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列字篇 風水(1-2)
    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紛紛揚揚著從陰沉的不象話了的天空落下,霎時間就給山川大地穿上了一層潔白的外套,暮色裡風不是很大,就那麼時有時無的偶爾卷著雪花回旋著,一步步把天地變成冰冷晶瑩的世界。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漫天雪舞中天色暗了下來,從龍首山不高的小山上放眼望去,山腳下的小鎮裡一片寂靜,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走動的身影,眼前耳中的天地在此刻有種停滯了的感覺,只有無邊無際雪和夜的聲息。

    “該來的終究要來。”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和夜色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悄無聲息的目光落向山下小鎮那片次第亮起,在雪夜中顯得分外溫暖和朦朧的燈光,隨著心意的流轉,邁開腳步再自然不過的往最吸引自己的那盞燈走去,他知道,家中要開飯了。

    拂了拂身上的雪花,把最後一絲的心神從漫天雪花中收回,微微笑著,方羽推開了飯廳的門,一股再也熟悉不過的家的味道瞬間便占據了他的全身,這味道此刻在隨他而入的寒意裡顯得那麼的強烈和溫暖,輕輕地掩上門,方羽驚訝的發現本來早該坐在飯桌前的父親此刻卻不在那裡,母親也不在,只有飯桌上用盤子扣著的菜靜靜的散發著縷縷的香氣。

    “媽!媽!爸上哪裡去了?”依著聽到的聲響,方羽人還沒走進廚房,就在外面問到。

    “是小羽啊,你先坐,我的湯就好,你爸到現在還沒下班呢,可能在醫院又有事情了。呀,都說你不用進來了……”含著沒有一點嗔意的微笑,母親愉快的隨著端著湯盆的兒子來到飯桌前,順手把腰上的圍裙放到另一邊椅背上,身子在兒子快手快腳拉開的椅子上坐定,笑道:“兒子,越來越有紳士風度了哦,不知道那家姑娘那麼有福,你覺得那個杜……”“媽!~你又來了。”方羽有點急了,搶著打斷母親的話,同時心裡一轉連忙改變話題:“都六點多了,爸怎麼還不回來?沒聽他說這幾天有什麼重病人啊。”洞悉兒子伎倆的母親有點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今天也沒向往常一樣來電話,我想就快回來了吧?不過今天天黑得這麼快,又下起了大雪,還真讓我有點不放心呢,要不這樣,兒子,你先吃?”說完就站起來准備去盛飯。“呀,媽,那哪行啊?再說我也不餓,不如這樣,你等著,我去醫院看看,反正也不遠。”說完,方羽站起身,在母親的叮嚀聲裡走了。

    腳步輕快地走在無人的街上,聽著夜空裡雪花的灑落,感覺著腳下軟綿綿“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在冰涼的寒風中,方羽心裡有種格外寧靜的空靈,自田家老莊回家後,轉眼就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上次出游的一切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頂多只在偶爾的空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

    倒是自那次回來後,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嗎?”這三個月來他不時的就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的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的已經成年了的兒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的書房裡的古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直到快進年關的今天,在今年這場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落下的那一瞬間,他才算是在內心找到了答案,盡管不很清晰,但也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目標,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和父親說說。想到這裡,方羽加快了腳步。

    方庭軒最後一次仔細地切過這個把他拖在醫院的病人的脈搏後,面上不露絲毫異樣地站了起來,就在十多雙眼睛焦急的注視中伸手掖了掖病人的被子。病床上,面色異常蒼白的那張年輕的臉依舊毫無表情地躺著,這張臉的輪廓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一種很少有的憐惜瞬間滾過心頭,暗裡歎了口氣,抬起頭,示意正緊張地盯著他臉色猛瞧的另一個父親和他一起走到了門外。

    走廊裡空氣顯得格外的冷,微微的打了個寒戰,方庭軒對著依舊沉默著看他的這個中年人點點頭,開口說話了:“王先生,你兒子身上沒病.”“什麼!?你也說他沒病?”聞聲趔趄了一下,這個一直保持著禮貌上的鎮靜和深刻涵養的中年漢子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血色,有點眩暈的扶了下牆站穩後,一直顯得頗有信心的身子一下子好象衰老了下去,曾經很銳利的眼神裡只有憤怒、痛苦、以及無助的茫然,眼神毫不聚焦地盯著地面,喃喃道:“沒病?!沒病?沒病為什麼會這樣?那些大醫院是這樣說,你也這樣說,難道榮兒,我的榮兒就那麼無端端地躺在那裡裝病嗎?難道他的眼睛瞎了也是假的嗎?你們、你們這些大夫到底是干什麼吃的啊?”說到這裡,憤怒和失望已經讓他地聲音不受控制的大了起來,最後兩句已經可以拿聲色皆厲來形容,露出些微凶光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面前不動聲色的方庭軒,好象自己兒子的病是由面前這個他曾寄托了不少希望的名醫所帶來的。

    聲音未落,病房門一開,呼啦一下子搶出四、五個年輕人來,示威似的站到了他背後,瞪著放庭軒。有點不悅的皺了皺眉,方庭軒還是忍住了,他能體諒一個父親對這種事的過激反應,如果方羽也這麼忽然就好端端的瞎了眼睛,昏迷不醒了半個多月,跑遍了本省所有大醫院後,還是查不出結果的話,他估計也會這樣,甚至還可能更過分,所以他能體諒,倒不是在乎對方來頭頗大和眼前這種可笑的威脅。

    微微一笑,方庭軒開口了:“王先生,從脈理和你帶來的各種化驗結果上來看,你兒子除了身體因為昏迷過久,比較虛弱外真沒什麼病,不過——”“不過什麼?”一聽到話裡有了點意思,剛還在憤怒和失望邊緣的中年人精神徒的一振,馬上就來了精神,一凝神後就發現方庭軒看著自己背後,轉頭一看,臉上一紅,一擺手,背後那幾個年輕人就呼啦一下退回到了病房。再一轉頭,中年人飽含謙意地點點頭,也不多說別的,就直瞅著面前的大夫等結果。

    有點詫異於那些年輕人行動的快速和齊整,方庭軒挺了挺腰身,輕輕說到:“令郎這種症狀我以前跟先父出診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不過這不是病,而是、而是……”

    猶豫著說了而是,方庭軒迅速的整理著自己的思緒,考慮要不要說出自己的判斷,他這一想問題不要緊,可把面前這個人急了半死,忍了再忍後,實在忍不住的催到:“方院長,有什麼你就說啊!只要治好我兒子,一切聽你的。”方庭軒聽了這話,有點猶豫的一咬牙,一本正經的問到:“王先生,不知道你信不信咱們傳統的風水?”“風水??”這中年人一聽,楞住了。

    (2)

    驀地,一陣自心底泛起的悸動讓方羽從夢中睜開了眼睛,暗夜的房間中,裸露在被外的手臂上,寒毛在一種詭異的寒意刺激下不自然的豎立著,臉上的皮膚在不停的收縮、繃緊,房間裡的溫度在飛快的降低,一股越來越強足以撼動靈神的殺意,一波又一波不停的刺激著他體內早已經澎湃的氣機,氣機以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運行方式迅速調整著依舊躺在被窩裡的身體,不自覺的,他平日裡清澈若水的雙眼在夜的暗影裡逐漸放大,放亮,散發出深邃、飄忽而又帶著要吞噬一切的有若黑洞般幽暗莫名的異光。

    臉上也如同鐵鑄了一樣不再有任何的變化動作。一切象靜止了一般的暗寂!

