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渡陰山——張伯啊,您把宗大帥壯士一去的悲壯刻畫的如此傳神,小子忍不住想起父親,想起了在前線浴血的將士。好畫!不可多得的好畫啊!」
聞聽此言,張飛卿驀的站起身,激動的鬍鬚也跟著顫抖起來,卻哽咽著說不出一個字,只對岳震高挑拇指,不住的點頭。
祿伯怕他激動過火有傷身體,忙起身扶著他坐下,打岔問道:「震少,這畫中只有一人一馬一條小溪,宗帥雖是甲冑在身卻沒有帶兵刃,身旁更無一個軍士相隨,老漢怎麼就看不出你說的悲壯之情?」
「唉,這就是祿兄你外行啦。」張飛卿也被岔開了心神,不再像剛才那麼激動。「震少了不起啊!老朽今時今日是真正的服你了,如果你不嫌棄,今後就讓老朽追隨震少鞍前馬後。」
說著老人竟要彎腰行禮,岳震忙前扶住他。「不可不可,小子能得張伯襄助,已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您要是如此,豈不是要讓小子無地自容。」祿伯也說道:「是啊,張老哥就不必拘泥這些虛禮了,今後咱們把這兩條老命交與震少就是嘍。」
岳震聽罷,心中苦笑不已,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張飛卿遙想著當年,說起了這幅畫的前後場景。
「當年宗大帥孤守汴京,帳下將士不逾萬人,金兵每次來勢洶洶,大帥則每每身先士卒血戰於城頭,將士傷亡慘重兵源幾近衰竭。當時京西巨寇王善手握雄兵十餘萬,大帥就心生了收編之意。老朽至今仍記憶憂新,當時大帥一人一騎,兵器都不帶前去說服王善,我等灑淚送到城外。小溪旁戰馬停下飲水,大帥就這般望著我等未說一句,此情此景便刻在老朽的腦子裡揮之不去,當夜此畫也就一氣呵成。」
「後來怎樣啦,宗爺爺是否安然歸來?」明知宗澤不是那時死的,岳震還是忍不住急問道。
「呵呵,宗大帥當然沒事,還帶回來王善的十萬雄兵。所以老朽的這畫,還是第一次拿於人前,震少你卻是慧眼如炬,看了個一清二楚。」
祿伯擊節道:「好!怪不得岳帥這次剿滅洞庭水寇,也演了一出獨進黃佐水軍大營,兵不血刃就降服了黃佐三萬水師。據說朝廷最近要把此事詔告天下,嘉獎我家岳帥和岳家軍。」
「哦!這麼巧?岳將軍承宗大帥遺風吶,我大宋兩代名將都是一身的忠肝義膽,下用命何愁金狗不除!」張飛卿顯然是第一次聽說,不禁興奮著說:「祿兄,咱們就托震少將此畫贈於岳元帥,豈不是一段佳話?」
「好!就是它啦!」祿伯尚未搭腔,岳震卻拍桌嚷道。
兩人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痛快,轉念一想卻也釋然了,老子打了大勝仗兒子奉賀禮,錦添花嘛。
岳震興奮過後看著他們的表情,搖頭大笑道:「兩位伯伯想岔了,小子的意思是就賣這幅《將軍飲馬圖》,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天助我也!哈哈哈···對了祿伯,您速速派夥計回鄂州,讓晏彪幾位兄弟快快趕來。」
祿伯一臉迷惑的坐在那沒動,岳震央求說:「好啦,等您回來,小子一定把這裡面的關竅,一五一十的說與兩位伯伯。」
張飛卿見岳震心急火燎的樣子,前拉起祿伯笑道:「走老祿,剛剛你不是說把咱倆的老命交給他嗎,辦完事回來再聽震少的妙計。你去給夥計準備盤纏,我給彪子寫幾句話帶去。」
不大一會兩位老伯就回到房裡,顯然夥計已經領命啟程了,辦好了這件事岳震也定下心來,又低頭前後盤算了一番,這才給兩位老人家講出了自己的構想。
