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出軌
    當天中午李仁澤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沒吃午飯,下午回了一趟家,然後車也沒開,獨自搭乘郊線公交車去了長嶺縣三叉溝子村,特意又走了一趟當年初來時走過的山路。

    叫李仁澤吃了一驚的是,東山腳下那個他曾一頭跌下去的大溝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原生態的溝了,開發出了溫泉,整修一新。沿山根兒蓋起了許多仿古建築,好像是一個小型避暑山莊一樣。

    李仁澤對著那個只有水而沒有百合花的大溝怔愣了好一會兒,掐指一算——距八四年他回來看小芳和磊磊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四年。這期間中國從土地承包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也人生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個曾經與他的生命緊密相連的小山村發生的變化,這會兒以十四年的跨度突然呈現在他的眼底,叫他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李仁澤立刻就發現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變化。

    ——當年他插隊時住過的草房早已經不在了。山腳下、小河邊冒出了成排成趟密密麻麻的磚瓦房,還有幾個小型加工廠,一看村子是比從前有錢多了。可是山上的樹少多了,不少地方長了禿斑一樣*著岩石。從前那綠油油的玉米地、高梁地少了近一半。原本清澈見底隨處跑著小魚的小河已成了一條黑色的髒水河,河床上遍佈著垃圾,各色髒污的塑料袋滿天飛……

    ——那個童話世界般的小山村、母親懷裡安臥的嬰兒一樣的小山村不見了,村莊上像是臥了條長著巨齒鋼牙的巨大肉蟲,李仁澤感覺他正眼睜睜看著這個可惡的傢伙把碧綠肥嫩的山川蛀出一個個可怕的大窟窿來,他無比痛心,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毫無辦法……

    山村的景色毀了,李仁澤內心深處對它的深深眷戀也給毀了,他有種想哭的*,就好像是孩子找不著家了,簡直都後悔來這一趟了,更後悔當初怎麼會給張純良那個污染企業幫忙……

    李仁澤沒有在村子裡停留,直接上了西山,卻並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給冥冥中的神靈指引著找到小芳的墳。

    黃昏來臨了,山下人家飄起了炊煙,山上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八月底的秋風摩挲著樹葉,那些細碎的聲音就像是遙遠年代的一個老朋友還守在這裡,溫暖又親切地在李仁澤耳邊輕輕絮語著。

    李仁澤在半山腰的一處開闊地上坐下了,對著山下陌生的村子默默吸了支煙。然後起身跪下,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兩條已經非常舊了的短褲——一條藍布做的,轉圈鑲著細細的紅牙子;一條紅布做的,轉圈鑲著細細的藍牙子。唯有精巧的手工不舊,依然是勻稱的針腳,密密的線頭,只是那針線也已經老去了,毛毛的有些褪色,有的地方已經斷了。

    李仁澤捧著短褲愣了會兒神,又從包裡掏出大把的冥紙冥幣堆到地上,把兩條短褲鄭重地放到上面,用打火機點燃了,默默地看著它們燃燒,磕了三個頭。

    第二天李仁澤照常上班,還仔細清理了自己的辦公室。傍晌午時他給楚天舒打了個傳呼,約她一起吃午飯,時間定得稍晚了點兒——午後一點鐘,說之前他還有點兒事要辦。

    李仁澤撥通了美國的電話——是打給兒子曉磊的,一年前他通過張純良把曉磊送到了美國留學。

    「吃晚飯了嗎?」「嗯。」

    「身體好嗎?」「嗯。」

    「有什麼困難嗎?」「沒有。」

    曉磊跟從前一樣,永遠只用最沉悶的聲音和最經濟的語言回答他的問話。李仁澤這時候的心堵得厲害,喉嚨哽得難受,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他不是怪曉磊,他欠曉磊的,永遠都還不清。不打電話惦記著,每每電話一接通又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個多餘的人,打擾了曉磊的生活。

