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裡閣中,蘇謐穿著整齊地端坐在桌旁,一頭烏黑的秀髮簡單地挽著一個如意髻,斜插一枝晶瑩剔透的喜鵲登梅碧玉簪。太醫院的劉成正把手指搭在她的手上,靜心診斷。
「娘娘不用擔心,娘娘的脈象一切平穩,只要這樣安心靜養,不出十天就可以痊癒無礙了。」片刻之後,結束了今天的診斷的劉太醫起身向蘇謐道:「娘娘實在是有上天庇佑啊,傷勢好的比常人快多了。」
「有勞劉太醫了,」蘇謐婉然笑道。哪裡會有什麼上天庇佑,她自己的醫術精湛遠不是這些人能夠比得了的,清醒過來之後她自己開了方子命人暗中配置了出來,而且每天自己用銀針過穴活血,當然好的比他們預料的快得多了。
「劉太醫,不知道何太醫的那件案子如今處理地如何了?」看到他收拾起醫箱,蘇謐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娘娘的話,何零那件事聽說是強盜下的手,衙門裡已經傳出消息了,還說過些日子要簽通緝令懸賞的,唉……」劉太醫回答道,自從他的倒霉的同僚何零在來太醫院的路上無故遭了強盜,被人一刀砍了腦袋之後,他就承接了照看蘇謐休養的工作。
說起何零來,也真是算他倒霉,如今禁軍和各個衙門裡都忙著宮裡頭刺客那件頭等大事,哪裡還有功夫去管這些小案子,匆匆地判了一個「強盜劫財,殺傷人命」就結了案子。如今亂世當頭,哪裡都不安穩啊,連門禁森嚴的皇宮都有人跑進來行刺,何況一個小小的太醫,看來自己在路上也要小心些了,劉成搖了搖頭。
「唉,真是可惜了,」蘇謐歎道。「何太醫醫術高明,人也周到,怎麼就……」轉而道:「改日我一定奏請皇上厚家撫恤,表彰功績才好。」
「卑職代何零謝娘娘大恩了,得知娘娘記掛,何零泉下有知,也必定感激不盡啊。」劉成連忙道。
「劉太醫不必客氣,蘇謐以後還要多多勞煩太醫呢。」蘇謐優雅地笑著。
「此乃卑職份內之事。」劉成行禮告退:「娘娘先好好休養,卑職明天再過來為娘娘請脈。」
「覓青,」蘇謐轉頭示意。
覓青立刻拿出賞銀打賞,劉成道謝之後,覓青把他送了出去。
眼看著人已經走遠了,蘇謐脫去厚重的銀紅色鑲珠子的錦緞外衣,倚在靠墊上,陷入沉思。
何零到底是怎麼死的?偏偏死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上,她可不相信真是有這樣的巧合。是誰幹的?她可不相信是強盜,自己不可能有這樣的好運氣。眼下有誰會幫助自己?實在是沒有一絲線索啊。
手裡輕輕攪動著一碗牛奶雪蓮凝脂乳汁,白玉色澤的乳酪圍繞著銀調羹打出一圈一圈的整齊圓韻。蘇謐正沉浸在思慮中,小祿子進來屋裡。
「打聽地怎麼樣了?何太醫的案子還打聽到什麼?」蘇謐連忙放下調羹問道,她剛剛讓小祿子過去太醫院那邊打聽消息了。
「也沒有什麼別的了,還是那些消息,」小祿子滔滔不絕地說著:「只聽說何太醫正是出門上工的路上被殺的,因為家裡比較遠,所以何太醫早上出門很早,那時天還不亮,等過了小半個時辰,天亮了,他的家人出門買東西的時候,就在不遠的一道小巷子裡發現了屍首。被人一刀結果,身首異處。立刻鬧了起來,街坊都被嚇了一跳,不久就報到了衙門,衙門裡今天剛剛判下來了,強盜殺人……只是……」小祿子頓了一頓,道:「聽說從屍首上看,那刀快的很啊,只怕是個武功極高的盜賊。」
難道真的是遇到了強盜?這也未免太巧了吧。過分依賴運氣遲早會吃到苦果。蘇謐可不想犯這種錯誤。
「那天晚上在我這裡診治之後,何太醫回去還在太醫院待了多久?」
「沒有再待,因為下工的時辰早過了,所以聽說是立刻就收拾東西走了的,而且當時的太醫都在救治被刺客所傷的宮妃,也沒有別的太醫在太醫院。」
謐點點頭。也就是說何零沒有把自己脈象奇異的事情外洩了。
「對了,主子,那個……」小祿子遲疑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個消息,太醫院的人說,皇后身邊的玉蕊在當天夜裡去找過何零,不過何零正好已經當值結束,回家去了。」
「什麼?!」蘇謐的臉色變了。果然,她就覺得那天的皇后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
她連忙又仔細問了小祿子幾句,不禁沉思起來,
皇后為什麼要去找何零?