    幽暗中一點仿佛來自虛無的綠光忽地就在房間的角落裡亮起,朦朧的光影在搖曳中逐漸放大,不過眨眼的工夫,越來越大的綠影就映射的房間裡蒙上了一片綠幽幽的碧光。綠影閃動,一只鶴樣的東西在飛速的成長,另一邊的床上,僵硬了一樣的方羽依舊連動都不動,只是身上的棉被象和綠影的漲大有了聯系似的,以同樣的速度,自己無聲無息的往腳下蛻去。

    漲大到三尺方圓的綠影,“曝”的一聲輕響,爆出耀眼的光華,滿屋綠星飛濺處,一只三尺左右的綠鶴展翅,箭一般的往床上射來,勁氣一漲,已經蛻到床角的棉被有了生命一般自床上立起、展開,准確無比的罩向綠芒,轉眼又在光華過後的黑夜裡冉冉落回空無一人的床角,房間裡,一切又歸於平靜。

    漫天雪舞,在空氣急速的閃動裡,一臉怒意的方羽幻現在離家不遠的龍首山不高的山頂上,漫天的大雪夾雜著細小的冰凌不斷撲打著他只穿了睡衣的身體,卻帶不動他身上一絲的衣袂和披散到肩上的長發,赤裸的雙腳穩穩的站在厚厚的雪地上,穩若磐石的右手裡,已經變成暗綠色的大鶴掙扎著,撲騰著,綠光動處,在雪夜裡揮灑出一片片慘淡的綠色。

    “如果再不給我滾出來,我就煉化他的元神,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勉力壓制著洶湧的怒氣,方羽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山頂上遠遠傳開,此刻,挺拔的身影周圍,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旋,隔開漫天的雪舞,形成一個五丈方圓的怪異空洞,空洞裡宛如魔神般挺立的身影,掙扎的大鶴,慘淡的綠色,組合成那麼的妖異一幕。

    “天地玄黃一道宗宇宙洪荒歸宣真!”隨著一聲清越的長吟,兩條身影就那麼平空出現在方羽面前:“無量天尊,施主有禮了。”同時兩道本應無形的氣勁就攜帶著夜空中不停飛舞的雪花象巨蟒一樣的直撞而來。

    “砰!”讓整個山都震動了起來的悶雷巨響中,本就不大的山頂上勁氣四射,地上的積雪爆炸般的沖天而起四散飛揚,更有不少的碎石凌空亂飛,混亂中,兩條身影也在亂雪中應聲拋飛。

    “原來是宣真宗的高士到了,你們不覺的今晚的舉動太過惡毒麼?”

    亂雪落盡,依舊在隔開落雪的空洞中宛若魔神般挺立的方羽,依舊是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訴說著他心中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怒。

    自決定把小夢從田家老宅的鎮壓中放出的那一刻起,方羽就想到可能會有麻煩,後來在吹奏安魂曲驅散怨靈時,又接到對方化鶴傳書,就知道和宣真宗是對上了,盡管他當時根本沒接對方的約戰。

    照他的角度看來,當年鎮壓小夢,明顯是對方錯了,在他還相對單純的觀念裡,錯了就應該有知錯的擔當,因為宣真宗不是那些死纏爛打的旁門左道,而是有著千百年悠久歷史的大宗派,再說雖然破了秘陣,但事後沒留下任何後患,就算對方計較,也應該不會太過分,最起碼能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的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線,對方太!過!分!啦!

    不但御元神化鶴進行了偷襲,而且一見面,又根本不容他分說,用性命交修的無上罡氣劈面強襲,這樣的舉動,就是泥人也會發了土性子,更何況,更何況對方居然一點都不顧修真人的顧忌,直接追到了自己家裡,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盡管對方是傳說中強大到不可抵御的古老門派。

    “絕對不能讓父母、親人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驚嚇和不好!”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就在心裡暗暗下過的決心,在教育他成長的觀念裡,這是做一個好男兒最基本的底線,不管是有沒有得到天心燈,得沒得到這些改變了他生活和性格的能力,這在他,是作為一個好兒郎的最基本的底線!

    此刻,怒火象滔天巨浪一樣一次又一次拍打著心靈最後的堤防,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踉蹌著狼狽的爬起,青雲和青松苦忍著全身骨節碎了一樣的疼楚,顧不上抹去嘴邊的血跡,不能相信的看著十丈外散發出讓他們心悸殺氣的方羽,他們性命交修了二十幾年的無上罡氣聚力合擊,竟然沒撼動對方挪開一步,甚至連人家的防御圈都絲毫無損,不但無損,原本五丈方圓的氣圈此刻已經膨脹到了把自己兩人緊箍在內的地步,身前身後,不時能感覺到對方森然的殺意和布下的無數道的無形氣流,不停的探索感應著自己體內的氣機反應,控制著自己搖搖欲墜的神志,而自己體內本來意到神隨的澎湃氣機此刻卻仿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靈識更被一波又一波從沒體驗過的恐慌和迷亂一次又一次的吞噬著逐漸陷於絕境。終於,在這冷到骨髓的雪夜裡,他倆的額頭就在淒迷的雪舞中同時流下了絕望的冷汗。

    冷冷的盯著面前宛若待宰羔羊的兩名道者,方羽心內天人交戰,冷酷的殺意和想焚燒一切的怒火從沒象此刻這般在他以前單純後來空靈的心境裡洶湧過,他知道,只有他意念一動,面前的這兩個看起來還不算老的道者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裡那具已經近乎僵硬的軀體轉眼就會成為一抹煙雲,但對方那兩雙眼睛中盡管恐懼,盡管絕望,但依然不能抹去的純真和不屈,卻讓他在爆發的臨界,收斂起了自己的氣機,同時手一松,放掉了已經綠芒慘淡到幾乎不能掙扎的大鶴,仿佛回歸幽冥的,那只大鶴就那麼消失在雪夜裡,山頂上陷入一片黑暗。

    察覺到幾乎控制了一切的氣機倏的消失,天地萬物的聲息重新進入恢復清明的六識,只覺得心裡一松,兩個道者的身軀不由的緩緩往地上雪地上倒去,重獲生機的巨大喜悅和筋疲力盡後的空虛瞬間就擊垮了他們,就在這時,身前那個恐怖的巨人又發出一聲沉喝:“不要躺下,還不按你們師門的法門調理?難道想成為廢人麼?”聞聲一震,快要軟倒的身軀順勢坐下,按照道門最常見的五岳朝天式就在雪地裡打起坐來。

