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見他在那擠眉弄眼的做鬼臉,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屋裡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說完畫的事情,岳震想起了趙榛其人,就向祿伯詢問起來。
「福親王?」祿伯愣愣神,他一心關注著賣畫的事,還沒有看過告示。「這位王爺與當今皇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此人在老皇帝徽宗當朝時就來到江南,北方的官員認識他的很少。直到定都臨安後福親王才入朝做官,掌管皇家的各種祭祀慶典,據說還兼管禁軍都統制的虛銜。朝廷派他去鄂州,還真叫人猜不透呢?」
祿伯一時間也想不清楚朝廷是何用意,張飛卿在一旁揣測道:「可能是因為他是皇的親兄弟,朝廷讓他去,隱含著如聖親臨的意思。」
「嗨,管他呢?」岳震揮手道:「朝廷辦事向來不知所謂,咱們也不必費心去猜測啦。」
張飛卿想起了請他來的另一樁事,緩步走到岳震跟前低聲道:「震少,昨天晚間老朽發現有些形跡可疑之人在周圍出現。」
岳震心裡一驚,可看到兩位老者緊張兮兮的模樣,一挺胸膛道:「不妨事,從今個開始我就住在這裡,萬事有我,伯伯們不用擔心。」二老都曾見過岳震的身手,聽他這麼說也就稍稍放下心來。此時夥計敲門進來說前面又有人來問畫的事,祿伯和張老先生就相攜而去,留下岳震獨自思索著這個唯一的壞消息。
形跡可疑之人突然出現在附近,必定與這幅畫有關。按理說臨安城天子腳下,一般的盜賊絕不敢來這裡放肆,會是些什麼人呢?
岳震思來想起也不得要領,索性懶得去想,管他什麼人!事到臨頭自有分曉。
當夜岳震就留在了『佛緣閣』後院,整夜都沒敢睡的太沉,那知什麼事也不曾發生,讓他打著哈欠很是鬱悶。午趕緊補了一覺,午飯後就站在鋪子暗處仔細觀察周圍。果然如張飛卿所說,來來回回那麼幾位假裝路過之人,在經過店面時總要向裡瞟幾眼。
他不由的一陣失笑,這也太業餘了,難怪張伯都能發現。岳震暗暗提醒自己道,越是這樣越要小心了,這些人不按常理出牌,招術一定詭異的很。不行!我得去找多吉要兩把傢伙。
從後院轉過去迎頭就碰了正主,岳震還沒開口便挨了一通排頭。
「震少你瞞的老哥好苦呀,手裡攥著那麼好的東西,也不先跟老哥通通氣,害得我這幾日滿世界的尋你。這樣,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幅畫多少錢?震少你開個價老哥我決無二話,來,咱們現在就銀貨兩訖。」
岳震哭笑不得著說:「嗨!多吉大哥你湊的哪門子熱鬧?是這麼一回事···」他摟著沖索多吉的肩頭,往自己房裡走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
多吉拍著大腿笑罵道:「噢,你小子這是抓冤大頭啊,哈哈,夠奸滑。我說的呢,震少你要是有好東西瞞著老哥,我就與你絕交。不過今後與你小子打交道得留個心眼,一不小心就得讓你小子算計嘍。哈哈···」
「我那有你說的如此不堪,只不過是借勢而為罷了。」岳震無辜的看著他表白道。
多吉得知好兄弟沒有欺瞞自己,心情頓時大好,想起了另一回事,嬉皮笑臉的說:「反正你現在是放長線釣大魚,閒著也沒什麼事。不如咱哥倆去妙明寺一遭,打聽打聽那位姑娘是誰家千金,芳齡幾何,有沒有婆家,咱們也好早早準備聘禮呀。哈哈哈···」
岳震先是心中一亂,差點就脫口答應他。聽著聽著才知道這傢伙又在取笑自己,忍不住咬牙氣苦道:「大哥你就口不積德,我以後真的有了好東西,絕不告訴你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
