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六十二節
    福王先是一陣激動,隨後疑惑道:「那,招討府怎麼辦?解散?」

    「嗯,不可不可。高宗皇帝搖頭說:「一切如舊,旨在吸引各國奸細、秘諜的注意,做事仍要半遮半露,這其中的分寸,還需拿捏的恰到好處。」

    弟弟沉思不語,消化著兄長的思路。趙構則想起了另一件事,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道:「福丫頭注定要和岳家小子糾纏不清,也注定這一輩子不會平庸,所以她習武的事,你就不要干涉了。一來強身健體,分散些心思,二來嘛···」

    大宋皇帝高深莫測的笑道:「將來的福丫頭,朕會有大用。」

    趙榛立刻豎起了耳朵,可惜皇就此打住,閉口不說啦,吊的福王心癢癢的沒著沒落。

    「哎··呦··」皇帝舒適的伸了個懶腰,向外門喊道:「進來。」隨著他的聲音,一個灰衣人悄無聲息的走進來,乾脆利索的跪下,把一個小筒遞去。

    福王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東西,綁在信鴿腿的羊皮小筒,不懼風雨,結實的很。

    皇帝隨手將小筒拋給福王,「從此刻起,新軍就交給了你,這是你接的第一份密報,酌情處理,朕睡覺去嘍。」

    趙榛急忙拔開小筒的塞子,展開裡面的紙條,紙清晰的寫著:

    『開國侯岳飛,入夜時獨自登舟,向京師而來,預計中秋之日到達』

    這!福王頓時一陣頭大,抬起眼睛想問皇怎麼辦,可御房裡那還有九哥的影子?只有那位灰衣下屬,還規規矩矩的跪在那裡。

    「唉·」福王心中哀歎道,小岳已經夠麻煩的啦,老岳又要跑來摻和。難道這爺倆,是我趙榛命中的剋星?再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岳侯,你把人的寶貝兒子關進大牢,做老子的怎能不急眼呢。

    頗覺頭疼的福王,使勁的揉著太陽穴來回的踱著步,不經意間走到龍椅邊坐下,對著跪著那灰衣人道。

    「告訴你們在京的主事之人,明日天亮時,本王要在湧金池的密宅見到他們。把岳震一案的所有卷宗也一齊帶來,下去辦。」

    灰衣人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趙榛疲倦的縮進大椅,闔眼睛喃喃自語。

    「這椅子雖很舒服,為何坐來的滋味會這般難受呢?」

    岳震躺在草堆失眠了,不知是因為鼻息間潮濕的酸臭,還是因為那隱隱約約鬼哭狼嚎般的聲音。漆黑一團的牢房中,他大大的睜著眼睛,竟然強烈的盼望著能有個獄卒或其他什麼人,突然出現在牢門前。

    傳說在夜深人靜時,正是刑訊逼供的好時候呀,怎麼沒人來審審我呢?。

    想著想著,岳震忍不住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在漆黑的牢房裡無聲的笑了起來。

    誰說古人不懂心理學?如此的環境下,是人心神和意志最脆弱的一個臨界點,若再加以恫嚇、用刑,鐵打的漢子也會崩潰地。

    反正也是睡不著,岳震索性翻身而起,盤膝而坐,專心致志的回想著『養生經』裡的字字句句,心無旁騖,很容易的就入定修煉起來。

    夜已深沉,大多數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已進入了夢鄉。卻也有人仍迷醉在燈紅酒綠裡,推杯換盞中。燕舞鶯啼、絲竹悅耳,那有時間去想明天將是個什麼樣子呢?。

    臨安府知事,一位很懂得為官之道的人。當他醉意陶陶的回到家中時,府裡已經很安靜了,只有少數幾個貼身的丫環、僕人,還在瞌睡中等著自家老爺回歸。丫鬟端來熱乎乎的洗腳水,服侍老爺褪去鞋襪。老爺也頗為體恤下人,揮揮手讓她們下去歇息。

    「噓···」知事老爺把腳在水中,舒服的呻吟著,晚間歡宴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了。

