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南斗的判斷
    「他就這麼認輸了?」古力看看其他人已經開始忙忙的收拾東西,搖搖頭看著身前棋盤上的局面,雖然知道李昌鎬已經無力回天卻也不能相信就這麼就能讓李昌鎬認輸,「我覺得,他還是有機會的。」說著又擺了幾個變化。

    可其他人並沒有心情聽他說話,忙忙的收拾好東西之後魚貫而出,留下還在整理棋盤的古力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研究室裡面。

    「這幫人。」古力嘟囔著,迅速拿好自己的東西,跟了出去上車回酒店。

    但蘇羽和李昌鎬還沒走,在對局室裡面似乎是因為討論局面而一直沒有出來,讓外面的人們三催四請之後才姍姍走出棋院,登上大巴之後也不和別人說話,自顧自的商量著什麼。

    別人也不理他們,只是熱烈的商討著今天晚上去哪吃飯。但好想法沒有好結果,大轎車剛開上路常昊就接到了王七段的電話,要求他們兩天之內到哈爾濱參加聯賽。常昊很鬱悶:「您怎麼現在想起來要打聯賽了?不是都暫停了麼,我跟張璇都打算好帶著孩子去旅遊了。」

    「現在全中國都鬧非典,你旅什麼游啊。」王七段有些哭笑不得。

    常昊振振有詞:「既然全中國都鬧非典,還打什麼聯賽啊,哈爾濱那邊答應讓您舉辦了麼?」

    「當然。」王七段繼續哭笑不得,「要是沒聯繫好我能讓你們去麼?全中國就那邊還平安無事,好不容易才跟各個部門協調好的。你別跟我廢話了,趕緊去買飛機票吧。」

    「等等,這個要我們自己掏錢是怎麼……掛了?喂?」常昊眨眨眼睛,關上手機站起來宣佈了這個消息。

    一片大嘩。韓國人無可無不可,本來這幾位當中大多數都是聯賽隊的隊員,簽了合同就要辦事,反正這一段沒有什麼比賽去哈爾濱逛逛也好。但中國棋手們就不行了,一個個都準備好了趁著這次非典好好休息一下準備一個月之後還有富士通杯的比賽,但王七段這麼一個電話他們又要巴巴的跑到哈爾濱去,還要自己買飛機票。

    不過轉過頭來想想,他們現在還真是沒什麼地方能去。王文達的教訓不可謂不深刻:中午老聶打電話過來說那小子要在醫院裡面呆半個月隔離觀察,出來不死也要脫層皮。

    所以南下深入重災區這條路行不通,只好北上。一幫人垂頭喪氣的到火車站買票—這筆錢北京那邊發不過來,長春棋院也不負責,只能自掏腰包。但他們公款旅遊慣了,出門一向不帶錢不帶卡,嘀咕半天之後發現自己根本買不起飛機票,跟韓國人借錢又張不開嘴,無奈之下只好一幫人呼啦啦開拔火車站。

    對此韓國人並不明白為什麼要坐火車,好在他們對於火車的概念還停留在韓國國內的水平上,並不知道從長春到哈爾濱是一個什麼距離,嘻嘻哈哈的經過檢查就跟著他們上了車。

    這種綠皮車豈是一般人能坐的?兩三個小時之後他們就開始叫苦連天,好在人少座位多還能在座席上躺一會兒迷瞪一覺。但看看中國棋手那邊古力變魔術一樣拿出來十幾副撲克牌,開始感歎中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準備充分,於是圍過去湊份子。

    蘇羽也跟來了。他不能不去哈爾濱。因為王文達被關進了醫院,讓明月隊平白少了一員大將,這個時候他作為隊員必須替補上去。

    一邊吃著火車盒飯,蘇羽他們一邊打升級,一會兒抱怨著破火車座硬地方小,一會兒抱怨著飯菜垃圾不堪入口。好在還有撲克牌可打,暫時不會無聊。韓國人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躺在一邊睡覺去了。

