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列字篇 風水(3-4)
    3)

    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毛衣和簽子,方羽的母親轉頭看了看依舊直挺挺躺在兒子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飄雪的窗外,那短短的巷子裡,還是不見丈夫和兒子的身影。

    自嘲地搖了搖頭,她心裡暗笑自己的軟弱,明知道柳塬很遠,今天又路滑難走,他們要回來恐怕最早也要到天黑,可今天這個病人的情況,實在叫她很放不下心,很少見有人這麼長久的昏迷著,唉……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轉頭又看向病人,就在此時,異變忽生,一蓬奪目到可媲美太陽的光芒剎時在面前亮起。方母本能地閉緊雙眼,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只有兩個好像永遠都不能消失的巨大亮點在雙手緊緊摀住的眼皮下迅速地拉近,驚叫聲裡,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緊接著,在眩暈前的剎那意識中,她隱約感覺到一隻大手扶住了她後仰的身體,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腳下一震,讓沉浸在夢幻感覺中的方庭軒頓時清醒了過來,有點茫然的抬眼一瞧,嚇了一跳,怎麼可能轉眼就到了拐入小鎮的路口?再一看表,心裡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也不過才一刻鐘。「這怎麼可能?」震撼中,他扭頭看看身邊正微笑著不語的兒子,剛想說話,心裡又忽然轉了念頭:「乾脆不問了,反正是自己兒子,隨他去好了。」想到這裡,他也一笑,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剛拐進小鎮的路口,方羽就覺得身上倏的一麻,緊接著潛伏在身體裡的能量便蓬的一下興奮了起來。他一楞:「興奮?怎麼對氣勁的反應有這樣奇怪的直覺領悟?」還沒等他想明白,一直被他自己刻意封閉著的靈眼前光芒電閃,心裡一驚,靈神立時便自發的緊緊將那畫面裡的人鎖住。

    情急下他只喊了一聲正用詫異的眼神望向他的父親:「爸,我先走一步,家裡有病人,媽很害怕!」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去老遠。

    方庭軒一聽家裡有病人,而一向見慣病人的妻子居然會害怕,不由也放開腳步小跑了起來。

    一踏進自己家的院門,方羽便沒有了任何的顧忌。這一刻腳剛跨過院門的門檻,下一步便出現在正往後倒的母親身後,右手一揮,斂去房間裡可媲美太陽的灼熱光芒,同時,飽含了安魂定和月華功的左手也輕輕的拂上了母親已經僵硬了的後背。

    房間裡一暗又明,在比前面還要奪目刺眼的光華里,長髮飛揚的方羽面若丹塗,根本不受面前可以讓常人近乎失明的光芒影響,剛剛還清亮若水的雙眸裡神光隱隱,糾結曲繞個不停的雙手裡揮灑出一波接一波充滿如月般溫涼氣息的朦朦光華,迅速地籠罩住那個已經盤坐而起全身發光的病人,一時間房間裡光華糾纏,冷熱交替,勁氣縱橫。

    靜靜地站在兒子房間地門口,閉著的眼睛依舊能感覺到光華刺目,耳中聽著兒子口中不時的冒出一些似乎聽過,又很陌生的詞語,方庭軒就覺得自己真正的到了快崩潰的邊緣。他不知道這種異於常人的生活會糾纏自己多久,頭一次,他對兒子得來的異能有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怨懟。

    他現在最頭疼的是明天開門後,如何面對街坊們詫異的眼神和背後的竊竊私語。心裡盤算著用什麼樣的理由,去堵住因為從兒子房間裡透窗而出的那道刺目強光所引來圍觀的鄰居之口,同時估摸著幾個有限的借口的可行性,緊閉著雙眼,全身涼透的他沒注意到一頭大汗的方羽已經站到了面前。

    一陣讓眼睛非常舒服的感覺悄然的穿越過了他的視神經,把他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睜開眼,面前的一切全部恢復常態,好像剛才那些奪目的光華都未曾出現過,本能的,視線越過有點愣神的兒子,從沒關緊的門縫裡他看到一個老人靜靜的坐在兒子床上,再沒有任何別的動靜。

    「小羽,剛才是怎麼會事?幹嗎弄出那麼大動靜?」儘管心裡不快,但身為醫術大家的他還是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爸,到書房去說吧,他現在正處在調理的關鍵時期,最好不要打攪,不然又要費很多手腳了。」

    「什麼?是修道修出毛病的?」儘管心裡早有所準備,但方庭軒還是被兒子剛才告訴他的情況給刺激得低聲叫了出來,今天太多的刺激使他平時的冷靜失去了控制。

    「嗯,沒錯,而且這個人已經修到了非常厲害的地步,距離一般書上講的得道只有一步之遙,要是這最後的開頂不出問題,他就成所謂的天仙了。不過……」說到這裡,方羽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開頂?難道就是有些書上隱約提到的所謂『純陽絕陰,陰陽分離,天地震動,百骸解散,四大分離,形神訣別』的最後一關?」不能置信的,方庭軒已經忘記了心中的不快,驚訝地問道。

    「嗯,我感覺他好像就是要開頂時頂門交骨不開的那種症狀,不過他同時又帶著過瘋關的特徵,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在我剛幫他引攝元神,助他返還心宮的時候只感到了他的元神,卻沒發現他的嬰神,而且他修煉的法門一般來說也到不了這一步,這就奇怪了。」越說越迷糊的方羽又不自覺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完全忘記了看看面前已經目瞪口呆的老父。

