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東郡,頓丘。
夜色漆黑,天上繁星點點,遠遠看去山道間只有偶爾間歇的一點火光。一但到了近處,就會看到一條長龍緩緩移動。到了山道上,才會發現這是一支上萬人的行軍隊伍。
雖然還未到秋季,但在這午夜,山風狂暴呼嘯,吹得那些兵卒直打哆嗦。山風撞擊山石樹木,摩擦出淒怨恐怖的叫聲,聽得那些兵卒膽顫心驚。
兵卒們借助著天上繁星的光亮,緊跟著同袍的腳步,漸漸的他們麻木下來,耳中沒有了聲響,眼裡也適應了那黑暗,剩下的只有機械地移動腳步。
黃忠騎在戰馬上,由親兵牽著馬,跟著隊伍緩緩前行。
戰馬不便跑動,幾個傳令兵小跑到黃忠面前,「將軍,前面就是魏郡繁陽地界,周倉將軍那部先鋒跟少將軍搭上了,說少將軍讓您和太史將軍快到前面議事。」
黃忠應和一聲,讓親兵加快步伐,半個時辰後,在山道接官道的開闊處見到了袁尚、郭嘉等人。而周倉、太史慈三人不一會也到齊。
兵卒燃起塗上油脂的簡易火把,袁尚等人就席地而坐。
袁尚急切地問道:「黃將軍,這次可有按我所說,點齊人馬?」
「公子放心,四萬兵馬一個不少。」黃忠比劃道:「並且依公子所說,在休整時留下一半的老兵,其餘都從青州預備兵中補充。」
袁尚鬆了一口氣,現在這青州兵是他的家底,人數雖然有二十萬之眾,但有作戰經驗的老兵可是彌足珍貴。他不會每次都用將他們拼光。等輪換過後,參戰並且存活下來的才是精銳地青州兵。
袁尚攤開地形圖,說道:「孫乾已經被我派去鄴城,試圖聯絡當地我等的豪傑鄉紳,如有他們相助。不僅可多出幾千兵卒,我軍糧秣供給也不成問題。」
「此次攻打鄴城,我軍最大的優勢就是突襲,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如果行動遲緩,給張燕有了準備,那將變成持久的攻堅戰。」郭嘉說道。
「少將軍,恕我直言。PaoShu8四萬人不是小數,你看著前頭到了魏郡繁陽,可後軍的管亥,跟押運輜重糧秣地呂曠、呂翔還在陰平。」黃忠解釋道:「山道狹窄,為了隱蔽行蹤我軍又是夜間行軍。恐怕前軍到了鄴城,後軍還落下半天多的路程。」
「此次攻鄴城是偷襲,人不在多。要前面的兵卒加快行軍,後面的就管不上了。韓猛的那幾千人已經開路去了,加上咱們的前軍起碼也有萬餘人。張燕要頂住三路進攻,鄴城不會留下多少人的。」袁尚決定道。鄴城。
黑山軍頭領於毒帶兵在城中徵集物資,黑山軍兵卒佈滿了大街小巷。漸漸地徵集變成搶掠,並迅速蔓延至全城。百姓人家一片哀嚎怨憤,但迫於黑山軍的刀兵,他們除了叫罵幾句外不敢反抗。
高大雄壯地眭固怒氣沖沖地找到正在街市上的於毒。「於毒,你這是啥意思,前頭俺徵收糧食,你老是拿燕帥的話壓俺。這次你倒是幹啥?」
眭固瞥了他一眼,說道:「收到密報,青州軍正朝咱這趕來,我看軍中錢糧輜重用的差不多了,而戰情緊急,就徵收一點而已。你大驚小怪什麼!」
於毒氣不打一處出。怒道:「啥子密報,俺怎麼不知。莫不是你信口胡糾。」
眭固冷笑一聲,揮了揮手。不下兵卒會意,將一個三十上下的青衣男子帶上來。
「這是啥人?」於毒問道。
青衣男子向兩人拱手行禮,「在下本是巨鹿人,乃韓文舉韓大人帳下地軍吏。袁紹那廝強奪了冀州後,排擠韓大人,最後還將韓大人逼死。我受大人恩惠,不願留在袁紹治下,所以逃到東郡,在當地也抄起本行做了兵。」
「得得!」於毒不耐煩道:「你啥子扯談,這又是啥青州兵會攻打鄴城。青衣男子連連稱是,恭卑道:「話要說到前幾日,我們營中兄弟因過得苦,去山中想獵頭野味來嘗嘗,不想發現了大股的青州兵一直向你們魏郡這邊趕來,回去跟我一說,就知道他們這是要偷襲鄴城啊!我跟袁家深仇不共戴天,所以騎了快馬前來稟報兩位將軍。PaoShu8」
