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又是亞爾維斯的秘密集會。
我依舊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手指輕輕敲著桌子,不時向同樣安靜坐著的巴奈特看去,他抱臂倚在椅子上,皺著眉頭瞄著桌角。
啪啦——
班傑明把用木夾子夾好的幾份檔案甩到桌子上,別的城主見了,都伸手拿幾份到自己眼前瞧瞧,我也看了看,是葛蘭的幾個首領的資料以及他們確切的統治範圍,我暗自冷笑,這個班傑明還真有點本事哦,怪不得父親曾經也讓我提防他,只是,他會不會也像巴奈特那樣,總是把我弄得迷迷糊糊的呢。
我重重地歎口氣。
不過我的歎息,在眾人的歎息聲中是很微不足道的,知道了葛蘭的勢力範圍,就連平時最能吵的菲力克斯也默不作聲了,這麼大的一個黑珥饒島,葛蘭統治了一半多的土地,除了北邊的亞爾維斯,就只剩一些死氣沉沉的小城支離破碎在大陸周邊,苟延殘喘。
「葛蘭很快就會來除掉我們。」班傑明起身,邊向廳外走邊歎氣,現在的亞爾維斯已名存實亡,雖然不知道現在葛蘭為什麼遲遲不對我們動手,但是葛蘭一旦全力以赴打過來,我們根本無法反抗。
「所以,大家好自為之吧……」
他背對著大家,但每個人依舊可以感受得到他那種若有若無的無可奈何,眾人把頭低下,直到他的聲音消失在空氣裡。
「這個傢伙!」菲力克斯不甘心地撇撇臉,「亞爾維斯滅亡了,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竟然能說出那樣的話!」
「罷了。」阿諾德拍拍菲力克斯的肩膀,又看向其他一籌莫展的城主,重重歎口氣,「各位都回去加強城防建設,至於其他的抗敵方案,我們改日再議吧。」
「恐怕下次就要到墓穴裡去議事嘍。」
「是啊,連班傑明副會長都放棄了,這仗還怎麼打呢?」
昔日一個比一個神氣的城主都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我看向巴奈特,巴奈特也正看著我,我裝作沒在意,駕馬馳到郊外,他就一直安靜地跟在後面,我停下,轉身看向他,「你有話說?」
我就是想提醒你,別忘了明日午時之前到月中湖畔。
「布萊迪已經告訴我了。」我漫不經心地答道,又不禁皺起了眉頭,「都什麼時候了,你作為亞爾維斯的副會長,巴奈特城的城主,不好好準備戰事,去月中湖幹什麼?」
巴奈特看著我,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膀,「你把你自己的事情處理好就行了,我……對了,那個明天,準時赴約哦。」
「讓布萊迪去不行?」我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你就讓她來好了,你別後悔。」巴奈特笑著,掉轉了馬頭,語氣是很不情願的。
我把眉頭鎖得更緊,身後只留下一串漸遠的馬蹄聲,我自嘲地歎口惡氣,只要一想到他那閉月羞花的笑容,我的頭就疼得厲害,像是遺失的寶石又鑲到原來的缺口上,只是沒鑲好,啪啦一聲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糾結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正午,我還是準時趕到了那裡。
騎著馬兒沿湖邊溜一圈,樹木叢生,百草豐茂,水碧天藍,我呼吸著新鮮空氣,心曠神怡,巴奈特還真是用心良苦,做什麼事情要到如此好景致的地方來呢?我自娛自樂地笑出聲,他是想借景抒情呢,還是想讓我觸景生情?我嘲弄地搖了搖頭,巴奈特啊,我是那種會以物喜的人嗎?
「笑什麼?」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跳,定睛一看,前方的草叢裡的確倚著個活人,雙手撐地,一腿稍稍蜷起,一腿輕輕搭在地上,一副風流浪子的模樣,我苦笑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巴奈特起身,走過來扶我下馬,很不見外地摘去我的斗笠,笑道:「我在這兒很奇怪嗎?是我約你來的哎,倒是你,出來玩玩也不好好打扮一下,真煞風景。」
「呸!」好興致也被他的一番話給破壞了,我用力把他推到一邊,他差點掉進湖水裡,我頗感生氣地道,「既然你巴奈特城主是來看風景的,那何不約個沉魚落雁的美女出來,你有這個閒情逸致,可惜我貝芙沒空奉陪!」
我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拖到懷中,我的鼻樑狠狠撞到他的胸膛上,呦,疼死我了!