    有點自嘲的搖搖頭,負手而立的方羽不明白為什麼還是這麼心軟,盡力的吐納著胸中的濁氣,借著冰冷純淨的空氣壓制著心境裡依舊不能平復的怒氣,方羽心裡知道,這下麻煩大了,先不說以後和宣真宗的糾纏,就是眼前這自己胸中已經燃起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平復下來的。

    修煉煉的就是個純粹,不管是有情無情,一旦七情中那個被挑起了,那麼這個純粹就會演變成這種情緒唯一的純粹,修養越深,純粹的也就越厲害,那麼爆發的也就越狂烈。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自己調理的速度,他知道,樹林裡那個道人已經就要出來了。

    “希望他不要再做蠢事,否則是我的災難,更是他們,乃至宣真宗的災難!”不受控制的,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

    青靈子將要踏出樹林的一瞬心裡不由掠過一抹悲哀和惶恐,剛剛在方羽手中無望掙扎的他真正說的上九死一生,連元神都差點魂飛魄散,盡管此刻人家讓他的元神歸竅了,但那種恐怖的殺意和對方浩然無匹的強大留給他的印記依舊使他不寒而栗,但他不能後退,他肩上還負有師門秘令和兩個師弟的性命,到了這時,他才由衷的後悔起自己的自大和不顧師傅叮嚀的貿然舉動,同時,也隱隱的有些不怎麼服氣。

    “無量天尊!宣真宗門下青靈、青雲、青松見過方家,請恕剛才連番冒犯之罪,今夜此事不關師門,全是青靈一人之過,方家要怪,就由青靈一人擔當。”說著深深的用道門最正規的禮儀拜了下去,連著三拜後,挺直身軀,抬起一直低著頭,正色說到:“貧道這次來是代表宣真宗請方家就田家老莊秘陣被破一事作個了斷的,這是掌門宗主的法旨。”說到這裡,拿出一封信,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封信就自己緩緩的穿過雪幕,往方羽眼前飛了過來,方羽淡淡一笑,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一伸手,把信接到了手裡,也不打開,手一晃,那封信就好象從來沒有出現過般的平空消失。笑容一斂:“你們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回去告訴你們掌門宗主,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派人來打攪我家人的安寧,別怪我不客氣!三個月後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去你們山門把所有的事情做個了斷。”

    青靈和剛剛調理完的青雲、青松對方羽接信後的奇怪舉動沒有任何的異樣反應,聽到方羽的交代後,什麼也沒說,只對著已經轉身背對著他們的方羽施了一禮,一轉身,三道略顯蕭瑟的身影在雪夜裡冉冉而逝,轉眼不見蹤影。

    長長的吐盡郁結在心海靈神間的最後一絲濁氣,緩緩睜開盡復空靈的眼睛,感受著發間眉梢間瞬間融為冰涼的雪水,方羽在噗噗的落雪聲裡長身而起,任心中淡淡的不捨和留戀混著腳下的冰冷組合成的難言感覺恣意的占領著自己的心空。

    此刻,天已經開始在依舊的雪花中開始蒙蒙放亮了。

    放任空靈的目光有些貪婪的收藏著遙遙的遠處那座不大小鎮的一切,一遍一遍的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烙印在自己的魂靈深處,一股再也壓抑不住的沖動化做長長的嘯聲,縈繞在群山雪舞之間,久久不能平息。

    昨晚目送三名道者離開後,為了調理內心已經燃起的怒火,他特意跑到了周圍的高山中距離小鎮最遠,也是最高,但又能俯瞰到小鎮全貌的大孤峰的峰頂,這裡長年積雪不化,氣候寒冷,平時就連夏天,都很少有人來,到了冬天,更是有著滴水成冰的傳聞,也為著這個,所以在怒火狂燒的關頭,方羽本能的選擇了這裡,他需要冰涼的寂靜來安撫自己狂暴的情緒。

    這一坐,就是整整五個小時,直到一個小時前,他才完全的控制住了自己情緒和能量的波動,讓心境重新緩緩的歸於平靜,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洶湧氣勁也慢慢的才從繃緊的毛發間歸於玄竅。

    這一切讓他實實在在的為自己的以後做出了個不能更改的決定。

    其實自田家老莊回家後的這三個多月中,盡管上次出游的一切種種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頂多只在偶爾的閒適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但是他始終記得回來後父母的反應,特別是父親的提出的問題。

    記得那次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

    這三個月來他也不時的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已經成年了的孩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書房的故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切的思考和自問其實就在那只元神御化的綠鶴出現的那一剎那就有了結果,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裡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最後留戀的看了看遙遙的山腳下的那座小鎮,有點頭皮發硬的一搖頭,融進恰巧旋來的風雪裡,峰頂上瞬間了無痕跡。

    略微的調整了一下心境,穿戴整齊的方羽微笑著踏進飯廳。

    “爸、媽,早上好!”剛問完話,方羽就發現飯廳裡的氣氛不對,一種很別扭的的東西停滯在熱騰騰的飯桌邊。心裡微微一跳:“難道昨晚的事情被發現了”心裡敲著鼓,方羽探索的眼光望向了面色尤其不好的母親:“媽,怎麼了?”“小羽,過來吃飯,沒什麼,你媽在和我生氣呢,呵呵。”笑著應了一聲,方羽坐到母親邊上:“媽,又為什麼生氣啊?”看到兒子笑嘻嘻的動問了,做母親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還不是你爸,這次又要出去給人治病,我怎麼勸都不聽,真讓我生氣!“邊說,邊狠狠的瞅了苦笑著也不答話只管喝稀飯的丈夫一眼,又順手給兒子遞過來一個小花卷:“你乘熱吃,別涼了不好吃。”“哦?”接過花卷的方羽一楞:“媽,爸是大夫啊,出診是再正常不過的啊……”“不是去看正常病,是還要去調理風水的那一種,現在這種環境下還搞這些”“哦,明白了。”輕輕點著頭,方羽乖巧的不出聲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麼擔心,同時也開始為自己想說的事情開始不安“眼看就快過年了,要是自己這麼貿然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母親的反應……”出神間苦惱的樣子落入了正悄然看著他的父親的眼底。

    “我說兒子,該不是你也反對吧?”有點不悅的方庭軒說話了。

    “哦!,不是啊爸,我在想別的事情呢,不是那個意思”話音未落,就瞅見母親的臉色瞬時暗了許多,心裡暗叫苦,一轉頭趕忙笑嘻嘻的給母親說道:“媽,我和你是一線的,你別生氣啊,嘿嘿!”說完自己都覺得轉的太快,十足的小人樣,不由的癟笑起來。

    “哈哈哈~”看到一向從容自在的兒子一反常態的糗樣,飯桌上的父母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方羽的母親更是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她實在太久沒見過兒子再露出這般天真的模樣了,心裡流淌著溫暖的情懷,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光輝,不由自主的,左手撫上了兒子的肩膀,也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拍著。

