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神戰紀 第六集 天界之異動 第四十九緣∼重拾點滴回憶之緣
    天上陰雲密佈,不見星,不見月。氣溫本來就很低,偶然間吹過一陣徹骨寒風,使人倍感難受。

    往年這個時候,大概已是春暖花開,但在今年冬天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入夜過後,感覺與寒冬更無兩樣。

    對於這片大地來說,春天跟朝陽一般,再遲也總有出現之時,然而人類渴求的和平,又是否會降臨大地?

    或許人類從沒有享受過真正的太平時候。無論是戰爭還是動盪,千百年來在世界各地不斷出現,就算得到了片刻的休養生息,也不過是為了應付另一次的紛爭而作好準備。然而那些都是人類自家的事,即使結果是人類所不能承受,甚至有一日地球會被我們人類完全破壞,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要怨的只是自己。

    隨著文明持續進步,人類已開始醒覺危機,有識之士努力想要扭轉形勢,保住生態環境,並且阻止各國發展毀滅性武器……但暫時仍是徒勞。

    另一方面,人類一直擔心著未知的事情。從遠古時候開始的風火雷電到神佛仙魔,以至現在的外星人終日威脅著人類心靈。當人類一而再地表示不相信,到底是真心以為宇宙間本來就只有人類一種生命,還是如駝鳥般把頭埋在地下,不敢面對?

    開場話說得太多了。你我都已知道,神魔真實地存在於這個宇宙之中,人類只是一個仍然處於萌芽階段的小族群。如今,在遙遠的虛無天界裡,出現了不為人知的變異,至使天界封鎖,神魔亂舞;而且因為特別的理由,戰場轉移至人間,和平真正告急,但是絕大部份人類仍蒙然不知。

    這夜月黑風高,彷彿暗示又有不可告人的勾正要發生。

    在一個空曠的地面,堆放著許多巨大的黑影,四周被鐵絲重重圍著。偶爾從雲隙間射出一線月光,隱約見到那疊得高高的是許多被擠壓得不成樣子的廢鐵,看得真切一點,全部都是破爛不堪的汽車!

    原來這裡是一個廢車場,上千輛被棄置的電磁汽車和舊式電油汽車堆成老高的車山,足有十多二十座,放滿了整個空地。

    僅有的微弱月光底下,巨大黑影交錯有如鬼魅,在廢車山腳之間行走,更加是伸手不見五指。

    除了呼呼風聲外,只有偶然傳來兩下不祥的鴉鳴。然後,一片寂靜之中,不知哪裡響起了微弱的聲音,感覺好像有人走進了廢車場裡面。

    廢車堆的陰影背後,無聲無息地冒出一個人。那人蜷縮一角沒有任何動靜,就算月光照射到他身上,也不容易辨認。

    接下來,在廢車場的四面八方,還有鐵山上面,陸續出現蠕動的人影。

    「你們都來了。」在其中一座最高的廢車山巔,一把悠揚的聲音響起。

    幢幢人影悄悄向那座廢車山*攏,漆黑中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你們應該察覺到體內的變化;也應該知道為甚麼要前來這兒。」那把聲音又說道:「一切都是星宿力量賜予你們……無論是能力還有使命,與及星星的記憶。你們得到的力量,從神話時代開始就效忠於天界,時至今日也不例外。」

    圍在四周的人影似乎沒有異議,那聲音顯得非常滿意:「你們前來這裡,就是為了聆聽天界領袖──雷帝大人的指示,這是宇宙的意志在冥冥之中為你們安排妥當的使命。我是雷帝座下『二十四天君』之一的王天君,向你們傳達雷帝大人的命令。

    「北方七宿、南方七宿聽令:觀音大士座下龍女敖欣、白龍四斗眾龍魔、凱、虎牙、拉比勾結人類納蘭龍,違抗雷帝大人的命令,拒絕效忠與及返回天界,破壞了『第二次諸神協定』,嚴重危害宇宙和平。

