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在茫茫大洋中獨立著的孤島。
島上的土著們都過著平安幸福的生活,可是有一天,島上強有勢的偉大領主傲特斯旦汀駕崩了——利益與權力染紅了人們的雙眼雙手。於是戰爭爆發了,完整的領土被四分五裂,面目全非,每個有能力的勇士都紛紛暴動,建立起自己的*。靈魂被迫徘徊在噩耗與美夢之間,透過戰火,每個人都嚮往著能有那麼一天,自己可以吞併掉所有其他的勢力,把自己的旗幟插在黑珥饒領土的最高峰上,唯我獨尊。
這一天,我收到鄰國的飛鴿傳書。
信箋上寫,東岸的實力不斷壯大,北岸的幾個城主要求聯盟,共同迎戰退敵。看罷,我繼續百無聊賴地用手指輕輕敲著桌案,黑紗影動,若有所思。
桌案旁,恭敬地站著一個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女子,那是我的心腹,布萊迪,一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本是可以撐著紙傘,無憂無慮的遊園賞花,惹來無數人回眸的年紀,只是時局所迫,讓她成了一個披荊斬棘,不得不拚死沙場的勇士。她微微抬眸,明顯看出了我的心事,便躬身問道:「城主,您是否決定和其他城主結盟?」
手指漸漸消停下來,我抬眸望向窗外,濃雲慢慢向北飄著,陰霾的天空露出一點湛藍,勾勾嘴角,我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亞爾維斯公會成立了,北岸的各大城主紛紛加入,並由勢力最強大的阿諾德城主擔任會長。
順理成章的,各城池領主的初次會見就是在阿諾德城。
這天,阿諾德城人聲鼎沸,華麗的酒館中,各城的城主與謀士皆舉杯暢飲。而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不動聲色。
角落的昏暗恰好隱匿了我這一身黑色的斗篷,遠處的人看不到此處有人,近處的人亦不知我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啜一口茶,這是令我滿意的氣氛。
過了一會兒,人聲漸止,茶杯離開薄情的*,我緩緩抬起頭。
在眾人的擁護下,一個男子慢慢走上台去,他抬高雙臂示意大家安靜,台下果然頓時就變得鴉雀無聲,那男子有著黝黑強碩的肌膚,劍眉虎眼,氣宇軒昂,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豪邁的霸氣。
我的嘴角析出一抹微笑,這阿諾德不愧是號稱北岸第一英雄的人物。
……只是這麼大的聲勢,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我輕浮地笑笑,記得父親常教導我,在這人心叵測的世道上,虛張聲勢的人往往都是徒有其表,而真正有內涵的人……往往沉默而神秘。
那今天我該關注的主角是……
「台下各位都是我們北岸的豪傑,今日有此一聚,恐怕大家前來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不必我再多說。各位一定也知道了,我們黑珥饒島的東岸名城都已結盟並且聲勢還在不斷壯大,中岸及西岸基本已被降服。」
聽罷,台下先是一陣沉寂,繼而,城主們紛紛高舉起拳頭,大呼:「打倒葛蘭公會,打倒葛蘭公會!」
阿諾德再次示意大家安靜,繼續道:「我們不可將滿腔熱血僅托於言辭,一切,我們將用我們的行動與實力去證明!」阿諾德抬起右拳大呼,「打倒葛蘭公會,亞爾維斯必勝!」
台下的人紛紛起身,怒喊:「打倒葛蘭公會,亞爾維斯必勝!」
「下面……」阿諾德肅聲,「我向大家介紹工會的領導者,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能力,我願做這次戰爭的指揮者,擔任,亞爾維斯公會的會長!」
「阿諾德會長萬歲!亞爾維斯必勝!」
「另外,我還需要兩個助手。」阿諾德道,「所以我希望,能由勢力同樣強大的巴奈特城主和班傑明城主來擔任本會的副會長,不知道諸位是否有異議?」
「巴奈特城主萬歲!班傑明城主萬歲!」
聽到各城主的吶喊,巴奈特和班傑明紛紛起身致意,台下一片歡呼與掌聲。
我輕輕一笑,這個阿諾德還真是有點本事,竟連巴奈特這個不聞身外事以及班傑明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傢伙都給請進公會了,看來,阿諾德以為這樣,亞爾維斯就可以勢在必勝。
可這才是開始。
隨後,大家共飲了美酒,暢談了自己偉大的夢想。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輕輕抿著清茶,我不想與他們稱兄道弟——縱使今日是朋友,是同盟,可誰知道明日又會成為什麼,縱使我是那麼討厭爾虞我詐,縱使我是那麼討厭戰爭,可是就有那麼些人,**永無休止,只要他們還活在這世上一天,戰爭就不會停下。
而我,向來是個不忍心對朋友心狠手辣的人,但為了父親的囑托和他的天下,在北岸,我的身邊絕不可以有——真正令我動情的人。
「你好,我是阿諾德。」走神間,高大的男子已走到我面前,他伸過自己手中的酒杯,我也順手抬起我的茶杯,示意了一番,一飲而下,他的酒,我的茶。
「從今天起,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如果我們也遇到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也希望你能夠,慷慨地伸出援手。」阿諾德字字鏗鏘,而我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阿諾德轉身離開,繼續找別的勇士搭話。或許,他是不想和我這個既冷漠又奇怪的人多費口舌了吧,也或許,明天我就會發現,我已被亞爾維斯除了名。
我望著杯中漣漪點點的茶水,清新的香氣裡也瀰漫上硝煙的味道,我抬手,輕輕把它們倒在地上,那般隨意的動作,就像被倒掉的腦子裡的那段空白一樣漫不經心。
我側目,對上向我投來的一雙眼睛,一瞬的感覺,熟悉又陌生,怔忡之後我很快恢復平靜,故作輕鬆地向那雙眼睛的主人打了個招呼,他沒有回應,只是傲慢的消失在人群之中,我暗暗冷哼幾聲,光潔的茶杯壁上又映出剛才那個冷酷的眼神,頭突然很痛,我抓緊桌角,手忙腳亂地向嘴裡塞進幾粒藥丸,這才稍稍感覺好點。我重重喘幾口粗氣,在腦海中閃過的幾個模糊的片段又徹底地變為一片荒蕪的白色。
哼,巴奈特!
