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猛的一哆嗦,下意識抱緊岳震,淚水不由自主的奔湧而出。
少女揚起淚流滿面的粉臉,雙臂纏情郎的脖子,哽咽道:「親親柔福,我的好哥哥,柔福身在宮中,心卻在震哥的身旁,柔福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
說著少女嘟起粉紅的嘴唇踮起了腳尖。
雙唇相接,天旋地轉間岳震失去了所有的思維,溫軟甜膩的香舌撥動著他的唇齒,少年拋卻了身外這世間的萬物,忘情的吸吮回應著。
這一刻,古剎,禪房,僧侶們肅穆的誦經聲,一切的一切都被模糊成一幅靜止的背景,被淡化成黑白兩色,黑白而靜止的背景中,白衣少年、綠衣少女忘情的擁吻著,恨不能融化在愛人火一般的熱情裡。
少年沉醉了,少女沉醉了,沉醉在人之初的奉獻與索取之中。
女孩的淚水劃過粉腮滴落唇邊,愛人香津裡那一絲淡淡的鹹澀,少年驀然明悟。穿越了八百年悠遠的時空,就是為了來找尋,找尋這一滴,一個女孩為他而流下的淚水。
我找到了!為何卻沒有收穫的欣喜?我嘗到了!為何卻痛得肝膽欲裂?。
柔福率先從迷醉中清醒過來,緊咬著貝齒轉過身去,她已不敢再看情郎的眼眸,怕那眼神中的愛戀粘住她將要離去的腳步。
「替柔福好好的照顧恩師···」
話音落下,岳震霍然驚醒時懷裡溫香猶在,佳人已杳無蹤影。他強忍著淚水追到了廟門外,人喊馬嘶聲中車隊『隆隆』啟動,那個片刻前還近在咫尺的綠色身影,已淹沒在一片明晃晃的黃色海洋裡。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當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岳震的恨意在腦海裡爆炸開,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從始至終不肯給女孩一句承諾。
『砰!』又愧又恨的岳震一拳砸身旁的老柳樹。
『吱呀呀···轟隆!』老樹怎堪他的含憤一擊,劇烈晃動中從根而折轟然倒地,濺起滿天飛揚的草屑泥沙。
「孩子啊,草木有何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啊。」李清照溫婉平和,略帶責備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雖有真氣護體,拳頭還是隱隱作痛,岳震這才知道剛才那一拳用了多大的力氣。有了傾訴的對象,他擦擦眼淚,轉過身負氣道:「草木無罪,難道我們有罪!兩情相悅干皇帝何事?為何要將我們活生生的分開!」
女詩人沒有回答他的忿忿不平,只是向他敞開了懷抱,慈祥的含笑低語:「來,孩子,到阿姨的懷裡來,就當這是你娘親的胸懷。」
幾句話果然好似靈丹妙藥,少年的怒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慢慢的走向老人,真的就倚在她的懷裡,任由淚水無聲的落下。
儀仗車隊雖然已經走的很遠了,但車輦的靜真還是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岳震拳擊大樹暴烈的場面,讓她暗自咋舌不已,這小子要是拼起命來,世間還有幾人敢輕掠其鋒?。當看到少年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躲進老婦人的懷裡飲泣,本該失望鄙夷的靜真師太卻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嫉妒。
就因為她能作幾首纏綿悱惻的詞句,孩子們就願意向她敞開心扉?。
女尼垂下頭注視著自己依舊白皙的手掌,黯然傷懷。師兄對我敬畏多過愛戀,不就是因為自己雙手沾滿了血腥。
唉···靜真輕歎著抬頭看向對面的柔福,自然又是一陣無奈的心疼。孩子原本靈動聰穎的大眼睛,在登車輦的哪一刻就失去了光華,怔怔的凝視著車的帷幕。