    「如今他們都留在新香港這裡,你們負責前去狩獵,遭遇反抗一概格殺……聽到了沒有?」

    人影們依舊沒有發出聲響,但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到他們躬身表示尊從。

    天上烏雲浮動,出現了一條間隙,月光掃過廢車山巔,所有人都看到那裡站著一個男人。月色底下見他身披黑色大衣,頭上戴一頂同色的大帽子,隔著老遠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你們得到了星星的記憶,對自己星宿神將的身份與及技巧有一定概念,也應該知道二十八宿的事……東方七宿已然全軍覆沒,究其原因,除了出現叛徒之外,缺乏協調及自把自為是他們的致命傷。」那人雖然站得極高,但雄渾的聲音在空氣之中迴響,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裡:「二十八宿是從神話時代開始便有系統地為天界出力的星宿神將,你們直屬於雷帝大人及我王天君,想要得到永生,進身天界成為真正神將,便要聽命行事。」

    大大小小的廢車堆間,許多人影躬身聆聽,忽然有人打破了靜默,揚聲說道:「不!我不想戰鬥!」

    站在最高處的王天君微感愕然,冷冷問道:「我感覺到這裡所有人均擁有星宿力量,你也不例外。難道你沒有聽清楚本天君的說話?還是沒有得到星星的記憶?若然如此,你是感召了甚麼而來?」

    「我不知道你說甚麼,」那把聲音聽來是個女人:「我在迷迷糊糊之中來到這裡,也感覺到必須做點甚麼,彷彿有責任使用這種力量。然而要傷害他人,我做不到。」

    「啊?為甚麼?」王天君冷笑道:「我是代表虛無天界及雷帝大人向你作出指示,我本身就是天界神官!如果沒有星宿力量,你不過是渺小的人類,竟敢跟本天君作對?」

    「我不清楚……即使是天神也好,我不相信為了你們而殺害任何人是對的,況且……」

    王天君冉冉上升,然後在空中打了一個轉,竟爾消失不見。然後突如其來的在其中一個廢車堆旁邊現身,望著眼前的女子說道:「我明白了!女人果然是感性的動物,太多思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啊!」

    那女子後退兩步,不其然用一雙大眼望了望眼前的男人──王天君。只見那頂黑色大帽子底下,翻起的大衣衣領後面,有兩隻眼睛盯著自己,那對眼睛彷彿泛著詭異的光芒,有如黑洞般深不見底,而且有著強大的吸引力。那女子視線才與之接觸,便再也不能移開,意識好像被吸進裡面,一點一滴地消失。

    「你是『北方七宿』的『危月燕』,一直效忠天界的星宿神將。如今雷帝大人命令你,必須帶回白龍敖玉的龍魂,並且將所有背叛雷帝的人全部殺死!」

    那女子腦中一陣昏眩,回過神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王天君再次升上半空,聲音或遠或近,傳進所有人的耳朵:「納蘭龍等人士氣不弱,而且甚為團結,東方七宿雖然想要集中力量,火並下依然慘敗收場。你們一十四宿須通力合作,運用戰略將對方逐個擊破。二十八宿是天界一支得力戰隊,戰術本來就是你們最擅長的,再加上特殊的神技……別要丟了歷代二十八宿的臉。」

    星月又再被雲層所遮蔽,能夠看見的人影都單膝跪下,表達對王天君的服從。

    「雖然還是人類之軀,好歹也是星宿神將,幹得體面些,別像東方七宿一樣害天界蒙羞!」

    「所謂『人心不古』,是你們人類先賢說的,大概是指前人的這個心比現代人好。這個『心』其實是指思想,思想也就是靈魂……人類以前的靈魂真的比現在好嗎?」虎牙翻動手中一部古文選集的書頁,邊看邊跟在書櫃旁邊看書的納蘭龍說:「沒錯人類的智識及思考能力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在一些理念及堅持上卻削弱了,以至靈魂也變得脆弱。靈魂的強弱始終要看其本質,並非在本質上築建的智慧。」

    「怎麼突然如此囉唆?」納蘭龍視線沒有離開自己的書本,漫不經心地問虎牙道。

    虎牙合上了文選,說:「因為星宿神將比我想像中弱……」

    「但你一下子就被尾宿擊倒了。」

    「如果再戰一次,我不會輸!」虎牙滿臉通紅:「論仙力我們大概是對等的,因為不適應打法,因此我才吃了虧;下次我將可以*經驗取勝!」

    納蘭龍笑了一下,道:「是這樣吧!你是『白龍四斗眾』之一,跟隨敖玉征戰過許多地方,我也相信你的能力。龍魔說過星宿神將只是二級神將,不過戰鬥風格與一般神將不同,運用仙術方面比較少,但神技的華麗卻猶有過之。」