    深深的吸了口長氣,方庭軒震驚之餘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在竭盡全力的搜索過腦海裡相關的資料後,一張國字臉「刷」的變得通紅,強自震懾下心神,他一字一頓地問到:「小羽,你說你幫他收攝元神?」

    「是啊,怎麼了爸?」被父親冒著絲絲冷氣的話弄得很不解的方羽有點茫然的答道。

    方庭軒臉色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怎麼?我打你個撒謊的小畜生!」說著掄圓了的一巴掌就毫無預兆地煽了過來。

    方羽連考慮都沒有本能地一閃,而當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父親的手腕。他又一驚,趕緊鬆開手,站到一邊連聲道:「對不起,爸,我沒撒謊啊,我什麼時候撒過謊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一般,臉也漲的通紅的方羽此刻那還有那種平日裡飄然灑脫的味道?

    「沒有?你以為就你看過那些書啊?別忘了那些書有很多都是我收藏來的!你能救得了出頂階段的修道人,那我不就是神仙他老爸嗎?哼!我怎麼不知道你已經成仙了?氣死我了,別的我都不管,你怎麼樣都可以,可到了現在仗著自己有了點揀來的本事,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你還到底是不是我們方家的子孫啊?過兩天你還不翻天了?畜生,跪下,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越說越氣,不知不覺間方庭軒的肝火裡,已經糾纏進來了不少平時壓下的東西。

    長長的吸了口氣,臉色瞬間變成玉樣冷白的方羽緩緩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跪,我沒撒謊,是我救了他,但我也不是仙,我只是您的兒子!」說到這裡,眼淚慢慢的從眼眶裡淌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到面前的書桌上,但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面色也開始發白的父親,就是不去擦。

    心裡有些後悔剛才話說得太重,但仍然認為兒子犯了錯就要管教的方庭軒吐了口長氣:「那好,我問你,書上再三說過只有先修成了道的人才可以救回這類人,你既然不是,憑什麼救他?說啊!」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怒氣的呵斥了起來。

    「那是書上說的,可我不是照書練的,我的『天心燈』書上也沒說過,不也存在嗎?」儘管心境一下子變的大壞,但在傷心之餘,方羽還是壓住了想衝出口的一句話:「我是你兒子,為什麼信那些書卻不願意信我?」

    一窒之後,心裡因為兒子的頂嘴而更加生氣的方庭軒剛要開口,一個低沉但很清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方院長,令郎沒騙你!老朽真是他救回來的。」

    隨著話聲,一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人緩緩走了進來,略帶蒼白的一張瘦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皺紋,寬廣的額頭上白透了的短髮多少有點凌亂,同樣雪白的雙眉下一雙宛若深潭般的眼睛清澈深遠,高高的鼻樑下,人中頗長,不過配合稜角分明的下巴卻給人一種相當協調的感覺,形狀頗好的唇間微微帶笑,從容的眼神掃過頭也不轉一下的方羽,隨即對著略微有點驚訝的看著他的方庭軒點了點頭:「方院長你好,我是適才令郎救回來的張遠之,特來拜謝。」說著一個長揖就拜了下去。

    一番忙亂後,知道自己委屈了兒子的方庭軒的老臉上現了一抹赭色,儘管有點難為情,但他還是對方羽說道:「兒子,剛才我是錯怪你了,你……」

    「爸,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沒事的。」儘管方羽搶著打斷了父親的話,同時眼神也很誠懇,但方庭軒還是隱約感覺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對兒子衝擊很大,一時間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對著落座後再沒說話的張遠之強笑了一下:「你剛醒過來,可能小羽還要為你診斷一下,我去看看內子。」說完起身走了。

    「今次真是多虧方小哥援手了,請受我一禮!」再一次的,張遠之站起來深深地揖了下去。這下倒弄的方羽有些不自在了,他也趕忙站起上前伸手攔住老人:「張老伯,千萬別這樣,我一個年輕人真的承受不起,你請坐,我還有些不解的地方要請問你呢。」

    等老人在坐定後,方羽也在對面坐了下來,儘管心還在隱隱的為父親那麼容易誤會自己而覺得難受,但面對一個還不很熟悉的外人,一個能修行到那般境界的老人,他還是拋開了那些煩心的事情,強自讓心神進入了定水無波的境地,用心打量起面前這位令他產生了不少迷惑的老人來。

    在方羽打量著自己的同時,張遠之也用心的打量著面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年輕人,他沒想到能把自己從那種危險關頭救回來的是一個這樣年輕的人,週身氣息除了在剛進門的時候能感覺到點波動以外,此刻竟然完全的感應不到,要不是自己在神形崩潰的危險關頭,看到了他的樣子,感受過他浩然無匹的力量,還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面前這個有雙水一般清澈和明淨眼睛的年輕人救回來的。

    「他是如何修煉到這一步的?擁有如此能力的他為什麼心智看上去還顯得那樣的單純?」他不由的在心裡好奇到……

    注意到張遠之也在好奇的打量著自己,在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刻方羽微微點頭一笑,同時又注意到他身上那套式樣古老的單衣,衣服的紐扣全是布作成的羅漢扣,緊接著發現他雙腳還是象母親說的那樣赤裸著。