她早就仔細盤問過覓青她們,在采薇宮裡,何零對自己的胎像並沒有說過一句可疑的話,而回到了太醫院不久就收拾東西回家了,也沒有和任何人聯繫。
如果消息沒有任何的洩漏,皇后召見何零,難道僅僅是為了關心自己的孩子?
畢竟自己曾經承諾過要把這個孩子獻給她。她格外的關心也是正常。
還是她發現了什麼線索?那麼消息是怎麼洩漏的?
她之後聽說自己流產時對太醫的盤問,真的讓人不得不懷疑她已經知道了什麼。究竟是從哪裡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什麼,自己恐怕就危險了。
蘇謐覺得頭疼起來,周圍的一切都是不可依賴的,這次的失算對自己打擊是在是太大了,簡直是遺禍無窮啊。如果不是何零這樣莫名其妙地「及時」死掉了,自己當天晚上就要危險了。可是他現在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給自己添的麻煩也不少。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的底子太薄,沒有一絲根基實力,實在是無法承受一絲一毫的失誤。也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齊瀧對她的信任眼下沒有絲毫動搖的痕跡。
「娘娘,高公公到了,」覓紅進來傳話道。
「快請進來,」蘇謐道,一邊調整坐姿工整端莊。
「娘娘,這是南疆那裡剛剛進貢來的白玉果和小金桔,專門滋補養胃的,皇上聽說您胃口不好,特意命老奴送過來。」高昇諾帶著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行過禮之後,就說了起來。
一示意身後的那個小太監立刻上前呈上一個籃子,籃子裡是一顆顆的果子,一半的潔白圓潤,一半的金紅離離,甚是可愛。
「有勞公公了,」蘇謐一邊命令覓紅上前收了,一邊笑道:「皇上還好吧,今天的朝政可是處理完了?」這幾天她醒過來之後,各種奉承紛迭而至,一時之間各宮各院送過來的補品多的不計其數,蘇謐只覺得煩不勝煩。
「回娘娘的話,皇上剛下朝,那幫子大人們又在殿上吵起來了,把皇上擾地很不開心,結果一揮手就退了朝,轉到養心殿了,這不,剛回去就聽說南疆貢來了這個稀罕玩意,趕緊讓老奴給您拿過來。」高昇諾諂笑著道
「嗯……」蘇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
高昇諾微微打量了周圍一眼,說道:「娘娘,照老奴看,您這個院子雖好,恐怕有些窄了,要不要搬去採薇殿住?反正如今這采薇宮裡也沒有人比娘娘您更尊貴了。」
「公公是在跟蘇謐開玩笑吧,如果蘇謐記得不錯的話,似乎只有貴嬪之上的等級才可以居於一宮正殿,領一宮事務。」蘇謐笑道。
「哎喲,瞧您說的,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啊,您這次立了大功不說,這個後宮誰不知道蘇嬪娘娘您才貌雙全,尊貴和氣,皇上可是整天惦記著您啊!別的不說,這白玉果吧,可是剛剛送過太后他老人家那裡就讓奴才拿過來這裡了啊,等您的身子養好了,嘿嘿,只怕那是連雲妃娘娘都比不過您去的啊。」