    「錢夠花嗎?」「嗯。」

    「你——」李仁澤忽然沉默了,不是沒話說,是滿腔的話一下子全湧上來,正要說時,卻給攪拌機一樣混亂的大腦攪得稀碎,全摻和到一起,漿糊一樣,便一句也說不上來了。

    良久,電話那邊的曉磊不耐煩道:「還有事嗎?」

    「有有有!」李仁澤忙道,語氣裡有種受寵若驚的味道。這是曉磊知道他們的父子關係後,頭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李仁澤安穩了一下情緒,道:「曉磊,我給你匯過去了一張銀行卡——不要當它是錢,是我的心,你一定要收下。以後——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曉磊突然一下子急了,「——欠你的錢我全都會還給你的,你還給我寄什麼銀行卡?!你什麼意思?——是為了花錢買心安,還是為了調過來讓我欠你一輩子的?!」曉磊越說越冒火,馬上又惡狠狠地拋出一句:「告訴你,以後少冒充我爹,我有爹,我爹姓吳,他是個農民!」

    「曉磊,曉磊——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沒別的意思,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否則你媽在九泉之下——」

    「少跟我提我媽——你不配!」曉磊厲聲吼斷李仁澤,「卡」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李仁澤拿著話筒愣在原處,只感覺那「嘟嘟」的聲音不是耳機裡的忙音,是濤濤滾滾的洪水,沖毀了一切,阻斷了他和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繫。

    那時候李仁澤並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曉磊也一樣愣在電話機前,淚水從他眼裡洪水一樣滾滾而出,他就像是跟那些淚水有仇似的,一聲不吭,只抬起胳膊惡狠狠的抹去,再抬起胳膊,再惡狠狠地抹去。那淚水卻跟他一樣倔強,抹了就出來,抹了就出來,層出不窮。

    楚天舒完全沒有想到李仁澤會呼她,還要單獨約她吃飯,差點兒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立刻欣然應允,又問李仁澤在什麼地方。

    李仁澤之前還真忘了想這個問題——什麼地方好呢?當即就說「你定吧」。楚天舒就定了以前她和韓梅最愛去的一家西餐廳。

    那是家英文名字的餐廳,外表裝潢得像是一隻澆了一層巧克力的條形奶油蛋糕,裡面上下兩層開敞式的鋪面,周邊有幾間獨立的小包間。

    餐廳全木屋式裝修,從地板到天棚全都漆著淡棕色亮油,透出優美的天然木紋。一東一西兩架對開的全木樓梯直通二層,一路走,一路閃出許多出奇不意的村野玩意:一掛粗麻繩、兩隻木桶、一架轆轤、鑲木框的村野圖畫……把西式田園的典雅寧靜意外地中國鄉土化了。

    燈是星星點點的,從頂棚和壁角剜出的一隻隻小圓洞裡探出橘色的光,像是睡眼迷離的美人將眠未眠時的樣子,使店裡不論季節和時間早晚,永遠是一種春日黃昏的樣子。

    客人找好位置坐下,上面有一隻朱紅罩子的燈可以扭亮了拉下來補充光線,不過多數人好像就為了尋求藏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說悄悄話的感覺才來的,很少有人真正打開那盞燈,只願意服務生點起一隻球狀紅燭,泊進寬肚高腳杯亮晶晶的淺水裡,紅燭晃啊蕩啊,就把對面的人晃蕩得美好脫俗動人心魄了,所以來這裡的多是情侶。

    楚天舒早早就到了。

    樓梯轉角處有一個男歌手,長髮遮住了大半張臉,半坐在一隻高腳凳上,只顧旁若無人地撥彈著吉它*淺唱。楚天舒到時他正唱著一支愛情歌曲,纏綿悱惻,叫楚天舒的心跳得越發地厲害了,感覺中就好像是第一次出來約會一樣。