    看到方羽的眼光落到了自己的腳上,神情一直自若的張遠之面上微微一紅:「見笑了,你也知道,在當初那種情況下……」「我明白,我明白,張老伯不用介意。」含笑打斷老人不很自在的解釋後,方羽趕緊起來到臥室把自己的拖鞋給拿了過來,請老人穿上。

    重新坐定後方羽心念一轉,決定單刀直入,其實他也明白,依他們彼此的修為,很多話根本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張老伯,你怎麼會在那樣的關頭跑到外面來呢?而且跑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來?」

    「說來慚愧,本來我在十天以前就知道要過這最後一關,可是實在找不到可以護法的高人,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小心應付了,可是沒想到進入狀態的前夕,忽然又開始了過瘋關,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過了的。」說到這裡,老人的臉上又平添了幾許慚愧之色:「所以在控制不住的情況下就跑了出來,在間或清醒的關頭,我用平時比較擅長的易數推出來自己的一線生機在東,因而依著直覺就跳上了來這裡的車,沒想到遇到了小哥你,這賊老天總算是開了次眼。」

    「哦?賊老天?」方羽沉吟著重複了一句,實際上他心裡是有點怕怕的,在他印象裡,好像自己凡是遇到叫這個無辜的青天為賊老天的人,都有不少的麻煩。而且按理說修道的人不應該這麼稱呼老天的,儘管憑他感受,面前這個老人可能不是道門那些大宗派的高人,但能修到要過這最後一關,實在應該和正傳的道門有莫大的干係才是,再說他也不像是巫門或者別的宗派的人啊,怎麼會說這話?

    「呵呵,我是順口說的,這老天怎麼可能真的能管到人間事情的呢?天道自然,古人不早就說了嗎?」輕輕的呵呵了兩聲,這個叫張遠之的老人笑著說道。

    「根據張老修煉的『大方諸宮服日芒法』來看,張老應該是道教中人吧?」方羽也笑了笑問道。

    「我修煉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沒錯,可我不是道教中人,也從來沒想著成為道人。這個修煉的法門是我從《雲芨七箋》找出來的,如果我是道門哪個宗派的弟子話,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就算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自己是個出世的修道人。呵呵,我從來就不認為人修煉成仙了對自己和這個世道有什麼好處,在我看來,真正的大道就該在這個平凡的人世間,所以我雖然修煉,卻沒什麼飛昇成仙的念頭,這也許就是我在最後關頭失敗的原因吧。」說的很平靜,可語氣裡多少還是有點黯然的味道。

    「哦?」儘管已經隱約明白了為什麼在救助張遠之的時候,感覺不到在他身上有標誌著修煉成功的元嬰的存在,反而倒是感覺到了另外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現象,但方羽還是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畢竟很少能和有修練的人做這樣深入的交流,這一下子引起了方羽的興趣。沒想到這一聲關注,卻讓張遠之打開了話匣子,給方羽說起了他的生平。

    原來這位張遠之老人已經有九十多歲了,自幼祖傳易數,而他自己更是天縱之才,不及弱冠,就已經超越了家族裡所有的前人,在方圓幾百里內有著非常響亮的神算之名,同時也因為對易數的研究到了很玄妙的層次,不可避免的,也對隱隱感覺到的一些東西有了濃厚的興趣,在涉獵過相關的各種說法和解釋後,他選擇了最符合自己人生體驗的道家學說。經過不短時間的研究後,他發現道德經裡的很多描述,還需要具體的手段來驗證和實踐,自負絕頂聰明的他自己就決定從最常見的法門入手,找來『大方諸宮服日芒法』後,一練就是幾十年,終於從最平凡的小道入手,進入了至微的境地,可越到後來,他越覺得老子所說的道不是指的什麼成仙成佛長生不老的道,而是實實在在圍繞著這個人類自然規律的大道,隨著修為程度的加深,他的這種感覺就越清晰越明確,本想著通過這最後一關能明白的驗證出個結果來,可惜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要不是遇到了方羽,可能就死於異鄉了。

    說完這些後,張遠之輕歎了口氣又道:「難道我的修行的方向錯了嗎?如果大道不在這塵世間修,而是在成仙成佛中求,那麼我修這些還有什麼意思?難道一定要抱著絕情斷欲,成為孤零零於人世之外的所謂仙人的念頭才可以成功嗎?方小哥,難道修煉的目的就是這樣嗎?」他的眼神裡充滿著藏不住的迷茫和期待,在他對修為的感知裡,能從那個關頭救他回來的方羽絕對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自然也期待著能得到一個答案。

    方羽微微搖了搖頭,任由苦笑爬上唇角:「很抱歉張老,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儘管我可以從你修煉的方法上分析出一些東西,例如易學本身就包含了修煉的大法門而你可能沒去太注意等等,但這不是重點,你能修行到這一步,早就證明古人說的萬法歸一的道理一點都沒錯。可你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這也是我近來一直迷惑的地方,看來我有必要再好好悟悟。」說到這裡,若有所思的方羽扭頭看了下掛在牆上的表,站起身來:「張老你先來梳洗一下吧,快要吃飯了,你剛從劫關出來,還需要好好調理幾天,如果不是很急著回去的話,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這問題咱們回頭再慢慢聊。來,這邊請。」

