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節
「是,微臣遵旨。」秦檜不敢抬頭,跪著問道:「大理寺不能判定岳鵬舉通敵叛國,重審也只能在抗命上做做文章,您的意思是···」
「不!罪名還是通敵反叛,秦卿你要記住,不是大理寺找不到證據,而是他們的方法不對!朕給你二十天時間,二十天後,朕要見到一個無懈可擊的結果!從現在起,秦大人你就留在山莊,朝中官員隨你調配,有什麼需要直接去找福王。聽明白了嗎?」
秦檜又不是傻瓜,怎能聽不明白?週三畏、何鑄把名節看得很重,甚至重於對皇帝的忠誠。而現在皇帝選上了他,要把他推上風口浪尖。他能說『不』嗎?
看到秦檜臉色慘白的不言不語,皇帝的臉色也不好看。「怎麼,秦愛卿你也怕了?是怕人背後罵你?還是怕有人提刀上門呢?」
「臣不怕!為了報答皇恩,臣粉身碎骨亦萬死不辭!」秦檜連連磕頭,一臉莊嚴道:「微臣原本只是一個流亡小吏,若不是皇恩浩蕩委以重任,臣哪來今時今日!士為知己者死,所謂身前身後的名節更是不堪一顧!」
高宗站起身點點頭,表情也緩和了許多愛卿勇挑重擔為朕分憂,甚好!今天朕也給你一個保證,朕保你秦家二十年的富貴!」
「謝主隆恩!」秦檜恭恭敬敬的跪伏地上,既興奮又有些惶恐。二十年對於一個人,對於一個家族,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朝為官,誰敢說自己二十年屹立不倒呢?有了剛剛那句金口玉言的保證,今後漫長歲月的歲月裡,他和他的子孫可以安枕無憂。6。
拋棄了所有的做人準則,換來二十年的富貴安逸,值得嗎?二十年以後呢?
茫然抬頭,秦檜不敢再想,不知什麼時候皇帝已經離去,他也懵懵的站起來,邁著跪到麻木的雙腿,一步步走出房門,在門口等著他的是秦大宗。
「大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回稟老爺,今個是臘月初八,早上出門的時候,夫人還特意叮囑小的,讓小的提醒老爺早些回府,與夫人,小少爺一起喝臘八粥。」
「回不去了,你替老爺回去一趟,告知夫人,就說···」秦檜苦著臉道:「就說萬歲傳旨有緊急公務,年前這半拉月都可能是回不去了。大宗你也就留在府裡照看,這個莊子很安全,不用為老爺擔心,有你在府裡守著我才踏實些。1。」
秦大宗彎腰應諾著,抱拳道:「老爺身邊沒有人也不行,小的白天跟著老爺,晚間回府照料,也不失為兩全其美的法子。」
「好好···你去忙吧。」
臘月初八,這一天在民間鄉里是一個標誌,標誌著一年一度的春節正式開始。
臨安城,天子之都,城裡開始響起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但是有很多人都發現,今年的氣氛與往年不大一樣,因為很多人感覺到,喧鬧下藏著一絲淡淡的悲涼。
岳震在第一時間獲悉了最新的變化,岳家的案子已經和大理寺毫無關係,樞密院知事秦檜被正式推上前台,就連皇帝所給的二十天限期,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二十天,很多人,很多事情都要在這二十天裡有一個結局。5。
悵然若失的鬆了一口氣,有一個期限,哪怕是毀滅的期限,也要比遙遙無期的等待好很多。他悄然的開始準備,準備著為自己,為家人的命運,最後一搏。
日子就是這樣,當你注意它、計算它的時候,它會過得很慢很慢,慢的令人髮指,令人心慌意亂。可是當你忙忙碌碌,顧不上去想它的時候,屈指一算你就會嚇一跳,好快,十年彈指一揮間,何況區區的二十天呢?