    糟的是坐下後楚天舒馬上想起了趙興榮,而又有種特別心虛的感覺了。她很清楚,事實*從來也沒有真正忘掉過李仁澤,就因為他,她從來也沒真正享有過愛情,也沒有人能真正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若不是礙著趙興榮……楚天舒的心態非常複雜。

    李仁澤來了,剛上到半樓梯,楚天舒還沒有看到他,立刻斷定就是他,而感到整層樓面就像是一條綢帶一樣,整幅地微微震顫著,起著水樣的漣漪,由腳底波蕩到她心底了……

    李仁澤剛一露頭,楚天舒立刻站了起來。

    李仁澤朝楚天舒招了下手,又跟服務生說了句話,楚天舒過來的時候,服務生替他們拉開了一間包間的門。

    單間裡的光線比外面更暗了,也更曖昧,楚天舒心如撞鹿羞羞怯怯地坐下後,卻發現李仁澤一臉晦暗,就連那暖暖的紅燭的光輝都照不亮他,嚇了一跳,問他是病了,還是太累了。

    李仁澤勉強笑了一下,道:「沒事,可能是沒睡好覺的關係。」

    李仁澤的笑不過是挑了下嘴角做了個樣子,眼睛仍然是陰鬱冰冷的,就好像是兩個深不見底又空無一物的黑洞,看向楚天舒時,楚天舒不由得就想打哆嗦——是真正的冷的感覺。

    楚天舒不大相信李仁澤的解釋,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具體是什麼也說不上來,反正就覺得李仁澤出了什麼事,叫她又擔心又害怕,心不住地抽縮著,心疼他。

    「天舒,我今天要跟你講一些事,你不要講給任何人聽——你能答應我嗎?」李仁澤道。

    楚天舒越發地糊塗了,一時更緊張了,頭皮有些發麻,掠過直要叫她打寒戰的冷氣,也是為了抵擋這冷氣,她用力點頭道:「您放心,老師,不論您講什麼,我保證做到哪說哪了,到此為止!」

    李仁澤看了看楚天舒,點起一支煙來,緩緩地開口了:「今天我要給你講一講我的愛情故事……」

    李仁澤給楚天舒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他跟小芳的,一個是他跟趙興榮的。之所以他要告訴楚天舒這些,一方面故事總要有人聽;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給楚天舒——他給兒子曉磊寫了封長信,想通過楚天舒在合適的時候轉交給他。這封信是中午他跟曉磊通電話後他寫的,本來之前並沒有這個意圖,約了楚天舒只為提醒她有關高書記跟她的傳言對她不利,沒準兒她會被攪進事件中,希望她能極早有個思想準備。

    楚天舒被李仁澤的故事深深震撼了,一直瞪著吃驚的眼睛默默地聽著,默默地流淚,同時一點兒也不明白李仁澤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李仁澤講完他的故事,借口說曉磊跟他的隔閡很深,沒法面談,把信交給了楚天舒。然後也沒容空,直接又講了外面有關高書記跟她的傳言。

    楚天舒一下子蒙了,難以克制激動的情緒,一再道:「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老師,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要不然怎麼會找你談這個?」李仁澤平靜道,看了看激動不已淚流不止的楚天舒,又道:「還記得從前我跟你說過的嗎——政治和經濟都是大海,看著在裡面興風作浪、翻雲覆雨的人都挺有本事、挺風光的,其實險惡得很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船死人。我不一直都叫你離這兩樣遠些嗎?」

    「今天我還要告訴你,政治和大海又有不同——把一塊石頭扔進大海,石頭落進海底再也出不來了也還是石頭,但把一塊石頭扔進政治,裡面就再沒了石頭,而只有政治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政治是硫酸池,你信麼?」

