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襲警
    文竹雖然比楚天舒小一歲,卻是跟楚天舒同年上學,又跟她同年高考,她倆又同時被四平師院錄取了,只是文竹考上的是外語系本科,楚天舒考上的是中文系大專——她不滿意,選擇了復讀——又不滿意又復讀,文竹因此比她早兩年畢業,分配到江緣市實驗中學當了英語老師。

    楚天舒復讀的那兩年最頭疼見的人就是文竹,甚至每天放學回家一眼看文竹家的門都鬧心,直到考上了師院才多少好過些,但是跟文竹的往來也不多——當然也還是因為她給文竹落下了,所以直到她畢業也當了老師,才又跟文竹走動得勤了。

    文竹和楚天舒一個「強種」,一個「擰種」,打小兒看起來就都天不怕地不怕挺有性格的,卻都因為害怕,直到上大學了還不會騎自行車。

    那年文竹畢業分配了工作,暑假裡還沒報到就先發了愁,因為家離學校不遠不近的——坐公交車三站地,兩頭又都離車站遠,無論坐車還是徒步,都挺耽誤事的。最後文竹咬了咬牙,決定學騎車。有一天文明下班回家早,文竹就讓他教她。

    文明新近調到「高新技術開發區」工作了,雖然還就是個小職員,卻自感升級換代了,一天到晚小*挺得多高,有時候不服氣他爸,也敢公然頂撞了。

    文明答應教文竹時倒是挺痛快的,但是邊教邊嘲笑文竹笨,後來文竹臉就黑下來了,堅決不叫他教了,說要自己練。

    文明道:「自己練效果最好!」又道:「你就是害怕,什麼時候到大馬路上溜一圈回來,什麼時候就不害怕了,也準會了!」

    還真別說,拐棍一扔,文竹把心一橫,效果還真是奇好,沒多久就騎得挺像回事了。心裡一高興,決定到大馬路上兜一圈去,回頭再騎給文明看,准驚得他眼睛嘴巴全都合不攏,看他還怎麼說!

    文竹是有些冒失了,這符合她作為一個「強種」的個性,但是很不符合她一向穩穩的作風——也實在是給文明刺激的。

    不過還好,那時候是下午三點多,不是任何一個節假日,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時間,她家前面的那條公路又不是什麼主幹道,車不多,行人也不多。文竹越騎越穩當,心裡就越發地輕鬆愉快起來了。

    這樣一高興,也沒注意已經騎出很遠了,忽然她發現前面就到濱江路了,一個大大的轉盤正在四通八達的路口等著她。

    文竹立刻著了急,想要下車,卻腳發軟,腿打別兒,既忘了下車要領,也好像傳達不下去這個指令了。而前後左右別人都在騎車,人家都騎得好好的,她要是出了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只好一路騎了下去。

    越接近轉盤車越多,尤其是汽車,從好幾條路上過來,好像一下子多了好多倍,時不時還有鳴喇叭的,搞得整個世界轟轟響。文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也還咬牙堅持著,一面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只有冷靜了才不會出亂子。

    文竹馬上就要繞向轉盤了,滿眼繞著轉盤轉的大車小輛卻叫她忽然間氣短得不行,一下子猶豫了:到底是順轉盤繞上一圈好呢,還是趕快下來……

    轉盤前站著個年輕的交警,正時不時地立正轉身,胳膊上下來回擺動著,用標準瀟灑的姿式在指揮交通。這一次他剛轉過身來,忽然注意到了文竹,這女孩是怎麼了——認識他麼?怎麼兩眼直勾勾地緊盯著他,騎著車徑直就奔他來了呢?

