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錫丹汗穩住陣型,繼續向前拚殺,岳震也在剛剛一陣橫向衝刺中,找到了迅擊垮敵人的契機。
與達克博短暫的交流後,錫丹犛牛兵開始向中間靠攏,和阿柴騎兵會合,岳震則帶著雪風輕騎退出了正面戰場,主攻紅頭韃靼人的側翼。
兩軍交戰,一方的側翼受到猛烈攻擊後,引的慌亂和傷亡是災難性的。原本就是倉促成型的韃靼騎兵戰陣,就好像遇到了烈火的積雪,飛的消融著。雖然後方還有人不停的加入補充,紅頭韃靼也無力改變什麼了,兩軍糾纏在一起的戰場,彷彿變成了一座嗜血的沙漏,不斷補充上來的韃靼騎兵,好像一粒粒細沙,不停地向下墜落,墜落。
當岳震覺得敵軍的陣型已經足夠薄了,便立刻率隊切斷了韃靼人的兵源補充線,徹底把他們攔腰斬成兩截。
大潰敗和勝利大逃亡,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三部聯軍沒有追擊剿滅敵人的時間,勝者和敗者背道而馳,各自亡命飛奔。
斜陽在身後悄然滑落,最前面的岳震終於看到綠色,黃昏下的青寧原宛若一位慈祥殷切的母親,向她的孩子們敞開了懷抱。回到綠色原野的那一剎,很多三部戰士們,忘情的滾下坐騎撲到草地上,深情的親吻著幽香的土地。
深秋瘋長的牧草,飽含著足夠的水分,很快就讓飢渴勞累的牛馬安靜下來,騎手們守在坐騎的身邊,輕輕拍撫著戰友的皮毛,很多人在不知不覺中酣然入睡。
同樣疲倦的岳震叫住了強打精神的哨兵,讓他們放心睡覺,他們夫妻兩個牽著一黑一白兩匹馬,找了一處視野開闊草坡坐下,為弟兄們瞭望警戒。
雖然已經回家,但他們不能脫下盔甲,還有一支韃靼騎兵就在不遠處的戈壁中,如果再加上被打散的遊兵散勇,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岳震則更擔心魚兒海子那邊的狀況,他一直覺得紅毛鬼並不是這場戰爭的主角。
夫妻兩個並肩坐在卸下的馬鞍上,拓跋月靠在丈夫的肩頭,輕聲道:「好安靜,你看多美的夕陽。」
面對著血色殘陽的岳震只是輕輕點頭,流血犧牲換來的寧靜,並不能讓心潮真正的安靜下來。他不知道下一個黃昏的天空,又將被那些人的鮮血染紅。
遠遠傳來的說笑,打斷了他的思緒,錫丹汗和格列頭人騎著牛馬聯袂而來。精悍壯實的格列難掩一臉的疲態,平日裡走兩步都要氣喘的錫丹汗,卻是精神抖擻笑聲不斷。岳震不由暗自鬱悶,看來胖子的體能真的優於常人。
和岳震一樣,兩位領都是讓自己的族人放心休息,一齊跑過來充當放哨的小兵。
錫丹汗先是很鄭重的向拓跋月表達了謝意,然後幾個人坐到一起,岳震問起他們現在具體的方位。對地形最熟悉的格列頭人,看了看遠處積石山的輪廓告訴他,現在他們距離布哈峻已經很近了,快馬不過是一個上午的路程。
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幾位領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一直咬在後面的韃靼人,並不打算衝出來追殺他們這支疲憊之師。
入夜後,堅持不住的拓跋月縮進丈夫的懷裡,恬然入睡。錫丹汗和格列早已各自枕著鞍具鼾聲如雷,半夢半醒打瞌睡的岳震,被遠方隱隱的蹄聲驚醒。
坡下很多警覺性高的戰士也猛然醒來,安靜沉睡的隊伍出現了些許混亂。岳震側耳傾聽了片刻,依舊坐在那高聲喊道:「大家不要慌!蹄聲是從南方傳過來的,可能是活佛的騎隊趕回來了,派兩個弟兄過去看看。」
他的喊聲不但吵醒了懷裡的妻子,也打斷了錫丹汗和格列的美夢,兩個人睡眼惺忪的回去收攏部隊時,派出去的弟兄已經帶著活佛那邊的斥候到了。
達布拉結的犛牛騎隊沒有參與真正的戰鬥,雖然也是略顯疲憊,但是狀態要比剛剛經歷一場惡戰的三部聯軍好很多。最讓人岳震高興的,則是活佛他們的輜重、乾糧、飲水還算齊備,當下立刻解決了很多弟兄的乾渴和飢餓。
與汗王合兵一處,活佛得知了他們的遭遇後,不禁有些後怕。如果韃靼人把阿柴騎兵騙的足夠遠,錫丹汗王和岳震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前車之鑒,讓錫丹部的兩位腦甚至開始商議,是不是應該籌建一支錫丹騎兵了。犛牛兵在運動戰中的表現,引起了他們的擔憂。
安穩部隊後,活佛與汗王再來找岳震的時候,夫妻兩個緊緊偎在一起枕在馬鞍上,早已睡的人事不知。錫丹汗擺擺手,示意活佛不要驚擾他們,活佛還有些驚詫的看著,面帶微笑的汗王親手為兩個少年蓋上毛氈。
「不要!」
噩夢中驚厥的岳震翻身起來,看到微亮的晨曦,還有草坡下安靜沉睡的各族戰士。這才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幸好只是一個夢。在夢境中,他看到布哈峻陷入一片火海,有一個看不清面容,卻非常熟悉的身影,被淹沒在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
「怎麼了?」被丈夫驚醒的拓跋月,拿出手巾,為他擦拭著頭臉上的汗水,她不覺有些酸楚,這些天來,丈夫還未曾安安穩穩的睡過一個整覺。