「扯談!這你派人查看過了嗎?沒經查實就徵集啥子糧食。」於毒問道。
這次張燕留下眭固做鎮守鄴城的主將,在兗州敗退回來,地位下降的於毒就做了副手。結果眭固瞧不起於毒這敗軍之將,於毒又不甘心屈居眭固之下,兩人矛盾不小。
眭固冷笑道:「咋就沒有派人去查探呢,早派人去了,不過這提前準備加固鄴城防備沒錯吧?」
這主帥是眭固,於毒只能悶聲無語。
眭固得意了一回,說道:「我派了張白騎和左校出城清理村落,絕不給青州兵可用的東西。你要喜歡也帶兵前去,要是遲了可撈不著好處了。」
於毒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開。
「於毒,你站住!明個你就帶你地人去白門坡、順安等偏遠點渡口,跟李大目一起伏擊青州軍。」眭固喝令道。
於毒雖然不願,但現在他的實力被大大削弱了,只能聽從張燕的安排和眭固的指揮。
邯鄲這座列國時的名城,如今已經衰落,變成大漢一郡的治所。雖然如此,但邯鄲還是較為富庶地城縣,匠造、紡織、礦產都說明此地的重要性。張燕也是付出很大傷亡才從冀州軍手中奪得邯鄲城。
千餘隊形鬆散的冀州軍推動雲梯緩緩靠上邯鄲城牆。身形精練矯健的張燕右手一揮,立時城牆上地兵卒一波仰射,羽箭飛至半空,又疾馳而下直插雲梯後面的步卒。
冀州軍步卒舉盾護身。但還是一陣慌亂,沒進幾步就又退回城牆上弓弩射程之外。
冀州軍方陣,朱靈指著那些又退回本陣的兵卒,問道:「大公子、辛先生,如此做來是否過於明顯?」
袁譚披著一條錦制披風。他不以為意地一笑,「父親傳令讓我等佯攻,牽制住邯鄲這部分黑山賊,這是遵命辦事吶,難不成要兵卒拚死上去搏命?」
辛評皺了皺眉,袁譚做的也太明顯,好像恨不得給張燕看穿,然後發現青州軍偷襲鄴城。PaoShu8他不由咳了一聲,解釋道:「朱將軍,這兵法之道在於虛實,虛虛實實才讓張燕那廝不敢動彈嘛。」
朱靈雖然不滿袁譚這個後生的節制,但袁紹地命令他不能不服從。袁譚地心思他猜出幾分。他不願得罪袁譚辛評,對此只能不再不做表態。
「燕帥,這幫冀州崽子不對頭啊,這佯攻也忒明顯了吧!」邯鄲城牆上,黑山軍部將黃龍說道。
張燕瞇眼觀望。一會後問道:「武安、館陶那邊有沒有急報?」
「青牛角、郭大賢他們之傳來冀州軍南下的消息,沒有傳來求援急報。」黃龍答道。
「難道青州軍偷襲鄴城地消息是真的?」張燕深吸了口氣,喃喃道。
「燕帥,管他真不真,鄴城那麼堅固,又有眭固那四萬多人在。怕他個啥子。」黃龍不以為意道。
「你懂什麼!」張燕瞪了他一眼,「冀州軍中不乏能人,咱們這次偷襲鄴城得手,靠的是公孫瓚跟韓馥舊部的配合,不然就憑你我嗎?我等雖有十多萬弟兄,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燕帥,要不我今晚帶人出城突殺一陣,看看冀州軍是不是當真打地是虛的?」黃龍建議道。
張燕沉默不語,起兵來他們都是過著漂泊不定的日子。往來寇略於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各郡之間。他們雖然人眾卻多是流民,跟官軍比起來不可相提並論。這次好不容易偷襲打下魏郡這塊富庶之地。要輕易吐出去別說他,底下那幫兄弟就不會答應。
「燕帥!」旁邊一個將領粗著嗓門喊道:「管他啥子詭計的,兄弟們合兵一處,十幾萬人任憑他使的啥計。」