「祿伯您剛才的消息啟發了小子,您二位想朝廷的嘉獎告示貼滿臨安的大街小巷,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情形?」岳震心裡雖有些吃不準,但按他想,那些寄望岳家軍收復失土的人們,必定欣喜若狂大肆熱鬧幾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岳家軍一旦平定了後方,北伐就指日可待了。
果然,祿伯替他證實了這個猜想。「那還用問?自然是滿城歡慶,老少婦孺無不奔走相告。」
岳震微笑著說:「那咱們就給這火熱的場面再添一把柴如何?」
「哦?怎麼添?」兩位老者異口同聲的問道。
「哈哈!《將軍飲馬圖》啊,到那時宗大帥當年的事跡和這幅畫也將在臨安城內家喻戶曉,您二老以為如此應景之物,它該值多少錢呢?」
張飛卿恍然大悟道:「噢,震少喚彪子他們前來,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不錯,讓那班小子去散佈消息,他們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妙!太妙啦!」祿伯拍岸而起,張飛卿一介文人對著經商之道,還是似懂非懂。但祿伯已經清晰的把握了岳震的思路。如一切按照岳震的設想發展下去,這幅畫將會遠遠的超出其本身的價值,誰能夠得到這幅畫,也必將蜚聲臨安城。僅憑這一點,還不讓那些天天夢想著出名的富豪們瘋狂?
唉!想到這兒,祿伯不由得後悔不迭,當初要是聽震少的意見,店雖小也要掛匯豐號的招牌,那匯豐號也必將是臨安最引人注目的商舖,如今悔之晚矣。
兩老一少隨後就靜下心來仔細的商談起來,岳震說起了自己的顧慮,岳家軍現在風頭正勁,所以他的身份也是格外的敏感。三人一番斟酌,決定由張飛卿負責接洽各路的有意購畫者,祿伯負責具體價格的商議,總之是誰出價高便賣給誰。整件事,岳震就完全隱於幕後了。
大計已定,焦急等待中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幾天後晏彪九人興匆匆的趕到時,岳震已經覺得胸有成竹,自己和姐姐的一切困難都將成為過去。
這麼多人,不可能再住在多吉這裡了。岳震就帶著一班小兄弟們在附近尋找了一番,最後在距後市街不遠的保佑坊選中了一家。
客棧名曰:閩浙居,想必老闆是閩浙一代人氏。岳震看著這家兩面臨街的客棧,不由暗歎古代人就是呆板,要是把客房的後牆打開變成門面,呵呵,如此繁華的大街,想不日進斗金都難啊。小哥幾個挑選房間的時候,岳震見到了客棧老闆,斯斯文文的一個中年人,毫無一般客棧、酒肆老闆的那種世俗圓滑之氣,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兩人相互客套了幾句,沒想到老闆竟是一口標準的官話,絲毫不帶閩浙鄉音,岳震雖奇卻也無意刨根問底。
當夜岳震就留宿在客棧,把自己大體思路講給晏彪幾個,至於這個消息該怎麼去傳播,就要靠他們自己去發揮了。
晏彪自然不會讓他失望,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眾兄弟出去勘察了一番,擬定了幾處繁華的酒樓、茶社,地點選好後,他們就在客棧的房間裡嘰嘰喳喳的商議開了,晚飯也是在房間裡吃的。最後晏彪分配任務的時候,岳震悄悄的立在窗外聽了個一字不落。
直到晏彪告誡眾弟兄晚間好好睡覺,岳震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暗自欣喜,彪子已堪大用,不久就能獨當一面了。
第二天岳震還在屋裡洗涮,猛然聽到外面鑼鼓喧天鞭炮聲聲。心中一樂,好呀,我這裡剛剛準備好,朝廷的告示就貼出來啦。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他還是穿戴整齊大步走街,想看看這種前世不可能出現的場面。好傢伙!場面之熱烈還真把他嚇了一跳,街擠滿了興高采烈的人們,隨處可以聽到『岳家軍大捷!』『岳爺爺又打勝仗啦!』岳震對面的街角處正有兩位老丈抹著淚花相互安慰著。