    4)

    茫然若失地望著辦公室窗外已經暗了下去的天色,方庭軒忍不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使勁搖了搖頭,這才無精打采的換下白大褂準備回家,說實話,這些天他都有點怕回家,怕回家面對妻子怨懟的目光和深夜的飲泣,也怕家裡那安靜得有些異樣的氣氛。

    「整整十一天了,兒子,你要是再不醒來,你媽非和我拚命不可,快醒過來呀!」踏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方庭軒的腦海裡忽然掠過這樣軟弱的念頭。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遠不若想像中堅強,這會,縈繞在他心頭的,只是濃濃的懊悔和一點怎麼也壓不住的恐懼。

    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那天晚飯後兒子告辭回房時自己感覺中兒子那略帶蕭瑟的背影,更記得第二天妻子發現兒子在房間裡又一次進入斷絕六識的大定後那恐懼的眼神,當然也絕不會忘記張遠之在百般努力也喚不醒方羽後,清亮的眸子裡那怎麼也壓不住的驚疑,還有,還有張遠之私下透漏給自己的消息——「方院長,方小哥這次入定,你要有萬一的準備,按照他現在的心境和能力,隨時都可能就此入道而去,你那天那幾句話太鹵莽了……」

    想到這裡,他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心裡那種疼到骨髓的感覺怎麼也壓不下來:「我為什麼寧願去相信書,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冬夜的風雖然冷冽,但怎比的上此刻他心中的悔恨和冰涼?

    一進門,他就看到妻子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茫然的望著地面,竟然沒發現他進來,心裡又是一疼:「她最近憔悴的太厲害了,要是兒子真的就此不回來……」他激靈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默默地走到妻子身邊坐下,輕輕把她攬在懷裡:「小惠,你休息一會吧,小羽不會有事的,你別這樣啊,他醒過來會心疼的。」說到這裡,他自己竟然鼻頭一酸,兩串淚水先滾了出來。

    「庭軒?!」不能置信的看著丈夫流出的眼淚,妻子心頭一震,雙眼也瞬間模糊了起來,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看到丈夫的眼淚,酸楚和震驚中心念電轉:「兒子!難道兒子……」

    就在她即將崩潰的時刻,二樓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方大嫂,方小哥出關了!」還沒等夫妻倆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耳邊就傳來兒子熟悉的聲音:「爸,媽,又讓你們擔心了。」隨即一陣濃濃的倦意鋪天蓋地般席捲上來……

    三天後,已經從兒子不由他們分說便安排的大睡中完全恢復過精神來的夫妻倆啜著兒子端上來的茶,感慨的看著面前又是一變的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此時,坐在那裡含笑望著他們的兒子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般熟悉的模樣,近來彷彿隔斷了親情的那種出塵和淡泊的感覺徹底從他的身上消失了,清亮的眼神顯得熱情、天真而又不失坦蕩,掛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就彷彿拂過大地的春風,給房間裡帶來了一種難言的生機。一種無言的喜悅,瀰漫在身為父母的他們心間,儘管不是很懂,但一個明悟同時在他們腦海裡泛起:「兒子這番好像真正的長大、成熟了。」

    「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方是方。」微笑著,坐在另一邊的張遠之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在這間屋子裡,除了方羽自己,他最能明白方羽此刻的狀態。

    「爸,媽,這次又讓你們受驚了,真對不起,不過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方羽斬釘截鐵般說完後,頓了頓又道,「這次入定也是因為近來衝擊太大,特別是前些天和張老探討後,發現以前的自己,儘管因天心燈而進入了相當特異的狀態,但另一方面由於人生經驗和閱歷的不足,致使心境上存有很大的弱點。所以不由得在定境中開始追逐和感悟這個問題,結果一定定了這麼多天。」歉疚地看了眼父母,方羽又不太好意思的展顏一笑,望著母親說道:「因此我想過完這個年後,去外面走走,增加增加自己的閱歷,媽,你的意見呢?」

    「啊?兒子,你又要離開我們?」不假思索的,母親發出了驚問。

    「方大嫂,是這樣的,根據我的經驗看來,方小哥此刻是應該出去遊歷一番,不過你放心,我相信他絕不會照你想的那樣出家或者一去不回頭的。」經過十多天的相處,已經對方庭軒夫婦有了相當瞭解的張遠之接上了話頭說道。

    「張老,你們修行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成仙嗎?」忍了好久的疑問終於被方羽母親給問了出來。不過話雖然是問張遠之的,眼神可是掃在兒子的臉上。

    方羽做了個鬼臉,笑道:「媽,你別這樣,我是你兒子啊,我來回答你吧。」略微沉吟了一下後方羽正經地說道,「自從得到天心燈以來,我經歷了不少事情,也帶出了很多困惑,特別是因為能力的飛速提升,我原本對感情和外界事物的那種好奇感覺變得越來越淡然。在家裡還好,到了外面,除了一些特別的事情外,很少有東西能打動我。而且,我感受到的很多事情背後的事實,讓我對人性有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的感受和看法,有太多的東西和你們教育我的不一樣。還有這得來的能力,很多關鍵的地方和書上說的都不同,沒有雷劫光顧,沒有元嬰出竅,但我卻又能幫到一些像張老他們這樣修行到通微之境的高人,這叫我很是不解。同時,在定境中,雖然我還是感悟不出天心燈的來歷,但這次比較明顯的感到身上來自天心燈的能量不想出世。另外這次在定境中也有很多別的明悟在心頭閃過,不過轉眼就了無痕跡,後來……後來……」說到這裡,他臉色微紅地停住了,起身給全神聽他說話的父母和張遠之的茶杯裡添了點水。

