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匡回想其之前種種,默然撫掌歎道:“師兄,你這般處心積慮的算計,更是不辭幸苦踏遍中原、西域、南疆,連海外都有你的身影,難道只是為了尋找出五個資質佳的弟子,承你大法,來算計師弟麼?師兄既然技高一籌,師弟也是無話可說,只是這玄冥訣乃是我等師門神訣,師弟我最後關頭窺見天道,雖知功虧一簣,卻仍心有不干,還請師兄不吝賜教,解去師弟我心中之惑.”
百損道人悠然笑道:“師弟,為兄算計並不是你,而是為兄自己,你是自己跳進來罷了。”他說著傲然環視高台下數千江湖人士,由一個風仙道骨的不堪老道忽然變成一個霸氣凜然的霸主,仿若在巡視著自己的天下般,哼道:“當年你我雖然同出一門,卻各有機緣,後來你遇到忽必烈,幫他成就了一番霸業,同時也成就了自己的強大勢力。為兄我卻志不在此,只管風塵天下、游戲人間。後來你名聲鵲起,江湖中傳言皆是你的名頭,我開始的時候尚不在意,後來聽的多了便自煩惱,有一日我忽然突發奇想:你薛匡成就了一個蒙古帝國,我便毀去一個蒙古帝國,且看是誰的手段高強。”
眾人聽到這裡皆是一愣,不想他師兄弟二人同出一門,如今勢成水火,竟是因為心中之忌,難怪乎百損道人之前說人皆有欲望,他的欲望便是凌然於薛匡之。
薛匡搖頭道:“師兄,你若是說為了半部玄冥訣,師弟卻還相信,若是為了這麼一個理由,卻看輕薛匡了。”他來回渡著步子,最後停到百損道人身前數尺之地,悠然道:“當年我出了師門,自覺神功有成,正好飲馬江湖,卻不想遇忽必烈大軍南侵,眼中所見皆是千鈞之勢,所到之處勢不可擋,遠非一己武學可以抵擋。我便沉思道:‘我這便幸苦習武,也不過十步殺一人,哪裡及得千軍萬馬?而人力有盡時,那時便是身死之時。’我苦思良久,仍就一無所獲,竟漸漸生出頹廢之心。”
“於是你便想到了下半部的玄冥訣。”百損道人淡然道:“忽必烈雖然是個蓋世的英雄,但那只是在戰場。放眼到江湖中,一二絕頂高手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你正好彌補了他這點缺憾,同時也好成就了你自己的打算。”
薛匡點頭道:“不錯,我苦思之後,只覺武林中的普通武學實在乏味,難成大氣,便想到完整的玄冥訣,聽說可以勘破大道,真正買入武道之境,最終晉升天道之境,雖然那只是師門的傳說,至於我來說,卻不啻於烈日下的甘泉,寒冬中的溫泉。我知道師兄你承受下半部玄冥訣,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輕易交出來,我便設想攜天下之勢奪取師兄的玄冥訣。於是我前去見忽必烈,出手使了幾個把戲,便將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封為國師。”
百損道人搖頭道:“不錯,當年師父就曾言你智多善變,識世事之變化,能承我師門之衣缽。現在看來,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你。”
薛匡苦笑道:“可是師兄還是技高一籌,一早便看破了我的用心,幾次三番也沒有獲得玄冥訣,更沒有想到你竟然可以參透最終大法,將神功分注入五名少年體內,借他們之鼎養成。師弟本以為已經識破了你的計謀,卻不想你還是在沈七身做了手腳。”
百損道人呵呵走到沈七跟前,笑道:“小娃娃,當年老道看到你的時候,心中豁然開朗,一法開、萬法開,竟讓我想到一個絕妙的計策。你是老道的福緣,今日之事完了,老道必不會虧待於你。”
薛匡沉聲道:“師兄,玄冥訣若能合成一體,會是什麼樣子?難道師兄你就不想知道麼?”
百損道人漠然看著薛匡,搖頭道:“當年師門傳下玄冥訣,便曾言此訣只可用來修身,不可強行逆勢,否則便是大禍臨頭,蓋因此訣悟之極矣。”說罷他雙手負後,傲然道:“我參悟玄冥訣這些年,總算是想通了這其中的幾個道理,為何師門一直將玄冥訣分傳二人,從未有一人修煉全部的神訣?皆因這一個‘極’字,無論人修煉如何了得,畢竟仍是血肉之軀,也難承受兩極極端的真氣變化,神訣尚未修成,只怕已經反遭焚燒、冰凍兩重天而死。”
薛匡偉岸的身軀一晃,一把抓住百損道人的肩頭,沉聲道:“難道你已經參透這其中的道理?”