「哈哈···我很老嗎?」多吉擺了一個很威武的造型大笑起來。
兩兄弟相互譏諷打趣著,岳震把想起要兵器的事說出來。多吉聞聽皺起眉頭說:「哦?還有這回事。咱們後市街不但緊靠著三省六部,河對面不遠就是禁軍的雄武大營,可以說是臨安城裡最太平的地界嘍。老哥我不信,竟有如此大膽的宵小之輩敢來這裡鬧事?」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大哥雖說的在理,小弟以為還是小心防備點比較穩妥。」
多吉點點頭轉身而去,不大的功夫就提著兩把帶鞘的腰刀回來交給岳震,而且堅持要和他一起守夜,岳震看怎麼也拗不過他,只好叫來夥計把多吉的鋪蓋搬了來。
吃過晚飯,兩人就挑亮了燈火坐在房中閒聊起來。岳震問起他藥材賣完了沒有,多吉才一拍腦門道:「唉,你看我這記性,差點把正經事忘了。」
聽到多吉說出的消息,岳震不禁喜出望外連聲感謝他的提醒。
原來吐蕃商人若來江南必定要路經巴蜀,多吉得到消息,巴蜀境內夏種以後風調雨順,莊稼長勢喜人,因此他們推斷秋收後糧價必定下跌。多吉這才來告知岳震,與糧食有關的貨物千萬不可囤積,要想辦法盡快出手。
岳震原想著畫一旦出手就去採購糧食,聽他這麼說焉能不樂。軍中的糧食能堅持到臘月,到那時沒準同樣的糧款,能買回來兩倍的糧食呢。他只覺一陣輕鬆,暗笑道,真是一順百順吶。
哥倆一直聊到了深夜,多吉實在堅持不住,叮囑岳震有事一定要叫醒他,就倒頭便睡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燈光搖曳忽明忽暗,岳震一手提兩刀來到屋外。
半月懸空星河璀璨,院牆角里藏著的秋蟲不知疲倦的吟唱著。皎潔的月色下,岳震看著地拉長了的影子一陣恍惚。
這就是我?今後的生活就要以刀為伴啦?真的需要用手裡的刀去結束別人的生命時,我能下的去手嗎?。無形的命運之手把我到這裡,一個顛覆了所有認知的世界裡,以前的種種越來越模糊,彷彿自己原本就是岳震,前世的記憶不過是一個清晰的夢而已。
「閣下是在等我嗎?」地影子旁驀然多出一條身影,冷森的話語從身後屋頂傳來。『噓』岳震輕輕出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與其懵然無知的等待,不如早早了結了痛快。
冰冷的殺氣如若針芒壓迫著後背,他心中大凜,這個人將是自己習武以來最強勁的對手,無論自己怎樣轉身都可能招致來人的雷霆一擊。
「本少在等著一些圖謀不軌的小賊,如果兄台是的話,那就是你嘍。」岳震腦筋飛快的轉動著,嘴卻不肯放過他,改由雙手各執一刀,盼著來人一怒之下率先發動,自己才有可乘之機。
「哼!希望閣下的本事如嘴一般厲害。你放心的轉過身來,本人還未殺過漢人,今天就算要破例,也不會在你背後下手的。」
岳震心中大定,這就是對方的破綻所在,這個年代的學武之人不屑在背後偷襲。嘿嘿,錯過這個機會,待會就讓你後悔莫及。拿定主意的他,便不再抵抗來自身後的殺氣,心中一片空靈,腦海裡卻能清晰的感知著四周的一切,包括身後之人輕微的呼吸。
從未有過如此玄妙的感覺湧動在身體裡,岳震明白這就是楊大哥所說的,武者最高的境界:心中無懼無畏無我亦無敵。只有手中的刀傳來陣陣暖流,猶如一對與自己血肉相連的精靈,急切的等待著自己去召喚它們。
此時的岳震,嘴角含笑抬頭仰望著星月朗朗的夜空,彷彿身後根本就沒有人一樣。屋頂的來客顯然想不到他這般應對,一時也覺無措,兩人就這樣僵持起來。
「唉···」兩人對峙了良久,來人輕歎了一聲說:「尊駕身手如此了得,想必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為什麼要替滿身銅臭的商人賣命呢?」