    「到底後來怎麼了啊?怎麼還像個小孩一樣,真是的,快說啊。」做母親的忍不住含笑拍著兒子的膝蓋催他快說。

    「後來,後來我忽然看到,不,感覺到父親……父親的眼睛裡進沙子了,於是就趕緊醒來了。」有點吞吐的說完後,方羽明顯的鬆了口氣。倒是方庭軒的臉一下紅了:「你這小子……」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滿屋的笑聲漸漸平息後,張遠之道:「在我感覺裡,有些話方小哥可能還沒好意思說出來,其實他這次入定真的差點就進入最後一步了,要不是你們方家家教嚴謹,方小哥人又孝順,可能就真『去』了,了凡入道幾乎對所有修煉的人是最終極的目標啊。再說他以前牽掛也少,心境單純,加上修煉出的能力到一定程度後對事物的淡漠,以及入定前被方院長誤解和責罵……呵呵,這在平時沒什麼,但對眼下的他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打擊,可能連方小哥自己都沒明顯的意識到,他自己一直在用你們的愛,堅持在『去』『不去』的邊緣,幸好……」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面帶愧色的方庭軒打住不說了。

    狠狠白了丈夫一眼,心有餘悸的母親坐到兒子身邊,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摩挲著,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感受到父母的不安,方羽對著母親笑道:「媽,沒那麼嚴重啦,我這不好好的嗎?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我已經想通過了,反正到現在也弄不明白所謂的入道後到底要幹什麼,歷來修煉的人都要修長生,都要成仙佛,不知道孤零零的跑到天上或是異界去幹什麼,都斷七情絕六欲了要長生幹嗎啊,不寂寞麼?我不會『去』的,你放心吧。而且,在我的感覺裡天心燈的來處恐怕也是個有這種想法的地方,你沒見我的變化嗎?我現在都感覺不到身上的能量和我的區別了,現在的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了。」

    聽到這裡,一直都沒說話的方庭軒終於按捺不住了:「張老,那個天心燈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它為什麼偏偏會選上小羽呢?」

    張遠之道:「天心燈、碧玉訣和清音鍾一直是在修煉者中傳說的三大異寶,從來都不見記載於文字,這麼多年來也從沒聽誰得到過這三件東西的任何一樣,但傳說卻一直存在著,據說它們分別代表了道家,巫門,還有佛家的至高境界。我也是在多年的遊歷中,從前輩們的口中零散的聽到這些的,以前以為是妄語,沒想到這次真的見到了,看來其它兩件也是存在的,不過能見到這一件也不枉這一生了。」說到這裡張遠之輕輕的歎了口氣。

    在鎮前的公路上,載著張遠之的小汽車在冬日的暖陽裡漸行漸遠,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方家三口這才收回依依難捨的目光,緩緩向家走去。

    「唉,就差三天就可以在咱們家過年了,真不想讓張老走,他在多熱鬧啊。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說話、聊天,多好啊。」方母說著說著又回頭望了望。

    「是啊,媽,我也挺捨不得讓張老走的,不過我想我們和他這麼有緣,應該還能見面的。」

    「嗯,這媽知道。不過想想你過完年也要出去,還真是叫人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不很放心呢。」

    「呵呵,兒子已經長大了,就該出去找自己的路,在家裡能有什麼出息?等兒子出去後,有空了我帶你去看看張老好了,我也捨不得讓他走,他的易數心得我還沒討教完呢。不過人家家裡人來接,不捨也不行,畢竟真正最需要他的是他的家人啊。」說完,方廷軒大有深意地看了兒子一眼。

    「爸,我明白的,你不用老提醒我呀。現在的我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去真正體驗下人生而已,不會想著去探索什麼仙道的,就算要入道,也會在老的不能再老的時候去入。最近和張老在一起交流的時候,他常把他自己近百年人生閱歷和修煉體驗說給我聽,讓我在各個方面都受了不少的啟發,這次可真是有不少長進哦。」

    聽著父子倆談笑,方羽的母親笑了,心裡仔細盤算著怎麼讓兒子在家好好渡過這個難得的大年……

    看著車輪不斷地碾過滿月灑下的朦朦清輝,又看了看身邊正專心開車的黃橋,方羽輕笑道:「有時候想想,人生真是無常,兩個小時前我還在家裡等著吃元宵,這會卻已經快到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叫人不由得興起好像冥冥中真有只無形的手撥弄著的感覺。」

    「什麼啊,我才倒霉呢,本來下午和朋友說好了去喝酒賞月的,結果老爸接到電話,就叫我開著車馬不停蹄的跑到現在,要不是在你家吃了點元宵,我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黃橋也乘機大發牢騷。

    「二哥,咱們現在要去的王家具體什麼來頭?怎麼讓黃伯這麼緊張的叫你親自出馬?」方羽笑了笑,沒理他的牢騷。說實話,一路上他光顧擔心母親不開心了,倒沒想起來問這導致他在正月十五的月光下「離家出走」的人的詳細背景。