『咦?』靜真的目光滑過女孩緊繃的嘴角,看到了那顆『聚靈珠』,也感應到了珠子純淨的氣息。心中驚奇的女尼忍不住伸過手去,誰知尚未觸到珠子,剛剛才還傻愣愣的柔福驀然驚覺,雙手死死的護住珠子,眼睛裡竟是從未有過的凌厲和戒備。
靜真不由啞然失笑道:「傻丫頭,還怕老尼姑搶你的東西?呵呵呵···」
「這是震哥送給我的。」柔福也覺有些失態,赫然低頭囁嚅著卻不見她鬆開雙手,珍愛之情袒露無遺。
猛然間壓在手心裡的『聚靈珠』好似有了溫度,暖洋洋舒服的熱流順著手心緩緩的向柔福的手臂流動。
「啊,師太,這顆珍珠好奇特呀,它好像認識我哎,面的氣流好舒服噢。」
「真的!」靜真驚喜的探過了身體,知道這孩子決不肯把『聚靈珠』摘下來。只好用手指撥開柔福的小手,輕輕的點撥著這顆神奇的珠子。
原來如此,靜真收回了手指陷入了沉思。回想岳震激鬥土古論前,那所謂的『聖氣袈裟』,原來是這顆珠子臨危護主,成就了少年郎一身浩蕩的佛家真氣。面對如此珍貴的佛家至寶,一個由來已久的念頭,又在靜真的心裡悄然萌動。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難得···真的很難得。震少有情有義,不枉柔福你死心塌地的愛他一場。」
柔福並不在意珠子本身的價值幾許,在女孩的心目中,這是震哥送的禮物,哪怕只是一線一縷,也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護,但靜真的態度還是讓她小吃一驚。
師太認識震哥以來,一直都用『公子』這個很生分的稱呼。今天這還是第一次說出了『震少』這個有幾分尊敬和親近的名字。難道說這顆珍珠是價值連城的?讓疼愛自己的師太改變了對震哥的觀感。
迎著少女疑惑的眼睛,靜真肅容道:「柔福你可知這顆珠子對震少來講,意味著什麼?這是震少的一條命吶!」
「啊!」柔福禁不住驚呼出聲,想起車輦周圍還有眾多的侍衛,又趕忙摀住了嘴巴。
「這是貨真價實的佛門至寶,如若震少遭遇強敵,功力消失殆盡時,這顆小小的珠子能夠救險護主,把珠內蘊藏的佛家真氣傳遞給震少。」
柔福聞言大驚失色,慌亂的站起身來急聲道:「師太,快叫他們停車!我要回去!震哥把珠子給了我,要是有人對他不利該如何是好!」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滿腹感歎的老師太,把心急如焚的女孩按回錦緞靠椅,笑道:「好個性急的小妮子!放眼江湖,能和震少勢均力敵的不外乎那幾個七老八十的老傢伙。就在不久,號稱女真部第一強者的土古論,也被你的心人整了個灰頭土臉,呵呵呵···震少不去找別人的麻煩,老傢伙們就已經燒高香嘍。」
「當真?究竟怎麼回事?好師太,快些告訴柔福嘛。」
少女的催促聲中,靜真把那驚心動魄的一夜,繪聲繪色的講給了柔福。因此師太充滿煽動的結束語,也勾起了少女無限的憧憬。
「柔福啊,還記得小時候纏著我要學武功的情景嗎,如今震少的這個護身寶物,也正是你的福緣來臨啦。」
「不好。」柔福遲疑說:「震哥會喜歡一個姑娘家舞槍弄棒嗎?」
靜真心中竊笑著繼續煽風點火,「傻孩子,難道你不想自由的進出皇宮?有寶珠相助,築基輕而易舉,待略有小成,師兄定會准你進入』招討府』。到那時柔福你腰懸令牌,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
老尼姑的高明之處在於,整段話裡未提及岳震一個字,但能夠隨時走出禁宮與情郎相會的誘惑,怎能不叫柔福怦然心動?。
若福王趙榛在場,定會吹鬍子瞪眼,捶胸頓足不止。
原本傷心失落的柔福忽然找到了寄托,一路緊纏著老師太,把進宮後的習武計劃仔仔細細的商議了一番。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岳震,也是在幾年後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竟然間接的造就了另一個絕世強人。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此時的岳震也將鬱積胸中的悶氣宣洩一空,赫然離開李清照的懷抱。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讓阿姨您見笑了。」