    略有所覺的方庭軒悄悄的開始低頭喝粥,不肯再說話,而方羽在忍著心情激蕩的同時,卻看到父親低頭的瞬間瞥過自己的雙目裡那似贊賞,似怨懟的一抹精光,瞬間就覺得心中百感交集,頭一次,在父母面前啞然失聲,說不出話來。

    輕輕一推面前的碗筷,方庭軒站起身來:“老婆,今天叫小羽陪我一起去吧,正好借這個機會把我方家最後的一點醫術教給他,他也不小了,該出師了!”說到這裡,語氣中竟然有一種略帶感慨的味道。

    仿佛從來沒為丈夫今天的出診生過氣一樣,方羽的母親點點:“庭軒,天冷路滑,你們小心點,小羽,”一轉頭,對已經快手快腳的把藥箱挎在肩頭的方羽說到:“你爸歲數大了,你路上多照顧點啊,快去快回。”

    連聲應著,方羽跟著背著手輕松出行的父親出了家門。

    走在清晨的小鎮上,感受著不停漫卷起雪花的北風的清冽,父子倆一時間都忘了說話,只顧著看不遠處那道鑲嵌在素裝銀裹的大地中間的碧波,在著眼處皆是雪色的世界裡,素來以洶湧澎湃聞名於是世的大河象一個婉約的淑女,就那麼幽綠無聲波瀾不起的蜿蜒前行。河面上升騰著淡淡裊裊的水霧,讓不停落下的雪花還沒接觸到河面就融化的不見蹤影,極目遠看,河道的兩岸遠處,老樹斜橫,枝頭凌霜掛雪,兩岸向來猙獰裸露的石山高高的脊梁上一片銀裝,此刻看來竟也有點和善和玲瓏的味道,天上地下,此刻仿佛只有雪的聲和影,再有的,不過是兩人腳下擦擦的踏雪聲。

    “爸,今天去那看病啊?怎麼都快走出鎮子了。”方羽的聲音打破了這冰天雪地裡的寂靜。

    “今天咱們去柳塬,那裡的衛生院的院長昨天打電話來求助了,說那裡有個奇怪的病人,好端端的就那麼突然臥床不起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檢查不出問題,而最近連著幾天又是大雪封山,病人沒辦法送下來,據他說病人情況很嚴重,耽誤不得,又加上我也已經很久沒去那裡了,所以正好借這個星期天上去看看。”

    “哦,對了,爸,那裡的院長現在是柳生哥吧?呵呵,我今天見了非笑笑他不可,還你的高徒呢,連病人的病都查不出來,呵呵。”說著說著,方羽自己就先笑了起來,他回想起了少時和這個算是師兄的院長的很多趣事來。

    “呵呵,就是他,轉眼他都當院長3年多了,看來我是真老了啊”慨歎著,方庭軒裝著沒發現兒子難得的再一次真情流露,不過心裡卻很是暖了一會。

    “爸,你龍馬精神,怎麼會老呢?還有那多病人等著你去施展妙手呢,再說你還沒教我最後的一手呢。”敏銳的眼光早就發現了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欣慰,但這一點,再一次讓方羽的心象針扎了般的痛了一下,有點不舒服的,他馬上轉過話題。

    “恩,兒子,你還用我教嗎?”聽到感興趣的話題,方庭軒精神一振,扭頭看著比自己還高的一點的兒子,半真半假的逗起他來,作為父親,他同樣也發現了兒子話語裡一閃而過的陰翳。

    “當然要啊,你是我父親呀,當年爺爺不也是這樣教你的嗎?”盡管在裝傻,但方羽的語氣已經正經了起來。

    “呵呵,是啊,你爺爺就是手把手的教我的,可是你不一樣啊!”忽然的頓了頓,方庭軒停住了一路前行的腳步,一轉身,盯著兒子正色問到:“小羽,昨天晚上你去那裡了?”問完,又深看了有點呀然的兒子一眼,繼續緩步向前走去。

    “哦!爸,你怎麼發現我昨天不在的?”當最初的驚訝過後,方羽完全把自己交給了直覺,直覺告訴他,父子之間真的到了需要深入交流的一刻。

    “我早上起來練功的時候發現你房間那邊的氣感分外的強烈,怕你出什麼問題,所以去看你,結果你不在。”淡淡的,方庭軒頭也不轉的說道。其實心裡還在暗暗的為早上感覺到的氣息的強烈程度和帶給他的不適而感到不安,他是頭一次,在純粹氣的層面感覺到那麼的叫人難受和恐懼。

    無聲的點了點,方羽暗暗覺得慚愧,他知道,盡管父親在氣感的方面還停留在很單純的內養方面,不過他幾十年鍛煉出來的敏感感應那麼強烈的氣息殘留應該還是很簡單的,更何況父親到現在在有些方面還不時的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訝呢。

    整理了下思緒,方羽開始老老實實詳細的交代起自己上次出門遇到和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來。

    方庭軒心裡亂成一團的看著面前也望著自己的兒子,莫名的發現已經長大,並且近來有點陌生了的兒子又象很多年前做了錯事後,揣揣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孩。那種特別的感覺讓他不由的把手搭上了兒子的肩膀,輕輕的拍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這麼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整理清楚思緒,長出了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心境下的長氣,扭頭問到:“兒子,那你決定怎麼辦?”。

    “我想過完年後,再出去一趟,一方面解決和宣真宗的糾葛,一方面也開開自己的眼界,看能不能弄明白天心燈的來歷和我自己往後要走的路,因為我自己也知道,再這麼下去對媽媽和你都是不公平的,作為兒子,我沒有這個權力讓你們一直為我這麼揪心,我自己有時候心裡也很難受,”說到這裡,方羽頓了頓,空靈的眼神裡明顯的流露出一種迷茫和不安,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仿佛要摔掉這些的又說:“可是我要是再這麼一走,怕媽媽不放心,本來我想今天早上就說的。”

    “哦,是這樣啊,”沉吟了一下,方廷軒迅速在心裡有了計較:“好吧兒子,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你,你母親那裡的工作我去做,這次出去大約要多長時間?三年夠麼?”

    “三年?”方羽一下楞住了:“我只要最多五個月就夠了啊,那裡用的上三年?”

    “不!小羽,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你在這三年裡,解決一切和你獲得的能力有關的糾葛,同時,弄明白你自己發展的方向,兒子,你可能還沒想過,你能得到這麼奇異的能力,完全是來自那個天心燈,它是從那裡來的?它為什麼只對你起作用?還有,你能力的極限在那裡?你最後的路是什麼?我不太相信它選上你後,就只是這麼讓你游走下去,我是怕最後會失去呀兒子。”說到這裡,方庭軒終於開始完全的敞開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擔心:“你也知道,我們方家幾代行醫,同時也接觸和學會了不少現實裡認為是無稽的東西,我得到的經驗就是: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失去些什麼,這是幾乎從來沒錯過的真實,一切從來都沒平白的獲得過,盡管作為一個醫生,我對你能如此深入到咱們傳統文化最神秘的奇遇有著很深刻的欣喜,但作為父親,我和你母親一樣,也在內心深深的恐懼著,”喘了口氣,他繼續說到:“但是我知道你生性孝順,一直怕自己說出來這些會給你的修煉帶來不必要的影響,所以就一直沒提,今天你既然自己想到了,我才說出來。兒子,這三年的時間是給你用來找到這些問題答案的啊,不是光解決宣真宗糾紛的這麼簡單,三年之後,你要是還找不到答案,那麼就老老實實的回家來盡你做兒子的本分,你明白麼?”

