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正文 第三章 寵幸
    剛回到東側院,就看到小祿子正在門口探頭探腦,見蘇謐回來大喜,連忙跳出來,

    「姐姐可算回來了,我正有一件大事要告訴姐姐呢。」

    「什麼大事?不會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吧?」蘇謐迎他進了屋,一邊隨口問道。

    「絕對不是,這次可是十足的好消息啊,我要是敢騙姐姐就讓我下輩子還當太監去。」小祿子詛咒發誓道。

    他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湊近蘇謐低聲道來。

    原來就在剛才他送完蘇謐剛想回東後院,忽然想起把自己隨身的拂塵忘在師父那裡了,反正閒著無事,便轉回去拿。剛走到師父那裡竟然地遠遠看見惠兒的身影在他師父的屋裡,他見左右無人,就躡手躡腳地走近窗下,就聽見惠兒與他師父在裡屋爭執起來。

    原來,惠兒去找韋福隆是為了能得到一點消息,以求能有一個機會見見皇上。為此,前些日子她著實送了不少財物給他,自己在宮裡攢的家當幾乎全填進去了。可韋福隆還是嫌惠兒的禮物太輕,任她如何好言哀求,就是不肯透露一個銅子的消息。

    兩人爭執不果,惠兒只好悻悻然地走了,小祿子在外邊聽著偷樂,她原本就看惠兒不順眼,正想從暗處出來,跟上她諷刺兩句,卻見到鄭貴嬪那裡的丫頭香霖走了進來,他生怕師父責怪自己偷聽,只好繼續躲著不敢出來。又聽到了香霖與韋福隆的談話。

    香霖與香蘿一樣也是鄭貴嬪身邊得力的大丫頭,她來找韋福隆的目的竟然與惠兒一模一樣。

    「平時倒看不出來啊,她竟然也存了這個心思,如果讓鄭貴嬪知道了……」小祿子搖搖頭,咂著嘴「不過她在鄭貴嬪那裡當差,可著實攢了不少好東西啊。那包袱一打開,嘖嘖……」

    她送的禮物夠份量,韋福隆很痛快地告訴了她想要的。

    「前幾天皇上正在讀詩集時曾問道未央池東邊的那處梅林開花了沒有,昨天皇上身邊的內監總管高昇諾又差人過去仔細打掃看護了一遍,恐怕皇上這幾天會有興致過去。」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小祿子逮准機會,一溜出來立刻就來找蘇謐。

    「不如姐姐也去試試,依我看姐姐肯定是個有造化的,惠兒、香霖她們,哼,去了也是白費勁兒。」

    「她們去了是白費勁兒,我去了難道就能得奇遇了不成?」蘇謐忍不住笑道。

    「姐姐那裡是那些人可比的,」小祿子見蘇謐全然不為所動,忍不住勸道:「姐姐模樣生的比她們好不說,識文斷字,又懂醫術,哪一樣不比她們強啊?」

    蘇謐正要答話,卻見窗戶外面人影一閃,她忍不住暗笑。

    「在這個宮裡,想要真有造化,單憑著模樣,才學可是萬萬不夠的……」蘇謐悠然道,轉而一笑,「況且,大冷天的,我也不去湊這個熱鬧,衛主子原本就病著,若是我也折騰倒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呢?難不成由你這個小猴子來伺候啊?」

    小祿子聽她說得在理,只好不再勸說,本來這個機會就很渺茫,再加上蘇謐原本是南方人,怕冷易凍,萬一真的因為這事兒害了病,實在是不值得。

    「可惜了,難得從我師父那兒聽到點兒中用的話,又偏用不上。」小祿子灰心喪氣地道。

    「未必用不上啊。」蘇謐看著窗外笑道。

    窗外的人影已經不見了,蘇謐透過蒙冷的窗紙,看著惠兒住的角屋。

    她的動作倒快!

    小祿子卻是一頭霧水得看著她。

    打發走了小祿子,蘇謐進屋靜靜地坐下來開始思量。

    對於雲妃的生辰賀禮,在香蘿那兒她心裡就有了主意。

    如果用的好,這才真正是一個機會,一個真正讓她能夠飛黃騰達的開始。

    對於剛才小祿子梅林待寵的建議,蘇謐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宮裡頭有多少女子朝思暮念,絞盡心力只為著能夠見皇上一面,先不論那些一年到頭都無緣聖眷的妃嬪,便是宮裡頭粗使的丫頭,無論有姿色的,沒姿色的,哪一個不是做夢都盼著飛上枝頭變鳳凰。

