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霧鎖戰雲·難思量
    第三百二十二節

    岳震皺眉指著地最大的石子問道:「那臨洮呢,兵力多少?關鍵是從臨洮退到河邊的這一段,有沒有人專職保障暢通?」

    「是我們,這裡是一片河流沖刷出來的河灘平原,雖然村莊農田不少,但是很適合大隊騎兵來往活動,這是臨洮的咽喉糧道,一直是我們來保障道路暢通。可是半月前,齊軍集結了大約五、六萬人,從東向西把這片河灘完整的梳理了一遍,我們只好一路退回了吐蕃。」

    「也就是說臨洮的糧道被斷了!」岳震驚訝的看著他倆,心想情況如此危急,你二位還有施施然窩在這裡?

    阿羅撿起半截枯枝在地勾畫著說:「那倒不至於,因為地勢非常平坦,所以道路縱橫交錯,誰也沒辦法全面控制。當年正是因為我們無法遏制來去自如的馬賊,也才有了我們羌刺游離在外的這種對策。對了,這還是震少你的妙計呢。」

    「不錯,如果金齊聯軍要想全面封鎖臨洮糧道,至少需要出動幾十萬人。」劉子翼補充說:「有幾十萬人,他們直接把臨洮團團包圍,豈不更省事?」

    聽到這,岳震眼皮一跳立刻追問道:「如果真是那樣,臨洮的糧草能夠堅持多久?」

    稍稍思索片刻,劉子翼信心十足的回答說:「至少可以堅守兩個月,臨洮馬步守軍不足兩萬,每人每天三斤糧食,一天六萬,六十天也不過三百多萬斤糧食。去年大宋各地風調雨順,秋糧大豐收,城內的屯糧應該不止這個數字。」

    「震少你算算,如果金齊出動幾十萬大軍包圍臨洮,耗糧就是咱們的十倍還多,他們的糧食也不是從天掉下來的,他們捨得用幾千萬斤糧食換一座臨洮?」

    岳震信服的點點頭,他對軍隊的補充給養不算外行。他老爸岳飛的十萬大軍有朝廷的正常供給保證著,但是一些小處的消耗仍然是個天文數字。而且臨洮對於金人來講,戰略意義遠沒有宋人那樣重要,讓他們耗費如此巨額的物力,來奪取一座並不怎麼重要的城市,確實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雖說按常理這樣推斷不假,可是他還有些不放心的問道:「那百姓呢?臨洮城的老百姓也能支撐兩個月?」

    「呵呵···看來震少對宋金戰局,還是知之甚少啊。」劉子翼頗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笑著說道:「臨洮這樣的軍事重鎮哪裡還有百姓?我家姨丈吳帥,早就把所有民眾都遷去了河南,還有咱們剛剛說到的那片河灘,雖是村莊林立,卻早已經空無一人了。荒蕪田地裡瘋長的野草,也足有一人多高。」

    「是啊,不僅西北如此。」阿羅歎氣說:「唉,從東到西,整個宋金交戰的戰線,像這樣的城市,這樣的鄉村比比皆是,可惜了這些肥沃的土地。」

    「哦···」岳震這才輕輕點頭,又不由佩服老帥吳階深遠的戰略思想。臨洮好像一個楔子釘在黃河北岸,金人若想奪去,需要大費一番周折,而大宋卻可以憑借這塊跳板,隨時渡河北伐。

    想到臨洮具有如此重大的戰略意義,大金軍方也不會看不出來,岳震又問道:「如果金人這次豁出去了,就是要拿下臨洮,左護軍兩萬將士就要和城池共存亡?」

    「如果金人肯下這麼大的血本,那也只有拚死一搏。」劉子翼凝重點頭說:「不過我想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一旦圍困臨洮,金人就要防備我們河南的部隊渡河攻擊,河灘那麼複雜的道路,如果城內的守軍再伺機突圍的話,他們腹背受敵很難面面俱到,搞不好就會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賠糧草傷亡換一座空城。」

    「而且大家都很明白,宋金之戰的主戰場不可能在西北,中原腹地的爭奪才是雙方都非常看中的。如果金人真的敢把幾十萬精銳調到西北,岳帥和兩淮豈不是大有可為?」

    岳震被他們這一通條條有理分析,搞的也有些動搖。暗自猜想到。莫非西北還是像往年一樣的小打小鬧,只是西夏商人以訛傳訛,傳得過於邪乎啦?可是也不對呀,羌刺派出去的偵察兵,怎麼可能一個也回不來呢?

    就在三個人歸於沉靜,各自默默想心事的時候,西邊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只聽得有人高喊,「回來了,回來了,有斥候回來了!」

    劉子翼,阿羅精神一振,岳震卻再次深鎖眉頭。又是從西邊吐蕃回來的,看來三面嶺東邊真的是被封鎖了。如果是試探性的小戰役,會搞這麼大的動靜嗎?

