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五十五節
    沉吟了半天也沒想到有什麼好的辦法,岳震站起身道:「祿伯說的不錯,咱們現在就把別的事先緩一緩,抓緊找地方搬家,這又要辛苦兩位伯伯啦。」

    「辛苦倒沒什麼。」張飛卿皺眉說:「這事恐怕不容易,京師大小的鬧市街道簡直就是連針也插不進去吶。」

    祿伯一撇嘴笑道:「怕什麼,租不到咱就買一處。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三百兩閒放著還不如買一處屬於自家的鋪子實在。看今天駱胖子他們趨之若鶩的勢頭,今後咱『匯豐號』的生意肯定會越來越紅火,軍糧的款項也不再是什麼難事嘍。震少,你說呢。」

    岳震點點頭,暗想,不管什麼年月,有錢就是好哇!

    老少三人便將臨安分成了南北兩大塊,岳震與祿老伯各自負責一塊分頭尋找。張飛卿的任務是聯絡駱胖子等掮客,找些與他們相熟的房屋買賣經紀,看看有什麼收穫。

    商量完畢,岳震哈欠連天的回房,倒頭便睡後便人事不知了。

    美美的睡了一夜,晨曦中岳震走出房門,清新的微風迎面而來,他愜意的伸了個懶腰便走去二老的房間。推門一看早已是人去屋空,岳震好生慚愧,兩位老伯肯定是早早起來出去奔波忙碌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磨蹭,草草的吃幾口早飯就出了鋪子。

    整整的跑了一午,岳震仍是毫無頭緒,不禁一陣氣餒,坐進街邊的一座茶寮休息。

    還是科技發達的現代好啊,有什麼需求網輕輕一點就是鋪天蓋地的各類資訊。哪像現在跑斷了腿也無濟於事,他苦笑著端起茶潤潤快要冒火的喉嚨。

    休息了片刻又振奮精神繼續努力,無奈天不隨人願還是收效甚微。問到幾家有意轉租的門面卻是問題多多,不是地理位置太偏僻,就是鄰里商舖煩雜,雞飛狗跳看著就煩人。最讓岳震奇怪的是,每當問起房主是否願意出售時,哪怕看似窮困潦倒的房東也是一個勁的搖頭。

    碰的釘子多了,他漸漸想通了這裡面的道理,這個時代的房屋地產大多是祖業,變賣就是敗家的象徵,所以不到走投無路,人們是決不輕易出售的。

    嗨!岳震心中輕歎道,看來祿伯的『租不到就買』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天將正午一陣飢腸轆轆,他無奈之下只有垂頭喪氣的向回走去。

    快到『佛緣閣』岳震猛的看見一位女僧人在門前焦急的來回踱步,看樣子是等了很長時間啦。他不由得心裡『咯登』一下子,趕忙疾步前問個究竟。聽女尼說是柔福有急事請他去一趟妙明寺,岳震頓時忘記了飢餓,滿心猜疑的跟著女尼朝城北趕去。

    妙明古剎座落在臨安城的東北角,毗鄰東青門,嚴格的說已經到了城郊。

    寺廟紅牆碧瓦在望時,一隊莊嚴威儀的車隊也出現在視線裡,看到晃眼的明黃色,岳震更加驚疑不定,問及領路的女尼,人家只是搖頭一言不發,他乾著急也沒辦法。車隊擋住了寺廟的正門,女尼帶著岳震從旁邊的側門進到寺裡。

    隨著女尼一路指引到了柔福的房外,岳震挑簾進門便看到少女正黯然收拾著行裝。

    「震哥!嗚嗚嗚···」柔福看到心人進來,就如倦鳥投林般哽噎著撲進他的懷抱。在一旁緊皺著眉頭的靜真表情複雜的看著這對情人,臉色數變後一聲長歎走了出去。

    少女的淚水滲透了衣衫,岳震倍感心痛,勸慰中問起原由。

    柔福盼來了情郎,伏在他胸前將委屈一股腦的宣洩出來。耳邊情郎溫言軟語的開解,背輕輕撫動的大手,更讓少女覺得難分難捨,不由得緊緊攔住岳震的虎腰,抬起淚眼婆娑的粉臉抽泣著說:「震哥,柔福不想回到宮裡去,柔福想天天守在震哥身邊。」

    岳震聽得不甚清楚,但也明白好像是有人要把柔福帶走,那能不急眼?

