鳥,翅膀展開隨便都在三丈左右,煽動一下就像刮起了一陣狂風。

    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恐怖而又讓方羽覺得新奇。

    就在方羽看的正入迷的空裡,漫天的巨石從密林中飛出,頓時眼前的動物們一陣大亂,紛亂中慘烈的撕咬隨之展開,一時間剛剛還平靜祥和的綠色世界裡兇猛淒厲的嘶吼和喧囂的塵煙四起,亂成一片。

    就在此刻,方羽看到人,渾身赤裸像野獸一樣怒吼著抱石衝入的一群巨人。

    完全和以前課本上學到的所謂猿人不同,衝進來亂飛巨石的巨人各個身高都在七八丈左右,渾身短毛,小山一樣的身體,臉上居然有四隻眼睛,兩雙眉毛。倒像傳說中經常提起的山魈。從它們衝進來後,許多相對體型小點的動物們就開始四散奔逃。從凡是靠近它們的小型動物都被活生生撕裂的結果看,巨人們顯然各個力大無比,更難得的是行動非常迅速,讓體型龐大,嘶吼著的恐龍只能追在後面跑,卻咬不到。他們實在是這場群獸亂鬥中明顯的強者。

    獸性的廝殺正進入高潮,巨獸們撒出的鮮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的綠林,無數的大樹被波及,在一聲聲轟然巨響中倒地,綠色世界慢慢的籠罩在一片塵埃裡。就在這時,一抹低柔蒼涼的聲音從綠色世界的最深處裊裊傳來,非竹非絲,就連精通數種樂器的方羽都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聽起來綿綿不絕的曲調更像是風的低吟。

    聲音漸漸由小變大,轉眼籠罩住整個綠林。就在方羽凝神細聽那聽起來簡單,卻無法準確定音的調子的同時,綠林裡剛剛還拚命撕咬著的動物們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隨著聲音轉的更低更柔,那些龐然大物們紛紛平靜的離去,巨人們也拖著不少動物的屍體消失在綠林中不見。

    就在此刻,方羽忽然發現自己離竅遠遊的神識開始模糊,從那聲音傳來的濃濃睡意竟然讓他有了什麼都不管了,就這麼睡過去的想法。

    「這還了得!」猝然反應到自己此刻正在御神離竅遠遊的方羽猛的一驚,正好聽到低吟的餘韻正在綠色世界如風而逝,這才鬆了口氣。

    還沒等方羽去想剛看到的東西是什麼意思,忽然整個綠色世界就暗了下來。天上高掛的太陽被一個黑影完全遮住,只剩下周邊還有一圈光暈散發出朦朧的光暈,慘淡的光暈使整個綠林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

    「日蝕?」方羽見狀剛閃過這個念頭,消失不久的那宛若風吟的聲音忽然又轟然迴響在耳際,低沉的聲音此刻轉眼化為比狂暴的雷聲還要猛烈的聲音迴響在天邊、耳際。

    與之幾乎同時響起的,是無數動物暴烈的嘶鳴,忽然再次出現的無數動物全都仰天怒吼,那聲調那節湊居然好像在和先前轉烈的聲音隱隱的呼應。

    那如雷般狂猛的聲音剎時間變的更加雄渾和暴烈,整個綠色世界頓時捲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風,風暴裡無數道耀眼的光華電也似的竄上天空,天空就在此刻頓時也顯得詭異起來。本來無雲的萬里晴空上忽然烏雲滾滾,雷電交加,讓整個綠色世界從上到下立時呈現出一種慘烈的迷離。

    天空正中類似日蝕的現象依舊在烏雲雷電好似特意讓出的一片晴空裡持續著,從綠林裡沖天而起的無數道光華就在半空被一道道霹靂迎頭攔住,化作漫天光雨消失在這般妖異的天際。不知從何時起,旋起風暴的綠色世界裡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的火焰中,無數仰天嘶吼著動物慘嚎著化為灰燼。但奇怪的是,身邊的同類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奪命的危機,依舊仰天衝著烏雲雷電拱衛下的黑日長嘶。驚天動地的霹靂雷聲也壓不住它們淒厲無比的聲音。

    在這個瞬間就變成宛若魔域一般混亂迷離的時空裡,傻了一樣的方羽只能呆呆的看著面前這詭異的一幕,再也不能將神識少離。

    整個綠色世界慢慢的在火焰裡溶解、消失。觸目都是大片大片黑黢黢的灰燼,就在眼看著綠色世界和動物們即將完全毀滅的時刻,一蓬耀眼到令這變為魔域的天地都黯然失色的晶瑩光華從綠林的至深處電射而起,迅捷無比的撞在變的更為暗淡的黑日。就在一聲翻天覆地的巨響中,揮灑著光芒的太陽又重新君臨這充滿了血於火的大地。

    整個綠色世界就在那一道晶瑩光華沖天而起的同時枯萎,遮蓋大地的綠色好像枯萎了一樣隨著漫天滾滾退去的烏雲雷電而黯然失色,已經所剩無幾的動物們好像也在同一時間恢復本能,全部朝著那光華衝起的地方亡命而竄,紛亂的種群中,方羽看到幾個巨人也夾雜在其中。