    「那是華而不實……我和拉比就是因此才被打敗。這個不是藉口,如果認真戰鬥的話,待我熟習了他們的攻擊模式,形勢便會立即逆轉。」

    「不過龍魔也說過,他對星宿神將的瞭解不多。星宿神將的仙力可以有很大差異,就像東方七宿中,最先倒下的氏宿和角宿,實力上絕對不能與那個亢宿相比。」

    「嗯!就算是叫做中澤裕子的心宿,道行也不弱。」虎牙摸了摸下顎,說:「但孔雀明王認為主人未必能夠敵得過二十八宿,這估計太過保守了。」

    納蘭龍把書本放回書櫃,然後拍了拍胸口:「我也覺得是這樣子……雖然先前曾被氏宿和角宿兩個傢伙打傷,但是他們令我重拾作戰狀態。我滿以為收拾了不死修羅就天下太平,精神和意志都放鬆了,結果自討苦吃。我認為通過吸收戰鬥,仙力增進得比打坐冥想要快許多。」

    在仙力方面被一個人類凌駕自己,身為神龍的虎牙難免有點洩氣,因此對於納蘭龍的進步感到又喜又妒:「說到底,星宿神將始終是人類,隨著人類靈魂越來越軟弱,星宿神將的仙力不比從前也是理所當然。人類自以為是的理智和科學,對宗教、信仰、理念等等缺乏堅持,結果連基本的價值觀也失去,更容易感到迷茫。只要有一絲的猶疑,已足以令到仙力大打折扣。」

    聽了這番說話,納蘭龍不禁對虎牙另眼相看:「你分析得很詳細,想不到虎牙也有細心的時候。」

    「主人過獎了。」虎牙搔了搔臉頰,改變話題道:「話說回來,距離上次戰鬥,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七八天,我還以為會立即遭到其餘星宿神將的狙擊,豈料這段日子卻是風平浪靜。」

    納蘭龍早已覺得奇怪,既然虎牙提起,忍不住皺眉道:「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我們不能有半點疏忽……照裕子小姐所言,雷帝派出了神官去指揮星宿神將,他們總會前來對付我們,暫時不出現恐怕另有陰謀。」

    「記得我們初見面時,龍魔曾經對主人說過,我們最怕面對的敵人不是不死修羅,而是天界。」虎牙走到廚房,拉開了電冰箱的門:「不死修羅的確是宇宙間最強的其中一人,但他只是孤身一人而矣。天界擁有上萬天兵,還有近千位神將,與及同等數量的神官,至於王母及雷帝以下眾位大神,仙力更是厲害。集合大家的力量,虛無天界管理著宇宙超過一萬年,除了一些大規模的動亂外,長久以來就只有一個人膽敢公然與天界對抗,而我必須強調,那人直到最後也不成功。」

    納蘭龍用手指揉著鼻端:「我知道天界的不可抗衡……我不過是有點不甘心而矣。難道連找個生存空間也要問過王母和雷帝嗎?」

    「沒錯。以往的零星反抗就像主人現在的心情一樣,反叛行為只為了表達不滿及爭取與王母討價還價的條件,若不知好歹與天界堅持到底,沒有一次能得到好結果。」虎牙把半滿的汽水罐放到電冰箱旁邊,數著手指說:「算起來,好像沉香太子等人也曾拒絕聽從王母命令,甚至不惜與天界神將戰鬥……但他們在適當時機向王母屈服,雖吃了點苦頭,也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虎牙說到這裡,見納蘭龍無話,又道:「本來天界對人類的控制,在『第二次諸神協定』後已經完全停止──這是文明進步的關鍵時刻,脫離了先前的褓姆式照顧,在人類能夠發現虛無天界的存在之前,讓你們自行發展。不過主人得到了敖玉大哥的龍魂,成為半人半神……這種狀態,讓主人留在人間反而違反了諸神協定,王母不能放著不管。」

    「沉香太子甚麼的,聽起來很是耳熟。」納蘭龍側頭想了一會,最後仍是不得要領:「我也想跟王母討價還價,因此準備與你們一同返回天界。問題是王母又閉關修練,這個接任的雷帝看來不好惹,我也沒有辦法啊!雷帝派二十八宿襲擊我們,這場戰鬥似乎不能避免,我只希望別影響到這個世界的運作。」