    等天完全的黑透了,蘇羽也終於受不了列車單調的光當聲,扔下牌跑到一邊睡覺去了。怕他著涼的陳好給他蓋好衣服之後也躺在一邊睡了過去。

    天還是黑黑的時候,就到了哈爾濱。但一幫人誰也沒聽見頭頂上的廣播,躺在座席上趴在小桌子上一個個睡的死沉沉,等乘務員進來挨個來拉帶拍才算都弄起來。

    睡眼惺忪的蘇羽看看外面的夜色,無精打采的拉著小行李箱走出火車站。這個時候哈爾濱棋院已經接到了王七段的通知,派了兩輛大客車來接站。上了車,晃晃悠悠的,蘇羽就又睡著了。

    在車上,他卻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他夢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昨天的對局,比如和陳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辦的婚禮。在夢裡面的那個婚禮很熱鬧,來得客人很多,坐滿了酒店大堂裡的每一張桌子。西裝革履的蘇羽帶著一身大紅的陳好滿面笑容的給每一桌客人敬酒—他不知道在夢裡面是不是都這樣,竟然還能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不過看得見自己的表情,卻看不清楚客人的臉,讓知道自己在夢裡的蘇羽有些鬱悶:為什麼做夢的時候,總也看不到臉呢?

    但能夢到這個,他很開心。他相信有朝一日自己會在親友們的祝福聲中和陳好結婚。

    對於他這個從鄉村走出來的孩子來講,領個結婚證在他心中並不意味著就真的結婚了,只有等文聘納定大開場面擺下幾十桌流水席給兩邊的家長磕過頭遞過茶夫妻交拜之後,那才算是正正式式的結婚了,然後才能生個小孩子……想多生幾個,怎麼辦呢?要不然真的去德國?可蘇羽又不想自己孩子一生下來就成了外國人,這對於很有些愛國心的蘇羽來講心裡並不好接受。

    閉著眼睛半夢半醒的蘇羽想著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頭疼,只好不再考慮這個,開始想別的事情,比如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進行的下一盤棋,還有不知道對手的聯賽對局。

    想到聯賽,蘇羽就想起來了可憐的王文達:也不知道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醫院裡面好不好……

    醫院再好能比家裡面更好麼?王文達木木正正的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灰暗的天空,突然跳起來拉開雙層的安全窗,雙手死死拉著鐵護欄嘶聲嚎叫:「放我出去,我沒病……」

    一個穿著防護服的醫生「梆梆梆」敲外面的安全門很無奈地說:「安靜一點,我們知道你忙,但現在你是非典型性肺炎疑似患者,觀察期內絕對不可能放你出去。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北京城裡面已經死了好幾百號人了,再把你放出去,要真有個好歹的我們怎麼跟上邊交待?王九段,我求求您安生會兒吧,您天天來這麼一出我們受不了啊。」

    這個醫生說的是實話。王文達是這個非典定點醫院裡面來頭最大的了,昨天下午中國棋院體總衛生部的人專門跑到這裡來關照上上下下一定要照顧好他,還隔著護欄遠遠的看了他一眼打招呼。

    當時王文達就合身撲在隔離欄上連哭帶叫淒厲無比,看得外面的領導們還以為這裡的醫生虐待他,回去嚴厲要求一定要善待這位國手,絕不能讓他受了委屈。

    但醫生們委屈極了。自從王文達被送過來之後,從病歷本上知道這個小子不簡單的醫生們就沒敢怠慢,送到最好的病房給他當隔離室,但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哭爹喊娘的沒完沒了,而且還是間歇性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鬧一陣,煩得醫生們一個個全躲得遠遠的,懷疑是不是國手們都是神經病。

    不過王文達有個好處,每次哭五分鐘之後就立刻停止,然後把手機拿出來打電話。

    也不知道他給誰打,反正每次打電話沒一兩個小時不停,送飯過去寧可放涼了也要等打完電話才吃。幾個醫生合計一下,覺得電話那邊可能是這小子的女朋友,因為王文達這張哭喪臉竟然罕見的露出了甜蜜微笑。