    亡命而竄的動物和巨人們邊奔邊發出嘶吼,那嘶吼竟讓頭皮發木的方羽感覺到一抹濃濃的悲哀和傷痛。在它們身後,枯萎了的綠色大地突然張開了無數大口,一股股濃煙裡地火岩漿飛濺而出,滾滾的塵煙和岩漿讓大地變成一片火海,就連整個天空也被煙霧籠罩。

    就在方羽竭力把自己的靈神從那似乎發自骨子裡的悲哀和傷痛中擺脫出來的一刻,這個剛還恐怖到不能形容的時空忽然又暗了下來,天空和大地上看不到一絲的光亮,一切的聲息消失,就在這能讓人發瘋的死寂和黑暗裡,方羽飛速運轉的靈神彷彿又再次聽到那似乎是風吟的聲音,只是此刻,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低柔蒼涼的調子就那麼若有若無的迴盪在寂靜的曠野,帶給方羽一種想哭的衝動。

    「您是誰?是您帶我來的嗎?」忍耐不住了的方羽大聲的衝著死寂的黑暗叫道,不知不覺間已經用上了敬語。

    方羽的聲音好像根本沒有出口似的,轉瞬就在黑暗裡消失,那一抹聲音卻逐漸被一陣一陣突如起來的浪濤聲打斷。「嘩~嘩~」的波浪聲裡黑暗逐漸退去,方羽面前的世界又逐漸亮了起來,入眼的是一片和前面的綠色一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只有在最深遠的盡頭,汪洋裡有幾點黑糊糊的影子,偶爾能聽到動物的嘶吼聲隱約的從那裡傳來。

    本能的,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方羽不由自主的往天空望去,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碩大的金黃色滿月高掛在空中,把這個世界容納在自己清亮的光輝之下,剛才還充滿了血與火的大地,此刻看起來有種異樣的安寧。

    直到此刻,方羽被太多震撼打斷了的心思才算有時間飛速活動了起來,他不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能量為什麼帶著自己的靈神穿越時空來看面前發生的這一幕。太多的好奇之下,他終於忍不住用飽含了撼神術的聲音大聲的叫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你出來!」就在他聲音出口的同時,面前的世界似乎又開始變動起來。忽然,一陣水波一般扭曲擴散著的東西讓面前的世界變的扭曲模糊起來,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那種波動越來越強,就在方羽驚呼不要的空裡,面前世界的畫面破碎成一片黑暗。

    一聲悶哼中,方羽靈神歸竅,六識皆開,這時才發覺天色已經濛濛發亮。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長氣,清冷到心肺的純淨空氣讓激盪的心神逐漸安穩了下來,同時大漠如刀的冷風也讓他出汗的身體感到了陣陣涼意。

    一邊玄功九轉,安撫著自己繃緊的神經和身體,長出了一口濁氣後,方羽這才睜開恢復空靈的眼睛打量著面前再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岩石。

    黎明前的最後一抹暗影裡,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巨大的岩石,暗紅色的岩石相當的高,如刀削過的平面上,一幅巨大的暗青色壁畫看起來有點猙獰,畫面上是無數千奇百怪的洪荒巨獸都朝著一個明顯看上去是女性的巨大人像在仰天長嘶,從它們肢體的線條上來看,好像是在向那人像朝拜。而那明顯帶著女性特徵的巨大人像雙眼微閉,安詳的半躺在那裡,她幾乎占掉了整幅壁畫的三分之一。

    放眼看去,整幅畫有十五丈高下,十丈左右寬窄,整個陰刻在岩石表面上的畫面線條顯得簡單古拙而又粗獷雄渾,帶給人一種異樣原始的衝擊和感受。

    方羽靜靜的看著面前那些仰天嘶吼的洪荒巨獸,傻傻的似乎腦袋都要木了,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它們驚天動地的叫聲和它們真實的樣子。要換在幾個小時前,他或許還會以為這些動物只不過是傳說中的存在,而現在,他卻知道,在這片大地上,曾經有那麼一個時期,它們確實曾存在過。因為這些動物裡的大多,他就在剛剛的神遊裡面看到過。

    隨即,他的視線被最靠近巨大人像的面前,幾個明顯和周圍的動物形態不一樣的人像所吸引,那像人一樣跪拜著企求的動作和面部的四目雙眉,讓方羽想起了那些巨人。

    這一刻方羽心中的震撼是無法拿語言來表達的,腦海裡迅速閃過神遊時看到的畫面,那畫面不斷的和面前的壁畫重合,耳中此刻彷彿又聽到那似風吟的聲音,是那般的低柔和蒼涼。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股再也感受不到了的強烈脈動,帶著自己去看前面那一幕的原因,也不知道這副壁畫和那脈動有什麼關係,當時他遠遊的靈神就是接觸到那股脈動後,才把自己帶到這幅壁畫面前的,這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為什麼自己看到那幕奇景?這副壁畫是誰畫的?等等此類的疑問如怒潮一樣充盈在他的心頭,一時間他竟想的呆了。