黃龍退後一步,埋怨道:「雷公,小聲點!遲早被你吼死。」
「分兵固守,合兵一處。」張燕喃喃道,這兩種策略各有利弊,要他退出邯鄲全力回援鄴城還真不捨得,但他保不準冀州軍有什麼更大地圖謀。
從南邊到鄴城就要渡漳河,白門是鄴城東二十里一處不顯眼的小渡口。
韓猛就站在漳河南邊,他手底下五千兵卒正忙碌著徵集渡船。此時時逢雨季,漳河湍急,用一般的木筏渡河過於危險,只能派小股精兵搶佔渡口,再供大軍分批渡河。
韓猛跟隨一艘小船來到北岸,一下船兩個百人將就來覆命,「將軍,咱們百多弟兄將附近的黑山賊都幹掉了。」
韓猛大手一揮,「催後面的人快些渡河,輜重都不要了,留給後面地青州軍,過來的分派人馬到四周戒備,多派斥候!」
眾軍士領命,紛紛下去執行。一個時辰的時間,韓猛軍五千人幾乎全渡過漳河,來到北岸。後面的青州軍趙雲、張遼兩部也趕到,開始渡河。
「嗚!嗚!」的號角聲起,北岸韓猛軍頓時亂作一團。這一渡河就有敵軍來襲,說明人家早就設好套,等他們鑽了。
韓猛怒喝一聲,吼道:「亂個毛子,左營給我壓住陣腳,全部圍成圓陣,後頭就是漳河,退一步就是死!」
韓猛精銳親衛抵在了陣後,防止前面兵卒潰退,而在大小將官的指揮下,五千人列陣戒備完畢,等待著敵軍地攻擊。
四周煙塵滾滾。黑壓壓一大片黑山軍為了上來。韓猛看了也不禁皺眉,這一大堆恐怕有一兩萬之眾。
黑山軍在百步距離就停下,一排排的弓箭手來到前面。
黑山軍將領起兵後往往會改名號,像褚燕改為張燕。其他人就改為自認響亮的名號,像大洪、司隸、雷公、浮雲、李大目。這些名號往往體現了他們地特點。像「雷公」就是大嗓門,「飛燕」是舉止輕快。
張白騎顧名思義,喜歡騎白馬,他囂張地吼道:「弟兄們,給俺狠狠地射,不要顧及箭支,讓那些冀州的官爺們也嘗嘗被箭支淋頭的滋味!」
黑山軍缺乏兵器鎧甲,兩軍對陣即便佔據人數優勢。PaoShu8往往是也被動挨打。這次攻下鄴城,黑山軍取得了不少器械輜重,再次對陣張白騎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嗖!嗖!」一陣陣箭雨襲至,韓猛軍兵卒豎起盾牌苦苦支撐。其實黑山軍弓箭兵射出的箭支看似磅礡凌厲,但殺傷力不大。需知用弓不像用弩。訓練出一名合格地弓箭手費時費力,那些黑山軍兵卒大多觸摸弓不久,射出地箭軟綿綿,到達敵方陣就已無殺傷力。
雖然韓猛軍傷亡不是很大,但面對一波波箭雨。對兵卒心裡地威懾是可想而知的。陣型緩緩地出現後退,而黑山軍則步步緊逼。
於毒也來到黑山軍陣前,他對張白騎說道:「可以了,再射下去箭支就要用完了,留下些射那些渡船。」
張白騎一瞪眼,說道:「急啥。全部射完,鄴城庫存多著呢!」
於毒怒極,但又無可奈何,張白騎在黑山軍中本就是地位三流地將領,但自從在兗州被曹操擊敗,於毒在黑山軍中地位一落千丈,黑山軍中說話靠的是實力,他手中還有六七千人,說話的底氣當然沒有李大目足。
張白騎看箭支全部用完。才下令步卒持長槍長矛壓上。
韓猛一聲怒喝。讓陣中弓箭手還擊,幾波齊射過去。殺傷不少黑山軍。但更多的黑山軍衝到了陣前,兩軍開始了白刃戰。韓猛軍兵甲相對齊備,但黑山軍人數佔優,一時間兩軍相持不下。
趙雲、張遼也趕到了漳河南岸,隔岸看去韓猛軍形勢十分不妙,後陣幾乎就要被趕下漳河裡,這邊地渡船靠岸,也很難讓兵卒和戰馬上去整隊。
趙雲看得焦慮,急道:「文遠兄,我帶本部精兵棄下戰馬,登岸去馳援韓猛將軍。」
張遼一時猶豫,他們這些騎兵一旦下馬,戰力也是比一般步卒強,但完全沒有了騎兵的優勢。訓練出一名優秀的騎士實在不易,在這種拼人的戰況下,一旦上壓上去傷亡不會在少數。別說袁尚,就是他自己也捨不得這麼消耗掉精貴的騎兵士卒。