    一口氣說完心裡想說的話,方庭軒覺得松了一口氣,但雙眼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有點暈頭的兒子,出奇的,心頭竟然掠過一絲得意的感覺,難道我內心深處竟然會有點嫉妒自己的兒子麼?他不由的暗想

    有點呆了看著父親,方羽的大腦基本上停止運轉了,他從來沒想到這麼久遠過,一時間就知道站在雪的荒野裡發呆。

    心境的紊亂自然而然的引起了靈神的反應,不同往常的,就在識海深處,一種空靈而又自在的感覺就象無窮無盡定水無波的汪洋深處的一抹漣漪一樣,在全身蕩漾開來,種種的迷亂和震撼就象煙雲一樣的不知所蹤,自自然然的,一縷純淨到嬰兒般的微笑浮現在方羽的唇邊,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說道:“爸,我知道了!”

    此時,方庭軒驚訝的發現,隨著兒子臉上笑容的浮起,一切的種種擔心和不安,眨眼就被一種晴空白雲般自由自在的感覺驅散到不知去了那裡,懶洋洋就象秋日暖陽下的那種閒適侵透了他的身心,到這會,在驚訝的感覺逐漸遠去的同時,他模糊的感覺到,自出門以來一直不停落在發間眉梢的雪花此刻只在自己父子倆的周圍遠遠的飄灑著,身上再也不見它們的蹤影。

    (2)

    就這樣在一種類似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額頭倏的一涼,方庭軒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進柳塬的路口,順手看了下表,他才完全的清醒了過來,“啊?一小時?”不敢置信的扭頭望向身後的兒子,入目又是一驚:“小羽,你怎麼變了?”

    跟在身邊的的方羽,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裡,身體好象更加的瘦了,往日眼神中那玉樣溫潤的光芒已經不再,只剩下水一樣的清澈和明淨,臉上皮膚上以前還能隱隱感覺到流動著的光華更是消失的徹底干脆,膚色現在看起來黑了不少,連帶著給人的感覺是整個人黑瘦了一圈,只有凝神細看,才可以發現他身上越發的顯現出一種出塵的灑脫和淡然。

    微微一笑,方羽答到:“爸,剛才你說的那番話好象觸發了我突破近來修為上的一個高原的瓶頸,現在的我從裡到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圓融自在的狀態,好象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問題,在這種狀態中,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和內在能量的轉化,同時也帶著你很自然的進入類似傳說中千裡戶庭那樣奇異的狀態,所以咱們才能在一個小時裡走完這近四十裡的山路,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你太勞累了。呵呵~”

    搖了搖已經被連番的怪事錘煉的粗大了不少神經的頭顱,破天荒的做了個要暈過去了的動作,灑燃一笑,方庭軒抬腳就走,他已經看到他的學生,柳塬衛生院的院長柳生帶著幾個人遠遠的迎了過來。

    進到醫院後,方羽一看到病人,就覺得奇怪,在衛生院簡陋的治療室裡的那個衣著破爛的病人全身髒兮兮的就那麼好象睡著了一樣面無表情的躺著,怪異蒼白著的那張臉上盡管膚色粗糙,但還是能看出是張很年輕的面孔,這種情況落在身為醫者的方家父子眼裡,一眼就分辨出那是深度昏迷的模樣,不過方羽奇怪的不是那裡,而是在父親切脈的時候,他感應到的病人身上的狀況:全身脈理四平八穩,除了明顯的有點衰弱外再沒有任何的異象,但他卻同時能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力場好象在影響著病人,特別是兩腎的附近和腦垂體受了比較大的壓力,從外表卻看不出任何痕跡。奇怪就在這裡了,那個無形的力圈相當穩定,但又不象是人為的,起碼方羽自己從沒見過,他跟著力圈過去感覺了一下,發現源頭居然是一所不很大的房子和一個看上去還比較新的大門的角度折射一股看不到氣流造成的,所以覺得有點迷惑。“難道是風水影響的嗎?”想到父母早飯時的對話,心頭靈光一現,他抬頭望向父親,看到父親給病人喂完一些從自己藥箱拿出的藥後,也正抬頭向他望來。

    來到走廊後,他趕忙把自己所感覺到的告訴父親,看到父親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隨後跟來的自己徒弟問到:“柳生,怎麼這麼重的病人沒有家屬跟來?”柳生剛還帶笑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老師,您不知道,這個病人家裡,唉,最近倒霉的一塌糊塗,這老天,霜打的全是蔫草啊!”“到底是怎麼了?你什麼時候也學的這般怨天尤人了?這也是我教你的麼?”面對自己的愛徒,方庭軒可是毫不客氣,嚴厲的口吻聽的身後的方羽不禁在心裡暗笑:“老爸還是這樣的脾氣,看來今天一路上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的叫人稱奇……”可心裡的好笑轉眼被有點恐慌的柳生一番話打的粉碎。

    “老師,是這樣的因為阿安家發生的事情實在叫人想不通,所以就牢騷了兩句,阿安家裡一直比較窮,又在他半大的時候父母雙亡,是他一直帶著比他小三歲的弟弟在這大山裡掙扎著生活,後來因為他努力學了些木匠的手藝,起早貪黑走鄉穿戶的拼命努力,弟兄倆的日子才逐漸有了點起色,而阿安在當木匠的過程中也算見了些世面,知道要是沒文化只有一輩子苦死在這裡,所以勒緊了褲腰帶供自己的兄弟阿寧每天爬15裡的山路去鄉政府所在的北塬那裡去上學,每天早出晚歸的兄弟也沒讓他失望,終於在三年前,初中畢業了,因為那孩子懂事,不願意看他哥再那麼拼死拼活的一個人為生存奔波,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到小鎮去上高中,而阿安也覺得兄弟能識字,會計算,在這個山裡也算相當不錯了,所以也沒再堅持,就任由兄弟跟著自己到處攬些木工活幫襯家裡,而阿寧也確實能干,硬是在這三年裡成為了柳塬最好的木匠,有點文化,也有點吃飯的本事,所以在這裡很受人們的青睞,看著他也20歲了,來提親的人不少,結果阿安還沒找到老婆,他倒是定了門親,這下可高興壞當哥哥的阿安了,逢人就告訴,大家雖然覺得當哥的這麼辛苦,把兄弟拉扯大了,可到現在兄弟先娶老婆,這個當弟弟的實在有點那個,可現在不是以前了,再說人家阿安當哥哥的自己都不在乎,別人那還管那麼多呢?就這麼著,阿安開始收拾房子,准備給弟弟娶老婆。