    「你在那裡作啥?你怎麼上去的?」

    就在這時,一個厚重但聽起來有點拗口的聲音自後面切入,打斷了他沉沉的思緒。

    他回頭一看,不遠處的一個朱紅色柵欄邊,一個少數民族打扮的中年漢子正用驚疑的目光瞪著他,黑紅的臉上一片愕然,健壯結實的身子在冰冷的風裡微微的有些發顫。

    直到看到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方羽猛醒的心神這才把視線掃向了周圍,這才知道自己在現實裡的真實處境。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塊暗紅色巨大岩石的半腰,岩石的上半部分像被刀削一樣的平整,自己腳下踏的是平整過後突然凸出的一個平台,平台的面積有七八丈大小,上下左右儘是突出的岩石和峭壁,距離最近可以站人的地方都在四五丈開外。

    看到自己處在這樣的境地,方羽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是怕自己出不去,既然能來,當然就能出去,連騰格裡沙漠都敢一個人單獨橫穿的他,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小的問題。他叫苦是怎麼給人解釋自己在這冬夜的黎明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難道給別人說自己是從…他一時間有些難住了。

    而站在鷹歇巖柵欄邊上的格木爾此刻其實比方羽更加的驚疑,自被部落裡斯庫老爹的兒子幫忙安排到石子巖壁畫區做看山人的這三年多以來,他還是一次這麼早在這大漠的邊緣地帶看到有遊客光臨,更何況這個看起來怪怪的年輕遊客,居然在這麼冷的天裡只穿著看上去那麼單薄的外衣。從領口處就可看到,薄薄的甲克衫下只有一件高領毛衣的樣子,可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居然看不到一點寒冷的模樣。還有那雙正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

    格木爾此時敢對著他信奉的滿天神佛發誓,那雙眼睛絕對比斯庫老爹在舉行部落大祭那次,請來月亮大神時發著異光的眼睛還要叫人覺得敬畏,再想到他竟然什麼工具都沒有的就那麼突然出現在這幅摩崖神刻前的那個樣子,格木爾就覺得全身發冷,雙腿軟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有靠著雙手死死抓住柵欄,心裡暗念著自己最信的佛爺名字,企求著心靈快些得到安寧。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作為這方圓幾百里牧區內,幾十個大小部落裡唯一能和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一樣受人尊敬的最後一個薩滿祭師斯庫老爹,在每年來到這摩崖神刻前祭天時那虔誠和卑微的神情。當然也記得前年,具有無上神通的大召寺丹頓活佛前來參觀時,看到這摩崖神刻後,流露出來的吃驚和恭敬的樣子;他更記得本來要參觀整個壁畫群的丹頓活佛取消所有行程,一個人在壁畫前用金剛坐跌坐在那裡整整念了一下午金剛經的背影。

    從那時起,他就隱約覺得這幅在石子巖壁畫群裡面積最大的摩崖神刻上,真正有不能褻瀆的神明存在著。因此,每天起床後都要先來這裡拜過後才去做別的事情,沒想到一直平安無事的到了現在,會忽然再次看到一個在這神刻前發呆的背影,而這背影和現在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帶給自己的感覺和當年那兩個自己最敬慕的人,在這裡呆望著壁畫的感覺是如此的相像和熟悉。他,忽然有了種要膜拜的衝動。

    他臉上的神情波動和眼睛中的敬畏被正在為難的方羽看在眼裡,電閃而出的靈神敏銳的觸覺也已經給他帶回了對方此刻恐懼和不安的感覺。看了看逐漸亮起的天色,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在這裡發呆了,於是苦笑著輕聲說到:「這位大叔,麻煩你回頭看看你背後是什麼。」空空濛蒙帶著奇異節奏的聲音一鑽入格木爾的耳朵,就讓格木爾不由自主的應聲轉過了頭去。

    身後是蜿蜒陡峭的石階和自己這幾年來用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此外空蕩蕩的和自己來時一樣,並沒有什麼,只有清冷的大漠寒風嗚嗚的鳴叫聲。

    「後面什麼都沒有,啊~」格木爾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到冰冷的岩石上,瞪大眼睛,顫抖的手指著出現在面前含笑的方羽說不出話來。

    方羽一看把人嚇成這樣,心裡也覺得很是過意不去,趕忙一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一邊連聲說到:「對不起,對不起,嚇到大叔了。」同時藉著兩人雙目交匯的一瞬,把少許的安撫性意思傳遞了過去。

    重新站起來後,心裡塌實了不少的格木爾有些敬畏的望著面前這個顯然是漢族人的年輕人,修長的身材,一身看起來很合體但明顯不合這個季節的打扮,烏黑的短髮下一雙此刻看上去和大漠裡的湖水一樣純淨清澈的大眼,端正帥氣的臉上嘴角邊滿是笑容,那笑容就像大草原上最美的季節裡蕩漾的清風,讓自己狂跳的心頓時覺得舒坦了起來。看到這裡,他不由的開口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方羽,剛從寧夏那邊穿過大漠到了這裡,我好像迷路了,請問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方羽見他很快平靜了下來,於是放開手笑著說道。

    「穿過大漠來到這裡?那你的車或者駱駝呢?還有你的同伴呢?」狐疑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看起來乾乾淨淨身上沒有一點沙跡的年輕人,直爽的格木爾覺得他在吹牛,心裡便忘了他剛才的異樣,有些看他不起,於是瞥著他問道。

