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即位並沒有對民間產生多大影響,但此事對盤踞冀州的趙王李元霸卻是一件天大的事。隨著大哥建成被誅殺,二哥李世民登基稱帝,李元霸明白:二哥下一步要對付的就是自己,從二哥對付大哥的手段來看,自己要生存下去,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反!
貞觀元年九月初一,也就是李世民登基後的第四天,李元霸秘密向冀南和冀北軍區高層將官頒發了全軍備戰令。戰令中明確指出軍區佈防應針對大唐駐軍分佈情況而定,並且要求兩軍區加大對相鄰唐軍的監視和偵察力度。同時,李元霸也向北平軍區和冀東軍區發出命令。其中發向北平軍區的命令是要求羅藝做好戰備,準備配合朝廷大軍征伐東突厥。發向冀東軍區的命令卻是兩份,一份交與朱憲,命朱憲集結軍隊,隨時準備出兵支援北平軍區;另一份命令則被秘密傳到了冀東軍區統領副將軍魏雲光手上,要求魏雲光嚴密監視朱憲動向,並與朱憲做一定程度的接觸,深入瞭解朱憲,以推斷其對冀州起兵抗唐的反應。
遠在長安的李世民時刻留意著冀州的動靜。在李世民的心目中,他從沒有把冀州當成過大唐的一部分,因為他知道四弟李元霸是不會甘心被自己清除的,他當初盤踞冀州的目的就是為了在自己、或是建成登基之後憑借自保,甚至對抗朝廷,因此……冀州遲早要反!
不過,李世民卻也不太擔心。根據與冀州接壤的駐軍傳回的情報,冀州四軍區此時只加強了邊界的防禦,雖然其間有部隊集結的跡象,但是李世民堅信,以李元霸手中不到十萬的精銳,再有收伏的各地夏國殘餘十萬,加在一起也不過二十萬兵馬,這些兵馬守冀州都嫌不夠,更別說進攻了!因此,冀州雖然遲早要反,但是只要李世民不動手逼迫它,它是絕對不會反的,也就是說此時的主動權在李世民手中。
冀州北平軍區羅藝的五萬軍隊,李世民並沒有將其視作李元霸一方……羅藝當初降的是大唐,而且李元霸直到此時也沒能實際控制北平軍區,該處的軍、政權還是牢牢掌握在羅藝手中!李世民有一個計劃,他打算與羅藝接觸,讓羅藝真正歸附大唐,使其成為大唐卡住冀州咽喉的一隻手。只要有這隻手在,冀州就永遠不可能發展壯大,而李世民也就可以將冀州留到最後來對付,繼而從容不迫地解決好當前之急————東突厥。
「讓誰去招納羅藝呢?」此時李世民剛剛登基,手下得力臣子俱都在為穩定局勢忙碌著,在急切之間竟然找不到前往北平的合適人選。煩憂之時,已是中書令的房玄齡前來請示對李建成一黨中幾位大臣的處置方案。就在此時,李世民想到了前往北平的一個人選————原太子洗馬魏征!
李世民對於清除建成一黨之事早有打算。原太子舍人徐師謨、原中書令封德彝及原太子中充王珪等李建成的死黨,應斬草除根,一個都不留下。但朝中一批雖然親近太子,卻對國家一片忠心的臣子,則是李世民設法爭取收服的對象。而在這其中,為人耿直,直言敢諫,素為朝中大臣所信服,隱為其中之首的太子洗馬魏征更是李世民爭取的重中之重。只要李世民能使魏征真心臣服,自然可收得其餘臣子。此時李世民既然想要魏征去出使北平,自然更要收服魏征!