「流氓,放手!」我一邊大喝,一邊試圖推開他,本以為他會死纏爛打地抱著我不放,結果一推,他便鬆了手,反倒是我用力過猛,狠狠摔了個趔趄,一頭栽進身後的湖水中。
涼意立刻浸透了全身。
我撲騰幾下,繼而身體便開始下沉,氣泡不停從嘴邊冒出,可是,我無法呼吸,意識慢慢麻木,腦中的空白中漸漸析出什麼物象,冰冷的水,暖暖的歡笑,有夕陽的餘光照在誰人假裝生氣的臉上……恍惚中,感到有什麼東西向我游來,纏住我的身體,又覆上我的*,意識一點一點恢復正常,接著,身體終於有了上浮的感覺,嘩啦一聲,幻境隨之消失。
浮在水面上,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緊緊攀住身邊唯一有存在感的東西,巴奈特倒是笑得開心,「怎麼,還不會水?」
我拚命點點頭,又摟緊了他的脖子,他在水裡倒是自在得很,拖著我開始向湖中游去,我見我的身體離岸邊越來越遠,驚慌地大叫起來,「你想幹什麼!回去回去,我怕水!」這麼一叫,免不了又嗆了幾口湖水。
「不想被淹死就別出聲。」巴奈特一手環住我,一手繼續游水,我不安到了極點,這個傢伙不會要把我扔到湖中央裡去餵魚吧,越想越害怕,又加了幾分掐住他的力道。
不知在湖中泡了多久,我才依稀看到遠處的島嶼,好在是有驚無險了。
一上岸,我便四肢癱軟地跪在地上大聲地咳嗽起來,這湖水,簡直比酒還難喝。
巴奈特也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著。
待我好受一點,我才起身用腳狠狠踢了踢身邊的人,「你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
巴奈特坐起來,抬頭用委屈的眼神看著我,「我哪裡知道你還這麼怕水,本是想邀你一起來游泳的,結果卻成了我的體能訓練了,你以為我還是十七八歲的小青年?苦了我這把老骨頭了,我啊,是存心想害死我自己。」
「你!」我生氣地指著他的鼻子,沒想到這傢伙臉皮這麼厚,我背過身,不再跟他理論,誰知,身後的人用力拉了我一把,我腿一軟,順勢摔了下去,掉進濕漉漉的懷抱,我慌亂的轉過頭,一瞬間,兩唇相觸,我不知所措地瞄上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瞬的錯愕,我連忙推開他,用手摀住嘴巴,怒氣衝天而又有些羞澀地瞪著他。
巴奈特扯出一個很不自然的淺笑,然後伸手摸摸自己嘴角,「沒想到你……這麼自覺。」
我起身,又狠狠踢了他一腳,巴奈特笑著歎口氣,「又不是第一次了,至於這樣?」
「誰說不是第……」我話說到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只得負氣坐在他身旁,他輕輕從身後抱住我,柔聲道:「在水裡,那是第一次。」
水裡?落水的經過又雜亂無章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水那麼涼,我緩緩下沉,然後有東西遊來,然後……那竟是一個吻!
我狠狠推開他,大吼:「你!竟然趁人之危!」
我握緊拳頭,恨不得把他的腦袋砸爛,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男子敢這樣輕浮我,而巴奈特則還是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坐在地上,淺笑,「我救了你的命,你總得知恩圖報吧,大禮就不必了,你剛才的報答倒也新穎,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笑納了吧。」
「你!」我剛想開口破罵,突然想到了什麼,繼而誇張地大笑起來,「哦,哈哈,原來你巴奈特城主救人,向來是這麼所求回報的啊,怪不得那日布萊迪戰敗回來,小臉就羞得通紅,莫不是也被巴奈特城主您……強行索要回報了?哈哈。風流啊,的確是風流。」
「喂!別瞎說!」巴奈特臉色一變,又很快恢復了正常,然後學著我的樣子笑起來,「哦,原來你是嫉妒她了,怪不得那幾日我城與貴城交往,只見布萊迪不見你呢。」
「你!」我被激怒了,抬拳就向他打去,他抬著高傲的頭,帶著漫不經心的笑,任由拳點重重落在自己身上,他靜靜注視著瘋了似的我,不吭一聲。
我打了好一會兒,才*著停了下來,揉揉我酸疼的胳膊,抬眸,對上巴奈特的笑眼。
「不打了?」
我看著那個總是對我微笑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禁抿抿*,垂了眸,點了頭。
他笑著,把我摟到懷裡,秋天的風越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穿過透過樹陰的陽光,還有躲在光環下的灰塵,吹動著衣衫上的水,緩緩滲進那顆空洞而固執的心。
第一次被男孩子牽著手,在人跡罕至的野外漫山遍野地跑,也好久沒有那麼放肆的笑過了。
我扶著山腰上的野果樹大口大口喘著氣,向面前的男子擺擺手,「跑……跑不動了,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啊!」
「就這兒。」巴奈特笑著,從樹上摘下一個野果,在自己的身上蹭乾淨,遞給我。
「這個是……」一個玲瓏的紅果子,半個拳頭大小。我輕輕咬一小口,酸酸的味道滑到喉嚨,巴奈特看著我,粲然。