    方羽微微一笑:「我是一個人走過來的,沒有同伴,也沒有交通工具,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們內蒙石子巖壁畫群遊覽區,歸烏金市管。你真是一個人走過大漠的?」

    忽然又想起對方剛才的異樣,本來不想再多理會他的格木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方羽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在乎他到底相信不相信。只是在心裡暗想:「哦,烏金市,那看來並沒有走偏,從這裡穿出去不遠就該進入草原了。」想到這裡,方羽又問:「大叔,請問這副壁畫是?」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幅壁畫。

    「那是這裡最大的一幅,我們都叫它摩崖神刻。」格木爾儘管覺得這年輕人吹牛的毛病不好,但對著他的笑臉還是拉不下臉裡不回答,於是簡短的回答到。說完又有點生自己氣似的說道:「這裡今天還沒開始開放,你到底是怎麼跑到那裡去的?」說完,翻著怪眼瞪著方羽,臉上自然就帶出了些厭惡的神色。

    方羽見狀心裡一楞,而後馬上就醒悟了過來,到這時他已經從對方的衣著打扮上看出來面前這個人是個蒙古人,知道這些少數民族的漢子最討厭的就是撒謊和吹牛的人,自己剛才說一個人穿過沙漠讓他覺得自己在撒謊和吹牛。於是他笑著說到:「大叔,那距離這裡大約一百公里,大漠裡那兩個相連的小湖叫什麼呢?我在那裡待了好幾天呢,卻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那是姊妹湖。你真是一個人從那邊穿過來的?」格木爾一聽方羽說起大漠深處的那兩個湖,就有點相信了,雖然騰格裡沙漠裡大大小小的散落有近二三十個湖和綠洲,但相連的姊妹湖卻只有靠近南邊和寧夏交界的這塊沙漠的深處才有,而且很少有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就有點信了。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還在那裡鑿開冰洗澡了呢,前幾天的風沙真大,都快把我埋掉了。」方羽不在意的笑道。

    「老天,你真是一個人穿過來的?這麼冷的天還在那裡洗澡?」格木爾瞪大雙眼,驚訝的叫道,其實心裡更驚的話還沒說出來呢,能在一個晚上靠雙腳走從姊妹湖走到這裡,天啊,這還是人嗎?

    看到方羽誠懇的點了頭,已經認定他和那些活佛一樣具有無上神通的格木爾不由的雙手交叉著撫胸深深鞠下躬去,這是他們蒙古人見了長輩和出家人才會施的大禮。當然,更虔誠的還有禮佛時五體投地的參拜大禮。

    方羽見狀,嚇了一跳,身子往邊上一挪,趕緊伸手扶住格木爾:「大叔,這是幹什麼,我接受不起啊。」

    「方羽,你一定是那個活佛轉世,見了活佛一定要行禮的。我真蠢,剛才在摩崖神刻前我就該知道了。」格木爾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說道。

    方羽一聽,明白了。於是笑道:「不好意思啊,大叔,我不拜佛的,我是個普通人。

    你誤會了。」

    「那你是和我們的斯庫老爹一樣的大祭師了?只有被佛祖和大神選中的人才會那麼厲害,一個人什麼都沒帶的穿過騰格裡沙漠,你知道嗎?騰格裡在我們蒙語裡的是像天一樣浩瀚的意思。斯庫老爹也說過,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所以你一定不是普通人。」格木爾依然堅持著他的看法。

    方羽一看,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說都不會有用,所以就笑了笑問道:「斯庫老爹是誰?他是你們的大祭師?是薩滿吧?」他知道蒙古人最早是信薩滿的,後來儘管改信了藏傳的黃教,可薩滿教在這裡也有著很深的基礎,因此聽到這個斯庫老爹是大祭師,就猜是薩滿教的巫師。通常,他們也被稱為薩滿。

    「你果然也是薩滿,我…」格木爾說著話黑紅的臉上顯得慌亂了起來,然後不停的雙手撫胸鞠躬道:「請薩滿…薩滿饒罪,請薩滿饒罪,格木爾今天出來的匆忙,沒有哈達可以獻上。」

    方羽一看,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對宗教有著相當虔誠信仰的樸實人,知道他們的禁忌和禮儀是特別的多。因此趕忙說道:「大叔你別這樣,我也不是薩滿,你別誤會。」

    「你不是?」「格木爾不怎麼相信的問道。」

    「真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這麼緊張。不過大叔,能不能告訴我斯庫老爹是誰?為什麼他說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還有這個壁畫石刻是什麼時候的東西?能告訴我嗎?」方羽很誠懇的說道。

    格木爾一看方羽的神色好像不是騙他的,不過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要是無意間得罪了薩滿,那可是很大的罪孽,天神會怪罪的。他雖然一向也膽子很大,但對神佛的代表,卻是一點都不敢得罪和怠慢的。(其實在整個牧區,敢怠慢喇嘛和薩滿的人都很少,在很多信藏傳佛教的地方,喇嘛進飯館吃飯都是不用付錢的,不是強迫,是自願的——作者按)因此儘管方羽說了他不是佛子或是薩滿,格木爾依然有些敬畏,聽他問了,趕忙說道:「斯庫老爹是我們這方圓幾百里牧區裡最後一個薩滿,他老人家和大召寺的丹頓活佛一樣,受到我們這裡大小二十三個部落的尊敬,每年的祭天和祭敖包的儀式都是他主持的,他每年還要一個人到這裡來祭祀,我是聽他那樣說的。至於這裡的壁畫和石刻,好像我們遊覽區的介紹上說是好幾千年了。」