    雖說他一直對這份感情瞻前顧後、猶猶豫豫,但心中對柔福的愛意,是任何的一切也無法沖淡的。聽聞有人讓心愛的女孩受委屈,岳震不經意間就釋放出強烈的霸氣。

    「柔福不用傷心,有震哥在誰也休想勉強你去那裡!」說話中他也緊擁著懷裡的嬌軀。

    柔福聽到愛人鏗鏘的話語,猛然感到震哥威風凜凜的氣勢,著實的嚇了一跳,頓時冷靜下來,暗暗責備自己糊塗。別看震哥平時溫文爾雅知達理,但他骨子裡的那股倔強柔福怎會感覺不到?這讓少女想起了剛剛靜真的話語。

    「待會見到你的小情人千萬不要過於傷心嘍,那小子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倘若他和你兩個叔父鬧將起來,事情恐怕就沒法收拾,那樣對誰都不好了。」

    其實此刻靜真就守在門外,自然感應到了岳震霸烈的氣勢。老尼姑心裡叫苦道,師兄啊,你倒是躲了,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我。要是這小子發起瘋來,就是不讓柔福走,我該怎麼辦呢?唉!···

    柔福後悔過後就想到了補救,少女抽出雙手捧起情郎的面龐,收起了悲聲動情道。

    「不要生氣啊,柔福明白震哥你心疼我,柔福已經長大成人,按祖制是要回宮受封了。剛剛只是捨不得與震哥分開,你放心柔福不會受半分的委屈,咱們以後還能時常相見的。」

    岳震這傢伙較起真來,哪是三言兩語能勸住的?

    「不行!除非柔福你把事情說清楚,不然的話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帶走你!」

    愛人這樣的緊張自己,柔福芳心深處甜蜜蓋過了憂慮。再怎麼說震哥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知道了事情原委肯定是不會讓自己為難的。少女嫣然笑道:「震哥你把人家抱得這麼緊,人家怎麼給你看?」

    女孩臉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潮紅尚未褪盡,卻已是笑顏如花,明齒皓唇眼波流動,猶如一支帶雨的海棠盛開,當真是美艷不可方物。

    「咯咯咯···」情郎迷醉間傻呆呆的看著自己,又惹來少女一串甜蜜的笑聲。

    掙出岳震的懷抱,柔福從行囊中拿出一個名黃色絲綢卷軸,遞到了心人的手裡。

    聖旨!

    手裡接過這前世裡電影、電視劇經常出現的東西,岳震心頭一片混亂,感覺很複雜,亂七八糟的。一卷綢布能有多大的份量?他卻覺著異常的沉重,不知該不該打開這個可以決定一個人,或一群人,甚至是一個國家命運的小小卷軸。

    「呼··」強行穩住心神,岳震小心翼翼的展開了聖旨。

    好有氣勢的筆跡啊!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王者的氣息撲面而來。想不到呀,傳說中軟弱的皇帝趙構竟能寫出這樣雄渾有力的字。

    一番感歎後,岳震才注意到聖旨的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之兄長肅王樞,靖康年間為解朝廷之危難,毅然攜王妃入金營為質,一去已是整整一十三年。朕每每想起,無不往北跪伏泣不成語。現今肅王遺女趙氏柔福業已成年,為彰肅王之大忠大義大勇,特准肅王之女趙柔福沿襲祖制,號『柔福帝姬』,賜禁宮內萼華宮為寢宮,今後出行之儀仗、俸祿開銷、婚聘等等一幹事宜將於朕之女無異。欽此。