「這是什麼啊,這麼酸!」
「忘記了?」巴奈特又摘了一個,自己吃了起來,「酸果,以前也有人把它叫*情果,現在過了時令,一個月前,漫山遍野都是這種果子。」
我看著手裡的半個果子,頓時喜笑顏開,「巴奈特,這真的是愛情果啊!我有個哥哥,也帶我吃過這種果子,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當時還說,這種果子只要和心愛的人分著吃,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有個哥哥?」巴奈特淺淺一笑,眼底卻染上黯然,他把目光投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俏皮地壞笑一聲,趁他不注意,把手裡的半個果子,硬塞到他嘴裡去了。
巴奈特看向我,我把頭埋進他的胸膛,感覺他也笑了,才偷偷把頭抬起來。
「把它吃了,快點。」我撒嬌似的扯扯他的衣角,巴奈特笑著把果子含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然後喉結一顫,我確定他已經把它吞了下去,才面紅耳赤的退到一邊去,低下頭,用腳尖劃著地上的落葉。
我卻突然被人橫腰抱起。
我慌亂地看向在我面前永遠保持淺笑的男子,手舞足蹈地撲騰兩下,還是緊緊揪住他的衣角,「那個……剛才那個果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只是看你走神了,我和你開個玩笑而……」
「我知道。」巴奈特莞爾,「抓緊我,我抱你去吃魚。」
「魚?」
夕陽的光暖暖染在天邊,篝火在耳邊辟里啪啦地響,我抱膝坐在矮坡上,看著面前專心致志烤魚的男子,連飄著陣陣魚香的空氣,也多了幾分曖昧。
「給你。」巴奈特把烤好的魚遞到我面前,我依舊處於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中,巴奈特把魚放在我眼前晃晃,我才不知所措地回過神來。
「想什麼呢?」巴奈特看我接過魚,就用騰出的手揉揉我的頭髮,我把他的手打開,嘟起嘴來,「幹嘛,你以為我是小孩?」
巴奈特挑眉,然後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你已經不是小孩了啊——」
我把手掐到他的腰間,準備狠狠擰他,看他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我笑著改變主意,偷偷看著他,手指慢慢繞到他的衣服裡,戳戳他腰間的肌肉,可巴奈特仍然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我嘟嘟嘴,輕輕撓撓他。
「哈哈。」巴奈特抬手撫上自己的俊眉,漫不經心地搖搖頭,「我可不怕癢,但是某個人就不一定了吧,你要是想鬧,那我就……」
「別亂來!」巴奈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趕緊跟他保持了一段距離,我可是最怕癢的,父親也經常調侃我,說以後我不聽話,就教訓我,而且一根羽毛足以。我尷尬地把手在衣角上蹭蹭,見他也沒有和我計較的意思,便一個人賭氣般地坐下來,悶悶地吃起魚來。
看著餘光漸漸被山巔收攏,月牙淡出了微笑,星星綴滿了天,篝火的輕煙模糊了眼前的景色,魚骨頭倒是被我吐得滿地都是。
我擦擦嘴邊的油漬,扭頭看向巴奈特,他正閉著眼睛躺在矮坡上,一副疲憊卻安逸至極的模樣。
我嘟嘟嘴,腦子裡又不知亂想了些什麼,伸手輕輕戳戳他的臉頰。
「別鬧……」巴奈特扭扭頭,把我的手打到一邊,然後緩緩坐起來,伸個懶腰,而目光依舊慵懶而渙散,我用手捂著嘴偷笑,巴奈特不解地看向我。
「笑什麼?」
「笑你可愛啊,」我抿著嘴,巴奈特的表情卻糾結了,「可愛?!這詞像是用來形容我的嗎?」
「你看,這荒山野嶺的,你也真放心睡過去,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熟的時候,對你不軌?」
我邊說,邊陶醉在自己的話裡,幻想著雜草叢中的我,調戲著美男的畫面,不禁又笑出了聲,巴奈特看著我,恐怕猜出我又在胡思亂想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又裝模作樣地摸摸自己的脖子,「那請問貝芙小姐,你非禮我什麼地方了?」
「誰非禮你了!」我皺著眉頭看向他,巴奈特輕輕一笑。
「那一會兒,你換身衣服給我看唄。」
「什麼衣服?」
我詫異地看著他,巴奈特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火把遞給我,他起身,走到一棵周圍長滿荒草的樹下,我好奇地跟上去,藉著火光,我看到樹幹上有幾道人工劃痕,很像是事先做好的記號,再看看巴奈特,他正專心致志地挖著什麼東西。
一會兒,巴奈特從土裡拿出一個木盒,我好奇地湊過去,木盒上雕著很精緻的花紋,伸手摸摸,果真是*有致。
「這裡面是什麼?」我歪著頭問。
「你打開看看。」
巴奈特接過我手中的火把,我輕輕把盒子打開,裡面竟然裝著首飾,梳子,鏡子,我好奇地把那些瑣碎的小玩意倒出來,最裡面,裝的是——一套裙裝。
「從……哪來的?」我問。
巴奈特輕笑,「我變出來的。」