    「哦,那你知道斯庫老爹住在那裡嗎?」方羽的興趣被勾起來了,想順便去拜訪拜訪這個老薩滿,可能他知道這個石刻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知道了,斯庫老爹可是我們達達爾部落的驕傲啊,怎麼會不知道?他和我們都住在一起的,在草甸子,離這裡有一百多里呢,你想去看他嗎?」

    「呵呵,是啊想去拜訪他,想和他請教些東西。」方羽有些神往的停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在去之前,我想在這裡轉著看一下,大叔你看方便嗎?」

    「這裡是遊覽區啊,當然方便了,不過一般早上沒什麼人來,要來也都到中午了,乾脆我帶你去看看吧,這裡我熟的很。」格木爾熱心的說道。

    「那就最好了,謝謝你啊大叔,說了半天還沒問你怎麼稱呼呢,真是失禮。」

    「我叫格木爾,你不用客氣,來跟我來。」

    說著笑著,兩個人開始順著石階開始滿山亂跑,一口氣把全山的幾百副壁畫和石刻都看了個遍。但方羽再沒有發現任何如摩崖神刻那樣給他異樣感覺的東西,就是從摩崖神刻那裡,也同樣感受不到任何的異動。那股吸引著他來到這裡的脈動好像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拗不過格木爾的熱情,下得山來,方羽便隨著他來到他住的小屋。

    手捧著飄香的奶茶,方羽在格木爾期待目光下連喝了三口後讚道:「真好喝,我已經有很多天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了。」由衷的稱讚頓時讓格木爾顯得很是高興,連連勸他多喝一點。

    其實奶茶方羽是第一次喝,喝到嘴裡,味道也覺得怪怪的,不過那熱呼呼的感覺和後味裡的奶香,也確實讓方羽覺得溫暖和甜美。低頭喝著茶,他在想,這近一個月來自己是不是離開人群離開的太久了?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放下茶碗問道:「格木爾大叔,咱們這遊覽區有沒電話?我想打個電話。」

    「這裡原本有的,可前幾天的大風把電話線吹壞了,到現在還沒修好,要打電話你還得去市裡打。方羽,你們外邊來的人不都是拿著手機的嗎?怎麼你沒有?。」

    「我沒買,對了,去市裡大約有多遠?」方羽問道。

    「市裡離這也有一百四十多公里,還遠著呢。來喝茶。」

    方羽大概問了方位後,便不在多問,專心的喝著茶,吃著格木爾拿出的食物,和他聊起天來。經過一早晨的交往,他倆已經互相贏得了對方的好感,熟悉了不少。他已經從心直口快的格木爾嘴裡知道了他雖然名義上這裡的管理員,其實只是個幹些粗重活的看山人,實際的旅遊區導遊和管理人員都在離這裡不遠山道口收費站那裡住著。當然也就知道了格木爾心裡多少的不滿和一絲絲流露出來的孤寂。

    這幾年來,除了旅遊旺季的下午,這裡有不少的人來以外,平時大多的時候,整個山上,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過問他為什麼不回家時,他卻不願意多說,方羽也就沒再問。儘管他的人生閱歷不是很多,但他也知道,這人世間,很多人都有他自己的難處和隱秘,人家不願意說,當然就沒必要問。

    就在方羽感覺著該告辭了的時候,格木爾這偏僻的小屋門口忽然響起了剎車聲。緊接著就聽到幾個人正向這裡走來的腳步聲。

    「會是誰呢?我這裡平時很少人來啊。「嘴裡念叨著,格木爾給方羽打了個招呼,站起身往門口迎去,出於禮貌,方羽也跟著站了起來。

    門一拉開,一股冷風就帶著三個人走了進來,格木爾看到領頭的那個人,黑紅的臉上就展開了笑容,大聲的問候到:「闊特爾,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歡迎啊,兄弟。」

    「很久不見了,格木爾大哥,你還好嗎?」那個領先進來的人也笑著和格木爾和握手。

    「我還好,我還好,這兩位尊貴的客人是?」

    「這兩位是區裡下來幫助我們工作的同志,這位姓楚,這位姓何,我今天就是乘有空陪他們來看看這裡,順便過來看看格木爾大哥你的。」闊特爾趕忙介紹隨自己進來的一男一女。

    等格木爾熱情的和他們兩個打了招呼,請他們坐下的時候,闊特爾的視線移向了在一邊含笑站著的方羽,於是他開口問道:「格木爾大哥,你的貴客是…?」

    方羽在他們進來後寒暄的空裡一直含笑站在那裡,想著找個方便的機會告辭。這時見人家開口問了,因此還沒等稍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格木爾開口介紹,便自己笑著說到:「你好,我叫方羽,是個到格木爾大叔這裡喝點東西的遊客。」同時又對那兩個正好奇的看著他的一男一女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格木爾也說話了:「方羽,這是我闊特爾兄弟,我們烏金市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也就是你剛問起的斯庫老爹的兒子,是個好樣的漢子。」

