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六十一節
    「嘿嘿嘿···」岳雲、岳雷也跟著父親表情古怪的笑起來。

    銀屏粉臉羞得通紅,跺腳嬌嗔道:「不理你們啦,我去給爹爹收拾東西。」

    衝著大姐跑出去的背影,雲少帥起哄道:「大姐,你就在家裡等著做新娘子。」

    「哈哈哈···」父子三人開心的大笑起來。

    此刻岳震正有滋有味的嚼著乾巴巴的窩頭,四處打量著牢裡的環境。

    記得來的時候曾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大約一丈見方的牢籠應該是列在甬道的兩邊。自己身處甬道的盡頭,而且還拐了個彎,所以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隱約聽到獄卒的喝罵之聲,偶爾還有一兩聲粗瓷大碗落地的聲音。

    『我住的可能是個單間』

    岳震揚脖灌了口清水,暗笑道,恐怕這裡面還有鍾達永的功勞。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倒是願意和別的犯人住在一起,他真還想看看傳聞裡的牢頭獄霸,是何等的凶神惡煞。

    想曹操,曹操就到。岳震剛放下粗瓷碗,鍾捕頭就來到了牢門前,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看到岳震將最後一塊窩頭放進嘴裡,開門進來的鍾達永急聲道:「罪過,罪過。申屠老闆一再叮囑,不可讓岳掌櫃受了委屈,這··這是鍾某的疏忽。」

    一通辯白後,他轉身對跟著那人說:「何兄快請進來,兄來的正是時候,怎能讓岳掌櫃用這些粗陋之食。」

    乍一看進來之人青衣小帽,岳震還以為他是那家的僕隨,待仔細的看清楚面容後,岳震立刻推翻了心中的猜想。此人雖衣衫普通之極,但生的氣宇軒昂滿臉正氣,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尤其是寬大的額頭格外引人注目。

    來人放下手中的食盒,對鍾捕頭抱拳道:「多謝鍾捕通融,何某想與這位小兄弟說幾句,不知···」

    「請便,請便。你我同衙為官,何兄不必這般客氣。」鍾達永笑答著:「今日正好兄弟當值,你們想聊多久都沒關係。何兄,岳掌櫃,鍾某先告退了。」

    鍾捕頭帶門離去,來人笑吟吟的打量著岳震,自我介紹起來。

    「在下姓何名鑄,大理寺派到臨安府的檢審主薄。呵呵··岳公子不用猜疑,你我素未平生,這是首次相見,何某此來,不是為了案情,是有些私人的事情想問問,略備些吃食,不成敬意。公子請···」

    岳震一頭霧水的看著何鑄打開食盒,擺放著食物,心裡犯開了思量。

    大理寺以前聽說過,貌似現代社會中的最高法院。但檢審主薄這個官職就陌生的很了,他能有什麼私事要問?。

    一腦門問號的岳震,面色卻也平靜,與何鑄面對面席地而坐,想聽聽他究竟是何來意。

    「何某唐突了。」兩人坐定,何鑄開口道:「不知岳公子家鄉那裡,家裡可有什麼人在朝為官?公子與李易安有何關係?」

    岳震淡然一笑,反問說:「何大人這算審問,還是私下閒聊呢?」

    何鑄趕忙擺手說:「公子不要誤會,在下不是受什麼人指示,來探口風。」說罷,他略一沉吟接著講到:「在下本來只是例行公事,翻看今日府衙的捕人公文,無意中翻到了公子的案子,才知道此案與易安大家有牽連。在下平日酷愛詩詞歌賦,對李大家的詞句更是推崇萬分,所以···」