    「咱們省裡赫赫有名的富紳集團就是王家的,這次得怪病的是富紳集團總裁王小平的兒子王安,我家和他家在生意上來往了不少年,關係還不錯,所以老爸接到王小平的電話後會這麼重視。其實我自己很為他們父子擔心,剛在你家我怕嚇到方嬸,所以有些事情沒說,我看電話裡我老爸給方叔預先說過了,所以方叔才會叫你和我去,不過想起方嬸剛才的臉色,我到現在都有點怕怕。方嬸幹嗎那麼大反應,她以前不這樣啊?」黃橋有點奇怪地看了眼身邊微笑著的方羽問道。

    「因為我這次出來,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我媽當然不是很開心了,她原以為我能過完這個年呢,也就是二哥你來接人,不然今天晚上是絕對不可能出來的。」解釋著原因,方羽不由得歎了口氣。

    知道兒子過完年後就要出遊的方庭軒夫婦儘管也很兒子,但作為父母他們還是對兒子這次不很一般的出遊多少有點恐懼和不安,所以在張遠之走後的大年裡,他們多年來首次決定不外出拜年,而是盡情和兒子在家享受天倫之樂。特別是方羽的母親,儘管明白感受到了兒子的變化,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想兒子多陪在自己身邊,所以對方庭軒接到黃遠的求助電話後叫兒子前去處理的做法很不以為然。特別是最後那句吩咐,讓她聽的分外不舒服——「小羽,這次既然出去了,那你就順便多轉轉好了,免得我們再擔心。」所以當著黃橋的面,當時臉色就暗了下來,還把黃橋弄得緊張了半天。

    「你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為什麼?」黃橋奇道。

    「要是你再晚幾天來,可能就見不到我了,我原本準備過完年後到處走走,找找自己以後要走的方向。」說到這裡,方羽話題一轉:「對了二哥,你說還有些情況沒說是指什麼?」

    這時車已經進了省城,黃橋想了想道:「實際上王安忽然發病昏迷不醒的那天晚上,富紳集團在城郊科技園開發區裡剛建成不久的三幢新廠房也幾乎同時燒了個乾淨,聽說那火起的很奇怪,忽然就從裡面燒了起來,儘管在火勢剛起的時候,省城裡所有能調動的消防車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但依舊無法控制住火勢。結果不但那三幢廠房燒掉了,還波及到臨近的幾家公司的設施,整個過火面積基本佔了科技園的三分之一,聽說還燒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兒子又昏迷不醒,怎麼都查不出原因,所以情急之下,他四處找朋友幫忙,看我老爸接到電話後的樣子,可能是以為他們撞邪了。」

    說話間,黃橋的車三繞兩轉的來到一所大宅前停住。

    一下車,方羽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敏銳的感覺告訴他他和黃橋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難道這裡還裝了監視器?」他覺得王家這樣的舉動有點可笑。

    匆匆而來的步履聲在靜夜下聽起來分外清晰,方羽心裡忽然一動,搶前幾步,心中暗喜:「他怎麼也來了?」

    大門一開,看著快步迎來的王小平,黃橋剛想說話,就聽身後的方羽輕輕笑道:「張老,果然是你。」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和王小平一起迎出來的那位白髮老人就哈哈大笑著衝了過來:「果然是有貴人來到,方小哥別來可好?」說著老人和方羽的雙手就緊緊握到了一起。

    又是一番客套過後,張遠之拉著方羽一起在王小平古香古色的客廳上首紅木沙發上坐下,他沒想到剛分別了不過半個月,就能再次見到方羽,這讓他開心不已:「王翁,儘管剛才黃小哥已經介紹過了,但現在我還是想再給你介紹介紹我這個半師半友的恩人方羽方小哥。總之今次的事既然有他幫忙,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客套話我們不必多說,你就直接再說說令郎發病前後的具體情況吧。」

    儘管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存疑,但看到自己視為救星千辛萬苦才請來的張遠之對面前這個叫方羽的年輕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推崇,老於事故的王小平還是起身和方羽重新客套了一番,這才細細說起那晚的情況——

    「那是正月十三凌晨,正在睡夢中的我忽然被電話驚醒,電話是我公司裡值班人員打來的,他很驚慌的說我們在科技園內新建成沒多久的工廠突然起火了,火勢很大。我在震驚之餘趕忙打電話叫人組織滅火,等我粗粗安排完穿好衣服準備去現場的時候,才發現本該來到我身邊的兒子卻一直不見出來,去叫傭人說敲門也沒人開,我很生氣,就自己去敲門叫他,也是一樣無人應答,於是一怒之下我叫司機把門撞開,才發現他在床上昏了過去。趕緊送到醫院,卻怎麼都查不出結果,就這樣連番耽擱之下,沒人指揮的救火現場也亂成一團。最後廠房全部化為灰燼,我們在那裡值班的人也全部殉職。」