    這個交警就叫韓傑,他那時還來不及細想,因為腦海中同時就跳出了通紅的「危險」二字——卻也不是指他自己,他發現女孩騎出慢車道後,由於突然變向朝他來了,也就朝她同向行駛的一輛大卡車偏轉了過去,卡車的速度快得多,搞不好就會撞到她。

    韓傑猛衝過去朝大卡車打出減速避讓的手勢,一面沖文竹大喊:「危險!」

    女孩的車子完全失去了控制,栽歪著衝向了韓傑,韓傑下意識地側了*子,也還是給撞著了大腿,立刻仰面倒下了,緊跟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了猛烈的撞擊聲、女孩恐怖的尖叫聲、身體沉悶的倒地聲和金屬稀里嘩啦的跌落聲、摩擦聲……

    到韓傑強忍著疼痛爬起來,發現女孩同她的自行車已經兩下裡倒在了轉盤邊上,水泥砌的轉盤台迸裂出了一個帶紅茬的口子,地面上掉落著一些碎磚的紅屑。那輛肇事的自行車仰面朝天,前輪彎曲成了馬鞍形。姑娘倒在地上倒是一時也看不出哪裡有變形,但是嘴角滲出了血線,一動不動。

    文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床頭立著根細高挑的銀色金屬架,掛著個裝滿水的大玻璃瓶子——明白了自己是在輸液,同時感到了頭痛,胳膊腿一動也哪兒哪兒都痛,立刻記起了之前恐怖的一幕。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門外卻有說話聲。先是「嘁嘁嚓嚓」的,緊接著越來越大,忽然有人亮起嗓門道:「你還真別拿人不識數!告訴你吧,我是高新技術開發區管委會的,平時市長對我們主任那都得高看一眼,我們主任對我也總高看一眼,你還說我胡攪蠻纏——你罵我是不是?!你以為你是交警你就了不起了?就可以隨便罵人了?我跟你講,就憑你這態度我就得找你們頭兒好好說道說道去,看你以後還能不能穿得上這身皮?!」

    「你嘴巴乾淨點兒好不好——」一個年輕而陌生的聲音道,氣很沖,讓文竹立刻記起了朝她大喊「危險」的那個交警,又聽他繼續道:「——你怎麼罵我都沒有關係,但請你不要侮辱警服!也請你以事實為依據,等你妹妹醒了好好問問她再說話好不好?!」

    「你還越說越有理了是不是?說真格的,我還沒見過被撞的救撞人的呢!為什麼我妹妹騎車撞了你,你什麼事都沒有,我妹妹反而傷那麼重?我懷疑就是你出手推她了,你要不推她……」

    文竹明白了,一定是她哥誤會了,立刻張嘴想喊,可是剛一出聲頭就巨痛,全身也無處不痛,並且她使大勁兒發出的聲音馬上就給外面爭吵的聲音淹沒了。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你們還懂點兒規矩不——這裡是醫院,不是自由市場!」顯然是大夫的聲音,別的聲音立刻全都停息了。

    門被推開,大夫進來了。文竹大睜著眼睛直望著門外,守在門口的幾個人立刻高興起來,連忙擠了進來……

    後來文竹給楚天舒講起她跟韓傑的戀愛經過,楚天舒邊聽邊笑,道:「老天爺給你設計愛情可真肯花心思——竟然採取了這樣特別的手段——襲警!」

    人代會開幕當天江緣市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重大刑事案件:

    去年下半年,市機械工業局所屬的第一機械廠在股份制改革過程中裁撤冗員,分流職工,導致一批工人下崗。下崗工人由一個四十五歲名叫王鳴揚的班長挑頭鬧事,人代會開幕當天竟跑到廠部示威,說要不解決待遇和安置問題就要衝擊人代會會場。

    現任總經理就是原來的廠長,叫苟富貴,答應由王鳴揚代表下崗工人出面跟他對話,卻想不到王鳴揚進到辦公室才發現接待他的是一名副經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談的,反正最後談崩了,王鳴揚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尖刀,照著副經理的胸口和肚子連捅了幾下,隨後又衝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苟富貴不知什麼時候開溜了,只有隔壁的女秘書在,見他一身是血闖進來,嚇得尖叫著撲向窗口企圖跳窗逃生。怎奈大冬天窗子關得嚴不好開,她全身發抖拿不成個兒,也使不上勁兒,給王鳴揚一把揪住了,立刻嚇遺了屎尿,在接二連三以亂搖頭和「不知道」回答了王鳴揚的幾個問題後,被王鳴揚照著胸口就是兩刀。