    斥候帶回來的消息,不但讓羌刺兩位首領目瞪口呆,岳震也從這些表象下面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頭。

    過去的十幾天裡,十二萬齊軍,八萬大金騎兵,把臨洮和仙人關團團包圍,而且臨洮城外的齊軍,連續五天不眠不休的日夜攻城。守城的左護軍傷亡巨大,主將劉子羽派出了多支敢死隊從南門突圍,羌刺的斥候們正巧遇到了一支,便一路護送著他們到北岸登水師的戰船,這才輾轉回來報信。

    二十萬,和他們剛剛的討論正好吻合,金齊聯軍出動了十倍於宋軍的兵力圍攻臨洮,劉子翼他們一向堅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斥候退下去休息,三個人面面相覷,氣氛比剛才還要壓抑沉悶。心繫兄長安危的劉子翼忍不住咒罵道:「王八蛋!看來這一次真的是要玩命啦!我···」

    「不對,不對,子翼哥不要吵,讓我好好想想。」岳震用力拍打著額頭,擺手打斷他說:「兩位兄長,如果是你們奉命率領十倍於敵軍的兵力圍城,首先要做的是什麼?是像齊軍這樣,立刻不眠不休的攻城嗎?」

    阿羅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說:「不錯,金齊聯軍這樣的舉動很不正常。圍城與攻堅不同,圍城就是要擺出困死敵軍的態勢,從心理瓦解守軍的鬥志,像他們這樣立足未穩就是一通猛攻,確實蹊蹺啊。」

    從戰術層面的分析,讓岳震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想。「很顯然,他們是在造勢,就是要營造出一種泰山壓頂的假象。還有,戰鬥剛剛開始,金齊聯軍應該士氣正旺,怎麼會讓敢死隊輕易突圍?」

    劉子翼臉明顯的一哆嗦,陰沉著臉道:「震少你推斷,是他們故意放走敢死隊,讓臨洮守軍替他們傳遞假情報?」

    漸漸把握了脈絡,腦子裡的條理自然也就清晰很多,岳震攤手說:「這麼多的不正常加在一起,子翼哥你覺得,還有其他可能嗎?現在關鍵是要看破他們的目地,難道他們是要把左護軍全部引誘到河北,好一舉殲滅?」

    「不可能!」阿羅立刻斬釘截鐵的否定道:「我們左護軍雖然只有區區六萬,但從來都是以勇猛善戰著稱。金人傻了不成?一根手指頭和拳頭那個更有力,也分不清了?」

    「阿羅說得不錯,臨洮牆高城闊沒那麼容易攻破。而且在鄧州岳帥的先頭部隊,距離我們也不過十天半月的路程,倘若金齊兩家膽敢孤注一擲,引得岳帥揮師西進,咱兩軍合手吃了他這塊大肥肉!」

    「什麼!我老爸已經離你們這麼近了?」猛的打了個激靈,岳震從地蹦起來,一把抓住劉子翼的臂膀急聲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情急之下,早忘了自己的手勁不小,劉子翼疼的一咧嘴。「去年穎昌戰後,岳帥閃擊鄧州得手,你居然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如今我已經變成了瞎子聾子!」被他勾起烽火堂的心病,岳震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卻又是一肚子的委屈苦水。可是一想到金齊聯軍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很有可能是針對父親和岳家軍的陰謀,他立刻丟開這些毫無意義的負面情緒,一邊深呼吸,一邊強迫自己趕快冷靜下來。

    「兩位大哥,小弟請問一下。」呼吸平穩下來,岳震看著羌刺的兩位首領。「像吳帥這樣的統帥,可以決定棄守臨洮,大軍回撤嗎?」

    揉搓著生疼的胳膊,劉子翼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虧你還是開國侯的兒子,竟然能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莫說吳帥,就是韓太尉也不能擅自決定放棄國土,一切要等到稟明皇,君臣合議後,才會向前方的將士傳達指令。我哥組織敢死隊突圍,也就是為了盡快讓朝廷知曉西北的戰況。」

    岳震聞聽臉頓時一陣蒼白,默默的低頭又蹲了下去,看著滿地的石子出神。

    阿羅在旁邊補了一句說:「按時間推算,西北的軍情急報,應該已經到了臨安,如何應對的太尉軍令,也很快就會來的。」

    正如阿羅所言,劉子羽的戰報當天就到了左護軍帥帳。可惜冬春換季時,老元帥吳階偶染風寒病倒了,可能年事已高的緣故,看似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竟纏綿不去,讓老元帥一病不起,隨軍的大夫們也束手無策,一個個好似熱鍋的螞蟻。

    在這個節骨眼,臨洮開戰,軍情緊急。監軍、參事們不敢怠慢,立刻原封不動的把劉子羽的軍報轉呈朝廷,還順便報告了元帥病重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軍報,一站一站飛快的傳遞著,送進臨安太尉府的時間,是一個陰沉沉的黃昏。

    以韓世忠對戰爭的熟悉程度和嗅覺,他也立刻察覺了金、齊這番動作後面的不尋常。可是最讓韓太尉擔憂的是,老元帥的病情,大敵當前主帥病倒,隱隱讓他感覺有些不祥的預兆。

    一邊吩咐下人趕緊備馬,韓太尉也在腦子裡構思著應對的方略,到了大內御房門外的時候,太尉大人已經有了一個穩妥的方案。

    進門跪拜奉西北軍報,聽命起身後,韓世忠不禁有些愣了。正中的高宗皇帝已經打開了軍報,凝神觀瞧,一左一右陪坐的是福親王,和新任的樞密院知事,秦檜。

    「唉,朕輩子一定殺過無數的女真人,所以這一世,他們才會不讓朕過一天的安穩日子。」宋高宗趙構搖頭苦笑著,把軍報放到一邊,揮手示意給太尉大人看座,如往常一樣例行公事的問道:「以太尉之見,該如何回復左護軍呢?」

    韓世忠沒有在錦墩就座,他知道這不過是走走過場,自己拿個主意,皇帝聽著還算穩妥,自會點頭應了。完事再去下發命令,一切順利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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