「好好說。」
「真的是我變出來的,要不,還能是神明送來的?」巴奈特說著,把火把插到一邊,然後把雙手搭到我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氣,「我為了這個戲法,可準備了很久,能否賞個臉,把這套衣服穿上,給我看看。」
「可是……」可是我從來不穿裙子的。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心裡五味俱全。
「不肯?」巴奈特看著我,眼中有一絲失落,久久,他把目光移向別處,又扯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對了,那魚你喜歡吃嗎?我再弄些給你。」
巴奈特抓住我的手臂,我卻待在原地未動。
「怎麼了?」
「沒事……我……」我咬咬*,繼而笑著看向他,「我在想,如果我就是那麼絕情絕義,堅持讓布萊迪來了,那你是不是……會很難過。」
巴奈特笑了,「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你畢竟是來了。」
「可是,還是讓你難過了對嗎……」我撇開頭,嘴邊的話有些苦澀。
「我哪裡有難過。」巴奈特又扯扯我,臉上雖然還有笑意,可是他的話,我聽來也難受,久久沉默,我打開他的手,叫他一個人去湖邊捉魚。
我透過雜草的縫隙看他,他一個人靜靜走到湖邊,撿了幾個石子,狠狠投到水裡,隨後才脫去上衣,一頭扎進水裡。
想想現在的他,遇到這麼不盡人意的我,心裡是否也泛起漣漪。
「貝芙,別蹲在草叢裡了,魚烤好了,快來吃。」巴奈特烤著魚,至始至終也沒回頭看一看,其實我一直站在他身後,只是他不知道。
我深深吸氣,悄悄走了過去,從他背後環住他的脖子,巴奈特有一瞬的錯愕,繼而又笑了起來,他沒有回頭,只是一手擎著烤魚,另一隻手輕輕捏捏我的鼻子,慢聲道:「魚烤好了,趁熱吃。」
我用頭蹭蹭他的肩膀,「你先吃吧。」
「怎麼了?」巴奈特微微皺眉,伸手把我拖到自己面前,然後……他先是小小錯愕,繼而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了微笑,「貝芙,你……」
「不……好看?」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抱膝坐在矮坡上許久,我的目光始終離不開那星光璀璨的湖面,平靜的湖水,淹沒了沉寂的身影和無聲的情仇,又高又柔的荒草蕩漾了夜色,也蕩漾了心潮。
手拂過身側的裙子,或許,我可以不用那麼固執。
於是,悄悄在美景下更衣,為他,第一次換上女子的裝束。
「貝芙,你真美。」巴奈特淺笑,把我抱到懷裡,我把頭輕輕貼在他的胸口上,感受著他的呼吸,傾聽著他的心跳。風起,心與秋夜的景致一起迷離,糾纏的吻,炙熱的愛撫,衣服凌亂一地,在恍惚的夜色中,我和他都迷失了自己的姓名與信仰……
「城主,您……回來了。」我一走進議事廳,布萊迪就立刻迎了上來,抹去眼底的一絲難過,輕輕一笑,「您昨天一夜未歸,可把我們嚇死了,好在帝滿回信說,您一直和巴奈特城主在一起,我們這才……放下心來……」
疲憊的我讀出她聲音中的淡淡苦澀,微微皺眉,想揭穿她,心底卻迴盪著沉重的歉意,「我和巴奈特在一起,你應該擔心才對。」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間走,難道只是歉意嗎?在北岸,她是我最親近的人,就像親姐妹一樣,可是我在做什麼,前幾天我還闊達地讓她放心去追求自己心愛的男子,一轉身,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立刻將她的心上人佔為己有……多希望昨天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從來就沒什麼愛情果,從來就沒有什麼月中湖……
可是身下隱隱作痛的地方告訴我,昨天所發生過的事,並不是我的臆想。
布萊迪在我身後,默默低下了頭。
我回頭看看委屈的她,勉強一笑,「傻丫頭,你別亂想,就是昨天……哦,巴奈特他本來信心滿滿地帶我去勘察月中湖的地形,你是知道的,那裡植被茂盛,易守難攻,以後遇上什麼棘手的戰役,說不定就能用上那裡的有利地勢轉敗為勝呢,可是誰知道那個傢伙自己竟然也稀里糊塗的,我們轉著轉著,就迷路了……所以……」
看著布萊迪越來越濕潤的眸子,我咬咬唇,自己的話也越說越沒底氣,她見我沒有說下去,便抬頭莞爾一笑,「昨天的事,布萊迪都知道。」
我欲言,又被布萊迪所止,她打量了一番我身上還未乾透的衣服,輕聲道:「城主的衣服濕了,現已入冬,天氣涼得很,穿著濕衣服容易傷身,布萊迪這就幫城主沐浴更衣。」
我機械地點點頭,布萊迪輕輕行禮,「布萊迪這就為城主打水。」
「勞……駕了。」我帶著複雜的情緒目送著快步走遠的布萊迪,如果她真的什麼都知道了,我們還會像以前那樣毫無隔閡地說笑嗎?或許,我應該……把巴奈特還給她?呸呸,想什麼呢,這麼說,就像是巴奈特已經是我的了一樣。
可是,那我們現在究竟是什麼關係呢?!本來就微妙的感覺,又變得讓人更加迷茫。
不經意間,我已緩步移動到沐浴間,布萊迪已經備好熱水和乾淨的衣服,她見我進來,輕輕走上前幫我寬衣,我下意識攢住自己的領口,繼而尷尬地笑笑,「我……自己來就好了。」