    楚天舒平靜下來一些後道:「老師,有些心裡話已經在我心裡憋了十多年了,今天我也想講給你聽聽……」

    楚天舒開始給李仁澤講當年她如何愛上了他,他如何影響了她的愛情和婚姻……

    李仁澤一直默不出聲地聽著——那是楚天舒以為的,事實上李仁澤已經很難靜下心神了,他隱約聽到了外面那個男歌手略帶沙啞的歌聲,那歌聲很奇特,就像是孤曠的山水間流動的風聲水聲,混著沙石之音,也傳遞著迢迢跋涉的旅人沉重的腳步聲,而那凜凜的風把他隨漫天沙塵吹到遙遠的地方去了……

    「走呀走呀走——迢迢天盡頭——心已疲憊,停不下的腳步依然行走不休……」

    「夢呀夢呀夢——夢裡沒有歸期——遠航的帆——雨打風吹東西南北任漂流……」

    他也能聽見楚天舒講的話,被那歌聲切分得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

    「你在我心中……繁花盛開……永遠不會忘記……在黎明深處的黑夜……愛情……青春的陽光裡……記住……棄你啟程……只願你好……不回頭……少女……滄桑了心境容顏……回來……回不了頭……」

    李仁澤忽然起身道:「天舒,對不起,我還有點兒急事要辦,咱們就此告別好嗎?」

    楚天舒一句話正說到中間,被李仁澤這樣硬生生掐斷了,呆住了,隨即淚流滿面起身道:「老師,您有事您先忙吧,我還想再坐一會兒,過會兒再走。」

    「也好——」李仁澤道,「——那就這樣吧。」說完轉身要出門,卻又遲疑了一下站住了,停了一會兒,慢慢轉回身。

    楚天舒驚疑地發現李仁澤的眼裡竟然飽含著淚水,疑心是自己眼裡含淚的關係,急忙擦了一下,可是沒錯,她的*流淚了!

    「天舒——」李仁澤的語氣飄飄渺渺的,「——抱我一下好嗎?」

    楚天舒半秒鐘都沒遲疑,直接撲進了李仁澤的懷抱,牢牢抱住了他,哀哀慟哭起來了。

    李仁澤忽然掙脫了楚天舒的摟抱,一句話也沒再講,轉身急急忙忙出去了。李仁澤緊接著就去了張純良的公司總部。張純良還在被隔離審查,公司暫由副總焦正懷主持。

    李仁澤找到焦正懷說張純良交待說有一盤錄像帶要送交審查,請他協助查找。

    焦正懷自是十分狐疑,因為李仁澤又不負責審查張純良,他憑什麼來拿什麼錄像帶呀……正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李仁澤道:「別傻了,你還不知道我跟你們張總什麼關係?我是要救他!」

    焦正懷一想也對——他倆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他救張總也就是救他自己呀!立刻打消了疑慮,全力協助李仁澤查找起來。在總部沒找到,在李仁澤的建議下他們又去了「居閒館」,夜幕降臨的時候終於找到了。

    李仁澤當晚把那盒錄像帶放給趙興榮看,跟她講:「我對不起你,知道嗎——我之所以會跟這個女孩兒好上了,就因為她長得太像小芳了。我們——離婚吧。」

    趙興榮被突如其來的打擊震暈了,除了沒想到李仁澤會幹出這麼噁心的事來,也根本難以想像幾天前他還在跟她卿卿我我重溫舊夢,怎麼轉眼會給她看這種東西,說這種話——裡面好像有什麼邏輯完全不對……

    但是還用想嗎?!還用什麼邏輯嗎?!趙興榮狠狠甩了李仁澤兩個大嘴巴子,二話沒說就同意了離婚,並連夜寫好了離婚協議書,兩個人簽好字後李仁澤睡進了書房。

    事實上那一晚兩個人誰都沒有睡,總能聽到對方開門關門上廁所的聲音。不過趙興榮並不知道李仁澤在女兒的房間裡坐了大半宿,到後來他把女兒的一張照片揣進了懷裡。

    第二天一早兩人分頭出發,趕在第一時間到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上,太陽毫不吝惜它的金輝,一清早就播撒得滿世界華光燦爛,把一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一席錦緞一樣鋪展開來。