    『哦··』岳震這才明白了,原來這個人是李清照詩詞的愛好者,用現在的話來講,是阿姨的鐵桿粉絲啊。

    「呵呵···原來如此。」岳震開心的笑道:「原來何大人也是文雅之仕,喜愛易安阿姨的妙語佳句。」

    何鑄猛點其頭,「是極,是極,聽公子此言,莫非與在下嗜好相投?」

    兩個人有了共同語言,關係自然就拉近了很多,岳震也樂於有人陪他聊天,就與何鑄在詩詞探討起來。而他對宋代詩詞的印象,大多是從賞析中看來的,這些後世出版的賞析,收集了幾百年文人對宋詞的深刻理解。這些聞所未聞的評析,經他口中說出來,令聞者何鑄,如飲瓊漿玉液,樂陶陶之中頓覺相遇知音。

    「公子高論吶,在下佩服,佩服。」何鑄不勝感慨的說道:「公子年紀輕輕,卻胸懷錦繡,若要因為官司阻礙了前程,實在可惜,可惜呀。」

    岳震依舊那付平靜自然的模樣,模稜兩可的應付說:「多謝何大人關愛之情,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何鑄見他好像與己無關的樣子,忍不住善意的提醒起來。

    「話雖如此,可官字兩張口啊,更何況公子不明白這裡面的私情交織。」

    「哦?何大人可願據實相告?」岳震聽他說的這麼嚴重,好奇之餘也想有個心裡準備。

    何鑄躊躇了好久,才一拍大腿道:「罷了!岳公子雅量高潔,何某怎忍你蒙在鼓裡,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方纔我看過案卷後,特意去通判大人那裡相詢,對原告那邊的情形略有些瞭解,公子這次惹大麻煩。」

    「不就是已被罷免的樞密院知事汪伯彥嗎,他一個罷相還能隻手遮天?」岳震笑著搖頭。

    「汪伯彥貪婪成性固然麻煩,但還不是最可慮的。」何鑄覺著既然開了頭,也就豁出去了,一五一十的說起來。

    「聖南渡後,汪、黃就一直是拍檔,後來因為禁軍嘩變雙雙被貶。但黃潛善此人不可小覷,他與現今的樞密院知事趙鼎,即是同鄉還有姻親,關係不同一般吶。」

    岳震一愣,不覺有些意外。趙鼎,實際意義的國家總理,這事要和他牽連,還真就麻煩啦。雖然早對官場盤根錯結的關係網有些耳聞,可他還是想不到,怎麼拐來拐去,拐到了當朝宰相的身。

    見他皺起了眉頭沉默無語,何鑄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站了起來。

    「在下官卑言微,也只能與公子講這麼多啦,要是公子有親眷在朝裡,需要傳遞消息,何某義不容辭。公子休息,何某告退。」

    岳震這才猛然驚醒,忙站起來抱拳相送。

    「多謝一番提點,如有勞煩何大人的地方,小弟一定不客氣。何大人請走好··」

    鄂州城外,碼頭。

    一艘船體狹窄的軍用快船已整裝待發。

    岳飛脫去戎裝一身常服,站在船頭,對著岸的三個兒女道:「此事萬萬不可讓你們娘親知道,小二煞費苦心弄出了『孔明車』,若是···」岳帥不禁有些煩悶,揮手道:「不說了,都回去!」

    「爹爹,且慢。」銀屏見父親轉身要入艙,情急之下也顧不什麼矜持了。

    「屏兒,還有什麼事不妥?」岳元帥聞聽回身,對女兒的意見,岳飛一向都很重視。

    往日果敢幹練的岳小姐,卻意外的忸怩起來。

    元帥猜出了個大概,不忍乖女兒受窘,便對岳雲兩兄弟道:「雲兒,雷子,你們騎馬先回去,以防被你娘看出破綻。告知親兵隊,晚一點再護送小姐回去。」

    看著弟弟們打馬飛奔的背影,銀屏小姐抑住了羞意,鄭重的對父親說:「爹爹,小弟的事情完了,讓小弟去見見張憲,如若小弟滿意,女兒也不會反對,爹爹就把他調回鄂州。若是小弟覺著張憲不甚可靠,這件事,就休要再提了。」