    格木爾這話一說,方羽和闊特爾倆人都微楞了一下,然後又互相仔細的打量了對方兩眼。這才在格木爾的慇勤下坐了。

    方羽從闊特爾進來,就覺得他不像通常印象裡一般的蒙古人,除了一身漢族幹部常見的打扮和厚厚的呢子大衣外,花白的頭髮,看上去度數不小的眼鏡和清瘦的臉上那濃濃的書卷氣都給人一種學者的感覺,因此在聽到格木爾介紹說他是薩滿大祭師斯庫老爹的兒子,又是什麼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所以有點覺得有點好奇,就是坐下後,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同時也發現闊特爾坐下後,也在打量他,目光中有些驚疑。

    方羽心念一轉,就猜他可是因為他聽到自己向格木爾打聽他父親,所以有些注意自己。於是微微一笑說道:「我聽格木爾大叔說斯庫老爹是這裡受人尊敬的薩滿大祭師,因此想去拜訪他一下,我對這些很感興趣。」話一出口,他看到闊特爾微笑著的臉上就有點微微變色,儘管一閃即逝,但方羽還是明顯的感覺到他稍微有點不快,只是微笑著給自己點了點頭,就把目光移開了。

    「哦?這是為什麼?」方羽心裡好奇的想道。

    「闊特爾兄弟,大河就要開河了吧?今年有沒有危險?」主人格木爾給來客都添上奶茶,勸讓了一會後,忽然開口向闊特爾問道。方羽注意到他問的時候臉上笑容少了許多。

    「今年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前些日子天氣太冷了,我看今年夠戧。所以才請區裡派兩位專家先下來看看。」闊特爾的臉上也是笑容頓斂,沉重了許多。倒是方羽在一邊聽的有些迷糊。

    「但願不會是武開河,反正有你這位抗凌英雄和區裡來的專家在,我想菩薩會保佑我們的,大神也會保佑我們的,方羽你說是吧?」格木爾強笑著把目光落在了方羽不解的笑臉上,問道。

    方羽被屋內其他三個人好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早知道格木爾一直都不怎麼相信自己不是祭師之類人員的辯解,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忽然來這麼一手。於是臉色有點發紅的說道:「對不起格木爾大叔,我不太明白你們說的什麼開河之類的東西,闊特爾大叔,能給我說說抗凌是什麼嗎?」。

    看他們這麼一說,屋裡的四個人都楞了一下,格木爾的臉上更是一片尷尬,兩眼瞅著他諾諾的說不出話來,倒是闊特爾一楞之後首先笑了:「方羽你是外地人吧?」方羽點點頭:「是啊,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今天剛到。」

    「哦,這就難怪你不知道了,黃河在寧夏,內蒙還有下游的地方,每年冬天的時候都會在河面上結冰,每年到快開春的時候解凍,我們把解凍就叫開河,如過開河的時候天氣變化太過劇烈,融化的冰在河面上築成冰壩,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這種情況就叫做凌汛,抗凌就是指防止放生這樣的情況。至於武開河就是指非常容易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形成災害的開河方式。」闊特爾一說起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鏡片後的眼睛裡閃動著智慧和熱情的光芒,讓方羽不由的聽的格外專心。

    「哦,是這樣,我有些明白了,我可能見過你所說的冰凌。」在他們好奇的目光裡,方羽把自己離開銀川前在大河上看到浮冰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又自嘲的笑道:「我當時還以為只是奇景,沒想到那麼美的東西會成為災害,看起來事物還真不能光看表面啊。今天能遇到諸位讓我很開心,不過我也該走了,格木爾大叔,謝謝你的奶茶。」對其餘的三個人點了點頭,方羽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方羽,你是要去市裡嗎?」格木爾也連忙站起來問道。

    「嗯,我想先去市裡打個電話,然後直接去草甸子見見斯庫老爹,以後相見無期,格木爾大叔你保重,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很傷肝的。」儘管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方羽還是覺得很喜歡樸實直爽的格木爾,因此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格木爾黑紅的臉紅了起來,正要說話,自從進來後,一直很少說話的兩個客人中的那個年輕女人說話了:「要是你去那麼遠只是為了打個電話的話,不用去了,我這裡有手機。」說著掏出個小巧的手機遞了過來。

    方羽一看,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接了過來。「謝謝。」「不客氣!。」穿著厚厚的紅色羽絨服的女人閃著大眼說道。

    方羽接過手機一看,笑了:「何小姐,看來我還得跑一趟,手機沒信號。」就在這時,方羽敏銳的靈神忽然感覺到一陣迷亂的波動。面色不變,他深吸了一口氣,靈神恢復清明,那種波動似乎又消失了。

    「不會吧?我在車停前還接過電話啊,是不是因為在屋子裡的關係?」接過手機後,那位姓何的小姐起身出了屋子,到外面去試。

    方羽剛要告辭了出去,自他說格木爾酒多傷肝後,一直用一種奇異沉默的眼神看著他的闊特爾說話了:「方羽你是不是很精醫道?如果是,去看我父親的時候,麻煩你順便幫他看看,他身體最近一直不好。「是啊,斯庫老爹最近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如果方羽你會醫的,幫他老人家看看。」格木爾也站起來認真的拜託到。