布萊迪先是一驚,繼而故作無所謂地點點頭,「那布萊迪就先下去幫您熬一碗薑湯,熬好了,我會送到城主的廂房裡,城主沐浴過後,記得要喝。」
「我知道了。」我讓她放心,她淺笑著幫我關上沐浴間的門,我立刻將門反鎖上,然後病怏怏地走到浴盆邊上,抬手解開衣帶,澄澈的水光倒映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與此同時,那個傷心欲絕的身影也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轉身,衝上冷風習習的後山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無法止住,流下,碎了,就像那顆尚還在沉重地跳動著的心一樣,碎成無數多塊無法拼接完全的畫面,一時間,又灰飛煙滅。
冷風撩動著他粗糙的短髮,愛德溫,不知何時已站在哭泣女子的背後,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走上去,女子轉過憔悴的頭,楚楚可憐的目光讓他也變得惶然,愛德溫攢拳,重重地拍拍自己強壯的肩膀,女子一下子把頭撞進他的臂彎,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愛德溫閉上眼睛,輕輕摟住她,試圖尋覓到她那無可告人的痛楚。
他多想告訴她,他願意和她一起去承擔。
坡那邊,也立著兩個人影,額爾拍拍身側還在聚精會神極目遠眺的玖依,笑道:「傻丫頭別看了,快回去吧,你剛從外邊回來,注意休息。」
秀氣的女孩子回過神,賭氣地敲敲他的胸膛,「你老實說,我在城外的這些日子,城裡都發生了些什麼事?」玖依看向額爾,額爾輕輕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發生了一些,很纏綿的事情。」
「什麼嘛,別老那麼矯情。」玖依抽手,又看向那邊山頭上兩個相擁的人,歎口氣,「哎,我真是想不明白,有什麼事情能讓布萊迪姐姐傷心成那樣,還有愛德溫大哥,好像也不太開心。」
「是愛與不愛的抉擇吧。」額爾輕輕摟住玖依,「丫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在幸福面前,總得有人做出讓步,有一種讓步,是主動性的,就像布萊迪現在,你知道嗎,她喜歡的男子卻深愛著另一個女子,她不想破壞他們,所以選擇離去,這種難受,遠比孤魂野鬼在清冷的夜裡哀嚎,要刻骨銘心得多。」
「她又喜歡上哪家公子了?」玖依嘟起嘴,「早跟她說過,接受愛德溫大哥不就好了,你看我們六個人,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城主很親切,姐姐很溫柔,大哥很勇猛,二哥很仗義……夫君很貼心。」玖依俏皮地用手指點點額爾的鼻子,又道,「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彼此不離不棄,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咱們也不奢求聞達於世,保得住生存的土地就好了啊。」
「你還真沒上進心。」額爾輕輕一笑,帶著玖依離開了山坡。
丫頭,有一種幸福可望而不可及,而有一種幸福卻深沉而溫暖,沒有炙熱的追求,只是在你傷心時給你一個可以依靠著哭泣的肩膀,而我,便願意做那個默默守護你的人,但也希望你能明白,我們都是生於戰亂年代的勇士,有太多危險太多磨難在等我們去挑戰,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堅強的走下去。
黃昏搖曳,目光複雜的男子收起紙筆。
傍晚,我獨自坐在那女子哭過的坡上發呆,卻並不知道,濕潤的枯草上的露水,是淚。
夕陽灑在山頭下人家的屋頂上,照出青煙縷縷,照出雀鳥歸巢,一切都是那麼安詳。在這暖色調的情境中,我浮躁的心也漸漸安靜了下來,可是自己的靈魂再也埋不住愛情的感覺,我的心,終還是有了牽絆。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思緒理了還亂。是初次相見的那個冷漠的眼神,是生氣時毫無理智地潑水的動作,還是見到我的容貌時眼中晃過的驚愕,或是在我頭頂始終未變的淺笑……那種感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可是還有那麼多隱瞞,事到如今,你讓我如何開口!
默默歎口氣,獨自來,獨自離去。
夕陽正漸漸淡去。
我低著頭一路小跑,卻迎面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軀,我連聲道歉,頭也不抬地繼續跑,跑兩步,感覺不太對勁,回過頭,那被撞的男子站在原地,扭著身子看向我,一臉的不可思議,而我更是驚訝地大喊道,「霍爾!你怎麼在這?!」
「那我應該在哪裡?」霍爾抱臂,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
我皺皺眉頭,「你不是在外面劫擊拓……」話說到一半,我立刻低下頭掰著指頭數日子,神明保佑啊,今天正是霍爾報告凱旋歸來的那天,本該是辦個盛大的典禮去歡迎他和玖依的,我竟然完全忘記了,而且布萊迪他們竟也沒提醒我!