「做了個惡夢,心裡很不踏實。」岳震撩開身上的毛氈,凝神遙望著北方道:「我們不能在這裡耽擱了,月亮你收拾一下,我去集合弟兄們馬上出。」
儘管雪風隊員們集結整裝的動作很輕,可還是驚動錫丹和阿柴那邊的人們,格列頭人和錫丹汗、活佛聞訊趕來時,回紇騎兵們已經排出急行軍的隊列,只等岳震的命令了。得知烏蘭頭人不放心布哈峻和魚兒海子那邊,要急著趕回去。三位領緊急商議了一下,告訴岳震,活佛率隊隨後趕上,錫丹汗王留在此地,格列頭人返回阿柴,大家分頭繼續嚴守整條防線,哪一方面出現敵人,依舊用狼煙傳遞消息。
雖然岳震對韃靼人還會攻擊阿柴心存懷疑,但是他也沒有提出異議就帶隊出了,畢竟沒有確實的訊息傳來,就讓人家捨棄家園原地待命,顯然有些不近人情。
讓他們這樣一鬧,留下來的人顯然是睡不成了,領們指揮大家起身開飯,準備在飯後按照議定的計劃,各自回到自己的防區。同樣的清晨,一樣吞嚥著乾巴巴的食物,但是兩族戰士們的心情,明顯於昨日大不相同,臨時營地裡一派輕鬆歡快的氣氛。
遙遠而沉悶的蹄聲,讓人們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坐在一起的三位腦紛紛色變,一起站起身來側耳傾聽。
好似暴風雨來臨前,一陣一陣悶雷,敲打在心頭好不壓抑。達布拉結活佛緊皺眉頭,喃喃道:「該死,是往北邊去的,看來飯是不能吃了,老僧要趕緊出去增援震頭人。兩位也先不要動了,等等再作打算。」
活佛轉身要走,卻被格列大頭人開口攔住。「尊者且慢,還是我去吧。犛牛兵的度不夠快,請汗王與尊者隨後跟進!」
「格列···」看他抬腿就走,錫丹汗抬起手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這麼多年來,唇齒相依的錫丹和阿柴向來勾心鬥角,各掃門前雪。可是經過昨日的並肩一戰,兩位部族領袖的心態,都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汗王雖然很為烏蘭憂心,同樣也不願看到阿柴因此有什麼損傷。
格列大頭人沒有回身,背對著汗王與活佛,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輕聲道:「昨天衝鋒前,震頭人說得好,為了青寧原的每一片草地!汗王放心,留在阿柴的戰士和我們一樣勇敢無畏,他們不會害怕任何敵人!」
急促低沉的號角響起來,一隊一隊的阿柴騎兵離開營地,隆隆震天的蹄聲漸漸遠去,早已自覺整裝待的犛牛兵們,整齊的看著他們的汗王與活佛大人。
「哈哈哈···」望著阿柴騎兵的背影,錫丹汗王達克博仰天長笑。「哈哈哈,我們跟著那個小傢伙學壞了,我幾乎都忘了,我也有過戰鬥的渴望!哈哈哈···活佛大人請跟上吧,本王要給沙漠人一個驚喜,我要讓他們知道,青寧原的每一寸草地都不容侵犯!我要讓青寧原成為所有強盜的禁地!」
岳震對戈壁中韃靼人的動向並不知曉,飛奔馳的騎隊只能聽到自己的馬蹄聲,當他看到沙漠中延伸出來的河道時,前方草地上留下的灰燼讓他臉色猛變,抬手停住了隊伍。
走到近前跳下馬,蹲到灰燼旁邊抓起一把,他的心頓時和灰土一樣冰冷。三堆狼煙,這是求救的信號,也至少已經過去了一天。青寧原南邊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調進了戈壁,沒有人看到北方的求救狼煙,這裡是傳遞過來的最後一站。
是魚兒海子?還是布哈峻?或是這兩個地方同時遭受了猛烈的攻擊,岳震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生了。
沙漠強敵先是從最南邊挑起戰火,如願以償扯開了青寧原三部聯軍的防線,如果這兩個地方可以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是魚兒海子出的信號,至少哪裡還有扎比爾和巴雅特的戰車部隊。
「該死狡猾的敵人!」懊惱的捶打著地面,但他明白悔之晚矣,未知而強大的敵軍很可能已經攻佔了布哈峻。
駐守在布哈峻東邊的六百犛牛兵和沐蘭楓他們,根本無力阻擋有備而來的強大敵軍,想想布哈峻後面的曲什,還有一馬平川的青寧原腹地,岳震頭上的冷汗流了下來。去年一支千餘人的紅毛鬼騎兵,就把青寧原攪得天翻地覆,今年呢?
恍惚中,他彷彿已經看到燃遍草原的戰火,他彷彿聽到商人、牧民、農夫們的哭喊。
拓跋月拉起絕望懊喪的岳震,揚起和丈夫一樣蒼白的面孔,沉聲道:「也許事情還並未那麼絕望,走!布哈峻需要我們!」
夫妻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傳遞著相互的激勵,也支撐著岳震重燃鬥志。該來的終歸要來,無法逃避!去年貌合神離的四大馬賊,給紅毛鬼留下了可乘之機。今年眾志成城的三大部族,一定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抓著馬鞍,岳震正要翻身上馬,雪風的兄弟跑來報告,身後和側後方同時響起馬蹄聲。
「哦?」他和妻子對望一眼,停止了上馬的動作,一手抓著馬鞍,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