    汪老爺子業已失勢,原打算與之撇清關係的,無奈老頭的死黨黃潛善尚有幾分能量,得罪不起呀。

    兩個老傢伙因為圖謀人家的手稿,搞出這麼多的事。讓知事大人很不理解的是,趙德父屬於那種做官做的很失敗的人,他寫的東西有什麼精貴?。

    知事老爺對那位關在牢裡的少年,不覺產生了幾分同情之心。唉,可憐的小後生,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李易安,肯定是想借她的名聲以提高店舖的名氣,怎知把大麻煩攬到了身。

    酒席宴,汪老爺子曾得意的說,李易安東躲西藏了好幾年,還真不容易找到。姓岳的小輩,不但替人做了嫁衣裳,還把自個弄進了監牢。待他受不了牢中之苦,自會找人去央求李易安,等手稿到手,再把那倒霉的小後生充軍發配···

    再想想一命嗚呼的劉倬,知事大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傷。就算他臨死時還為主子做了件好事,但他遺下的家眷恐怕會比李易安的下場更要淒慘。

    胡思亂想著,知事大人一陣酒意湧,便歪在太師椅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嘻嘻···」酣睡中的臨安知事竟然笑出了聲,他夢到汪老頭官復原職,且提攜自己成了吏部侍郎。爬了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黃澄澄的金葉子如雪片一樣飛來,送門的侍妾擠滿了自家後宅。

    飛黃騰達的知事大人,暈乎乎的摟著美妾正要行雲布雨,房門卻猛的被人踢開了。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凶神一樣的官兵將他拉到屋外,剛剛明媚的春光化作了冰天雪地,赤著腳的大人一個激靈從美夢中醒來。

    光噹一聲,知事心慌意亂中踢翻了腳盤,冰涼的洗腳水灑了滿地。望著凌亂的水漬,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蔓延開來,讓知事大人怔怔的愣在那裡。

    岳震緩緩收功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牢房裡的光線好似明亮了許多。不知道是天快亮了還是自己的目力又精進了一些。活動活動略微僵硬的脖頸,他站起來走到窄小的窗前。

    因為窗口太小,視線受阻,無法看到高懸的明月。但放眼望去,朗朗星空的夜色就彷彿披了一層淒迷的銀霜。岳震掐指算算日子,再有兩天就是月圓之日,就算明天自己被放出去也趕不回去過節了。

    一縷淡淡的傷感縈繞在心頭,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思鄉就是思念親人,那裡有親人那裡才是故鄉。

    遠方的姐,你好嗎?小弟想你了。我的家人們,你們都好嗎?我想你們了。

    俯視著大地的明月呦,能否給我捎去這濃濃的思念?。

    剎那間,岳震覺得自己化作一縷清風,騰身而起,飛了遙遠的星空,明亮皎潔的月兒,就是他的眼眸。他看到了,看到軍營裡的小院;他看到了,看到無眠的親人們,和他們仰望著月空的眼睛;他看到了,看到重重宮闕中,一個望眼欲穿的女孩,對著月亮輕聲的述說。

    夜色漸漸的淡去,岳震依然立在窗前,直到身後有人走動的聲音傳來。

    鍾達永帶著兩個拎著食盒的手下開鎖走了進來。「呵呵···岳掌櫃,昨夜睡得可好?」捕頭乾笑說著套話,心裡卻很奇怪。

    即便是常進常出的慣犯,經過這第一夜的煎熬,也不免精神委頓滿臉的疲憊。可是這位少年掌櫃,卻目光炯炯、神采奕奕,還真是怪事哩。

    吩咐兩個手下打開食盒,撲鼻的香氣頓時瀰漫在牢房裡,鍾捕頭尷尬的笑道。

    「申屠老闆賞了牢裡弟兄們不少的銀錢,囑咐本捕照顧岳掌櫃的吃食。兄弟們都是些粗手粗腳的爺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從外面採買一些。來來,岳掌櫃快嘗嘗,這是『如意樓』剛剛出籠的包子,岳掌櫃,請···」