    然而美夢成真的機會何其渺茫,前朝先皇的後宮裡由宮女得蒙聖寵而晉為妃嬪的舊例只有三樁。

    就算真的有了這一天……蘇謐冷笑,那三位宮妃後來的下場可是沒有一個得善終的。

    惠兒既然打了這個守株待兔的主意就隨便她好了,她蘇謐自然有自己的辦法。

    她站起身來,打開自己屋角的櫃子,與平常宮人所放的衣物錢財不同,裡面堆滿了一卷一卷的畫軸,她取出其中的一卷,輕輕打開。

    畫中所畫的是一池荷花,淡淡的曲線勾勒出池塘粼粼的水波,池面上的荷花開的正盛,一隻小蜻蜓輕巧地立在一隻花苞上,將飛未飛。明明是一副只有黑白兩色的水墨畫,可整張畫卻給人一種色澤明艷、格調富麗的感覺,其中荷花更是嬌艷欲滴,睹畫聞香。

    蘇謐的目光落在畫中的題記上,無聲地笑道:這次可要全憑你的了。

    蘇謐拎著藥從太醫院出來,走過未央池畔禁不住放緩了步子,遠遠地向東眺望。

    只是一片小小的梅林,不知道裡面藏了多少期盼的身影。

    不知那邊是個怎樣疏梅橫斜,暗香浮動的美景,可惜隔得這麼遠只依稀可見樹枝上點點的白色,也不知是盛開的梅花,還是前幾天的殘雪。

    若是那位九五至尊真的去了,也不知道賞的是人,還是梅花。

    從小祿子傳消息過來已經過去兩天了,這兩天惠兒總是天剛亮就起來,仔細地對鏡梳妝,然後就一天不見人影。

    蘇謐自然知道她去了哪裡,去幹什麼。

    略站了一會兒,蘇謐快步離開了,衛清兒還等著她的藥呢。

    回到采薇宮,遠遠地看見她們東側院門前的光景,蘇謐頓時怔住了。

    原本失寵妃子的宮室,門庭冷落是少不了的,平時這個時候,就算是采薇宮正殿的門口也只有偶爾看見幾個當差的內監宮女,她們一個側院就更不用提了。可是眼前……

    十幾個侍衛分列四周,把宮門守得嚴嚴實實的,還有很多光看服色就知道品級不低的內監在四周來回走動著,他們或遠遠張望著,或低聲細語著。

    在蘇謐發愣的時候,早有一個尖下巴的小太監跑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嚴厲地問道,「哪裡當差的?幹什麼的?」

    蘇謐連忙低頭報上名號原委,看眼前這光景,蘇謐已經大致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麼。可真是意料之外啊。

    聽完她的話,小太監臉色有點變了,低聲問道:「你是說,這個院子裡還住著一個一直病著的主子?」

    蘇謐點了點頭,「我還要進去趕著給主子熬藥呢。」並把手中的藥遞上。

    那個小太監神不守舍地接過來,略一翻檢就還給蘇謐。然後指了指左側不遠處一隻大槐樹底下,「都去那兒候著吧,還熬藥呢……這時候,天大的事都得先拖著。」

    揮揮手說罷轉身走了。

    蘇謐轉頭一看,那裡已經站了不少內監宮女肅手侍立,都是采薇宮的人,小祿子和香蘿、香霖都在其中。

    蘇謐只好走過去,輕聲問小祿子:「這是怎麼回事?」

    「是惠兒那個小丫頭,」小祿子低聲道,「說是今天去東邊梅林裡折梅花時剛好讓萬歲爺給看見了,如今正在裡頭……嘿嘿,承歡呢,也不知道她哪座祖墳上冒了青煙,怎麼就讓她給……」

    「惠兒原本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人材,」香蘿在一旁接口道,「我就常說她是個有福相的,如今果然有了這個造化,我們采薇宮又要添一個主子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誰前天還罵著說,惠兒這個丫頭又懶又饞,不幹正事,真應該打發到苦役司那兒的……」小祿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著。

    香蘿臉上一紅,不說話了。

    蘇謐吃驚過後已經靜下心來,見到此景不禁暗暗好笑。

    微微側頭正看見香霖站在那兒,她今天打扮地倒也夠費心的,上穿一件灑紅對襟小薄裌襖,絲光蕩蕩,下身是石榴紅裙,水光漾漾,臉上蛾眉淡掃,朱唇輕點,倒真有點「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的氣度。