百損道人呵呵笑道:“我若是真能參透這其中的道理,又豈會跟你算計來算計去?”他輕輕以證,反手指向沈七,悠然道:“不過希望便在這裡,我被你關起來的二十年中,不斷給人植種‘丹鼎’,終於給我悟出一種折中之法:我將自己體內極端的真氣傳入他的體內,那是我修煉體內最精純的真氣,雖然淳厚卻不霸道,故能在他人體內存下,並能隨著他的修煉而不斷壯大,到了一定火候之時,我分而取之,便能避去兩種極端真氣在體內的相互沖撞,從而陰陽相生相存,使體內真氣環成一太極,生生不息、綿綿不絕,此乃道之極矣!”
薛匡修煉玄冥訣半步,乃是極為陰寒的真氣,若非他體質異於常人,也不能將玄冥訣修煉至極高之境。百損道人承受的乃是下半部,卻是剛猛異常的霸道剛陽之氣,兩者真氣卻是寒熱不能共存,根本不可能同時修煉。
外人多道薛匡用人種丹,為的是提高真氣修為,卻不知道以薛匡只能也難以克制住玄冥訣的陰寒之氣,只有不斷補充至陽之氣,方能陰陽調和,不至被冰凍而死。而玄冥二老身為百損道人的弟子,修煉的只有一門玄冥神掌,和玄冥訣根本就是兩回事,功力雖強,境界卻是一般。倒是蕭銘烈親傳至薛匡處,玄冥訣已有不凡的造詣,堪堪當世第一流的高手。
張正常和陽頂天都是調和陰陽的高手,兩人一為道家天師道傳人,道家講究陰陽大道,無論是修煉外丹還是內丹,若能結成體內陰陽太極,卻謂之金丹大道,可窺見武學之終極。張正常修煉了六十幾年,體內只能陰生陽退、陰陽互變,卻尚未達到陰陽共濟的境界。至於陽頂天修煉的‘乾坤大挪移’更是改變陰陽的高深奧訣,無奈此法訣一味強求改變兩種力道之變化,對於調和共存進至極致卻為提及,因為陽頂天的遭遇固然難得,也仍未突破武學的最後一層障礙。
兩人聽到百損道人娓娓道來,心中泛起明悟的感覺,卻聽百損道人繼續說道:“薛匡,我的法子雖然有用,這中間卻又一個難處:這幾人雖然可以磨滅我體內真氣的極端,卻能生出另一股真氣來,如若是這樣,我一生心血,仍舊是鏡花水月,到頭來一場空歡喜。”
薛匡看著他師兄,忽然哈哈笑道:“原來是這樣,我將心思算到你頭,你卻反過來又算到我頭來。師兄,咱們師門神功人神莫測,卻難顯名於世,到了你我這一輩,竟只剩下我們兩人,師弟我今天終於明白這是為何。”
百損道人長眉微微一動,問道:“那是為何?”
“問題便是出在這法訣,若是門中有誰想修煉大成,必然要彼此算計,盜取對方的真氣來成就自己。你說同門師兄弟這般算來算去,還能光大本門麼?”薛匡狀若瘋狂的哈哈大笑,道:“百損啊百損,任你計謀通天,卻也被師門算計了,正是成也此訣,敗也此訣!”
百損道人渾身氣勢一轉,竟然硬生生的將眾人退出數尺之外,冷然道:“薛匡,你錯了,你的出現正是成就於我,否則便是同歸之境。”言罷雙手輕輕擺動,如懷抱天地,一層肉眼可見的明漪在他懷抱中輕微的顫動,每顫動一次,便引得場一陣陣的熾熱,到了後來,連陽頂天的額都生出汗水來。
張正常駭然道:“陽兄,薛匡證道之時也曾陰陽轉變至極致,莫非這百損道人也要如此?”