素知魏征不畏權勢、一心為國,李世民與房玄齡一番商議之後,決定以仁義、英明來折服他。
這日朝會,在議了周邊戰事和國內政務之後,李世民叫出了魏征直言相責。
「魏征,當初父皇宣旨廢黜叛逆李建成,轉而立朕為太子的時候,你為何要出言為建成叛行辯護?……難道你認為朕還不如那個整日裡花天酒地的叛逆?難道朕沒有能力治理國家嗎?」李世民喝問道。聽得皇上厲聲責問,殿中一干忠良臣子都替魏征的性命和前途捏了一把汗。而心惡魏征的一些奸佞小人卻是暗自竊喜。魏征卻並不驚慌。他來到大殿中央,從容答道:「回陛下,魏征身為臣子自當為其主盡忠……當日微臣以己之愚見供太上皇參考,正是希望太上皇能夠看得更廣,聽得更多,如此方能定出萬全的政策,這是盡忠的行為!」
「盡忠?!」李世民作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大聲喝道:「大膽魏征!你身為太子洗馬,又出言質疑建成的逆行,你分明為逆黨李建成餘孽……來人!拿下逆賊魏征,扣押候審!」
還沒等侍衛上前,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房玄齡疾步上前奏道:「且慢!陛下,暫且聽得微臣一言!」
李世民怒容不退,說道:「講!」
房玄齡恭敬啟奏道:「陛下,當年管仲在身為齊桓公之兄公子糾的師傅之時,曾經發箭射傷了桓公,但管仲後來卻輔佐齊桓公創立了霸業。齊桓公不計前嫌重用管仲,正因管仲所為是臣子本分,並無過錯.而魏征所為也是他作臣子的本分,委實無罪啊!」
不愧為飽學鴻儒.房玄齡引用管仲相桓公的典故,暗中勸戒李世民應不計前嫌,當即就引得了一干良臣的附和。李世民故意作出無言以對、惱羞成怒的架勢,厲聲喝道:「魏征言助叛逆李建成便是有罪!不用多說了,將魏征押下去,打入死牢!」喝罷,李世民起身拂袖而去。
幾日後,正當魏征在牢中思量怎樣書寫遺書之時,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御駕來到了死牢。
李世民一到牢內,就吩咐獄卒送來鑰匙,他不顧魏征的極力反對,親自彎腰為魏征打開了腳鐐。牽著魏征的手,李世民和魏征相攜步出了死牢。
「魏卿家,委屈你了!這幾日朕每晚都在思量,……愛卿出言中肯,一心為國,盡足了做臣子的本分,實是我大唐國之棟樑。那日是朕之錯,朕錯怪你了!」李世民眼中滿是真誠,緊緊握住了魏征的手,當真是言情並茂。看著李世民黑黑的眼袋(休息不好是肯定的,但卻不一定是為了魏征之事吧?),魏征眼眶蓄淚,感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李世民看看已經初見成效,立即趁熱打鐵:「愛卿,朕準備任你為諫議大夫,專職為朕納言糾錯。你可要時時提醒朕記得百姓和國家,任賢舉良,為我大唐開創不世基業!」
魏征感激涕零,熱淚盈眶。
情不自禁之下,魏征跪倒在地,叩首高呼:「皇上英明!…臣當輔佐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世民連忙上前扶起魏征,臉上露出了笑容。
……
貞觀元年九月十五,諫議大夫魏征奉旨出京巡察大唐各州縣的政務。這次預計將耗時半年的巡察將以北方靈州為第一站,繼而南下經大唐西部的涼州、蘭州,再東行經大唐南部的益州、柳州、泉州,最後再折向北上經揚州進入最後一站————冀州地區。
民以食為天。
若老百姓吃不上飯,那就必然會導致社會動盪。李元霸發現糧價的不正常後,立即就派遣凌敬對糧食市場作了一番調查。之後,李元霸召集幾位心腹臣子進行了緊急會商。
冀州刺史府的書房已經成了李元霸與臣子商議要事的聚集地。此時房內那大大的書案上規矩地放著一頁寫滿蠅頭小楷的毛邊紙,李元霸手指書案對侍立一旁的雄闊海、尉遲恭、蘇定方、徐世勣和凌敬說道:「你們都過來坐下吧!……這是凌先生搜集整理的一些資料,大家一起議議!」幾人依言來到書案前圍坐翻閱。
七月初二,洺州城內僅有的兩家糧行之一,城西申源糧行開始在洺州城外周邊地區,甚至包括邯鄲等地大肆高價收購糧食。由於耕農貪利,在留下必須的口糧後,將多餘糧食盡皆售與糧行。使糧行所購入的糧食為城郊耕農八成儲糧。
申源糧行陸續將所購的糧食囤積在其城西的俞口糧倉。
七月初九,申源糧行停止售出糧食。而城中僅有的兩家糧行中的另一家,城北鴻發糧行開始在城內抬價銷售糧食。及至八月十三,糧價已經從七月的九十文一石漲至五百文一石。
在此之間,有人曾多次看見鴻發糧行的夥計在屬申源糧行所有的俞口糧倉出現。
八月初九,冀南郡轄地邯鄲、信都糧價亦漲到四百八十文一石。
八月十一,冀東郡有糧商欲運糧至邯鄲、信都發售,皆在半途遭遇劫匪,如今已經沒有糧商敢運糧前往。
……
眾人一閱之下不由歎道:「好計劃!」
洺州的百姓多數都屬於自耕農,只有少數城內居住的百姓才是出資購糧。但在申源糧行在洺州甚至周邊地區高價收購糧食後,決大多數的耕農、甚至地主都將手中餘糧賣出,導致了戶無餘糧。待到糧行將糧食囤積之後,城中百姓已經是無可選擇,只得向糧行購買不斷漲價的糧食。在此時代,竟然有人大量收購糧食,並且聯合起來哄抬糧價!對此大感頭疼之餘,李元霸不得不佩服其始作俑者的智慧和魄力。如此跨地區大量收購糧食,並且使用強力截斷糧源,這不但需要周詳的計劃,還要有龐大的資金和人力……究竟是糧商們為利益驅使所為,還是有人針對新政權所為?
