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瀧匆匆地趕到采薇宮的時候,蘇謐已經流產了。
對於齊瀧來說,這次的流產消息帶給他的悲痛並沒有以前聽到這種消息的時候那樣劇烈,那樣的難以接受,也許是聽到蘇謐醒來的消息已經足夠讓他感到太過於慶幸和感激了,大大地沖淡了這次失去孩子的打擊。
對這個孩子他也曾經期待過,但是當太醫告訴他蘇謐恐怕都已經難以保全的時候,對於這個孩子,他連問一問的興趣都沒有了,畢竟,連母親都沒有幾分希望了,何況一個不到一個月大的胎兒。
現在同時聽到蘇謐醒過來和孩子沒有了的消息,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是悲是喜,畢竟,蘇謐終究醒過來了,他不想奢望地太多。
他匆忙地趕到采薇宮,院裡已經站滿了太醫和內監之流,他沒有理會眾人的行禮,飛快地進了裡屋,看見床榻上擁被而坐的蘇謐。
蘇謐髮絲散亂在肩頭,紅腫的雙目中晶瑩的淚滴星星點點,襯著慘淡蒼白的容顏,淒婉絕倫的眼神,讓人禁不住而生出一種魂斷神傷的悲意來。
他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謐兒,真是太好了!你能醒過來就好。」
「皇上……」蘇謐的臉上毫無血色,蒼白的面容上全是悲傷,哀淒滿面的澀聲道:「臣妾真不如死掉算了,臣妾和皇上的孩子就這樣……」一邊說著,眼淚就順著蘇謐潔白如玉的臉頰滑落下來。
齊瀧看的一陣心痛,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想像,眼前的女子如此柔弱,卻能夠在刺客凌厲的刀光劍影之中,在千鈞一髮的危機關頭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挽救自己的性命。
「謐兒,不要心急,我們以後必然還會有更多的孩子,朕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我們會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他緊緊握住蘇謐的手說道。
「皇上!」蘇謐伏在齊瀧的肩頭,嚶嚶地哭泣起來。
齊瀧把她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蘇謐淚眼婆娑,齊瀧勸慰了半晌方才慢慢止住淚水,情緒穩定下來。就在兩人柔情蜜意的時候,外面的高昇諾一聲長宣:「皇后娘娘到了。」
隨即簾子一掀,皇后走了進來。
看的屋裡的情形,皇后微微一怔,隨即儀態恭謹地向齊瀧行禮問安。
「皇后不是在慈寧宮那裡伺候嗎?」齊瀧問道,聲音裡隱含著一絲的不悅,「怎麼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這次太后病地實在太是時候了,讓他很不滿意,他心裡當然也清楚,可能太后他老人家的病情未必如同嘴上說的那樣重,也未必需要皇后長居慈寧宮衣不解帶地連夜侍奉,可是這種擺明了保護王家的手段卻讓他一籌莫展、全無辦法,他心裡窩火卻又無處發洩,對於皇后言詞也不太客氣起來了。
皇后滯了滯,她主持的家宴卻混進了刺客,按照道理應該要受責罰的,多虧了太后的保護才讓她免於責難。而齊瀧對她的臉色會不太好也在意料之中。
她很快冷靜下來,恭謹地道:「臣妾原本在母后那裡侍奉,剛剛服侍母后安歇下去,就聽見身邊宮侍過來稟報蘇嬪妹妹的事。臣妾想事關皇嗣,干係重大,可是不能耽誤的,所以就急忙趕了過來。」然後向蘇謐一臉關切地問道:「妹妹的身體怎麼樣了?本宮聽說了消息可是著急地不得了啊。」
玉蕊把消息送到的時候,她原本正在安睡,起來尋思了片刻,再想起那個小宮女的密報,終究放不下心來,於是趕了過來,沒想到齊瀧也在這裡。
「謝娘娘掛心,婢妾還好,只是……」蘇謐一臉悲愁,還是恭聲道。
「唔……」皇后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轉而不見,臉上依然帶著幾分悲傷,柔聲安慰道:「妹妹不要傷心,妹妹終究還年輕,只要養好身子,以後何愁沒有子嗣呢?」
「正是這樣的道理,」齊瀧道,一邊輕輕拍著蘇謐的背,「謐兒可不要傷心了。你原本身子就弱。」
皇后婉然一笑,對著外間道:「是哪個太醫為蘇嬪診治的?」
「是卑職,」外間立刻有一個太醫上前應道,「卑職是太醫院劉成。」
「咦?本宮記得蘇嬪的脈是一向由何零負責的,怎麼他沒有過來?未免太失職了吧。」皇后有幾分驚奇地問道。
「回娘娘的話,何太醫昨天輪休,今天是值班不錯,可是眼下時辰未到,他還沒有到太醫院,所以就由卑職代勞了。」劉太醫回答道。