我衝他抱歉地笑笑,「你們回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呢。」
「我們一大清早就回來了,那時您還不在城內,等您回來後,我們本來是想去通報的……不對,是我,本來想去通報的,您也知道,玖依那丫頭回來以後,鐵定是要先去和她的……」
「這個我知道,說重點。」我打斷霍爾不懷好意地滔滔不絕,「那為什麼到後來連你也沒去找我?」
霍爾聳聳肩膀,「布萊迪妹妹說,您的身體不好,我就沒敢去打擾您,您也是知道的,我可是最心疼城主妹……」
「行了,有完沒完。」我衝他吼了一聲,霍爾嬉皮笑臉地揚揚眉毛,我氣急敗壞地給他的胸口一拳,他就假裝痛得要死要活,算了,無恥不過人家,我喝他站好,他就立刻收起笑意站得筆直,我被他氣笑了,笑得肚子疼。
「不鬧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擺出一副正常的模樣,我清清嗓子,努力不讓自己再失態的大笑起來,「那個……早上的事真是抱歉,我臨時有點事耽誤了行程,要不晚上……讓大廚們多做些好吃的,大家聚個餐,為我們戰勝歸來的兩位大英雄慶祝慶祝?」
「不必麻煩。」霍爾又是恭維而誇張地鞠了鞠躬,「能為城主效力是爾等的榮幸!」
「好了你,都說別鬧了!」我笑出聲,又推他一把,真不知道這個霍爾什麼時候是正常的。我跺跺腳,繼而轉身向房間大步走去,霍爾追上來,堵在我前面,我差點又撞到他身上,還好這次剎車剎得及時,見我停住腳步,霍爾笑起來,「城主妹妹,開個玩笑嘛,別生氣。」
「我哪裡有生氣。」我向他挑挑眉,又深深舒了口氣,「今晚的聚餐,通知下去,讓大家亥時議事廳見,少一個人我拿你是問。」
「城主妹妹,你確定是……亥時?」
「怎麼了?」
「那麼晚……」
我看著他挑著的嘴角,呵呵一笑,「如果你累了的話,允許你報個到就去睡覺。」
「不至於的,我呢,是擔心城主妹妹熬不下來,據我對城主妹妹的瞭解,睡覺可是您的*兒,要是……」霍爾不懷好意地笑著,我踮起腳,狠狠敲了敲他的額頭,真想不明白,自認為一向嚴肅辦事的我,怎麼會有這麼沒大沒小的屬下呢。
不對,在一個城主面前這麼肆無忌憚的人,還能算得上是屬下嗎?
亥時,我準時推開議事廳的門,霍爾他們起身行禮,似乎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布萊迪笑著扶我坐到她身旁,我調侃她腫腫的眼睛,她只道是為了晚上的聚餐,在屋裡補了一下午覺,結果睡多了,眼睛就腫了。
布萊迪邊說,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直認為她是個不會說謊的女子,所以她的話,我自然是信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個問題,我讓霍爾通知大家聚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怎會是睡了一下午的覺呢?
而這一點,愛德溫心裡卻清楚得很,他抬手痛飲一罐酒,勉強讓自己笑起來,布萊迪都能笑,他為什麼就不能?
「玖依,你的裙子好漂亮耶!」我把目光移向玖依,玖依笑著站起身,揪著裙角在眾人面前展示了一番,炫耀似的道:「漂亮吧,這是額爾送我的呢。」
「哎,同樣是戰勝而來,怎麼就沒人送我禮物呢?」霍爾雙手插在腦後,悶悶不樂地搖搖頭。
額爾湊過去,輕輕拍住他的肩膀,「趕快娶個賢惠的姑娘進門,保證你天天都有禮物收。」
「切,就你話多,玖依妹妹跟了你,真不知道有多受罪!」霍爾打開額爾,又看向大家,「喂,各位好不容易聚一次,玩個遊戲吧。」
「老遊戲,如何?」玖依提議,大家都點了點頭。
所謂老遊戲,叫「木勺」,就是一把木勺放在眾人中間,轉動木勺,勺柄指向誰誰就要回答別人提出的一個問題。
玖依興奮地拿來小木勺,放在眾人中間,轉動,然後每個人都期待地等待它停下。
小木勺越轉越慢,最終指向玖依,身邊的人剛想說什麼,就看霍爾拍案而起,「問,額爾那小子有沒有佔過你便宜?」
玖依紅著臉搖搖頭,額爾瞇起眼睛,「你趕快祈禱神明保佑你,下一個轉到的不是你。」
小木勺轉動又止,還真不是霍爾,而是……額爾,霍爾幸災樂禍地又跳起來,嚷道:「問,你有沒有想過占玖依妹妹的便宜?」
噗——全體吐血,額爾無奈地皺起眉頭,「你行行好吧,這種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你!」
「實話實說就好了。」我抿口茶,笑著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額爾徹底崩潰了,秀氣的男子耳根也紅了起來,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怎麼不動手?」霍爾笑得更歡,額爾蔑視道:「我只回答你一個問題。」
玖依害羞地撇過臉去,我用手撥動木勺,這次木勺停止時指向布萊迪。
「問……」
「都你一個人問了啊!」玖依不滿地打斷興奮依然的霍爾,霍爾笑著看向玖依,故作諂媚地道:「那,妹妹來問。」