    「要是能幫,我一定會的。」方羽答應完正要出屋,去試機的何小姐走了回來,手裡拿著電話搖頭:「奇怪了,剛剛還有信號的,現在怎麼會沒了呢?小楚,拿你的手機出來看看。」她沖同來的那個年輕男人說到。

    「我的也沒有了,奇怪。」小楚也掏出來說道。

    「何小姐,不用麻煩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等我自己去市裡找個電話打好了,謝謝你。」

    「看來只好這樣了,要不你乾脆等一會和我們一起坐車回去?」她好心的勸道。

    「不了,謝謝你何小姐,我慢慢走就可以的。」方羽婉拒道,覺得這個看起來文靜的女孩還很熱情。

    「是啊,何~何小姐,他獨自一個從寧夏穿過大漠來到這裡,很能走的。」一邊的格木爾自豪的說到。經過一早晨的接觸,他已經當方羽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再加上本身民族最敬重的就是勇士,能獨自穿越大漠的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勇士了。而這樣的人和自己是朋友,他當然覺得很自豪。

    「哦?」幾乎同時,屋子裡的三個人都重新瞪大了眼睛看著方羽,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我要走了,各位再見。格木爾大叔保重啊。」顧不上再多說什麼,方羽就想一走了之,他很不習慣別人眼中的驚訝和好奇。

    「方羽,再見,我叫何小倩,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出人意料的,穿紅羽絨衣的何小姐突然上前一步,笑嘻嘻的伸出手盯著方羽說到。

    「我記住了,何小姐,再見。」方羽也笑著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對眾人笑了笑。轉身出了門。

    「方羽,等一下。」格木爾追了出來。

    「格木爾大叔,還有事嗎?」方羽停住腳步,轉身問道。

    「怎麼能讓朋友就這麼走?方羽我送你到路口。」格木爾黑紅的臉上一片認真的說道。

    方羽剛想推辭,卻見他已經開始往前走了,於是也跟了上去,他隱隱覺得格木爾出來送他應該沒那麼簡單,所以也不再阻攔。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到收費站的入口,方羽站住腳步:「格木爾大叔你回去吧,屋子裡還有客人等呢,我這就去了。」

    「那方羽你一路順風,要是你到了草甸子,代我問候斯庫老爹,麻煩你告訴他老人家,我在這裡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擔心。」說到這裡,格木爾的黑紅的面色上神情忽然變的有些淒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打住了。

    「格木爾大叔,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能幫的上忙,一定幫的。你不用這麼為難的。」方羽看出了這點,所以問道。

    「沒什麼了,方羽你保重了,我先回去了。」格木爾臉上的淒然忽然轉為黯然,而後深吸了口氣後,又重新換上笑臉,看似豪放的說道。

    「那好,大叔也請保重,我走了。」方羽一看他不想說,也不勉強,微笑著和他告別。不過這件事他已經留上了心。

    直到走了好遠,方羽回頭看去,格木爾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忽然,方羽覺得他的背影在大漠和山巖的襯托下,有種孤零零的感覺,看上去多少有些淒涼。

    這時,他忽然覺得格木爾長年累月的孤零零待在山上有點不合情理,按道理像他這樣還在壯年的漢子,不應該這麼窩著的。

    一路上連搭了三次順風車,方羽在下午四點前進入了市區。

    這是一個規模不算太小的城市,在草原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奇怪的是空氣完全不像來路上那樣的清新,空中似乎一直飄有細細的黑色粉塵,這讓方羽多少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這一路走來,大多的地方空氣都很清新,所以這裡的這粉塵格外讓他覺得不舒服,而且心頭還隱隱的有種壓抑的感覺。

    找了個電話廳,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然後又聽母親細細的叮囑了半天,這才說完。然後又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在關機。於是他掛上電話,往大河邊上走去,說實話,他還沒見過被冰封住的大河。

    來到河堤,他就發現河堤上來回走動人相當的多,而且河堤邊上,堆著不少的沙石和草袋,過去一問,才知道是都在這裡巡河的人。隨即又發現這裡的河堤大多是由泥和沙堆的,而且距大河的冰面並不高,也就一米多點。看到這裡,他禁不住搖頭,自己住的小鎮那裡,河堤可全都是石料堆起的,距離水面至少有五米那麼高,這裡這麼低,難怪闊特爾他們會那麼緊張。

    又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晶瑩的大河,此時的大河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寬闊無比的河面基本全被冰封住了,看不到一點浪花。只有方羽敏銳的耳朵,還能聽到冰層下的水聲。

    迎河上望,大河像一道晶瑩的玉帶,轉頭下看,遠遠的盡頭河中間能看到一個黑影把冰面一分兩半。方羽知道那可能就是這裡比較有名的胡楊灘,那是坐落在河中心,長滿了蘆葦和胡楊樹的河灘,看地圖上說這樣的河灘有三個,現在已經全部開發做了旅遊區,這讓方羽沒了去看看的興致,這些天來,他發現很多自然裡美好的東西,只要人去那裡一經營,就會變的索然無味。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想起曾經上過的青城山,特別是後山,那種和周圍的自然融為一體,相得益彰的建築風格,讓他在那裡流連了好幾天。