    給阿寧說的那姑娘人長的不錯,也挺能干,他自己也很樂意,本來就定在上個月底結婚來著,結果也是老天弄人,那姑娘家裡通情達理,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求他能滿足那姑娘自小就有的一個願望,這輩子能到省城去看一看,結婚時能穿兩套從省城的大商店裡買出來的新衣服,這輩子就滿足了。小伙子這些年在周圍的村子裡面走鄉穿戶的奔忙,為成家也多少攢了個千八塊錢,再加上他自己也從沒去過省城,小鎮倒是去過兩次,被人家姑娘家這麼一提,心一熱,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結果上上個星期,他們倆就在全村人羨慕的眼光中去了省城,可沒想到的是,悲劇也正因為這樣而發生,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他們去到絕對是另一個世界的省城後,也許是因為受不了那太過巨大的反差刺激吧,在花完所帶的那點錢後,穿著裡外全新的衣服雙雙上吊了,小伙子的口袋裡有封遺書,上面只有幾句話和自己家的地址:“哥,兄弟對不起你,和花花先走一步了,我們選擇死在這裡,是希望轉世後就出生在這裡,山裡太苦了。”

    本來還苦中作樂,一心准備兄弟婚事的阿安接到鄉政府的通知後,昏昏噩噩的在幾個叔伯鄉親的陪同下,來到從沒去過的省城,看到弟弟和未來弟媳的屍體後就暈死了過去,他們本來想帶倆人的屍體回去的,可沒有一輛車願意拉著兩個已經死了好些天的屍體上路,他們又沒錢,最後還是接待他們的政府人員實在覺得他們可憐,通過協調,免費給送到火葬廠火化了,還特別的給他們這群人湊出了路費,打發他們回來的,回來後阿安就象傻了一樣癡癡呆呆的過了半個多月,這才慢慢的恢復了過來,前幾天才把自兄弟出事後一直擱在那裡的大門裝上,誰知道第二天就喊腰疼,那天晚上就起不床了,到昨天干脆就人事不醒,他又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是村子的人給抬到這裡來的,我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毛病來,所以只好請老師你來一趟了。”

    方羽和方庭軒聽完後簡直就傻掉了:“這是什麼樣的人間啊,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盡管從理智上來說怎麼都不能相信,但看著柳生陰沉到可怕的面孔,也知道這事真的在這裡發生過。

    頓時意興闌珊的方庭軒無意識的揮了揮手,楞了半晌才從大腦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柳生,你帶我去他家看看,不要叫別人跟著。”

    “老師,你還是先吃飯吧,趕了那遠的路。”

    “我那裡還有心情吃飯?,別羅嗦,快帶路。”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醫院外面走去,走了幾步,才發覺只有柳生快步跟來,而方羽還楞楞的站在那裡,他喊了一聲後,才跟了過來。

    迷迷乎乎的跟在父親身後走著,方羽一時間還不能從剛聽到的事件陰影下回過神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圓融自在的心境是那麼的脆弱和不堪一擊,所見所聞,每每都是人為的事件和傷害徹底的動搖著他對人性的信心和這現實的認知,不管是當年大漠裡的那場浩劫,還是和唐麗君在一起是看到和感受到的點滴,又或是小莊前世今生的遭遇,每一件事情,最後都歸結到了人性的卑劣、自私和狹隘的可悲!難道人生於天地之間,就不能干些別的有意義或者是愉快的事情麼?就這麼苦惱著,他跟著父親他們進了病人家的門。

    一進病人家的大門,正要說話的方庭軒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兒子非常異樣的神情,眼神飄忽,臉上不自然的扭曲著,斗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滲出,頓時,他的心蓬蓬的跳了起來,心念電轉,馬上明白了讓兒子陷入這般危險邊緣的原由,情急之下,他一個箭步沖到兒子面前,一抬手,巴掌重重的落在毫不防備的方羽肩上,同時大聲的喝到:“小羽,醒來!”

    體內已經陷入紊亂邊緣的能量在肩頭被重重的排擊之後,好象有了目標般的狂湧而出,就在離體爆發的瞬間被及時回過神來的方羽控制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滿臉漲的通紅的方羽一邊迅速的收拾心境,一邊慚愧的望向面色因為緊張而微微有點發白的父親,還沒來得急說話,就看到父親擺了擺手示意叫他先條理自己。

    慚愧和不安中他以電閃的速度條理著自己,這時才聽到剛剛被他們父子倆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的柳生驚問到:“老師,小羽他……”“沒事,沒事,這傻小子被你今天說的事情給驚呆了,這還是因為閱歷太少的緣故,唉”長長的歎了口氣,看到兒子重新又睜開了恢復輕靈的眼睛,方庭軒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心念一轉,也不看兒子和自己的學生,就那麼仰著頭望著落雪的天空,緩緩說到:你們可能還不太知道,在我們小鎮周圍莽莽群山裡,有太多的人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山巒之間和不可測的老天祖祖輩輩做著無望的拼斗,臨近城市或者大河的地方還好,但在那些更深入的山裡,在那種噩夢一般環境中的人們,卻只能一輩又一輩的絕望著,掙扎著,永無休止。

    那裡有很多人從出生到死亡,足跡從沒踏出過自己家鄉之外的五十裡,很多人更是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大約最絢麗的出游就是去過小鎮,電燈,電視,自來水,等等這些,都只能是夢幻中那不可能觸及的禁忌,更有很多人家裡,長大了的姑娘出門要姐妹們換著出去,因為沒有兩條褲子,兩件衣服可以讓她們一起出行,一個出去了,另一個只能躲在家裡唯一的棉被下苦苦等著,在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一家人只能躲在炕上,相互借著體溫取暖,因為一無所有的大山,連柴火都吝嗇的不肯多提供一些。”說到這裡方庭軒又重重的歎了口氣:“以前的柳塬就幾乎是這個模樣,所以我才會破例收柳生你做徒弟,因為你是柳塬這麼多年來能熬出頭的為數不多讀書人裡唯一一個願意再回到自己的家鄉為這些鄉親們作些實在事情的人,也正因為還有你們這些人,柳塬和周圍的山裡情況才會有所好轉,不過也因為貧瘠的時間太久了,才會出現今天這家病人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憑我的醫學經驗判斷出今天這個病人可能的情況,但我怎麼都沒辦法知道他家會經歷過這麼樣的災難,個人的人力畢竟有限啊,唉!”說到這裡,一直抬頭望天的方庭軒收回目光,兩眼閃顯現出方羽從沒在他眼中看到過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盡管面色陰沉,但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流露的兒子和學生,加重了語氣繼續說到:“盡管這樣的現在在全國的范圍內都有,也盡管我們的個人的力量都極其有限,但是孩子們,我要你們記住,我們的先人祖祖輩輩的在比目前更困苦的環境裡創造出的燦爛文明和輝煌傳統就是因為他們對生活,對這個世界有不屈不撓不捨不棄的熱愛和堅持,不管世道如何艱難,不管人性如何的脆弱,但只要有這份熱愛,天地就會為我們而改變,盡管個人的力量很渺小,但只要你秉承你心目中那點對信念的堅持和努力,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除了悲慘,陰暗的一面外,這世界也還有光明,溫暖的一面,特別是人性的光輝,會在各個角落,每個人身上閃現出它應有的光芒,但前提就是,你一定要秉承並且堅持住你內心所要珍守的那一份天地。”