玖依嘟嘟嘴,然後看向布萊迪,「布萊迪姐姐,你今天為什麼哭啊。」玖依問著,額爾一巴掌拍*的後腦勺。
我看向布萊迪,她腫起的眼睛微微泛紅,的確是不像睡多了的樣子,我靠近她,輕輕問:「你今天,哭了?」
「一小下而已。」布萊迪笑笑,「有點……想念我死去的父母,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原來是這樣啊。」玖依揉著被拍疼了的後腦勺,輕輕點點頭,「聽額爾的大道理,我還以為你失戀了呢。」
玩弄在指間的瓷杯,一不小心滑落到地上,被摔了個粉碎。
我木在那裡,手指的動作還凝固在瓷杯離手的那一刻,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從心裡萌生,腦子裡閃過了太多偏激的畫面,布萊迪……
霍爾直起身子,挑挑眉毛,「城主妹妹,您沒事吧?」
「呃……哦……沒事。」我慌亂地抬起頭,對上布萊迪淺笑的雙眸,原來她是個那麼會偽裝的女子,或許下午才傷心欲絕過,到了晚上,卻看不出她有絲毫悲哀的情緒,她用腳輕輕把碎片掃到一邊,慢慢道:「城主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哦,要不這樣,罰你……下一個問題由你來出?」
我也勉強一笑,生硬地點點頭。
玖依繼續撥動木勺,這次真就是霍爾了。
「問得狠一點,不用跟他客氣。」額爾瞥了霍爾一眼,又看向我。
我笑著點點頭,玖依也向霍爾攢攢拳頭,「有你小子好看的了!」
「問……」我看向我投來求助目光的霍爾,緩聲道,「你就說說你……最難忘的戰役吧。」
「不是吧,城主!」額爾要暈倒了,我抱歉地向他聳聳肩膀,現在的我魂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還怎麼有心思去想那些勁爆的問題呢。
霍爾興奮地拍案而起,一腳跺上椅子,聲色俱全地開始侃侃而談,「我最難忘的戰役,那簡直是九死一生啊,那年我還在替伊諾克賣命,一日,我帶領精銳部隊穿過茫茫大漠,翻過座座高山,渡過滔滔大河,越過……」
「停!」玖依皺起眉頭,「說重點。」
霍爾清清嗓子,繼續道:「總之,我要與遠在西南岸邊境的大部隊匯合。可是,你知道嗎,當我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不遠的時候,我們卻發現大批敵軍浩浩蕩蕩向我們衝過來。領頭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他傲慢地用稚嫩的聲音喊道:『好狗不擋道,前方的軍隊趕緊給我們讓路!』你們說,聽了這話你們生不生氣?我自然不能示弱是不是,挺直了腰板,大喝:『你們是何方賊人敢讓本大爺讓路,今天就讓你嘗嘗你大爺我的厲害!』於是我拔出寶劍,命戰士們全力以赴抗敵的口令還沒從嘴裡喊出來,那邊的隊伍裡,就又馭馬走出了一個人,定睛一看,那男的長得還挺俊朗,那修長的身段,那冷艷的表情,那性感的薄唇,我都叫絕了!但是我一想,不對呀,於是我明白了,敵人分明是想用美男計分散我的注意力啊,這當然是門都沒有!於是我忍住流口水的*,毅然拔刀,橫在體側,蓄勢待發。」
「那最後,是你贏了,還是人家的美男計贏了啊?」額爾挑挑眉頭。
霍爾臉色一變,拳頭重重擊向桌子,「什麼美男計啊!狗屁!那男的二話不說,就一揮手,我就看見前面有萬千弓箭徑直向我們射來,我們的部隊頓時就兵荒馬亂了啊,還好我當時頭腦還算清醒,心想,人家有弓箭手啊,如果我們死拼的話,先不說能不能贏,就算是贏了,死傷一定也相當嚴重啊,於是我毅然在亂箭之中,舉了和解旗……」
「切,你就這麼點本事?」玖依嘲笑他,霍爾撇撇嘴,「你聽我說完啊,我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嗎?我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男的看見我們這邊舉旗子了,他又是一揮手,撲面而來的弓箭一下子就全沒了,那邊那個黃毛小子又喊,『如果投降,趕緊繞道走,否則,殺無赦!』我威嚴地咽口唾沫,然後馭馬慢慢走到前面,你不知道當時,我脊樑骨都拔涼拔涼的了啊,但是我依舊面不改色,道:『論軍力,彼多我寡,如此勝利,恐怕傳出去有辱貴城威名,不如你我雙方各派一名勇士,比武決鬥,如果您勝,那我們立刻繞道,但如果我方勝,你們不僅要滾蛋,還得賠償爺爺我所有的損失!敢來嗎?』那絕色美男斜瞇著我,冷冷一笑,『呵呵,有意思。』然後逕自跳下馬,示意我比試開始!」
「帥哥跟你打嗎?」玖依一臉憧憬,我也笑了起來,看男人比武本就是個刺激而享受的事情,如果還是個帥哥的話,那視覺效果一定近乎於完美了。
布萊迪似乎也聽得入迷,端起手中的果酒,看向霍爾。
霍爾這時卻神秘地一挑眉,默聲了。
「喂,幹嘛呢你,然後呢,誰贏了?」玖依嘟嘟嘴。