「文遠兄,不能遲疑了,一旦渡口守不住,我軍再要攻下一個渡口,傷亡更加大!」趙雲急道。
張遼答應一聲,說道:「是這個理,我跟你一併去!」
「此地怎可沒人留下統帥,我帶人去就可。」
張遼收束好鎧甲,提起長刀,「我軍襲擊鄴城地消息洩露了,黑山賊顯然是有了戒備。你也說了,一旦渡口丟失,少將軍他們三四萬人馬該從何渡河?此戰事關重大,容不得你我拖拉了!」
趙雲點頭,兩人帶著兩百多精兵和戰馬乘船渡河。一靠近渡口才發現當真有人被擠得退到淺灘。
張遼、趙雲對視一眼,各自令兵卒在淺灘下水。兩人帶頭,一邊呼喝,一邊奮力撥開擋在前面的兵卒。短短一段路,兩人帶著三百精兵整整走了一刻鐘。
終於,兩百精兵來到陣前,他們紛紛上了戰馬,由趙雲、張遼帶領,開始向黑山軍重壘衝鋒,直取張白騎麾旗。
「某乃常山趙子龍!」「某乃雁門張文遠!」兩人呼喝著自己名字,衝擊向黑山軍陣中。長槍挑刺、長刀劈砍,借助戰馬的衝力,兩人勇不可擋,立時殺了數十人。
「威武!」「威武!」後面韓猛軍兵卒看到己方兵士衝擊敵軍,士氣被激發起來,紛紛齊聲呼喝。
韓猛本就是個剛猛的人,他哪會光看別人逞威。他一聲令下,喊道:「左營的聽著,敢後退一步者立斬不赦!」
說罷,韓猛帶著五百親兵,也衝出本陣,跟著趙雲張遼直擊黑山軍麾旗。韓猛卻有勇力,現在發起狠來更是狂暴凶悍,他帶著那五百親衛硬是隨著趙雲他們撕開黑山兵軍陣地一道口子。
趙雲、張遼兩人互相配合著,左衝右突,短擊疾馳,離黑山軍中軍越來越近。張白騎一看不好立即讓人揮起麾旗,調集四周兵卒回援。
趙雲冷眼望去,看到麾旗下騎白馬的敵將,他一聲叫喊下,張遼會意傾盡全力疾馳在前,給趙雲開道。再近些,張遼抽出強弓,連射三箭,逼得張白騎策馬跑動避開。趙雲突然一夾馬腹,衝刺上去追上張白騎,再挑刺了他身邊幾名騎兵。
張白騎懼趙雲的武勇,但一味狂奔容易被對方從背後射箭,他不得不回身揮刀劈向趙雲,想爭取時間讓周圍兵卒上前合擊趙
趙雲緊盯張白騎眉心,他掄槍橫掃一圈,盪開四周刺上來的兵刃。長槍再一發力,夾著冷冽殺氣的槍尖直插張白騎眉心。
張白騎連叫喊都來不及,就翻滾落下白馬。四周黑山軍悚然,紛紛後退。
「威武!威武!」冀州軍這邊呼聲更是高漲,反衝擊向黑山
於毒遠遠看到張白騎被殺,驚懼同時心思急轉,他讓親兵打出旗號,下令黑山軍全軍撤退。此戰雖然落敗,但如能保住和吞併張白騎的人馬,他地實力將會增強不少。
撤退令一下,黑山軍更是兵敗如山倒,互相擁擠著狂退。韓猛等人追殺了一陣,方才停下來。
黃昏,白門渡口。
袁尚也渡河來到漳河北岸。看著邊地來不及收拾的殘肢斷臂,他不禁感歎此戰的激烈。
韓猛、張遼、趙雲下令兵卒把守警戒後,也趕到袁尚處。
「三位將軍,保全渡口全賴你們的死戰吶,在下謝過了。」袁尚深深一揖道。
「少將軍客氣了,此乃末將本分,談何感激。倒是張遼、趙雲兩位勇猛非凡,要不是兩人在要緊時候突襲黑山賊中軍,我那些人就要被趕下水。」張燕說道。
「幸不辱命,少將軍讓我跟子龍做前鋒,就該為保大軍通途奮力開道。」張遼謙虛道。
袁尚表示記下三人的功績。然後再激勵一番。
郭嘉看看四周擔憂道:「我軍行蹤暴露了,看來黑山賊有了防備,指不定在鄴城還有大軍在等候著咱們。」
韓猛怒喝一聲,說道:「怕他做什,鄴城說啥也是咱們冀州軍地盤!」
袁尚點頭表示贊同,「此戰乃復仇雪恥之戰,我軍必勝無疑!」說雖這麼說,但他心中卻蒙上一道陰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