    李仁澤跟他大哥一起從他大哥家樓上下來,他大哥一條腿跨上自行車,回頭跟他道:「最好讓司機開車送你去——山路挺陡的,注意點兒。」李仁澤微笑著看著他大哥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他大哥就騎上自行車,眨眼消失在了樓盡頭。

    李仁澤在原處愣了片刻,突然朝樓頭猛跑,轉過樓頭又跑到了大路邊,他又看到他大哥了——已經騎出去挺遠了。東方的太陽晃得他睜不開眼睛,可是他大哥執著的背影仍然一路拉開他的視線。漫天的光給他大哥晃動的身體穿插剪切得好像也晃動起來了,連太陽也晃動著,他大哥越來越小,迅速淹沒在了人流和車流中,就像是給廣大的天光吃進去了……

    李仁澤像是給強光刺痛了眼睛,眉頭緊皺著,高高的額沿上湧起肉肉的一坨,像是堆起的一大塊積雨雲,把下面一雙深幽幽的眼睛籠罩得霧氣瀰漫了。

    一家人中李仁澤跟他大哥李仁明的感情一直最深,當年他考上大學還沒讀上幾天,他爸就去世了,他大哥當工人那一點兒微薄的工資又要養家,又要支撐他,後來把煙也戒了,在他大學畢業前他沒見他大哥添過一件新衣服。後來*又病逝了,是他大哥一手張羅了他的婚事……

    李仁明消失好久了,李仁澤還在路邊站著,他仔細回想了之前的一切細節:跟女兒通了電話……昨晚兄弟姐妹們聚過了……該見的人都見了,該分的錢都分了,給曉磊郵去的銀行卡也該到了吧?給趙興榮和女兒的他也附信留在了家裡……

    李仁澤忽然感覺輕鬆起來了——他無牽無掛了。轉回來時,很悠閒地在報攤上買了份報紙,一條消息立刻吸引了他:8月29日,經**中央批准,中央紀律委員檢查委員會做出決定,開除**中央政治局原委員、北京市原市委書記*黨籍,檢察機關對其依法進行立案偵察……

    李仁澤想起了兩年前*案發時正是他開始越陷越深的時候,覺得自己比*快多了,笑了一下,又隨手把報紙還給了攤販,攤販吃驚地瞪著兩隻眼睛直看著他。

    李仁澤早上起來跟他大哥說夢見爸媽了,打算到山上祖墳上墳去。他大哥說正好是週六,要不是他加班,他大姐還要參加婚禮,可以叫上兄弟姐妹們一起去。說明天好嗎,明天所有人都休息。

    李仁澤說他還是想馬上去,不然這一整天心裡都不會踏實。他大哥急著上班,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李仁澤是開著張純良從前借給他的奔馳車往山上去的。上山前他從懷裡摸出了女兒詩韻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親吻得照片上全是眼淚了,然後就著眼淚把照片一點點吃進了肚裡。

    當李仁澤在山路上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像飛起來一樣時,他突然記起了當年他趕去插隊時從山上跌下溝底的情景,眼前又出現了大片大片通紅的百合花。他看到小芳了,正在下面仰著百合花一樣美麗的面龐看著他,並且高興地喊起來了:「溝——底——兒——」

    李仁澤笑了……

    後來人們在山腳下發現了李仁澤的屍體和那輛奔馳車的殘骸。

    那時候天高雲淡,山間的景色美不勝收,樹葉有許多已經泛出了紅紅黃黃的顏色,紅黃綠的世界在明媚的陽光中靜謐成一幅絢爛的畫卷。無數雪白的紙錢隨車摔下來的路線一路逶迤,就像是盛開其間的一大片白花,又像是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