    不知道如今數九寒天的,她穿成這樣事後會不會大病一場啊?只怕這兩天她也夠辛苦了,只是運道不好,怨不得旁人。蘇謐轉過頭去想著。

    香霖此時站在那裡,臉色陣陣發青,嘴唇不住地打顫,幾乎是快要暈倒過去的樣子。也說不清是因為這天氣太冷凍的,還是因為被人捷足先登氣的。她的手無意識地拉扯著絲帕,心裡卻在拉扯著那個小賤人的頭髮,絲帕已經幾乎快要被她扯破了。

    等了不久,遠遠地從西邊跑過來一個身穿褐色總管服飾的內監來。

    「那個就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乾清宮總管高昇諾,」小祿子向那邊指了指,向蘇謐小聲道。

    高昇諾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生的白白胖胖,一張元寶臉,滿是和氣的樣子。

    立刻就有幾個人迎了上去。剛才盤問蘇謐的那個小太監也在其中,他走到高昇諾身邊,湊在耳邊低聲不知說了些什麼,高昇諾眼珠子一轉,略一沉吟,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來到宮門前與那些奴才一起候著。

    等了差不多大個時辰,裡面似乎傳出了什麼聲音,宮門開了,高昇諾立刻彎腰進去。

    又等了一會兒,三五個衣著光鮮的內監恭恭敬敬地簇擁著一個身穿明黃色衣袍的人出來。

    立刻,外面候著的侍衛內監望塵而拜,而蘇謐這邊的人也已經齊齊跪下。

    蘇謐跪在人群中偷偷的抬起頭。

    大齊的當今天子、九五至尊齊瀧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來歲的模樣,面目清俊秀氣,幾乎可稱得上「皎皎如玉」了,只是在蘇謐這種精擅醫術的人眼中看來,臉色略帶著幾分蒼白,腳步也有些虛浮。

    高昇諾緊跟在皇帝後面,半哭半喜地道:「皇上,您可是要了奴才的命了,如今這天氣正涼,剛剛太后她老人家還把奴才叫過去好一頓訓斥,生怕我們不會伺候,皇上身子有什麼閃失。皇上怎麼這麼不愛惜身子了呢?如今這院子裡面還有一個長年病著的主子,萬一過了什麼不乾淨的病氣兒給皇上,就是把奴才的皮揭上一萬遍也不夠啊。」

    皇帝眉角動了動,然後用一種不耐煩的口氣隨口問道:「太后召你去說什麼了?」

    「太后問了問皇上這幾天的飲食起居,囑咐奴才們好生伺候,又問了……」高昇諾偷偷抬起頭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接著道:「又問了問雲妃娘娘生辰的事,也沒再說什麼就打發奴才出來了。」

    「嗯……」皇帝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起身往御輦走去。

    高昇諾連忙跟上,低聲問道,「皇上,您看今天這事兒……」

    皇帝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略一遲疑,揮了揮手道:「就……不必記檔了。」說罷轉身上了御輦。

    不必記檔了!

    這句話雖輕,卻也一字不差地傳到了蘇謐他們的耳中,剎那之間,每個人神色迥異。

    不待他們有所反應,高昇諾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都聽見了?皇上是個什麼意思?不用本總管再多說了吧?」他斜睨著眾人道。

    「高公公您辛苦了,我們當然明白的,皇上朝政繁忙,偶爾出去透透氣兒也自然是在各位主子那裡賞花吟詩,我們采薇宮地處偏僻,又沒有什麼心曠神怡的景致,皇上又豈會臨幸。」香蘿滿臉堆笑,忙不迭地點頭應道。

    「算你是個伶俐的,」高昇諾點點頭,滿意地看著眼前戰戰兢兢跪伏著的眾人,依然是和氣的笑臉卻透漏出一股猙獰的意味,「都記著把自己的嘴巴放嚴實點兒,幹好自己份內的活兒就行。」又隨手向香蘿一指,「好了,你帶幾個人去把裡邊收拾一下吧。」領著手下的內監走了。

    眼見著他們走遠了,眾人從地上站起來,又開始議論起來。

    「就一個小丫頭也想當主子,呸,做夢去吧,白白害得我們在這兒受了半天的凍。」鄭貴嬪身邊的一個內監唾了一口,罵道。

    眾人立刻紛紛稱是。

    「也不先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模樣,一看就知道沒有當主子的命。」

    「還當她們家祖墳冒青煙了,我看是冒黑煙才對。」

    「……」

    「……」

    「快別說了,剛才高公公說什麼來著,都不想要命了不成?「蘇謐聽得厭煩,忍不住道。

    想到高昇諾剛才的話,眾人齊齊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多說,都散去了。

    香蘿帶著蘇謐、香霖並幾個小丫頭走進了東側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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