徐世勣當先開口:「王爺,從凌先生搜集的資料不難看出,此次哄抬糧價應該是針對洺州而來,而且,是有人針對咱們而來!……所有短糧的地區以洺州為中心四散開,而且如此大手筆不是普通商人能夠做得到的,屬下以為此事很可能與朝廷有牽連!」
凌敬點點頭贊同,道:「徐將軍所言有理!……王爺,今日刺史府接到邯鄲、信都兩地屬官的急報,他們請王爺准開官倉放糧以壓低糧價,不知王爺以為如何?」
正在閉目聆聽各人見解的李元霸聽得「官倉」二字,猛然睜開雙眼,道:「定方,你立即調動近衛軍暗中守護洺州官倉,如有人意圖不軌就給我拿下,記住,要留活口。」轉頭對尉遲恭說道:「尉遲將軍,你速速率領風旅三衛軍接管城防,若有人哄亂,殺無赦!……雄將軍,冀南郡屬你冀南軍區,你速擬急令通報冀南郡下各縣駐軍,命他們派下重兵把守糧倉,若有閃失軍法處置!」三人得令而去。
「凌記室,」瞥瞥書案上的毛邊紙,李元霸對凌敬說道:「還得煩勞你去查一查這兩家糧行的背景和最近與朝廷官員有無接觸。」轉過頭,李元霸對徐世勣說道:「徐將軍,你要督促製造局統領齊善行,讓他將橫刀成批量的製造,盡快送上前線進行實戰檢驗……此中所需財物可不經本王審核直接支取…」頓了頓,李元霸道:「府庫財務的你就要多費心了……」
……
遣走了幾人,李元霸斜躺在大椅上陷入了沉思。
糧食,歷來就是一個國家最根本的東西。在這個勞動工具落後、生產力低下的時代,糧食的重要性顯得更加突出。掌控著糧食就是把握著國家的命脈。自己一直以來都只考慮到軍事方面,完全忽視了經濟和民生。管理一個地區甚至國家可不是兒戲啊!
唉!好煩瑣,好累!……可在命運的驅使下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得繼續走下去。不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存,還為了身邊信任自己、跟隨自己的人。李元霸手按大椅扶手,坐直了身子,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前路遙遙,努力吧!
這日天色漸黑,位於城南的官家糧倉————建南倉也慢慢地被籠罩在了夜色之中。看守糧倉的是駐防冀南軍區的冀州第二混合軍屬下的一個中隊,共有一百五十名官兵。雖然這裡不大可能有戰事,可是官兵們也沒有懈怠,仍然循規蹈矩地進行著例行的防務。
夜色漸濃,糧倉外圍往復巡邏的兩個十人巡邏隊碰面。「沒有異常。」在簡略地交換巡視情況後,兩隊官兵交錯而過。就在此時,突生異變!「嗖嗖」聲中,瞬間,密集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兩隊二十名官兵還來不及反應,慘叫聲中,盡皆被射殺於箭下!隨即,黑暗中閃出上百名手持軍用制式單弓弩的黑衣蒙面人。當頭的一人沉聲說道:「每二十人為一組衝進去,見人就殺,殺了就放火……要記住,動作一定得快!」
然而,就在此人話音剛落之時,黑暗中響起了冷冷的語聲:「放下弩弓,棄械投降!」當頭之人受驚之下運足目力向語聲傳來之處望去,夜色朦朧中遠處彷彿有一名黑袍戰將站立。「黑袍!…不好!這裡有風旅官兵!快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黑袍戰將的語聲落下,夜色中至少有好幾百名風旅官兵彷彿幽靈般出現,手中弩弓對準了前方已被風旅威名嚇得魂飛膽喪的一干蒙面人。
冷冷的夜色下,精鐵製成的箭頭上隱約閃動著寒光。冷冷的語聲再次響起:「放下弩弓,棄械投降!」
手中握著與風旅官兵相同的弩弓,弓上的弩箭也同樣閃著寒光,可蒙面人們就是沒有勇氣舉起弩弓來同風旅官兵一搏。在風旅的強勢壓迫下,終於,有人拋下了手中的弩弓。由一及十,所有的蒙面人都拋下了手中武器。那當頭之人扔下手中弩弓,長歎一聲:「時運不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