放眼望去,外面的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如今才是寅時末、卯時初左右的光景,肯定不到太醫進宮上工的時間。
「那我問你蘇嬪的脈象如何?」皇后問道,話語裡完全是一個皇后對後宮姐妹的關切之意。
「回娘娘的話,幸賴吾皇庇佑,蘇嬪娘娘體內的餘毒盡皆去了,劍傷也沒有惡化,雖然剛剛不幸小產,可是脈象很是平和,似乎沒有什麼大的影響,休養一些時日就會痊癒了。」劉太醫回道。
齊瀧在裡面聽到也放下心裡,攬住蘇謐道:「這就好,謐兒一直體弱多病,朕就還一直擔心呢。」
「是啊,」皇后笑道,「這可真是大喜事啊,都是皇上鴻福齊天,佛祖庇佑。」一邊說著,神色之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疑,頓了頓,還是道:「不過蘇嬪醒過來怎麼會突然之間流產呢?本來本宮聽說了妹妹醒過來的消息還大喜過望,沒想到接下來就是……唉……」一邊轉向太醫問道:「蘇嬪流產前的胎像可有什麼不對?」
「這個……卑職有罪,卑職失職,卑職奉召趕過來的時候,娘娘已經……沒有診過娘娘小產之前的脈象,所以也不清楚啊。」劉太醫一邊忙不迭地請罪,一邊暗叫苦,我們有什麼錯啊,誰讓你們不早去叫人的,趕過來的時候早就什麼都晚了。
蘇謐眼淚又無聲地流下來,花容慘淡,泣不成聲。
「好了,好了,」眼見蘇謐一聽到提起自己剛剛失去的孩子,又忍不住傷心,齊瀧打斷皇后道:「這次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臣妾覺得蘇嬪這次的流產有些蹊蹺,不如召見何太醫過來一起問問呢?」皇后在一旁遲疑了片刻,咬了咬牙,還是說道。
皇后她自己未曾生育過,而且對醫道也不是很瞭解,可是也知道挨了一劍對胎兒會全無影響不太正常。上次她命令玉蕊去傳詔何零,可是偏偏何零當值結束,回家去了,今日索性把人傳來,就在這裡問個清楚。
「能有什麼蹊蹺?」齊瀧略微不耐煩地道。
「妹妹先前受傷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小產的徵兆,可是如今醒過來反而小產……只怕有所不妥啊,畢竟事關龍裔,干係重大啊,皇上。」見齊瀧有些意動,皇后連忙又道:「而且我看妹妹身體一直不好,也許是有什麼隱患疾病也說不定,可是要早早治療才好。何太醫一直負責為妹妹診脈,叫他過來也可以與幾位御醫一起商討一下,多瞭解妹妹的身體狀況,便於以後休養,這也是為妹妹的身體著想啊。」
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有條不紊,齊瀧也也覺得在理,點頭道:「也好,謐兒的身體一直不好,如今又受了重創,應該由他們幾個好好商討一下,也拿出個可行的方子來,好好調理調理。」
蘇謐不禁變了臉色,她本來計劃著打發走了幾人,召來何零再利誘威逼,加以收服,務必使得他的疑惑不敢洩漏。可眼下皇后和齊瀧都要擺明了在場的,讓她如何行事?
皇后為什麼堅持要召何零?她是知道了什麼?該怎麼辦?
皇后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她已經飛快地吩咐身邊的人道:「快去把何太醫找過來。一定要找過來。」
玉蕊連忙應是,轉身去了。
齊瀧看見蘇謐的臉色不好,還以為她依然為孩子傷心掛懷,擔心她舊傷未癒,又要傷心過渡,連忙安慰道。
蘇謐勉強笑著應對,心裡卻飛快地轉著諸般念頭,該怎麼做好呢?
一時之間,房中諸人神色各異。房外單薄的月光撒落下來,依然是滿地月華如水。
外面的天色已經是凌晨的時分,可冬天的太陽一向出地很晚,已經到了上工的時間,外面還是灰濛濛地一片,太醫院的御醫何零此時剛剛走出家門,在去太醫院的路上,他一邊搓著手,一邊感歎,「這個鬼天氣……」
正拐到一所小巷子裡,卻猛地見到面前佇立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誰?」何零大驚失色。強盜嗎?
來人的身影似乎要融入夜色之中了,他轉過身來,就在太醫還沒有來得及呼救或者移動的一瞬間,一道閃亮的刀光劃過,一片圓潤的光芒瀰散開來。
就在同時,太陽升了起來,在這晝與夜交錯的一瞬間,讓人也分不清那眩目一片的,是刀光還是日光。
來人微微側過頭,光暈籠罩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清秀的輪廓和面容上縱橫交錯的舊傷痕……
天上的浮星還依然在影影綽綽,彷彿倒影天下眾生,浮塵萬物。
血已經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