「世兄今日高興了?岳元帥領軍北伐就在眼前,咱們與河北的親人團聚有望啊!」
「高興,怎能不高興!想起老朽的兩個弟弟全家還在北面遭罪,五內俱焚吶!此番岳家軍平定洞庭,岳飛將軍北伐在即,真是叫人歡欣鼓舞。走,老哥哥,今日咱老哥倆不醉不歸。」
岳震望著兩位步履蹣跚的背影,心中一陣索然,絲毫高興不起來,調頭回到客棧大廳靠窗坐下,要了一壺茶水愣愣的出神。
一場小小的勝利,就能讓老百姓們全城沸騰,可以說是宋朝泱泱大國的悲哀。怪不得朝廷要大肆渲染一番,看來當權者們也意識到,大宋軍民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士氣?也可以間接揣測到現在朝廷的國策,通過對強勢軍人的支持來達到安民的目地,也就是說老爹暫時不會有事,岳家還能過幾年安穩日子。
「窗外舉城歡騰,公子卻為何獨斟於此呢?」不經意間客棧老闆已站在他身後。
岳震淡然一笑反問道:「老闆您不也是超然事外嗎?」
老闆依舊背負著雙手望著窗外說:「可能是本人自幼就廝混於江南,沒有北地軍民那般地切膚之痛?在下以為,兵者,國之利器也。無論大勝小捷均為利器之本分,沒什麼好炫耀地。或許到了國土盡復迎回二帝之時,在下也會喜極而泣,放浪形骸一回。公子以為呢?」
聽他談吐不俗但語氣裡全是試探之意,岳震不由的提起了警惕。依然淡淡的說道:「大勝也好小捷也罷,都是前方將士們拼了性命換來地。小子不過一個小商人,不喜熱鬧而已。」
感覺到岳震的戒備之意,老闆沒有再說什麼,靜靜的站了一會靜靜的走開。
午飯時分,晏彪和眾兄弟回來吃飯。岳震又把飯菜叫到了房裡,小哥幾個圍坐一起邊吃邊聊。
晏彪細心,趁張貼告示的公人不備悄悄的揭下一張,拿回來給岳震看看。幾乎是全篇的陳詞濫調,只有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朝廷將派福王趙榛親蒞鄂州犒賞岳家軍。咦?封賞有功的將士理應是軍隊的最高長官--太尉的差事。派個王爺去什麼意思?表示皇帝對老爹聖眷正隆?。
岳震暗自搖頭頗覺費解,心道,抽時間問問祿伯,這位福親王是何方神聖。
看弟兄們都吃的差不多了,晏彪想向岳震說說他們的進展,卻被他他抬手攔住了。
「既然把任務交與了你們兄弟,就不必事事向我說明,我只等著看結果就是嘍。所以說今後不管我在或不在,你都是他們的頭領。明白嗎?彪子。」岳震見他鄭重的點頭,接著道:「次咱們哥倆說過的晏家軍餘部的事,你盡快給我一份名單,估計不久我就能見到父親了。」
就這樣時間隨著晏彪他們來去匆匆的腳步又滑過了三天,一大早『佛緣閣』那邊新雇的夥計就跑來請岳震,說是祿掌櫃派來的。
岳震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踏踏實實的放回肚裡,不用問,一定是有好消息啦。
趕回鋪子果然不出所料,從昨日後午開始,臨安城裡消息靈通的大、小古董字畫經紀們就駱繹而至,紛紛詢問《將軍飲馬圖》的具體事宜,今早已經有人報價到了十兩黃金。祿、張二人這才忙去請岳震來,想聽聽他的意見。
十兩金葉子,才三百多貫嘛,按現今的糧價最多也就是夠百石的糧款。岳震不禁搖搖頭,這和自己的心理價位還有些差距,還得抻一抻!。
「張伯,祿伯別慌,還按咱們商量好的來。只要是報價的,一律告訴他們,咱們店舖只是中介而已,至於多少錢能賣,當然那得聽人家畫主的。對,張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