霍爾俯*子,低聲道:「我自然也是無畏地跳下戰馬,那個美男子,竟然比我還高三分之一個腦袋,我頗有風度地作一揖,『在下伊諾克城護城勇士霍爾,敢問勇士尊姓大名。』你們猜,那個美男子說的兩個字是什麼?」
玖依搖搖頭,霍爾無趣地點點手,「往高手那方面想。」
「哦,我知道了,他一定說……」玖依笑著道,「他一定說,『保密!』對不對?」
全體暈倒,我輕笑著把頭撇到一邊,窗外月色皎潔,不知怎的,又開始纏綿的苦思亂想,這時額爾揉揉玖依的腦袋,無奈地歎口氣,「你以為這是在和你玩遊戲啊!」
玖依笑著想了想,又豁然開朗地拍手叫了起來,「哦,對!那就是……帥哥?」
「什麼?巴奈特?」我回過神時,才意識到自己把帥哥聽成巴奈特了,剛想改口掩飾下自己失誤,霍爾就重重拍了桌子,「城主妹妹就是聰明!」
啪啦——又是一聲瓷器被摔碎的聲音。
我以為又是我幹的,連忙看向地面,卻發現,瓷器的碎片在布萊迪的另一側,果酒在地上旋開了花,如從心臟中炸出的鮮血……
「對不起。」布萊迪抱歉地笑笑,「聽說惹了巴奈特城主的人都沒有好果子吃,剛才實在是為霍爾哥哥捏了把冷汗……」
「是啊,聽說巴奈特那是絕對的心狠手辣,進了巴奈特城的俘虜,就鮮有再出來的。」玖依也十分害怕地縮縮腦袋,霍爾卻擺出一副我是大爺我怕誰的樣子來,繼續道:「我也知道他手段毒辣啊,於是靈機一動,輕輕一笑,『哎呦,久仰巴奈特城主的大名,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真是人中豪傑,您貴為一城之主,怎麼可以與我這等下人肉搏呢,失敬失敬。』」
「你果然很會拍馬屁哦。」玖依笑了,完全沒在意布萊迪的臉色,「那他放過你了嗎?」她問。
「廢話,要是不放的話,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鬼嗎?」霍爾一臉不屑,繼而又歎了口氣,「雖然是放了,可最後繞道的還是我……不過你們想想,我之前那麼頂撞他,能活命就已經是奇跡了!」
「你的追求就這麼簡單?切,你快向咱的城主妹妹學學吧。」額爾勾勾唇角,我瞪著眼睛看向他,「跟我學?」
「適可而止行了。」一旁一言不發的愛德溫終於發了話。
布萊迪笑著,握住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愛德溫大哥,沒什麼的,別掃了大家的興致,你看玖依妹妹和霍爾哥哥剛回來,還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什麼事情?!」玖依霍爾異口同聲,額爾瞥瞥我,輕笑,「比如,現在的巴奈特城絕對是我們有力的後盾,如果誰敢碰我們,尤其是碰了我們的城主妹妹,他就真的可以被巴奈特送到神明那裡待一陣子了。」
「額爾!」我吼住他,可又不禁心虛起來,如果我真的有了危險,他真的會來幫我嗎?
「城主害羞了。」布萊迪貼過來,弄得玖依和霍爾很是迷茫,霍爾大喝一聲,大家都安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你們也知道我腦子笨,說話別那麼拐彎抹角的,你說巴奈特城是我們的後盾,難不成我們投靠他們了?怎麼可能!巴奈特不是一直不屑跟別城有過多的交流嗎?怎麼會突然……」
「咳咳——」額爾故意咳嗽兩聲,引來大家的注意,「簡而言之的說,男大當娶,女大當嫁……怎麼,還不明白?」
「可是這跟巴奈特和城主妹妹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們還能……」霍爾話說到一半,連嘴都忘記合上,我抬起頭,感到大家都吃驚地看著我,我尷尬地一笑,「你們看我幹什麼……那個,我今天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哦,大家繼續玩吧!」
我轉過身,快步走出議事廳,倚在外面的牆上,心裡亂得要命。
男大當娶,女大當嫁……
這句話啊!我揉揉自己又要開始作痛的頭,突然聽見霍爾肆無忌憚的笑聲從議事廳裡傳了出來,我緩步走到窗沿下,大家玩得都還盡興,布萊迪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站在窗邊,便很不經意地向我這裡舉舉酒杯,好像在說:放心吧,我很快樂。
可是你怎麼會快樂呢……
我垂下眼眸歎了口氣,你真的……不會怪我嗎……?
回到房間裡,我吹滅蠟燭,一個人坐在床邊,恐怕這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了吧,看著灑進屋子的均勻的月光,又想起今天霍爾講的那個故事,霍爾總是這樣,說什麼話,前面無聊的鋪墊總是一堆,而別人想聽的地方則一帶而過,他到底有沒有和巴奈特比試呢?巴奈特的身手真的那麼厲害嗎?巴奈特啊巴奈特……我縮縮身子,又回想起那個炙熱的夜晚,巴奈特啊巴奈特,你到底是冷酷還是溫柔呢。
靜靜心,我決定單獨去一趟巴奈特城,雖然也知道這麼晚去打擾他不好,可是……原諒我現在有點想你。
對著銅鏡,編了足夠多的理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