    回到市區後定好旅館後,他再次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依然在關機。這時他才想手機即便是關機,也會有自動通知,不會像現在這麼沒什麼聲音。於是他又打她家裡的座機,通了,沒人接。

    「看來還在路上沒回家呢。」想到這裡,他決定吃過飯再打。

    吃飯的時候問過服務員才知道,這市區裡一直在飄的黑色粉塵原來是煤灰,這裡周圍有幾個大煤礦和無數的小煤礦,這幾年煤炭緊張,這裡開採量加大,因此空氣中的粉塵也越來越大,就連草原上經常掛起的大風也吹不乾淨這裡的粉塵,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聽到這些後,方羽更嚮往明天的草原之行。

    回到旅館再給杜若蘭打電話,這次她很快拿起了電話:「喂,我是杜若蘭,是那位?」

    方羽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心裡微微一甜,剛要說話,那邊的杜若蘭已經猜到了:「是方羽?你現在那裡?」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是我,我現在在內蒙,你最近還好吧?」方羽微笑著問道。

    「還好,你呢?都一個月了你怎麼才到內蒙?看起來玩的很開心哦,我還當你忘了我電話號碼呢。」那一頭傳來她微嗔的聲音。

    「前些日子我在沙漠沒辦法給你打電話啊,這不一出來就打了嗎?」話一出口,他就在心裡暗叫,「糟糕!」。

    果然電話那頭杜若蘭驚道:「哦?你到沙漠幹什麼去了?還有這一個月你都去了那些地方,說來聽聽。」

    於是他被逼不過下,盡量詳細的匯報了自己出行的經過後(當然,陰神宗宗主的事情沒說,怕她擔心)他心裡忽然一動問道「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我打了好幾次都好像是關機,但又沒提示音。」

    「不是,從今天下午開始,手機就變的不怎麼好用了,時斷時通的,接到電信局的通知,說最近因為被一種稱作「日凌」的天文現象影響,手機通訊將會受到很大影響,估計這種情況會在今後幾天更加嚴重,可能最近都不能用手機了。」

    「日凌?你知道具體是一種怎麼情況嗎?」方羽成心轉移話題,當然也對這奇特的現象有點好奇,於是追問到。

    「我今天匆匆看了眼通知,好像是太陽電磁波對地球的影響,具體我也沒注意。我說方羽,你別想轉移話題,幹嗎做獨自穿越沙漠那麼冒險的事情?難道不知道別人會為你擔心嗎?」電話那頭的杜若蘭有些幽幽的說到。

    「我只是從邊際穿越,其實…」

    一個小時以後,方羽有些頭暈暈的放下電話,開始慶幸自己幸虧沒買手機,不然在老媽和她隨時的呼叫之下…

    第二天一早,方羽踏上了去草甸子的路。

    隨著風裡夾雜的粉塵漸漸的減少,空氣逐漸逐漸的清新了起來。比前些日子溫暖了許多的太陽照在身上,居然也有了暖洋洋的感覺,可方羽的心境卻在逐步逐步的變壞,一種冰涼的感覺充斥著心頭,讓他感受不到太陽絲毫的魅力。

    眼前的草原和想像中的差距太大了!

    為了飽覽夢想中的草原風光,儘管知道在冬季也看不到什麼藍天白雲綠草羊群的獨特風光,但方羽還是選擇了步行去草甸子的方式,在他的想像裡,雖然眼下看不到綠草如蔭的大草原,但讓靈神感受一下雄渾的草原上積雪下蘊涵著的生命氣息也好,可他現在看到的,感應到的是什麼呢?

    走了這麼久,原以為這片沙化嚴重的區域走過之後,能看到大片大片被積雪或著枯黃了的草覆蓋著草原,可感應和看到最多的動物卻是老鼠。積雪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原本該有草的地方,看到最多的是黑忽忽的泥土和越來越多被廢棄掉的牧場,到處是灰濛濛的浮沙和同樣灰濛濛的老鼠,再有的就是隨處可見的老鼠洞。那些碩大的老鼠竟然不怕人,就在方羽身邊慢吞吞的流竄著,漆黑的小眼珠裡看不到一點驚慌。

    蔚藍高遠的天上,看不到一支展翅的雄鷹,積雪的曠野上,悲傷的靈神感應到的只是一種沉鬱的死寂和濃濃的哀傷,走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蒙古包,沒看到一支羊。難道這就是自己嚮往了許久的大草原的真面目麼?

    悲憤的仰天長嘶,方羽的臉上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就是在沙漠裡,那絕望的死寂中,他的靈神還能感應到那些不屈的生命,可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應該是生機盎然的草原上,那種生命的氣息卻是如此的衰弱和無望?

    就在這時,他激盪悲哀的靈神忽然接觸到一個絕對絕對龐大,悲哀著的存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幾乎在瞬間就淹沒了他的靈神,緊接著又是能讓血液都狂暴起來的憤怒衝擊著他僅存的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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