    沉默了半晌,他才面色沉痛地繼續說道:「小安一直昏迷不醒,這兩天來,我幾乎請遍了省城所有的名醫,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小安為什麼長睡不醒,也不知道這些醫院和大夫是幹什麼吃的!」忿忿地說了一句後。他又說道:「因為接連出事,弄的公司裡也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說可能是我們王家撞邪了,這倒提醒了我,想起多年前為我們指出諸事不順的毛病出在祖墳上的張老。所以我就叫人四處延請這方面的人士,同時我自己連夜去請……」說到這裡,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自進來後一直不再多說話的黃橋一看,趕忙伸手輕拍著他的後心,等他喘息少停後說道:「王總你休息一下,別太著急,慢慢說。」

    這時坐在方羽身邊的張遠之見狀也道:「王翁,後面的我來說吧,你休息一會。」看到王小平點頭了之後,他往前一坐,接著對方羽說道:「王翁今天下午找到我之後,把發生的事情給我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事有點奇怪,本想立一卦看看的,結果發現卦象隱晦不明。細究之下,居然發現卦象似乎受了一種奇怪的影響,所以我才決定抱恙前來看看,現在既然遇到方小哥了,以你家門的仁心,想必不會推辭,方小哥你說呢?」

    「眼下張老你叫我說什麼才好呢?咱們還是先去看看病人的情況再說,王總你看如何?」方羽微微點了點頭,對在一邊不停打量著他的王小平說道。

    抬頭看看了窗外皎潔的明月,疲倦的感覺瞬間便在杜若蘭的身體裡瀰漫開來,輕輕揉了揉兩鬢的太陽穴,巡視回來的她暗歎著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自己已經翻看了無數次的那疊化驗報告上,心裡覺得很是不舒服。

    自從兩天前接到校長的親自委託,放下自己的學生接手這個令諸多名醫束手的病人以來,她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可幾天來……辛苦工作的結果讓她實在不能接受,項目繁多的化驗單據上顯示生理指標一切正常,拍來的所有透視片子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可病人就是一直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數天來,她頭一次把心中的問題從嘴裡念叨了出來。

    「杜老師,杜老師!幸好你還在,3號房病人的父親和幾個人來了,他說要見你。」值班護士推門進來後匆匆說道。

    「3號房?」杜若蘭起身問道。

    「是啊,就是3號病房那個怪病人的父親要見你。」

    「奇怪,這麼晚了,早過探視病人的時間了,門衛怎麼還放他進來?」杜若蘭看了看腕表邊走邊奇怪地問道。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平啊,富紳集團的老闆,給我們醫院捐過不少設備的,杜老師你不知道?」護士驚訝地問道。

    「哦,是我忘記了。」杜若蘭自嘲地笑了笑一推門進了病房,就見一個年青人正在為病人切脈。杜若蘭仔細一看,不由驚訝地叫了出來:「方羽?!」

    「杜小姐?」杜若蘭聽到邊上有人叫她,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正驚喜地和她打招呼的黃橋,然後才看到有點詫異的王小平和另一位似乎在仔細打量著自己的白髮老人。還沒等她和黃橋、王小平打招呼,方羽已經診完脈,站起來對她微笑著問道:「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就是啊,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黃橋也笑嘻嘻地問道。

    「這是我們醫學院的附屬醫院,你剛診脈的病人是我的病人,我還沒問你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興奮地上前和方羽黃橋握過手後,心理已經大致明瞭的杜若蘭還是半真半假地問道。

    「原來你們都認識啊,這就好辦多了。杜博士,方先生和這位張老先生是我請來看看我兒子的,希望你能諒解,要不是咱們醫院這兩天……我也不會……」說到這裡,王小平苦笑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兒子那叫他心碎的蒼白臉色上停住不說了。

    「杜博士你好,我是張遠之,是方小哥的助手,希望咱們能互相諒解,把病人治好。」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深明世情的張遠之只一句話就把方羽推到了台前。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前有點愕然的方羽,杜若蘭向張遠之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治呢?」

    張遠之道:「這個要問方小哥,他心裡應該有主意了。」

    方羽不解地看了眼變的有點莫名其妙的張遠之,對杜若蘭道:「杜小姐,你們檢查和化驗出來的症狀是不是一切正常?」

    「是啊,正因為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到現在都查不出病因來。你切的脈象也是這樣嗎?」一說起病情,杜若蘭也嚴肅了起來。

    「脈象和你剛猜的一樣,四平八穩,類似的症狀我見過,但現在還不敢肯定,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仔細想一下。要不明天早上我們大家再來會診一下好嗎?」方羽也很認真地對杜若蘭問道。他知道,要想在醫院裡參與治療,當然要尊重杜若蘭的意見,這是一個醫者對另一個醫者起碼的禮貌。

    「那……好吧,細節咱們明天再說。」猶豫了一下,杜若蘭算是答應了他們的參與。頓了頓她又笑道:「今天太晚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中午我請你和黃橋吃飯,好久不見了呢。」

    「方先生,你剛在醫院說類似的症狀你見過,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一出醫院,憋了半天的王小平就急不可待的問道。

    目光掃過正給自己示意的張遠之,方羽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謹慎點說:「王總,現在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是有點眉目,等明天我們和杜小姐探討過了再說好嗎?你的心情我們明白,但治病如抽絲,急不來的。」說到這裡,看著王小平又期望又擔心的樣子,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按照我的感覺,令郎應該能治好的。」

    杜若蘭送方羽他們離開後,吩咐過值班護士後,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她躺倒在床上的時候,覺得渾身到處都是酸痛,懶懶的動都不想動,可大腦卻有點興奮得無法入眠。