    食指大動的岳震,也不客氣,雙手一起開動,片刻的功夫,兩籠熱騰騰的包子就在食盒裡消失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蛋花湯下肚,岳震拍拍肚皮笑起來。

    「飽了,呵呵呵··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如意樓』的包子這麼好吃?多謝多謝,多謝鍾捕頭,多謝兩位大哥。」

    鍾捕頭他們看著岳震一番狼吞虎嚥,不禁被勾起了饞蟲。鍾達永覺著肚裡『咕咕』直叫,也就失去了套近乎的心情,和兩位弟兄收拾起東西匆匆告辭出了牢房。

    三人在甬道商量幾句,決定也要趕奔『如意樓』大吃一頓。誰知剛剛邁出監牢的大門看到迎面而來的兩位,讓鍾捕頭暗暗叫起苦來,卻又無奈的硬著頭皮笑臉相迎。

    「周大人早啊,何兄早,兩位檢審大早就來府監有何貴幹啊?」

    何鑄覺著昨天鐘捕頭幫忙不小,不好意思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式,抱拳笑道:「鍾兄,你早。三畏兄剛剛調閱『佛緣閣』一案的卷宗,覺得疑點頗多,便喚來小弟一起到監房問一問涉案的岳掌櫃。」

    鍾達永頓時頭大如斗,知道這早飯肯定是吃不成了,忍不住責怪的看了一眼何鑄。暗道,何鑄呀何鑄,昨日我已給了你方便,你幹嘛把這個難纏的刺頭招來呢?

    捕頭埋怨的眼神被週三畏看了正著,頓時一陣惱火。

    「鍾捕不必責怪何兄,本官既忝任大理寺總檢審,勘誤查疑乃職責所在,案情未明,證據殘缺,臨安府就這樣輕輕鬆鬆的把人捕了,將我大宋律法至於何地?」

    在臨安府混了這麼多年,鍾達永對刑部下下瞭如指掌,對週三畏此人也瞭解的頗為透澈。這個人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要是與他糾纏下去是決不會有好結果。

    「呵呵··周大人誤會了。」老奸巨滑的鍾捕頭,立刻打起了太極拳。「本案是我們知事大人親筆批點,下官只是奉命抓人。另外知事大人還親待,不管什麼人提審岳掌櫃,都要我家大人在場。周大人,你看···」

    週三畏立刻嗅到了這裡面貓膩多多,馬來了精神,哈哈一笑。

    「好,好的很。知事大人都如此勤政愛民,三畏更不敢稍有懈怠。那就請鍾捕知會大人一聲,本官在這裡等著大人,三畏就和大人一起問個子丑寅卯。」

    鍾捕頭依然是滿臉虛偽的笑意,連連點頭說:「如此甚好,請周大人在押事房稍候,鍾某去去就來。」

    周、何兩人進到押事房坐定,何鑄不解的問道:「本案雖說是牽涉官員的命案,但怎會這麼快就被大理寺知曉,莫非岳掌櫃真的有背景?」

    何鑄的疑惑一語點到了關鍵,週三畏看著好,臉色陰晴不定,不知該從何說起。

    看到他這樣的為難,何鑄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他和週三畏是同期同科的進士,兩人又一起進的大理寺,只是週三畏敢作敢為、剛正硬氣,因而深得大理寺卿的賞識,很快就升到了總檢審這個位置。在這一點,何鑄一向特別服氣和欣慰,也對他嫉惡如仇的性格欽佩不已。

    以何鑄對週三畏的瞭解,只要是涉及案子,他都是一板一眼決不馬虎,也從不顧忌牽扯到什麼人,或什麼勢力。可今日他這樣隱晦的神情?···

    種種反常的跡象,讓何鑄犯開了思量,再想想岳掌櫃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態度。

    一陣心驚,何鑄頓時閉了嘴巴,不再追問什麼。常年官場裡的經驗告訴他,這件事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牽扯之廣恐怕也不是自己能想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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