臘月二十八,朝廷在這一年中的最後一次朝會,文武百官肅立在金鑾殿下,二十天暴風雨前夕的寂靜,讓這裡的很多人心力交瘁,已然搖搖欲墜。
高坐龍椅的皇帝好像心情不錯,但是他不說退朝,群臣也只能這樣噤若寒蟬般等著,明眼的文官武將很清楚,皇上是在等一個人,樞密院秦大人此刻並不在金鑾殿上。6。讓韓世忠韓太尉的身形顯得很突兀,也很孤零。
「樞密院知事秦會之大人覲見皇帝陛下···」
手捧卷宗的秦檜出現在大殿門外,百官的視線也都飄過去,有人好笑,有人惴惴,看樣子秦大人的這二十天也不好過。
「臣叩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雙眼通紅,滿臉疲態的秦檜將卷宗捧過頭頂,聲音很嘶啞。「幸不辱命,臣已查明,前太子少保、左太尉岳鵬舉通敵叛國一案證據確鑿屬實,鐵證面前岳逆也無從抵賴,供認不諱!書證,證人及案犯口供均在此處,請萬歲御覽!」
「呈上來!」皇帝的笑容散去,臉色陰沉的點點頭,殿前宦官急忙上前去捧卷宗,不等卷宗遞到皇帝案前,韓世忠早已出列跪倒。1。
「萬歲!臣等大宋武官不服!岳太尉一案過於草率!」
「哦?」把卷宗拿到手裡,高宗趙構抬頭看下去。「是韓太尉一人不服?還是我大宋朝所有武將都有異議?」皇帝陰翳的視線掃過,廂軍、禁軍、護軍的將領們紛紛低頭,有的還不自覺的向後退退。
微微一笑,趙構收回視線一邊翻看著卷宗,一邊平靜道:「岳逆一門自甘墮落,還好軍中諸將盡忠職守,不肯與其同流合污,才讓叛逆不能成事。所以,朕堅信,我大宋軍中全是忠臣義士,岳逆一案主犯不過是岳家三人,韓太尉你說呢?」
「萬歲,岳鵬舉有功於···」
「萬歲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群武將呼啦啦跪倒,頌揚之聲將韓世忠的聲音淹沒,韓帥憤然回頭,大宋幾十位將領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與韓帥對視。9。
「韓世忠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左太尉謀逆未遂落網歸案,其麾下數萬大軍駐於襄陽一線,朕深感憂慮。特令,右太尉韓世忠即刻出京,前往安撫,韓太尉此去定要言明聖意,岳逆一案絕不牽連軍中將領。
「韓太尉快接旨啊,韓太尉···」跪在地上的秦檜直起腰,推推身旁的韓世忠。
韓世忠木然的磕頭接旨,手捧著聖旨韓帥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萬歲,岳鵬舉為國征戰二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懇請萬歲法外開恩···」
高宗皇帝又一次擺斷了他,臉上笑盈盈的,語氣卻異常冰冷呵,韓太尉抓緊時間離京辦事吧。至於如何處置岳逆一門,自有國家法典為依據,就算是朕也無權干預,一切由刑部依法判定。」
「是,臣明白了。請問萬歲,臣離京之前能否去探望岳鵬舉?」
「呵呵,韓將軍看著辦吧···你願意去,朕不會阻攔!」
「臣告退···」韓世忠微微佝僂的身形剛剛走出金鑾殿,一個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而且很明顯是殿下宦官那種尖厲的嗓子。
「萬歲有旨···經查前太子少保,開國侯,左太尉岳鵬舉叛國一案證據屬實!岳逆深受皇恩卻不思報效,實屬罪大惡極!經由刑部和議,岳鵬舉以律理當即刻處斬,念其曾有功於朝廷,准其自縊留全屍。4。其子岳雲,其婿張憲為虎作倀,罪不可赦,以律斬於鬧事街頭!岳家其餘人等,發配於三千里外大理國!欽此···」
猛的一趔趄,韓世忠急忙伸手扶住白玉欄杆才站穩,高大森嚴的宮闕在眼前搖晃起來,千軍萬馬中也不曾皺過眉頭的將軍,無力的坐在石階上。
「退朝···」
文武百官鴉雀無聲的從太尉身旁經過,沒有人過去說句話,都好似躲避瘟疫一樣腳步匆匆,只有最後出來的秦檜向韓世忠伸出了手。
「太尉請起,石階上很冷的···」
拂開秦檜的手,韓世忠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秦大人,世上最冰冷之物是什麼?本帥告訴你,是人心!哈哈哈···是人心吶!哈哈哈···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哈哈哈···岳鵬舉啊岳鵬舉,世人敬你,怕你,罵你,卻沒人知道,你也是個可憐之人!可憐可歎,三十功名塵與土···」
就這樣嬉笑怒罵著,韓太尉踉踉蹌蹌的行走在皇城中,慢慢被龐大巍峨的建築吞沒。2。
到岳府宣讀聖旨的是福親王趙榛,不是他想來,而是沒有人敢來。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岳家還有一個活生生的小煞星,這件事還沒算完。即便福王前來,也是帶著龍家眾好手傾巢而出,他不敢確定此時的岳震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出乎意料,岳家女人們出人意料的平靜接旨,沒有人哭鬧,岳震更是出人意料安靜,一直安靜的看著,就好像面前的事跟他沒有關係。
聖旨中除了對岳家的處罰,就是勒令岳家即可準備收拾,三天後,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刑部押解的官員就要前來,岳家所有人必須起程上路。
福王火燒屁股一樣在岳震的注視下匆匆去了,也帶走了原來監視岳家的所有侍衛。大家都很清楚,降罪聖旨一出,淒雲慘淡的岳府已經變得無關緊要。是皇帝很順利的把岳家三人處死?還是會有什麼變化?很多人拭目···
天天剛剛黑,宗銑找上門來,他給岳震帶來了最好的壞消息。岳雲、張憲要在大年初一的午時行刑!秦檜是監斬官。岳震聽罷心頭大定,半天的時間差足夠家人遠離臨安。沒有家人的掣肘,他的營救行動又多了些許勝算。
宗銑還說,秦檜也不知道岳元帥的最後時間,秦檜透露的意思是說,皇帝要親自送岳帥最後一程。
岳震的心又提了起來,算算日子只有兩天一夜的時間了,在未來兩天一夜的任何一個時間裡,父親都有可能遇害!時間不詳,他現在只能相信歷史,相信在歷史中,悲劇最終發生在與岳府一街之隔的風波亭。
時間寶貴,岳震先是托付宗銑一定要盡快探聽到父親的詳情,然後他馬不停蹄的到了佛緣閣,監管岳府的侍衛既然全部撤走,他當然要迅速建立一支保護家人的力量。
時起時落的鞭炮聲,掩蓋了烏蘭人的轉移,車馬和人員分批進入岳府,一切悄然安排妥當,天光大亮,這天是臘月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