陽頂天亦是驚訝於百損道人的氣勢,古怪的是卻感受不到他身又半點真氣流動的跡象,微一沉吟道:“這兩人身都透著古怪,咱們且瞧瞧再說。”和張正常退到台的一邊出。
薛匡哈哈冷然笑道:“你們兩人枉稱宗師之名,難道看不出他是要那你們成就他自己麼?薛匡身死之時,便是你們兩人身殞之極。”
陽頂天冷笑道:“薛兄,這可是你們師門內的事情,我們兩個還是不便插手的好,再說我們正要好好見識百損道兄的大道呢。”
薛匡情知今日之事難以善終,不是自己身死便是百損道人滅亡,此乃師門數百年來的冤孽,當初他們兩個拜師學藝的時候,便已經知道。本來他以為自己可以避開這個怪圈,沒想到還是沒有逃脫。悶然一聲冷哼,激起全身的真力迎向百損道人的‘玄黃天地’,卻是從和戚戰一戰領悟來的‘妙法百像’。
兩人勁力尚未相觸,台無風自起的寒熱之氣已經激蕩狂飆,撲臉而來,以陽頂天和張正常之能也只得後退,落到台的邊緣,至於沈七等人更是被吹得七零八落,幾乎抱成一團,才沒有掉下台去。
在兩股激蕩不休的真氣中,薛匡感到百損道人的氣場停滯了—瞬,似乎未能發揮全力。不由欣喜熱狂:看來師兄他說的好聽,玄冥訣也未能晉至大成,否則剛才那一擊便有十足的把握破了自己的心境,後面的戰斗就不用比了。
就在兩人勁力沖撞在一起的一刻,薛匡—直在他靈覺的嚴密監視百損道人,即使百損道人將全身的精氣神侵浸在無邊的心境之中,他仍能一絲不誤地掌握著百損道人的精神狀態,只要百損道人忽敢於出手,他有十足把握可以作出及時的反擊,不會讓百損道人搶得尢手,占奪關系生死成敗的先機。
可是在火球落下的一刻,百損道人似像倏地消失了,他再感應不到百損道人,要命的是百損道人的靈覺卻完全緊攫著他。
他既不知該何時出手,更知曉得百損道人會用何手段。
正因為兩人同出一門,更加清楚彼此之間的手段,那將士真正的萬劫不復。
剎那間整個局勢完全改變過來,他已陷於絕對的被動,先機盡失敗。
就在敗局將成的關鍵時刻,薛匡心境之中的被陽頂天創下的破綻越來越大,幾乎可以感受到百損道人水銀瀉地般的真氣將自己一點點纏繞起來,忽然靈覺天機失而復得,冷哼一聲,十層玄冥訣洶湧出來,順著感覺的方向,在半空形成曼妙的軌跡,彭的一聲正好打中在百損道人的胸口前。
這一下變故讓所有人都不跌眼鏡,且不說百損道人的出現讓所有人都覺得玄之又玄,功力之強更是讓人側目,不想還是被薛匡一擊而中。
盤坐在台的渡字輩三僧一聲佛號,幾乎在同一時間三條張牙舞爪的墨龍從三人懷中彈出,織成一道水火侵進不得的鞭網,鋪天蓋地的由而下擊向百損道人。帶來的破空之聲急歷不竭盈耳,震得眾人耳鼓隱隱生痛。
玄冥二老神色一邊,駭然道:“老禿驢好深厚的內力!”
眾人卻是面面相覷:百損道人已然被薛匡一掌擊中,為何三僧還要落井下石,難道是怕百損道人死的不夠快麼?
就在眾人思緒未了之時,陽頂天和張正常聯袂而至,一使大九天式、一使九天引雷心法。宗師出手,如兩道劃破天際的流星,電光火石之間已然從三僧的鞭網中穿過,一左一右,招式全都落到百損道人的身前數尺之處。
百損道人受到三方絕頂高手的同時攻擊,非但沒有慌亂,反而微微一笑,喝道:“師弟,為兄今天邊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體法大道!”來自體內修煉幾十年的灼熱真氣透掌擊出,直沖撲面而來的薛匡陰寒狂勁最強大的核心處刺去,命中薛匡的勁氣鋒尖處。而在他的周身處卻升起一道柔和之極、卻又剛猛之極的氣場,將兩大宗師、三大高僧的聯手一擊全都擋在外面,跟著反手一招,一股無形的真力將沈七拉扯到他左手,呵呵笑道:“小子,老道說要送你一份大禮,就看你能不能承受了!”言罷反手印在沈七身後的‘大椎穴’,冷笑不止。
最奇妙的事發生了。
薛匡凌厲的陰寒之氣如於烈焰添最助燃的火油般,毫不費力地穿透百損道人營造出藏於胸前的‘玄黃天地’,化為一柱藍晶晶的驚人光焰,立即令兩人周遭的真氣世界像星辰比之皓月般的黯然火色,照進所有的心境之中,神奇的可以看到他兩人體內隱隱流動的真氣。
同樣來自玄冥訣的真勁陰陽之氣頓然威力倍增,不但徹底阻住眾人的聯手一擊,更讓眾人駭然的是薛匡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敗下去,本來偉岸之極的身形在剎那間竟似小了數分。
沈七被夾在兩人眾人,承受住不斷侵入的陰寒、熾熱之氣,便是他體內的陰陽太極生生不息,也難化解如此龐大的真氣。偏偏神智仍極為清醒,感受到兩股不同的真氣拿自己的身體做戰場,攻擊在每一寸經脈、每一處氣海,到了後來充斥的真氣便似要從全身每一寸皮膚下沖將出來一般。漸漸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艱難,只能呵呵的喘著氣,神情極為恐怖。
薛匡嘴角迸出絲絲鮮血,啞聲道:“原來是這樣子,師兄,薛匡沒輸在修為,沒輸在計謀,反而輸在一顆棋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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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手花了很大的篇幅描述下元日的宗師證道,最後卻落到百損道人手中,就看他和張老道的道法對決了。
沈七恢復……發威……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