    一鼓作氣說完自己這會所能想到的話語,看到兒子眼神中逐漸亮起的精光,又看到一向比較怕自己的學生不能掩飾的敬佩眼神,方廷軒反倒有了點不好意思的感覺,干咳了兩聲微笑著說到:“這些話是當年我一個長輩就這麼說給我的,我也一直努力的往這個方向做著,不敢說做的很好,但起碼我是用心,努力的真正去做了,一切的事情只要你能作到捫心自問,不愧對自己的真心,那麼就不必去強求結果,對這個世界上你無能為力的事也不必有什麼太多的想法,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他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老天也只會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

    聽到這裡,已經基本消去胸中的塊壘方羽完全明白了父親今天說了這麼多話的苦心,他心裡被少有的暖意撫慰著,也不想多說,清澈若水的目光迎向父親射來的眼神,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父子倆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又隨口說了幾句,感覺著氣氛比較舒緩了的方庭軒打住話頭,一揮手:“准備,開始”說完就叫柳生關上大門,也不進還明顯留著靈堂痕跡的正屋,從方羽手中接過藥箱掏出用紅布包著的羅盤就在院子裡冒雪轉悠了起來,

    方廷軒仔細的用羅盤格定過之後,發現了一個個問題,一是新修的大門正對著為了方便修門而新鏟出來的一條小路,盡管這麼一來人進出是方便了不少,但正好犯了《陽宅十書》裡面所說的一個禁忌,成為有可能出問題的凶宅,嘴裡悄悄的默背著這種凶宅的斷文:“南來大路直沖門,速避直行過路人,急取大石宜改鎮,免叫後人哭聲頓”。默念到這裡,他收起羅盤,叫上還有點好奇的看著他的柳聲和在一邊緊緊跟著的方羽,叫他們把把院子角落裡不知干什麼用的兩塊大石頭翻滾到了大門口,拉開關著的院門,他又找來一把鐵鍬挖了兩個淺坑叫他們把把石頭栽了進去,這才站起身長長的出了口氣,盡管是下雪天,這一番活動還是叫方羽看到他額頭上出了些細細的汗珠。

    作完這一切後,方庭軒站在那裡仔細的想了想病人的症狀,又看看了已經落上白雪了兩塊大石頭,覺得好象還是那裡沒對勁,剛剛有點舒展了點的臉上又皺起了眉頭,這時,恢復過來後一直默認跟著他忙碌的方羽不忍看父親在那裡費神琢磨:“爸,這邊牆角下有個大洞。”說著就順手拿起院子裡的掃把徑自走到靠北的一間房子的牆角,三兩下掃開了積雪,那裡一個大洞就露了出來。

    方庭軒趕緊過來一看,好家伙,洞口雖然不是很大,卻足足有一米來深,斜斜的通到北屋的地下。“沒錯,就是這裡了”方庭軒精神一振,有點興奮的叫到。這時柳生也過來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看這個洞這麼深了,我看也不象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多危險啊,再過幾天我看說不定都要把房子陷塌了呢!”

    點了點頭,方庭軒看著洞心裡就有了數,“北方屬水,應到人身上就是腎髒,而且這個位置……”想到這裡,他給柳生說道:柳生,你去把大門口那堆土拉過來,咱們現在就填上它”。看到柳生應聲去了,方庭軒又叫方羽拿過自己的藥箱,在柳生和方羽填土前把掏出的10個包著中藥的小包好象有次序一般一個一個的扔了下去,最後又在洞子快要填滿的時候扔了兩個小包下去,等這一切作完後,這才站起身來長長的松了口氣:“走,去醫院看看。”

    等看到剛剛還昏迷過去的病人阿安已經可以被護士扶著站到地上的時候,方庭軒又仔細問明了他家北屋牆角的那個大洞已經塌陷了有不少時日的細節後,這才放下心來到了柳生辦公室隨意吃了點東西,又從自己的藥箱裡拿了幾副滋補的藥給阿安留下,看看天色也已接近中午,想想回去的四十裡山路,加上明天還要上班,因此也不想再多留,不顧學生的挽留,催促著方羽動身。

    正要起身的方羽看到柳生欲言又止的樣子,心念一轉間就明白了他想說什麼,於是先開口問到:““爸,今天你扔進那洞子裡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扔那些東西?還有,到底阿安醒過來好轉是你的藥治的呢?還是因為調理了風水後才好的?”微微一笑,方庭軒頓時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沉凝了一下說到,病應該是和藥以及風水都有關系,具體是那個起主要作用,你爺爺也沒怎麼太深的教過我風水,所以我也說不好,至於扔下去的東西就是些藥材,不過那些藥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十二禁藥,在風水中是專門用來埋在地下的,成分分別是“海龍……”一邊放慢速度說著藥名,一邊示意在一旁顯得抓耳撓腮可又不敢下筆記錄的徒弟拿筆記下分量和藥物,重復了兩遍後,看到柳生已經無誤的記了下來,這才站起身來,拍著徒弟的肩膀笑罵道:“你啊,還和當年那麼拘謹,老師雖然為人方正些,但從沒在學問上保守過啊,怎麼還這麼怕我?你現在好歹也是這裡的院長了,膽量放大些,治病用心些,不要弱了我們醫者的招牌,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和小羽要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就這樣父子倆踏上了歸途,自然心情不若來時那麼好。

    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忽然問到:“小羽,記住我今天是怎麼做的了嗎?”方羽一楞:“記住了,記住了,這麼深刻的事情做陪襯,我怎麼可能忘的掉?”說完,父子倆相對著搖頭苦笑,不過氣氛明顯的輕松了下來。

    “兒子,你看了那麼多希奇古怪的書,難道真沒注意過風水這方面的東西嗎?“回想了下今天兒子的表現,方庭軒不由的又問到。

    “看到過,有些還涉及的比較深,不過沒專門往治病的這方面想過,這一會我琢磨著風水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剛剛才也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好象也脫不開自然之氣運行的規律,直覺裡似乎就是因為建築物格局位置搭配的不合適,而引起那裡的陰陽生死之氣不同的變異而已,盡管有變異,但對有些人起作用,有些人不起作用,這就又牽扯到了人本身元氣或者說是身體的好壞有關系,另外,所謂的吉宅不過是把那些氣的運行變的非常適合人居住和生存,凶宅就是相反了,我覺得它應該不會超過這個范圍。不過再具體的我就說不好了,看來回頭要仔細看看才是,看來用心處皆是學問啊,以前我太粗心了。”