    下面赫然蓋著鮮紅的國璽和宋高宗趙構的名諱印章。

    岳震還在琢磨著這道聖旨的意思,一旁柔福低著頭幽幽的說道。

    「王庭南渡以來,九叔從未親手寫過聖旨。今日十叔送來他老人家的親筆手諭,柔福猜想九叔定是氣我不守規矩,整日在外拋頭露面,有損皇家威儀。」

    告訴情郎此事並非自己情願,而且已經不可挽回,柔福揚起俏臉接著說:「人家的身世,先前震哥你已猜出了幾分,震哥不會怪柔福瞞到現在?」

    岳震確實沒想到姑娘和皇帝的關係如此親近,柔福的父親肅王趙樞,以前也從未聽人說起。不過眼下這一切都已無關緊要,關鍵是皇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冊封柔福?岳震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這事肯定與自己有關係,也就是說儘管自己一直試圖隱身幕後,但如今鬼使神差般的已進入了皇帝的視線。

    心人捧著聖旨凝神思考專注的模樣,讓少女濃濃的愛戀快要溢出了眼睛,心中不無驕傲的想著。

    別看我的震哥年紀小,舉止氣度比起叔叔們也不差,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是一個叱詫風雲的大英雄,到那時叔叔他們一定會滿意的。

    守在門外的靜真聽到二小安靜下來,懸著的心放下來的同時心情也複雜的很。

    怕岳震血氣湧與皇帝鬧的勢成水火,柔福夾在中間陷入兩難的境地。但她畢竟還是一個江湖人,內心最深處也隱藏著幾許期盼,若少年真的拿出鏖戰土古論的那股子狠勁,無論是出於顧忌他老子,還是岳震本身強悍的實力,到最後恐怕由不得皇不低頭。

    讓身邊用來保命的大內高手與當紅武將的公子拚個兩敗俱傷,這樣的傻事,皇帝無論如何是不會幹的。

    『唉··』靜真暗自歎息,如果真是那樣讓皇掃了面子,兩個少年最後就只剩下浪跡江湖這一條路了。

    老尼轉念一想心中顫道,這對他們來講也未必就是壞事。假如當年師兄能放下誓死捍衛的家族,兩人流連於山林之間醉心武道,肯定要比現在快活自在。

    屋裡面一對少年間離別的傷感也漸漸濃重起來。

    岳震解下脖頸的『聚靈珠』輕輕的為柔福系,端詳著姑娘的花容月貌,細語輕聲叮嚀道:「禁宮之內宦官、嬪妃的爭奪相當血腥,柔福要多聽師太的話,莫要瞎使好心而被歹人利用。進出肯定也沒有以前那般隨便了,宮內如若有事就派人告訴震哥。」

    心人殷殷切切的話語,就如囑咐著將要遠行的嬌妻,好不容易鎮靜下來的柔福,秀眸裡又漾起了霧氣,少女輕咬著嘴唇投身入懷,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擁抱著情郎。

    緊緊擁在一起的情侶不再需要言語,任由兩個貼在一起的心房述說著難分難捨的眷戀。

    迷醉在溫暖寬厚胸膛裡的柔福,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怨憤。

    天待我好不公平啊!尚未記事時就被搶走了父母雙親,如今剛剛覓得如意郎君,卻又要被鎖進深宮大院。天皇貴胄、金枝玉葉要來何用?!尚不如我托生平常百姓之家布衣荊釵,震哥肯定不會嫌棄的。

    感覺到懷裡女孩輕輕的顫抖,岳震即憐惜又覺心痛,鬆開手臂撫摸這少女柔順的長髮。

    「乖柔福,不要再難過了,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咱們還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裡,想震哥的時候就出宮來看看震哥。」

    我的傻哥哥呦,柔福聞言不禁又是一陣悲苦湧心頭。你那裡知道皇家的諸多排場,我再出宮時必將前呼後擁,車隊儀仗就有一條街那麼長,就算哥哥你那時見到柔福,旁邊也滿是宮女、侍衛,又怎能傾訴衷腸。

    除非···少女芳心裡柔腸百轉間不禁靈光一閃,除非我偷偷摸摸的私自出宮。對呀!進到宮裡一定要苦苦的哀求師太,她老人家一定有辦法的。

    少女正在打著如意算盤,門外卻傳來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吭吭,柔福動身啟程,你十叔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莫要誤了祭祖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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