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趙皇宮御書房。
「徐總管,你先看看這個!」李元霸將書案上的三本奏折重在一起遞與徐世勣。
徐世勣躬身雙手接過,仔細閱讀。李元霸則趁隙提筆批閱其它奏折。
大半個時辰之後,徐世勣輕輕合上最後一本奏折,眉頭緊鎖。
「啟奏陛下……」徐世勣呈上三本奏折,李元霸停止了批閱,抬起頭來。徐世勣道:「陛下,臣已閱過。」
李元霸將奏折放於書案之上,道:「徐總管怎樣看南詔之事?」
徐世勣答道:「回稟陛下,臣以為南詔之事暫不宜追究!」
「為何?」李元霸問道。
「陛下,朝廷若在此時追究皮邏閣欺君作亂之事,只怕會逼得那南詔王叛亂,而薛太師與鍾氏一族尚在南詔境內,恐被禍及!」
「朕也是如此認為……南詔東、南有我大趙劍南、黔中、嶺南三道,西有我大趙海外屬地,而且其眾多大臣、貴族已被我大趙收買,南詔國實已在我大趙掌控之中,兵不刃血取了它只是早晚之事!因此,那皮邏閣雖然欺君作亂,但朕覺得大可裝個糊塗,任他去與那刀相國內鬥,也好加快南詔亡國的步伐……」隨開柴紹關於室韋事務的那本奏折,李元霸話題轉向洪修平一事:「徐總管,洪修平之事朕已經交待於屈總管,著他監察部清查,你覺得如何?」
徐世勣沉吟一下,道:「陛下,若柴撫軍所奏屬實,洪修平之事已不容輕視!他能欺瞞朝廷與凌總管好幾年,想來其羽翼已豐,陛下處置此事當慎之又慎!」
李元霸點頭,道:「朕囑咐屈總管著心腹之人先從軍隊密查,定要將其在軍中的羽翼、同謀一舉翦除……只要沒有了軍隊的,那洪修平與其一干黨羽不過就是一幫無聊的政客而已,成不了禍患!」
徐世勣點頭稱是。
李元霸又道:「雖然那洪修平一干人成不了大氣候,但是,若罪證查實,免不了有許多官員會被牽連,朕恐到時候凌總管亦會因此受到影響!……」李元霸長歎一聲,「徐總管,你心目中可有合適的人選以接替凌總管?」
凌敬雖然只是被洪修平欺瞞利用,但其下屬作亂,他亦難逃其咎!
徐世勣與凌敬共事近二十年,相交頗深,此時意識到老友會因下屬作亂而丟官、甚至喪命,徐世勣不由得心神一震!
只聽徐世勣道:「陛下,新加坡總管魏征當是最佳人選!」
李元霸搖搖頭,道:「朕需要他鞏固馬來基業,扼守海路咽喉,不能輕易將其調離!」
徐世勣微蹙眉頭,思索一下,道:「陛下,今吏務司都督周渭源雷厲風行、見識過人,可以一用。只是……其人從未掌管過全面的政務,若在平時尚可以試用,但在動亂之中,或是動亂之後以他替代凌總管,恐怕會出紕漏。」
李元霸微一思索,道:「無妨!周渭源為人果毅,正是收拾殘局的好人選……就暫定他吧!」復又拿起書案上河南道千里加急送來的奏折,李元霸面帶憂色,歎道:「只可惜李將軍不在朝中,不然由他去室韋主持事務當是最好!」
徐世勣也是滿面憂色,道:「陛下,李將軍之行可順利?」
「難啊!此番乃百年不遇的大水……」李元霸長聲歎氣,道:「徐總管,你可知道,通濟渠決堤此事在朕心中,可比南詔與室韋重要多了!」
徐世勣何嘗不知?十天前,黃河水漲,倒灌洪澤湖,堤防難以抵擋,一下子就決了好幾十個口子,也使得通濟渠大堤崩潰,大水淹了河南道的宋州、揚州等八個州縣!不但無數民眾受災,就是其水運也遭到嚴重破壞。這些天來,武帝李元霸因此已是愁得食無味、夜不寐。
徐世勣也隨著歎息,道:「陛下,此乃天災,非人力可免!陛下還請自重身體,勿要憂勞過度,以致誤了政事!」
此語言重,已是勸諫,李元霸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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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州郊外,成群結隊的災民在官道上緩慢向前行走著,李靖與親衛張寬與災民逆向而行。他奉旨前去遭受水害的地區巡察災情,並兼帶著監察各地的賑災糧、款發放。
隨著沿路相遇的災民增多,此時馬兒已不能快走,李靖二人乾脆下馬逆著人流緩緩前行。
見得逃難的災民眾多,李靖面色嚴肅,疑雲遍佈心頭:朝廷的賑災糧已經在自己出發之前發送,怎的這些災民還在外逃?