    虎牙歎了口氣,心中的驚怕是納蘭龍所不能理解的。沒有親身體驗過的納蘭龍,就算如何深信虎牙的說話,亦想像不到天界強大的程度。龍魔雖然沒流露出半點驚慌,但虎牙絕不相信在這種形勢之下,他還能夠處之泰然。

    納蘭龍等人雖然消滅了東方七宿,但日夜提防其餘二十一宿襲擊,已足夠讓他們身心疲憊。二十八宿是虛無天界自神話時代起就收歸麾下的一支人類戰隊,然而相對天界精挑細選的真正神將來說,星宿神將只能算是餐前小吃。與虛無天界作對,往後一道一道的前菜、主菜陸續有來,甚麼時候吃不消實在是未知之數。

    虎牙很欣賞納蘭龍的勇敢和剛毅。納蘭龍擁有人類感性的一面,會有迷茫和害怕的時候,但他卻能夠用最短時間找出答案,克服困難。即使面對不死修羅,納蘭龍亦充份表現了他的決心。

    然而今次的對手是虛無天界,再勇敢也不過是愚蠢。

    納蘭龍的看法與虎牙全然不同。他清楚知道自己只是個人類,有關虛無天界的所有事情均是從龍魔和虎牙口中聽來,即使願意相信他們,也不容易構想真實情況──就像沒有看見過航空母艦,很難想像一艘船可以如此巨大。

    納蘭龍卻有自己一套看法。他認為龍魔、虎牙一直在虛無天界的偉大名聲下生活,甚至未進入虛無天界當神將時,已將之視為人生目標,孤高如龍魔也站到格鬥場上與敖玉競逐龍將之位。他們對虛無天界有著盲目崇拜的味道,因此那些評價可能會有所偏頗,同時也看不清楚真相。

    納蘭龍摸了摸鼻樑,隨口便問:「那唯一一個敢於以個人力量與天界對抗的人是誰?」

    虎牙仰頭把剩餘的汽水都倒進喉嚨,然後說:「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我想你們的神話故事應該有提及……」

    納蘭龍心中突然一動,打斷虎牙說到一半的話,轉頭望著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是下午了,他們怎麼來了?」

    虎牙還未會意,客廳已響起一陣門鈴聲。

    「主人的感覺越來越靈敏了。」

    納蘭龍微微一笑:「他們不過是普通人,這種程度的氣息對你來說根本沒有感應的必要。」

    虎牙聳了聳肩頭,把空罐子拋進回收箱:「若非處於緊張時刻,原也無需太過敏感。我們在虛無天界不會時刻感應四周的氣息。」

    一直待在客廳的拉比打開了大門,易哲、軒轅轟、秦崎和陳愷怡魚貫走了進來。

    納蘭龍有好幾天沒見眾人,不禁問:「你們怎麼無端上來?」

    跟拉比和虎牙打了招呼,陳愷怡轉頭問納蘭龍道:「龍,我們約好要到墓園去,你也來嗎?」

    納蘭龍內心一陣悸動,眼廉垂了下來:「去幹甚麼?」

    「不知不覺已經是三月了。」陳愷怡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悠然道:「每一年的今天,我們也會與梅玲慶祝生日。」

    納蘭龍一拍額角,搖頭說:「一段時間沒有上學,我連日子都忘記了,今天是星期……」

    秦崎說:「星期六,剛好我們不用上課。」

    軒轅轟微笑道:「你有多少事情要幹,怎會在意這種小事。如果沒空的話,我們自己去可以了。」

    納蘭龍連忙搖手說道:「不!我也去吧!反正留在家中也是閒著!」

    虎牙笑道:「龍魔被小雪拉著去了超級市場,沒能管著主人呢!趁現在出去走走,讓心情放輕鬆點也好。」

    這幾天納蘭龍刻意避開朋友們,原因只有一個──怕星宿神將出現時會連累大家。但是梅玲死後,納蘭龍竟一次也沒有到過墓園,今天適逢是她的冥壽,難得大家如此有心,若再拒絕實在說不過去。