    王鳴揚返身出了總經理室,一路揮舞著血淋淋的尖刀衝出了大樓,又衝出了廠部大門。

    下崗工人都還在外面等著他呢,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大夥兒面前,淚流滿面道:「兄弟姐妹們哪——我真對不起你們,事沒辦成。但是我替你們殺了兩個該殺的,就是讓苟富勝那個大貪官跑了!現在你們綁了我也好,放了我也好,我知道我是再沒活路了。我家裡有個癱瘓在床的老娘,還有個也丟了工作的老婆,孩子還上中學呢——我都管不了了,往後就拜託大夥兒多幫襯著點兒了!」說完『邦邦邦』猛磕了三個響頭。這時候遠處傳來了陣陣揪人心魂的警笛聲,有人急切道:「你還不快跑?!」「快跑啊——」王鳴揚起身一溜湮沒影了。

    由於王鳴揚連殺兩條人命負案在逃,並且事情是由下崗工人鬧事惹出來的,就不僅僅是刑事案件那麼簡單了,朝野震驚,高度重視,全市範圍內嚴防死守進行大搜捕。人代會和政協會的氣氛更是緊張凝重到了極點,到處森嚴壁壘,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武警、民警和交警,就連餐廳門口都有站崗的。

    那天從一早起代表們就開始分組討論,提到當前形勢嚴峻的下崗問題,很多代表都提到了王鳴揚事件,楚天舒的神經一直緊繃著。

    經濟台跟楚天舒一起駐會的還有主任丁闊雄和記者王英傑。那天討論開始後不久,丁闊雄突然一臉緊急地找到楚天舒,說兩個小時前王鳴揚挾持人質到市政府跟市長談判,剛剛斃命,他馬上要帶王英傑趕赴現場採訪報道,人代會這邊的事就全交給她了。說完也不容楚天舒細問,連跑帶顛十萬火急地走了。

    楚天舒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時間,到餐廳門口發現衛兵撤了,所有人全在議論剛剛發生的事,彙集了所有信息後,楚天舒得知了大致情況:

    王鳴揚身捆雷管劫持了一輛10路公交車,在車上組織乘客一路高唱歌頌**的革命歌曲前往駐會賓館,高書記和許市長跟他談條件,說要在市政府跟他談判,因為在市政府有利於現場辦公,可以盡快幫他解決問題,後來他就挾持客車到了市政府門口。

    王鳴揚提出的條件中最關鍵的兩條一是要恢復下崗工人的工作崗位;一是要立刻調查以苟富貴為首的廠領導長期以權謀私貪污受賄,以及非法侵吞下崗工人安置款的罪行,立即逮捕法辦他們。說只要答應了他的全部條件,他就釋放人質,投案自首。

    高書記和許市長表明態度說全都答應他,還按他的要求召集來下崗職工當眾承諾說一定要解決他們的再就業問題。苟富貴被傳喚到了現場,在全體下崗職工的聲討聲中被解除了總經理職務,提請檢察機關立案偵察。

    王鳴揚決定要履行承諾投案自首了,下車後卻不知怎麼發現了埋伏的狙擊手,突然鬼哭狼嚎地大叫:「有人——有人——你們騙我,我跟你們拼啦——」三步並作兩步往車上跑,就在這時候一個警察撲倒了他,雷管瞬時爆炸……

    經濟廣播電台第一時間就報道了人民交警韓傑以血肉之軀捍衛了十八名群眾的生命安全、與歹徒同歸於盡的壯烈事跡。緊隨其後人民廣播電台也進行了報道。當天中午和晚上電視也報了,第二天更是上了《江緣日報》和《江緣晚報》的頭版頭條。全國乃至全世界都被震撼了,各路記者紛紛趕往江緣市。

    楚天舒獨自一人承擔了人代會當天的全部採訪報道工作,那天她忙飛了,根本也沒時間聽廣播看電視,第二天早起因為霧淞的緣故,又因為突然解除了戒嚴令,有種重獲自由的感覺,出來賞景,不想就碰到了悲傷過度的文竹……

    後來楚天舒才知道韓傑當時正在崗位上值勤,第一個發現了那輛路過站樁卻不停靠的10路車有問題,攔下車上去後也被劫持了……

    楚天舒真的難以相信那個愛說愛笑總一臉陽光的韓傑就這樣沒了,他才剛剛29歲啊,跟文竹結婚才一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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