李清照拿出絹帕給他拭去殘留的水漬,慈愛的笑道:「大男人的眼淚才是真情所至,何況咱震哥兒現在還只是個小男人嘛。」
「嘿嘿嘿···」「呵呵···」老少二人相視而笑。
心緒不再壓抑的岳震想起了柔福的囑托,出言詢問說:「阿姨,柔福如今已不在這裡了,靜真師太也隨著入宮,妙明寺的住持肯定要換人啦。不如您今個就收拾收拾,和我們一起暫住在佛緣閣,等找到自己的鋪子,咱娘倆就一起生活,您覺著方便嗎?」
「乖孩子。」李清照舒心的歎道:「我一個孤老婆子,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只要不給震哥兒添麻煩就好。」
「哎,誰說您是孤老我跟他急!」岳震經過剛才的事,感覺和女詩人親近了許多。嘻笑說:「您和我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要不我認您作乾娘好不好?」
「傻孩子盡瞎說,呵呵··」女詩人開心的笑著啐道:「老身已經五十多了,要是有娃的話,和你父親他們同般大小嘍,要認就得認個干奶奶還差不多。」
岳震摸著後腦勺,呵呵的傻笑道:「不管啦,反正今後您就是我的親人。您現在回去收拾東西,我這就去找輛車來。」說罷轉身就跑向遠處,丟下表情複雜的女詩人,獨自品味著少年的話語。
今後您就是我的親人啦······
不經意間,一滴淚水滑落女詩人的面龐,望著少年靈動的背影,她喃喃自語。「德父啊,你若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你的妻子從此又有了親人,不再孤苦無依。」
幫著李清照把隨身物品裝雇來的牛車,岳震不由肅然起敬。除卻已經褪色的幾件換洗衣物,女詩人行囊中全是札、手稿,滿滿噹噹的裝了一大箱。
因為他聽李清照講過,隨著宋室朝廷的南遷,女詩人也是輾轉數千里,幾經波折才勉強在都城安頓下來。他們夫婦收藏的金石字畫珍品,經過沿途貪吏的敲詐、宵小之輩的偷盜,已經所剩無幾。唯獨這一箱趙德父生前的手稿,李清照視為珍壁,寧死也不肯丟下一頁,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
收拾停當,車倌的鞭子一響,車輪慢吞吞的滾動起來。坐在車尾的岳震驀然回首,注視著漸漸後退的古剎,心潮難平。
這一座紅牆壁瓦的寺院,留下了他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分別的痛楚、第一次熱吻的甜蜜、第一次男兒的熱淚······
「震哥兒,不用暗自傷懷,沒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哪來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昨日你還勸阿姨放開胸懷,難道佛法無邊,只能渡人而不能渡己?」
岳震聽到女詩人引經據典的調侃,苦笑著轉回頭說:「阿姨你不是在詩篇裡寫的明明白白嗎?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我這也算才下眉頭,卻心頭。」
李清照聽聞自己手筆,自然而然的聯想起多年前,寫下這首《一剪梅》的情形。忍不住點頭微微傷感道:「是啊,自古相思最磨人,一絲還成千萬縷。德父走後,這十幾年來日日夜夜刻骨銘心的相思,又何止千萬縷呢?」
岳震頓時有些後悔,不該又勾起老人對亡夫的追憶,馬就換了一個輕快的話題。
「阿姨,您和趙伯伯一定很恩愛,給我講講你們那個時候的事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