    即使不在乎別人怎麼看,納蘭龍也想去拜祭梅玲,而他為了這件事,內心交煎了好一段時間了。

    「那位龍魔先生會跟著小雪姊姊到超級市場?」陳愷怡的說話使納蘭龍醒悟過來,聽她說道:「小雪姊姊是如何辦到的?」

    虎牙和拉比相視大笑,拉比說道:「小雪認為跟虎牙逛超級市場是一件苦事,因為他買了汽水後就嚷著要走……還是凱先知先覺,看見小雪想要外出,立即便飛走了,結果龍魔擺脫不了她的糾纏,只好乖乖就範。」

    虎牙仍是忍不住笑:「我們也是第一次看見龍魔的窘相……只有小雪才能夠讓他無法應付。」

    陳愷怡雙手放到胸前,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龍魔先生出奇地是個溫柔的男人呢。」

    「你們『白龍四斗眾』如何自吹自擂,有誰奈何得了小雪?」納蘭龍拍了虎牙的後腦一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小雪才是最強的。至於你……待會我告訴龍魔你在背後笑他,看他怎麼整治你。」

    陳愷怡瞪大雙眼:「龍魔先生會對虎牙怎樣?」

    「誰知道?」虎牙哭喪著臉道:「就是要我加強修練,又或者說甚麼喝太多汽水於道行無益,已經害得我慘了!」

    陳愷怡吐了吐舌頭,轉身拉著納蘭龍便走,不再理會虎牙。

    太陽已向西傾斜。

    座落灣岸區對面的青衣島中央的墓園裡面,大樹下,山丘旁,豎立了許多墓碑。四周雖然種滿了花草,但是今年春天來得遲,至今仍未見花開,就連那些大樹的禿枝上也不過剛剛長出葉芽。

    五人走在一條小徑上,兩旁儘是還沒長出草頭的黃泥土。大大小小的墓碑半新不舊,最老的看來也不過十多二十年。不知道是巧合還有特意,這墓園有個特色,在這裡安息的大多是英年早逝的年青人,其中包括了梅玲。

    還有邢慧芝。

    自從邢慧芝的喪禮後,納蘭龍沒有再來過這裡。回想當日梅玲下葬的日子,納蘭龍卻被孫老頭邀去「千年居」跟孔雀見面。接下來與不死修羅決戰,之後一直在舒樺家中養傷,復原後眾人的心思全放到返回天界一事上面。當發覺此事觸礁,東方七宿又出現在眾人眼前。

    當然,納蘭龍要抽時間的話,無論如何也能前來一趟,要不就讓小雪用瞬間移動進行運送,方便快捷。

    納蘭龍在猶疑,同時也在逃避。至於逃避甚麼,因為他在逃避,所以自己也說不上。也許是逃避面對梅玲,也許是逃避記起邢慧芝,但即使不來墓園,這兩人的樣子仍然時常浮現眼前,哪怕是夜闌人靜的時候,還是熙來攘往的繁華街道。

    這兩人是納蘭龍害死的。雖然說,邢慧芝死在舒樺刀下,炸死梅玲的炸藥也是舒樺安裝,由不死修羅控制舒樺的身體引爆。但如果追究起因,納蘭龍自己是責無旁貸。

    錯誤的時間裡在錯誤的地點出現,幾乎是所有誤會的成因,若不是天意弄人,便是人為的錯配。納蘭龍偏生不是一個願意向命運屈服的人,也不願意把責任推卸到命運上面,儘管宇宙的意志是那麼的明顯,納蘭龍仍想去承擔責任。

    梅玲和邢慧芝的死,對納蘭龍來說實在太沉重了。

    「你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呢!」

    說話的是陳愷怡,納蘭龍搔了搔鼻端,答道:「邢慧芝的葬禮就在另一邊舉行,當日我曾經來過附近。」

    「啊啊!我和那位學妹並不熟悉,」陳愷怡聳肩道:「梅玲的喪禮你卻缺席了。」

    納蘭龍感到一絲抱歉,向著墓碑深深的低下頭去。

    秦崎把一束鮮花交給陳愷怡,陳愷怡走到納蘭龍身邊,彎腰放下鮮花:「我只擔心你是否還耿耿於懷?」

    此刻面對著梅玲的墓碑,納蘭龍終於說出了他一直想站在這裡說的話:「梅玲是不死修羅殺死的,但想深一層,我和阿舒才是真正的兇手。」

    易哲和軒轅轟對望一眼,似乎大家都心中有數。陳愷怡搖頭說:「梅玲是阿舒捉住,炸藥也是阿舒埋下,與你沒有關係。」

    「如果這樣開脫自己,阿舒何嘗想要傷害你們?」納蘭龍苦笑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兩人之間的恩怨,又怎會連累到大家?」