突然,前方不遠處一個男子倒了下去,他的老婆驚惶失措地跪倒在他身旁,推攘著他大聲哭喊著,旁邊,一個幾歲大的小女孩也頓時放聲大哭。周圍的災民們看到這情形,不由聯想到自己的前路,人群中哭、罵聲頓起,好一陣騷亂。
李靖與張寬聽得前方哭聲淒慘,連忙從圍攏的人群中擠了過去。只見那倒在地上的男子費力的睜開眼睛,口中斷斷續續地說道:「玉兒,我……我怕是不行了,你,你帶著孩子走吧!」
那叫做玉兒的女子放聲大哭,一把拉過旁邊的小女孩,淒聲道:「祥清,我與雲兒都不會走,要死,咱們一家人就死在一起!」
李靖看得心酸,連忙上前一步,道:「這位兄弟如此虛弱,可是飢餓所致?」
那玉兒哭泣著點點頭,旁邊亦有災民接口道:「不是餓的還會是什麼?***!一場大水什麼都沒有了,沿途到這裡,老子不知見了多少餓死之人了!」
李靖頗為吃驚,他一邊命張寬取出一些乾糧交予玉兒,一邊問道:「朝廷的賑災糧不是已經發到了嗎?怎麼大夥兒還要離家?」
災民們聽罷紛紛嚷嚷道:「賑災糧?呸!賑個屁的災!一天發放的糧米還不夠一個小孩吃的!」
李靖大驚!他心中暗道:「此番賑災的糧食、錢款均自江南東道出,難道那邊出了狀況,以致糧食還沒有發送到?……唉!這可得餓死多少人啊!」
李靖又命張寬取出一些乾糧塞到那叫小雲的小女孩手中,隨即對那夫婦二人道:「你們是哪裡人啊?」
那玉兒答道:「恩公,我夫婦是宋州人。」
李靖看了看周圍的災民,道:「他們都是宋州人嗎?」
那玉兒遲疑一下,道:「應該都是吧。」
李靖轉過身子,面向周圍災民,道:「大夥兒還是返回宋州去吧!朝廷的賑災糧不日就要運到了!」
雖然李靖拿不準糧、款出了什麼狀況,但是他認為此時災民返還居所當有利於局勢的穩定。而且,即便江南東道的糧、款一時調不來,還可以急令江南西道調集,雖然可能會耽擱幾天,但總比讓災民們流落在外好。
周圍的災民們將信將疑,他們紛紛問道:「這位兄台,你說的是真的嗎?」……「這位先生,你是朝廷派來賑災的官員吧?」……
李靖向張寬點頭示意,張寬立即面向眾人,大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我家先生正是朝廷官員,此番就為賑災而來……大家還是聽先生的話,先回去吧!」
這個消息頓時讓許多人的精神為之一振,但也有人表示懷疑。不過,此時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災民們都樂於相信……畢竟,此次水勢空前,河南道被淹了十之八九,前方城鎮也不見得就有好日子過,還是歸去吧!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少災民開始走回頭路。張寬在李靖的授意下將那倒下的男子扶到馬背上,與災民們一道返還宋州。
途中,李靖命張寬牽著馬兒,幫那玉兒照拂祥清與小雲,而他自己則去到災民中間詢問災情與官府賑災的情況。
李靖可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問卻問出了大問題!……許多災民言稱曾見到好幾批人馬押送糧食來到宋州,而其間災民們雖然沒有領到足夠的糧食,但他們也只認為這些糧食不是賑放宋州的,因此也並沒有寄希望於那些糧食上,而是選擇了逃往可能領到賑災糧的地區。
用災民們的話說:「朝廷暫時不給宋州賑災糧,定是有些地方的災情更厲害,更需要糧食,咱們還是先自己想法吧!」……如此通情達理很是難得,但聽到這些話的李靖想到的卻不是災民深明大義,他聽在耳中可是驚雷一聲:朝廷為了盡快將賑災糧派放各地,俱是直接將錢、糧分發各地,不可能再有中轉之地。既然糧已經到了,怎會這些災民領取的糧食竟然不夠維繫生存?