    九段的女朋友,醫生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說不上來為什麼,但還是滿臉的驚詫。

    在北京蘇家等了五天卻連個螞蟻都看不見的南斗和他們一樣驚詫,只是驚詫的是為什麼蘇羽竟然還不回來,自己費盡苦心配好的一粒「回生丹」給他治肺傷,興沖沖的從長春來北京打算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想到連人都看不見。

    南斗又不敢出門。他是神仙,卻也不願意在這個瘟疫流行的時候滿世界亂跑。萬一得上了,雖說死不了,可回天上之後也必然會被玉帝關起來隔離。這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

    南斗很鬱悶,手裡攥著裝藥的小瓶子坐在客廳裡面看著電視聽著上邊說著哪裡哪裡又死了多少多少人,想著昨天看電視時候才知道原來蘇羽去了哈爾濱下聯賽,無聊之下換個台找電視劇看。

    不過很快,南斗就被屏幕上還珠格格的……精彩……劇情吸引住了,放下手裡的小藥瓶翹起二郎腿心情跟著故事跌宕起伏,一時眼淚嘩嘩的流,一時捧著肚子哈哈的笑。

    一直到蘇羽和陳好進來目瞪口呆的看了他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讓座。

    陳好看著他,臉色一變再變,滿臉的懷疑神色。但看看蘇羽和他好像很熟的樣子,一時間也不好發作,裝聾作啞的坐在那裡笑。

    滿身疲憊的蘇羽和這個黑衣男子很熱絡,似乎也不在意他是怎麼進來這個問題,坐在沙發上和他低聲密語,直到那個穿黑衣服的神神秘秘的從背後拿出來一個小藥瓶,陳好終於忍不住說:「請問,您是……?」

    南斗愣了一下,看著她:「我?」想了想,笑了起來,伸出手去說,「我是南鬥,是蘇羽的老師。陳好,你好。」

    老師?陳好和他握握手,疑惑的看看蘇羽。

    蘇羽很用力的點頭:「是的,這位南先生,是我的圍棋啟蒙老師,我的棋多半都是他教我的。」

    陳好似乎聽說過這個南鬥,但想不起來什麼地方聽過,滿腦子問號。

    南斗看見她,來精神了,笑嘻嘻的坐在她身邊噓寒問暖:「你就是陳好啊,哎呀,今天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當見面禮,這樣吧,咱倆下盤棋,我點撥你一下好吧?」

    陳好沒搭理他,看著他手上那個小藥瓶懷疑:「您手上,這是什麼?」

    南斗很興奮的打開瓶子蓋說:「這個是我費盡千辛萬苦上終南去崑崙採集了數十種名貴藥材經過我獨家手法焙制的藥丸,專治肺損傷。小羽啊,你師傅我可是費了不少力,也不要你回報,反正這一段我沒事幹,你陪我下下棋吧。」南斗暗自得意的想:閻王這個老孫子,硬是跟我說廢話。但還不是讓我從老君那找出來這麼個方子,專治內臟損傷。我不信蘇羽吃完了我的藥還這麼病病歪歪。

    不過蘇羽和陳好都伸著鼻子嗅一嗅,表情很奇怪的說:「這是什麼味道?」陳好看他一眼:「拋閃了?」

    聽不懂陳好話什麼意思的南斗卻也聞到了這股味,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再聞聞,好像是從自己這邊傳過去的。南斗低下頭,看著手裡的瓶子,恍然大悟:「餿了。」

    蘇羽臉上的表情很有意思,似哭似笑,卻又帶著一點傷感,還帶著一種很委屈的表情,看得南斗和陳好一陣心疼,連忙上來安慰。

    不過看看兩個人的鼻子,南斗無奈之下只好捂著鼻子扔掉瓶子,滿懷愧疚的回來輕聲細語的說:「不好意思,改天我重新再去找藥材配,你們等我幾天,我這就走。」

    這下蘇羽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拉著這就要走的南斗說:「你跟陳好這也是第一次見面,先別著急走,多指點她兩盤也好。」