    說罷岳小姐丟下一臉愕然的父親,含羞跑向了遠處的親兵衛隊。

    直到親衛護著女兒的一行人消失在夜色裡,岳飛才回過神來,揮手下令開船之際,苦笑著暗想道。

    怪不得銀屏遲遲不肯答應,原來是想聽聽小二的意見吶。小二呀,小二,哥哥姐姐都說你今非昔比了,為父也想早點見到你啊。

    小船飛快的劃破了破浪,船頭屹立的,不再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一位牽掛著孩子的父親。父親深邃的眼神,彷彿要刺破濃重的夜色,一直望到了遠方的都城。

    臨安皇宮,養心殿,御房。

    「坐,十弟,也沒有外人了。」高宗疲倦的倚在龍椅,指指邊的錦墩。

    福王默然坐下,垂下眼睛看著腳邊花團錦簇的地毯,諾大一個房悄然無聲。

    「唉,朕知道,在福丫頭的事情,你心裡在怪我。」趙構虛弱的合眼睛,悵然道:「看到丫頭現在這個樣子,朕心裡也不好受呀。」

    福王依舊沉默無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構換了姿勢,也沒有睜開眼睛,接著說:「朕這個皇位,是五哥夫妻犧牲了一輩子的自由換來地;也是你,十弟拋卻了一生的幸福換來地;如今,五哥的後人不開心,十弟你也不痛快。朕這個皇帝做的還真失敗呢。」

    福親王抬起頭看著哥哥,嘴巴張了又張,喉結顫動著,卻又垂下頭去。

    九哥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紮在趙榛的心房。他一時間想到九哥的諸般難處,便覺心如刀絞。

    禁軍之變當夜,九哥失去了唯一的皇子,卻依然要整夜的屹立於皇宮城頭,不能有半分的悲慼顏色。

    今年糧價暴漲,九哥夜不成寐,嘔心瀝血,發文督辦各地調糧來江南。每天傍晚開始批閱奏章,查看比對各地糧價,然後再行文督促各部,將糧食運往糧價居高不下的地方。往往是天光大亮時,才算告一段落。

    福王悉數著皇帝的種種,不可抑制的羞愧湧心頭,王爺抬起微紅的雙眼動情道。

    「九哥,你不必說了,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當年我自殘身軀入『殘門』時,就已經想的明明白白。哥哥你說的對,生於帝王之家,就失去了退縮與悲傷的權力,幾十年來,弟弟不曾有一絲的後悔。我想,即便是五哥身陷虎狼之獄,也與弟一樣,無怨無悔。」

    趙構聞言,輕輕的睜開了雙眼,凝視著金壁輝煌的屋頂,幽幽歎道。

    「是啊,轉眼間,朕登基也快十年了,每每想起太祖打下的這片如畫的江山,活生生的被人扯去了一半,朕···」

    福王猛的站起身,『噗通』跪在龍案前。「九哥!弟知道錯了!當年五哥臨走時,不是說過嗎,半壁還是江山,我大宋這半壁江山,還得九哥你來支撐吶。」

    聽到弟弟的話裡,已經隱約有了泣聲,趙構急忙起身繞過來拉起兄弟。

    「十弟,你這是做什麼!?你我兄弟說說知心話,相互倒倒苦水而已,你還怕哥哥撂挑子不成?來來來,快坐下。九哥知道,你對朕另立一支新軍取代『招討府』,心裡不痛快。早就應該和你商量的,只是近日···」

    本來想順勢坐下的福王,又直起身肅容道:「招討府現今弊端多多,弟難辭其咎。九哥你如何處置,弟都決無怨言。」

    「你看,你看,又來了。」皇見親弟弟一大把年紀,還和年輕時一樣的執拗,忍不住笑出了聲。

    「呵呵··你有什麼咎?朕是府主吶。」說著,皇摟著兄弟的肩膀,哥倆並排坐在了錦墩。「十弟,你想想,現如今的招討府,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咱們還能靠這樣大白於天下的機構做什麼事?所以,朕才忙裡偷閒,組建了這支新力量。老規矩,還和當年一樣,籌建歸我,剩下的領導運作就是你的事情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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