一路訊問著,一路驚疑著,李靖與張寬隨著災民們來到了宋州。
……
來到宋州城內,李靖毫不耽擱,帶著張寬前往宋州刺史府,會見刺史劉罕松。得到通報,劉罕松恭敬地將李靖迎入府內,並吩咐下人準備酒宴,為李靖接風洗塵。
見得酒宴上的大魚大肉,李靖微微皺了皺眉頭。劉罕松看在眼裡,心中卻是一寒:看來,這位巡察使可是不太喜歡鋪張啊!如此之人也不會太愛財吧?……可得小心了!
有了如此想法,劉罕松處處陪著小心,而李靖卻是不滿災荒年間作為朝廷官員,竟然吃的如此鋪張奢侈,因此一場酒宴幾人吃的無滋無味,早早就結束散場。之後,李靖便道說旅途勞累,拒絕了劉罕松相留,自與張寬前去官署歇息了。
就在李靖與張寬退下後,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劉罕松禁不住眉頭緊鎖。這時候,劉罕松的記室趙通湊上前來,低聲道:「大人,巡察使面色不善,需得小心啊!」
劉罕松點點頭。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在這八月天裡,劉罕松卻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
次日,李靖起了個早,與張寬一起去了城中四處走訪。
幾天走訪民間、核查官府下來,李靖發現,刺史劉罕松報上的賑災糧、款實到宋州府數量大致符合朝廷調撥量,但是宋州府報上的災民戶頭出入太大!……總十九萬戶八十萬口的戶頭,竟造出了總二十七萬戶一百三十萬口的戶頭!
宋州刺史劉罕松竟然浮報饑戶,冒領賑災糧款!
陰雲籠罩在李靖心頭,此時饑民滿城,若公佈劉罕松侵吞賑災糧款之事,只怕會激起民變。若再因此引起其它受災州縣的連鎖反應,其後果……李靖心中一凜,不敢去想像。
……
自從李靖到來之後,這些日子裡,劉罕松的思緒很亂。他從戶籍處官員的口中已經得知,巡察使李靖掌握了宋州百姓的實際戶頭數量,也就是說,他的罪行敗露了!
是夜,劉罕松半坐半躺在臥榻上,想道:「已經好幾天了,那巡察使為何久久不作反應?他是在搜集更多的證據,還是……在等待我的賄賂?」
「來人!快去請趙記室前來!」劉罕松吩咐道。
不一會兒,趙通頭髮蓬亂匆匆趕來,直接就進了劉罕松的臥房。
「不知大人深夜傳召屬下前來有何吩咐?」趙通道。
劉罕松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拍打著臥榻邊沿,道:「趙通,那巡察使已經知道了咱們冒領糧款之事,可他卻久久不作反應,你說是何緣由?」
趙通沉吟一下,道:「大人,巡察使此舉不外乎兩種原因……其一,他在等著咱們的孝敬;其二,他在等著適當的機會作了咱們!」
劉罕松的眼睛一跳,趙通和他想的一模一樣!
趙通道:「若是第一種原因那就好辦了,若是第二種……大人,咱們就死定了!」
劉罕鬆一下子坐起身來,道:「趙通,明日你就去探探巡察使的口氣,若是第一種,咱們就給他送錢去,不管他要多少,送到他滿意為止!若是第二種……」劉罕松咬咬牙關,「若是第二種,哼!狗急了也要跳牆,何況人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