    「但是阿舒被人控制了,你們不是這麼說?」

    納蘭龍「嘿」的一聲笑道:「怎可以如此容易就把我的罪業推得一乾二淨,由不死修羅承擔?」

    「龍,梅玲的死已成事實,而且也過去了兩個月……」易哲想要安慰納蘭龍,卻發覺他這個高材生也無能為力:「呃,雖然兩個月不足夠撫平傷口,但我們要面向未來,開展新生活……」

    納蘭龍還沒說話,站在最後的秦崎已忍不住說道:「你的安慰有沒有再老土一點?」

    易哲打了一個哈哈,軒轅轟說:「龍,你根本沒時間悲傷,更沒時間回想前事。我們都知道這個星期你為甚麼一直躲在家裡。愷怡跟我們說過,又有敵人出現了。即使那個阿修羅被你們打倒,和平根本沒有降臨,對不?」

    納蘭龍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這班傢伙之間幾乎是沒有秘密的。自然,納蘭龍並沒有要求陳愷怡隱瞞甚麼,因為對於他來說,沒必要欺騙好朋友;若然不是好朋友,陳愷怡也不會隨便說出去。

    「嗯。不過你們不用怕,這次的敵人雖然不比不死修羅容易對付,但卻不像不死修羅一般要毀滅這個世界……他們只想對付我而矣。」

    秦崎重重哼了一聲:「我們哪有害怕?就算知道是妖魔鬼怪,就算比妖獸更難應付,我們也不會因此而與你劃清界線,你實在太見外了。」

    「龍的心意我們都明白,也知道幫不了你,但你的事我們仍想知道。」易哲用手臂勾住納蘭龍的頸項,說:「即使梅玲在世,一定也是這份心意。」

    再次提到梅玲,納蘭龍的心又是一陣絞痛。

    「梅玲的死來得太突然,我一直不知道怎樣去面對。傷心是極傷心的,但回想起來,我連一滴淚也沒有時間流下。」納蘭龍蹲了下來,伸手拔掉石碑下面的枯草:「我甚至連她的墓碑也沒有看過……你們知道嗎?當時龍魔和虎牙只顧著不死修羅,其實我又和他們有甚麼分別?」

    那天為了與孔雀見面,納蘭龍放棄了送梅玲最後一程,至今想起仍是一件憾事。

    「梅玲的死對你來說不是最震撼。」軒轅轟嗯了一聲,道:「因為除了梅玲之外,你還以為自己殺死了阿舒。你與阿舒的交情甚至比梅玲更好,又是親自出手將他打倒,那種感覺一定極不好受。」

    納蘭龍是舒樺的唯一朋友,反過來納蘭龍不似舒樺,性格使他贏得許多人的感情。這並不代表兩人的關係不對等,因為同時間擁有多於一個朋友,不等於感情的付出會被瓜分。

    「我的確以為阿舒真的死了……不死修羅沒有騙我,連他也誤以為真……或許這是事實,如果阿舒本身並非轉生修羅轉世,他的靈魂便會在我的『最大風雪』之中消亡。」

    舒樺是轉生修羅一事,在其修羅魂甦醒前沒任何人知道,即使不死修羅進入舒樺體內有數月時間,與舒樺的靈魂共存的同時,也沒有察覺出在舒樺的人類靈魂表象底下,其實沉睡了修羅魂。

    在那段時間,不死修羅和轉生修羅的修羅魂並非全無接觸,相反多次產生共鳴。因此不死修羅罕有地頻頻作夢,其實那夢境是兩個阿修羅的共同經歷。

    不死修羅哪會想到,宇宙的意志為他們安排的命運會是如此弄人?