    仔細的打量著兒子,方庭軒此刻真覺得老懷大慰,贊賞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小羽,你長大了,到此刻我方家醫學的衣缽你已經完全繼承了,只要在以後的日子裡記得隨時的反省和謙虛的學習,我再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兒子,記住我們的三年之約哦。”開心之下,他也再一次開起來了兒子的玩笑。“你說的我都記住了,爸,走不走的動啊?雪大路滑,不若兒子帶你一程啊,呵呵”獲得自小敬畏的父親的首肯,也叫方羽的心境開闊了起來,主動提出在這雪大溝深的無人之地再一次顯示來自天心燈的異能。

    “好啊,走著是很吃力,呵呵”他話音未落,就覺得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眼睛一閉的空裡,再次陷入到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裡。

    剛涮洗完自己隨便湊合著午飯的碗筷,方羽的母親就聽到大門外有人敲門,同時還聽到隔壁林嬸的呼叫聲:“方院長,方院長,有人抬病人來看病了,快開門啊……”“來了,來了!”聽到是病人,她趕忙三步並做兩步的小跑著過去開院門,情急之下都忘了換棉鞋,因為家裡有暖氣,所以在房子裡她一直穿著棉拖鞋,這麼一跑出,立刻讓她感覺到了雪地的冰涼,不過她沒時間再去換了,病人要緊。這麼多年來,她不但完全掌握了丈夫的早出晚歸、以病人為第一的性格,同時自己也習慣了這樣的突然的求診,一年到頭,多的是這樣突然找上門來的病人。

    等招呼門口的眾人手忙腳亂的把面色怪異的病人抬到專門給病人准備的客房裡躺下後,她才驚訝的發現幫忙的全是小鎮上的人,而病人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由的詫異了起來:“林嬸,這個病人?”林嬸還沒說話,住隔壁街上的小劉一指身邊幾個小鎮上的年輕人說話了:“方嬸,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正在街上走來著,忽然從車站方向跑出這個老頭來,好象是瘋瘋顛顛的樣子,這麼樣的雪天裡居然只穿了一身單衣,而且還赤著雙腳。他一邊跑,一邊怪吼著,還不停的用頭撞路邊的樹,撞的可用力了,可沒見他頭上流血,而且面色特別的怪異,紅的象要滴血一樣那種的顏色,等跑到我們跟前的時候,這老頭忽然就狂叫了起來,眼睛、鼻子、嘴還有耳朵裡都開始出血了,面色更是變的紫漲,好不怕人,沒等我們過去看是怎麼會事,他就高高的跳了起來,一個倒栽蔥一頭扎到地上不動了,好嚇人啊。”說倒這裡,平日裡靈牙利齒同時膽量頗大的小劉和周圍的幾個年輕人都不約而同的激靈著打了個寒戰,“看來當時是很駭人,否則不會都這麼個表情了。”方羽的母親也被引起了好奇和不安:“後來呢?”她轉頭問另一個年輕人。

    “後來,後來,我們就都一起圍了過去,小劉還搖了幾下這老頭,發現他當時昏過去了,呼吸很微弱,於是大伙就把他抬到了醫院那裡,可是,可是方院長不在,值班的年輕大夫檢查了一下,說是特別危險,又因為這老頭身上什麼證明身份的證件都沒有,他不敢收留,叫我們趕緊送到方院長這裡。”話音未落,還沒等方羽母親說話,心直口快的小劉就接上了:“什麼沒有身份證明啊,我看那個新來的大夫分明就是怕擔責任,還怕這人沒錢給藥費,他們這種從大地方來的人都有這種毛病,那知道我們方伯最恨的就是這樣的家伙。”

    在大家紛紛的贊同聲、議論聲裡,方羽的母親心底裡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大約就是這個情況,也不好說什麼別的,謙讓了幾句後,就以病人需要安靜的理由讓他們都出了門,這才回來弄了點熱水,擰了條毛巾過來給這個還沒細看過的病人整理了一下頭臉上的血污。

    等一盆清水完全變色之後,病人的面目和赤裸的雙腳才算恢復了本來,同時她也發現了這個病人的異常,口鼻呼出的氣息僅微弱可聞,但吹到手背上發燙,花白的頭發下面,頂門怪異的腫起一個大包,上面熱的燙手,頭面也熱氣騰騰的,可就是雙手雙腳冰的嚇人,而且不時的有血絲從眼耳鼻口中滲出,一張清瘦的臉,逐漸變成紫紅色的面皮上沒多少皺紋,但近乎全白的頭發和眉毛還有身穿的質地很好但式樣老式的那一襲單衣則顯示出病人的歲數絕對不會太小,到這會,精於女紅的她還是能依稀記得那是父母那輩人裡比較時行的樣式。

    做完她自己能做的一切後,看著呼吸好象越來越微弱的病人她不由的有點著急了起來,怎麼丈夫和兒子還不回來啊,要是萬一這老人就這麼死在這裡,那她該怎麼辦呢?

    不想還好,越想越著急,可她不會看病,只有在那裡圍著病人亂轉,干著急。轉著轉著,她忽然想起丈夫對一些昏迷不醒的病人經常用針扎他們的人中,而自己也常看到很多母親對哭得背過氣去的孩子們使用掐人中的辦法叫回來。於是在焦急下,她也不由的用拇指用勁的摁在病人的人中上。

    “恩……”一聲沉沉的悶哼中,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睛裡那種充滿著瘋狂和迷亂的眼神一下子就把她嚇的倒退了好幾步,還沒等她站穩,就聽到那人開口了:“請問我這是在那裡?”“他不是瘋的?”聽到問話後方羽的母親才暗松了一口氣。“你剛暈倒在街上了,現在是在我家裡裡,我丈夫是大夫,不過現在他出診去了不在。”“哦,謝謝你,真是打擾了,噯?”直到那老人瞪大眼睛凝神好象感覺著什麼的時候,她才敢仔細把眼光再一次的投向剛把她嚇了一跳的那雙眼睛,卻驚訝的發現盡管依舊布滿血絲,但眼睛深處此刻卻和兒子的眼神一樣,充滿了一種望也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清涼,和剛才那中瘋狂的味道叛若兩人。

    “請問二樓上第二間房子裡住的是什麼人??”有點急切的,躺在那裡的病人掙扎著半抬起身體問到,語氣有一種壓制不住的欣喜。

    “是我兒子,他和他父親一起出診去了。”盡管心裡有點不解他的興奮,她還是如實的回答了,末了,還關心的說道:“你快躺下,你快躺下。”誰知道這老人聽了更是掙扎著坐了起來,滿懷期望的看這她說到:“這位大嫂,我這個病時好時壞,馬上又要發作了,能不能麻煩你找人把我抬到你兒子的房裡?抬上去你就不用費心了,我能熬到等他回來。”說完等不及她的回答,面色更紅的倒了下去,他又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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