    說到下棋,南斗就把其它的事情都忘了,立刻拉著兩個人上樓說:「你們家條件可真好啊,房子真他媽大,樓上樓下十幾間房,真氣派。我那天來了之後半天沒找到廁所。這間房就是你們平時下棋的地方吧?裡面的佈置不錯,不過那副棋盤還是那年我給你的那個吧,用得舊了,不如簽個字收藏起來。回來我再給你拿一副新的來。」說完大馬金刀往那一坐,伸手請他們入座。

    看著南斗真不拿自己當外人,陳好有些惱怒,說了一句我去洗澡,然後扭頭下樓了。

    南斗看看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她生氣什麼,但現在有棋下,他管她小丫頭生什麼氣,推推蘇羽讓他先手。蘇羽不敢跟他托大,也不推辭就拿著先手落子開始佈局。

    陳好看著亂七八糟的廚房心中一陣氣惱,俏臉氣得一陣雪白。但等到了衛生間,只見裡面一片狼藉,不知道南斗是沒用過抽水馬桶還是怎麼樣,衛生間裡臭氣熏天甚至把陳好從裡面推了出來。

    這下陳好已經氣不出來了,反倒開始笑。不過好在臥室因為上鎖了裡面還算整潔,看樣子這幾天南斗睡得一直是沙發。

    樓上就在這時間裡面,已經下了十幾手棋。南斗看著棋盤緩緩地說:「十年不見,長進了。」

    蘇羽笑嘻嘻的說:「十年不見,您卻沒什麼長進。」

    南斗搖搖頭長歎一聲:「手生,沒辦法,天上沒人跟我下棋。北斗跑路去夏威夷旅遊,南極仙翁他們見了我就跑。沒對手啊。對了,你和李昌鎬那盤棋,我在長春看了。」

    蘇羽沉吟一會兒落子右上打入,笑著說:「那你怎麼沒告訴我?要不然那個藥也不會餿了。」

    被踩了尾巴的南斗臉上一紅說:「這個不能怨我,老君給我藥方的時候也沒跟我說保質期什麼的。我不就是想給你個驚喜麼?沒想到你們又去哈爾濱打聯賽,這才耽誤了。不過不著急,方子在手上,過幾天我再跑一趟再配就是了。」守了一手之後,繼續說,「那盤棋你下的還可以,但防守還不到家,要不然到最後的時候中間不會出問題。你知道什麼地方有問題麼?」

    蘇羽搖頭低聲說:「我這幾天也在擺,但弟子棋力有限,實在是想不出來。」

    「正常。」南斗很輕鬆的揮揮手把棋子擺到那天那盤棋第六十八手的局面說,「接下來到你落子,你下的是這裡,對麼?」說著伸手拈子拍在棋盤上。

    蘇羽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這裡,輕輕點點頭。

    「你為什麼下在這裡?」南斗輕輕地問。

    蘇羽曾經挨手的回憶過這盤棋,於是回答:「因為右邊的白棋顯然……」愣了一下,「呃?」

    南斗靜靜地看著他,歎口氣說:「現在終於看出來了?就是你這手棋給了李昌鎬機會。你的盤面判斷上出了一點小錯誤,還是觀察不足啊。」

    蘇羽仔細地想了一會兒,指著一處說:「李昌鎬這手棋的防禦目標是在這裡,我沒看到。而是認為右邊的白棋會因為這一手而後退。實際上李昌鎬因為這裡的緣故,所以並不擔心,可以在後面放心的進中間。而且到最後他還能在中腹求活。」

    南斗點點頭說:「是的。不過這不是你的錯誤。你能看到這邊就已經很好了。但看完這盤棋,我覺得,如果你不能再長一些棋的話,這次十番棋輸得會是你。現在的李昌鎬比你強。」

    蘇羽點點頭一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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