    摩天大廈之戰當日,納蘭龍的最大風雪重創了舒樺身體,同時間讓一心求死的舒樺靈魂得到解脫。有人說生命力的強弱很大程度看一個人的求生意志,也就是靈魂的決心,舒樺打從開始便想借納蘭龍之手替邢慧芝報仇,其靈魂輕易被納蘭龍的神技摧毀,總算求仁得仁。

    少了舒樺靈魂的阻礙,不死修羅終於接管了他的身軀。對於暫時借用的軀殼,不死修羅沒理會其損害程度,勉強用來向納蘭龍展開攻擊。如今回想,那日納蘭龍之所以能夠打敗完全佔據舒樺身體的不死修羅,主要是因為那副身軀早已經破壞不堪。

    納蘭龍與舒樺之間的恩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納蘭龍本來就是感性多情,與舒樺的優柔寡斷沒有衝突,可惜牽涉到邢慧芝身上,舒樺便失去了理智。他不念往日情義,把納蘭蘭、陳愷怡、初戀等人一股腦兒擒住,而且威脅傷害她們,逼納蘭龍與之一戰。納蘭龍曾經想要犧牲自己,希望救回納蘭蘭她們的同時也能將舒樺從仇恨裡解放出來。原來舒樺另有打算,終於成功挑起了納蘭龍的憤怒──舒樺十分瞭解這個唯一摯友,深明只要對納蘭蘭構成傷害的可能性,已足以讓做哥哥的發狂。

    結果如舒樺所料,納蘭龍使出全力將他擊倒。

    接下來摩天大樓被夷為平地,納蘭龍以為四女全部罹難,那種暴怒可謂無以復加。

    當佔據舒樺身體的不死修羅受到最強神技──白龍猛吹雪中的攻擊,然後消失在風雪之中,納蘭龍才終於冷靜下來,同時間感到極度迷茫。

    對納蘭龍而言,看著活生生的舒樺站在眼前,即使知道那是由不死修羅的修羅魂所操控,仍然難以接受他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亦間接使得納蘭龍親手殺死舒樺的罪惡感沒有爆發出來。

    直至到陝西地洞之內,不死修羅的修羅魂回到真身,舒樺的軀殼有如皮囊般倒在腳邊,納蘭龍才意識到,舒樺果然早已死去,而且永遠不會跟自己說話。然而,納蘭龍卻沒有時間自責,因為絕對最強的不死修羅已經甦醒,並且聲言要毀滅世界。

    然後,舒樺再一次站到大家面前,宣稱自己的真正身份其實是另一個阿修羅,又協助他們消滅了不死修羅……那是後話。

    「你相信,現在的阿舒就是我們一直認識的阿舒嗎?」軒轅轟突然問道。舒樺的事他們數人知之甚詳,只有陳愷怡一頭霧水,她本人也不求甚解。

    「他已經向我們解釋過了,至少我聽得明白。」納蘭龍吸了一口氣,徐徐說道:「你可以說他們是一個人──沒有其他人控制他的思想,因為他根本就是一個阿修羅;也可以說他們是兩個人──畢竟我們以前認識的只是個普通人,如今卻換了阿修羅這種魔神。」

    「或許這樣說,」秦崎忽然想到另一種比喻:「先前的阿舒一直失憶,如今記起了以前的事……甚麼轉生修羅,可以當作是前世的記憶,怎能說他不是我們認識的舒樺?」

    納蘭龍呆了一呆,沒想到平日粗枝大葉的秦崎,能夠想出這種比喻。如此說法雖然簡單,但這件事情本身其實就不複雜,的確如秦崎所言,舒樺不過是回復了前生的記憶。最重要的是他依然保持著這十八年來的經歷和感情,所以才會在最後關頭出手阻止不死修羅毀滅世界。

    但納蘭龍還不敢太過肯定。

    陳愷怡想了一想,問:「如果阿舒真的跟以前一樣,為甚麼在打倒不死修羅之後,不與你們一起回來?」

    「或許正因為沒有改變,所以阿舒才不能夠立即回家。」易哲的思緒何時何地也是如此清晰:「阿舒依然承認自己是人類;依然記著和我們一起的日子;依然深愛著邢慧芝;也就依然放不低與龍的芥蒂。」

    「就算阿舒是阿修羅,」納蘭龍拍著梅玲的墓碑,點頭說道:「我們的關係不會因此而改變……我們還是好朋友,只是需要花功夫去解決我倆之間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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