    她沒想到今天會在醫院遇到方羽,更沒想到以自己一貫的驕傲和對本身學識的自負,竟然會那麼容易的就答應了他參與治療的要求。

    「或許是幾年不見,不好意思一見面就拿釘子給他碰吧。」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服著自己的理性,儘管隱隱覺得深心裡不是那麼一回事,但疲倦之餘也懶得多想,反倒在心裡細細地琢磨起今天的方羽和記憶中的方羽的不同來。

    「那傢伙的笑容好像變得親切了許多……」翻來覆去折騰幾遍後還是無法入睡的她索性帶著這個感覺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澡了。

    再說方羽他們回到王宅已經是半夜了,硬勸著身心皆疲的王小平去休息後,張遠之叫傭人泡了壺好茶,邀方羽等一會到後花園的亭子裡去賞月聊天。

    方羽知道張遠之有話要對自己說,不大想叫外人聽到,但又不好撇下黃橋,於是笑著對黃橋說:「二哥,你開了這麼長時間的車,應該很累了,還是先去休息吧?要是不累,咱們一起去後花園賞月。」

    沒想到從進入王家後一直說話不多的黃橋嘿嘿一笑:「我說小羽,什麼時候也學會玩心眼了?你們到後面是要商量用那些古怪的方法給王安治病的事情吧?不叫我去,我偏要去。」

    黃橋得意地看著有些哭笑不得的方羽又道:「自從你得到那個叫什麼天心燈的鬼東西後,二哥我處處受到你光芒的壓制,這次說什麼也要乘機學上兩手,免得以後遇到美女全被你這個現代神棍給騙走。」

    目瞪口呆的看著奸笑著往後花園快步走去的黃橋,方羽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以他的敏銳感覺,也不能判斷出來剛才說這些話的時候黃橋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在這時方羽忽然發現黃橋一進後花園的月亮門就觸電般的呆呆立住了,在清亮的月色下,明顯可以看到他全身在微微的顫抖著。方羽嚇了一跳,趕忙一個箭步竄上去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二哥怎麼了?」

    只見黃橋眼睛繃得溜圓,微顫的手指著前面的涼亭,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沒……沒影子。」

    方羽一聽差點笑出聲來,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搖了搖黃橋的肩膀道:「二哥,別亂說話,張老修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程度夠了以後,在太陽底下也不會有影子的,何況是在月亮底下?」說完看了看還有點餘悸的黃橋,忍不住也打起趣來:「二哥,你不剛還說要學學這類東西的嗎?怎麼真見了就怕成這樣?」

    有點不好意思地掙開方羽的手,黃橋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般說道:「經過我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放棄剛才的想法。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再見。」說完一遛煙的就不見了。

    看著黃橋有些狼狽的離開,方羽心中有些好笑,覺得今晚上周圍的人好像都有點奇奇怪怪的。

    方羽走入涼亭,坐到張遠之對面,順手也給自己斟了杯茶,端起來問道:「張老對今天的事有什麼看法?」

    「方小哥你的看法呢?」張遠之反問道。

    「在我的感應中和不久前我見過的一個病人的症狀非常相似,他也被一種固定的力圈影響著,不過有點奇怪的是我好像還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存在於那力圈中,所以當時沒敢肯定是風水方面出的毛病,想回來向你請教一下,畢竟張老你在這方面要精通的多啊。」仔細感應著,方羽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在進入醫院的病房後,一看到蒼白著臉在那裡昏迷不醒的王安,靈神就感應到來自遠方的恆定力圈,那種力圈他不陌生,和在柳塬那裡感覺到的類似,雖然影響的部位不同,力圈存在的形式也有別,但穩定不變的特質讓他很快得出了結論。然而就在他剛要說出來時,卻又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很陰冷的東西夾雜在力圈以內,等他想仔細去感應時,那種感覺卻又找不到了,所以在杜若蘭和王小平問他的時候,沒直接說出來自己的感知,他想和張遠之討論一下再說,在年前和張遠之和切磋交流中,他深知張遠之在這方面的能力。

    「如果方小哥也是這樣的感覺,那看來是不錯了。」說到這裡,張遠之忽然話題一轉:「方小哥,你覺得這裡的風水如何?」

    「這裡的風水?」方羽楞了一下問道。

    「沒錯,就是這裡的風水。」張遠之點頭肯定,眼睛很認真地盯著方羽。

    「我從來以後還沒注意過呢,等我看看。」方羽閉眼感覺了一下後,睜開眼睛好奇地問道:「看這裡前窄後寬,金木水土四星龍立基,暗合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一般風水書上貴地的格局,更難得是建築物不但和這裡自然環境的氣息融合為一,而且明顯有聚生氣滅死氣的功效,為這裡佈局的風水師大不簡單啊,不會就是張老你的手筆吧?」

    張遠之搖頭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我了,不過依我看來,這個風水師雖然很不一般,但只要對《黃帝宅經》、《陽宅經》等風水方面的東西有足夠深入的瞭解,對練氣方面又有一定的造詣的話,再有主人家深厚的財勢做後盾,風水師不是很難完成這個格局。倒是方小哥直接從氣機的感應,一下子就指出風水術背後的堂奧,叫我很是佩服。不過……」說到這裡張遠之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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