岳震聞言心中一樂,第一回合的交鋒自己穩佔風,憑氣勢就迫的他耐不住性子。嘴裡依然淡淡的說道:「兄台此言差矣,首先本少爺的確是個無名小卒,第二嘛,我就是你說的那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你想要得到的東西正是本少爺之物。」
「哦?」身後傳來吃驚的語聲,「這麼說,你作的了主嘍?」
「不錯,兄台意欲何為呢?」岳震趁他心生驚詫之時,不著痕跡的轉過身來,兩人就這樣一個房一個地下,仔細的打量著對方。
看著來人單薄的身形,岳震不禁微微詫異的暗道,這位也太瘦了,這樣的人也能打家劫舍?雖然來人背光而立黑巾蒙面,岳震好像看到了他驚駭的表情。
說起來也真是玄妙,兩人遙遙相望,但房之人突然有些急促雜亂的心跳聲,岳震卻也清晰的納入耳中。他不禁心中又是一寬,此人年紀應該與自己不相下,搏鬥的經驗也應該相差不大。哼!難得對手短暫心神紊亂,本少豈能放過如此良機。
手隨心動,雙手的拇指突使暗勁,『刷』兩隻刀鞘激射而去,一對閃亮的鋼刀左右下遙指著屋頂之人,岳震已如矯健的獵豹弓起了腰身。
「咦?」來人剛才顯然是被岳震的一張娃娃臉搞迷糊了,胡亂猜測間猛覺霸烈的刀氣撲面而至,也不知他從那裡變出一柄兵器,從而下劃了下來。等岳震看清楚這是一把黑乎乎的刀時,兩人有若實質的刀氣已經撞到了一起。
『噗噗噗』猶若破帛之聲,本來已蓄勢撲去的岳震頓時覺察到一股怪異的氣旋,撕破了周圍的氣場疾旋而來,他不敢大意,右手刀瞬間撩劈,『噗』的一聲又堪堪的劈碎了這道氣旋。
『吭!』與此同時屋頂之人悶哼了一聲,破解岳震的刀氣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岳震不禁冷汗浹背的暗罵自己,輕敵乃武者大忌!如若對手經驗老道,拼著被刀氣所傷,待自己躍至半空時再劈下這一刀,岳震呀,岳震,你就算沒有變成死人,恐怕也是重傷倒地啦!。
倆人第二回合都吃了些悶虧,也都清楚的瞭解對手的實力,誰也不敢輕易妄動。於是又回復到一開始的局面,兩人一一下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來人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在岳震的耳中猶如漸漸密集的戰鼓,他只得不停的提聚全身的真氣,衣衫獵獵舞動中準備著迎接石破天驚的雷霆一擊,再也不敢像方纔那般托大的搶攻了。房之人也是苦不堪言,本來佔據著地利的優勢,現在卻被逼得與下方之人拼氣勢,雖是心有不甘卻也不敢貿然飛身,率先發難。
僵局!如果是楊再興之類的人看到此時的情形,一定會笑破肚皮。兩個愣頭青小子在這裡傻呵呵的拼蠻力。
忽覺對方的氣勢慢慢的弱了下去,岳震驚疑不定中依然不敢放鬆警惕,直到房之人開口說話,他這才放緩了緊繃的神經,頓覺一陣酸軟乏力湧來。嗨,看來以後要接受教訓了,這種對峙比真刀實槍的打一場還要累人。
「尊···尊駕好功夫!」來人率先減弱氣勢,自然要費力抵抗一陣岳震慢慢收起的壓迫,才調勻了氣息。
只聽他說道:「尊駕如此年輕卻有這般的成就,在下甘拜下風。可是···」他詞鋒一轉咬牙說:「可是《將軍飲馬圖》在下志在必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你我若是在此一戰,必將驚動不相干的人,未免傷及無辜,尊駕可有膽量到城外一戰,到時,誰能活著離開,畫便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