「承公公吉言了,如果真有這樣一天,一定不會忘了公公的好處,」蘇謐輕笑道:「只是我原本就不好動,在這裡住著也習慣了,就不用挪了吧。」
兩人正說著話,何玉旺也領著幾個人捧著幾樣東西到了。
行過禮之後,何玉旺也上前道:「恭喜娘娘,今天老奴過來是為了給娘娘送金冊的。前幾天皇上就專門督促了內務府,讓把娘娘您的金冊盡快備好,這不今天剛剛完工,耽誤娘娘的事了,娘娘恕罪。」一邊招呼手下,兩個小太監捧著金盤上前,一個金盤裡是一冊光彩耀人的冊子。另一個是朝服和鳳冠。
蘇謐連忙親自起身接過來。說是金冊其實就是一塊薄薄的絹本,上面用金線繡著所冊妃子的名字,以及日期,外面封皮上渡著一層金箔。朝服則是根據品級所定做,顏色素雅,花冠也是統一的樣式,前面是鳳身揚起的樣子,兩隻鳳尾攏成一個環,可以固定住髮髻,鳳翼展開作為裝飾,上面鑲著寶石和珠玉,鳳首上頂著五顆珠子。比起後宮五彩繽紛、奢華流離的宮裙珠釵來,樣式並不出眾,甚至可以說略嫌呆板了,卻是後宮很多妃嬪夢寐以求的。
從正五品開始之上的都是這樣的朝服和鳳冠,等到了正三品貴嬪以上授金印,掌一宮事宜,這些東西才開始細分,而且每一級都有所不同。
正五品的嬪對於後宮的妃嬪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等級。
因為按照齊制,從正五品的嬪開始,就有一定的數量限制,而且金冊記名,就算是正式的妃嬪了,可以稱「娘娘」。在皇上死後,就算沒有孩子也可以封個太嬪,享有供奉,安渡晚年,不用像位份低的妃嬪一樣得入廟修行,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死後也會享有後人的煙火祭祀。
而且正式的大典禮節上也可以出席,所以也有例定的朝服鳳冠。
不過冊嬪不必像立後,冊妃那樣行冊禮,告太廟,只需齋戒三天,然後太廟朝拜一天,再由內務府把制好金冊和禮服鳳冠一起送了過來就可以。
因為蘇謐的傷勢未癒,所以齊瀧專門下了旨意,免了齋戒、朝拜這兩項。只要內務府把金冊、朝服趕製出來送過來就好。
兩人自然又是一陣吹捧恭維,蘇謐含笑應對,待打發走了兩人,覓紅進來笑道:「主子的面子真大。」
「哼,面子大?」蘇謐冷笑起來。
如今她表面上是看著光鮮照人,誰知道她背後潛藏的危機重重,步步驚心,皇后那裡也恐怕難以依靠了,在這個危機重重的後宮裡,如今她唯一的依靠就是齊瀧的寵愛,除了這個,她一無所有。
她就好像是一株寄生的蔓籐,根基淺薄地經不起一絲的風雨催折。
必須地更盛才行,自己的寵愛。眼下在這個波瀾詭譎的後宮裡,也許自己真的只有牢牢抓好這唯一的依靠了。自己的寵愛必須更盛才行。蘇謐緊緊抓住手中的錦帕。
一切都是不可靠的。
「皇上這些日子都是翻的誰的牌子?」她突然問道。
「啊?主要是雲妃娘娘的。」覓青回答道。
「雲妃……」蘇謐貝齒輕輕咬了咬紅唇,思量了片刻,眼神落在一旁的一盒日常使用的麝香上。
「只好這樣了,而且如果成功的話,皇后那裡也不是不能夠挽回的……」她輕笑起來。
「把香霖給我叫過來。」她冷冷地道。
「啊?」覓青怔了一怔。
蘇謐拿起拿起剛剛送過來的金冊,那一片金光反射著陽光明晃晃地刺著人的眼睛。
「皇后娘娘不是說我的流產有蹊蹺嗎?我這就蹊蹺給她看。」她笑得溫婉優雅,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