一場宴會下來,除了阿諾德,再沒有任何人和我說過話。
待我回城,布萊迪已焦急地等候在議事廳外。她見到我策馬歸來,立刻迎了上來,我見她滿額的汗水,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她語無倫次地告訴我,我離開的那兩日,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布萊克城竟派出五千精銳騎士,強佔了我前幾日才攻下的領地。
呦,那只看似弱不禁風的鴿子,飛得可夠快。
我擺擺手,罷了。
布萊克城主雖然在葛蘭公會算不得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若來對付現在的我,那是游刃有餘了。我告訴布萊迪,現在不急於去攻回失地,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敢來惹我,真是不識抬舉。
目光如箭,我勾勾邪惡的嘴角。
燭焰微熒,蟲鳥在窗外爭相鳴叫,似是在哀悼死去的同伴,又似在向不公的命運示威。伊諾克城內,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木案。
「城主……」玖依不安地問,「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冒險呢?」
「你是在否定自己能力,還是在蔑視城主的決定?」霍爾抱臂,臉上掛著怒中帶笑的嚴肅,「城主就是信任我們,才托於我們如此重任,你不想惹誰失望吧。」
布萊迪看向我,又看了一眼唯唯諾諾的玖依,道:「城主把優良的部隊都分派出去,城堡會不會有危險?」
停住手指,我用隔著一層黑紗的眼神告訴她:沒事,還有我。
再次接到公會的飛鴿傳書,已是幾日之後的事情,我把城內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了我最後兩位信任的勇士——愛德溫,額爾。然後,跨上戰馬,向阿諾德城馳去。
秋初的落葉,泛著耀眼的黃色,風還不是那麼刺骨,黑色的面紗飄渺了我目光的凜冽,我停下馬,阿諾德城的議事廳外,站著的幾個人正在交談著什麼。
「嗨!伊諾克城主,久仰大名!」一個少年摸樣的男子看到我,轉過身來,恭敬地拱手作揖。
仰?我默笑。
伊諾克的勢力是不小,但也沒到了被別人景仰的地步。見我沉默不語,少年又拱手道:「在下是諾琛智城的城主,我叫丹其,初來乍道,閱歷不深,還請伊諾克城主多多包涵!」
這廝還倒還真是一副虛心請教的摸樣。
這時,又有三個身影從黑暗中走出,前者是阿諾德,後面兩個人是巴奈特和班傑明。
「伊諾克,我們亞爾維斯很榮幸能夠邀請到您這樣德高望重的城主。」阿諾德說道。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男子也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竟然這麼瀟灑地直呼伊諾克的名字,還真是有點——目中無人了吧。
我點頭向他示意,又聞一個放肆的聲音,「呵——!伊諾克城主怎麼都不說話了呢,以前不是很高調嗎?現在改做啞巴了?」一個面帶笑容的年輕人朝我走來,伸出手,「開個玩笑,您老別介意,我叫菲力克斯!」
「菲力克斯,不要和長輩開這種無聊的玩笑!」說這話的是巴奈特,這麼近的距離,我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他是一個冷酷又高傲的年輕城主,眉宇間總是透著一種似曾相識的俊美。我輕輕皺眉,看來他真的是個很危險的人物。明明是沒有見過的,卻又好像是多年以前的故人,明明是一副叫人疏遠的冷漠面孔,卻又好像泛著無盡的柔情。
我止住我亂飛的思緒,再這樣想下去,頭又會痛了。
巴奈特,父親曾叮囑過我,他是個很危險的人物,可是……我偏偏就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危險,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請功的獵物。
垂眸間,我感到一旁的班傑明目光犀利。
隨後,阿諾德把我們這十幾個名城的城主聚在了一起,我們圍著一張很大的橢圓型木桌坐下來,阿諾德城的侍婢為我們端上熱茶,然後皆匆匆退下,空曠而昏暗的議事廳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我百無聊賴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子,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隻屬於男人的修長的手握到我手上,我側目看向他,那傲慢的男人卻並沒有看向我,久久,他才輕聲道:「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我冷哼著把手抽到胸前,我的習慣跟你巴奈特有什麼關係!下次,一定挑個離你遠遠的位置坐!
安靜中,突然響起一個渾厚的男音:「諸位都是北岸名城的城主,也是在下比較信任的勇士,現在,葛蘭公會那邊已經知道我們聯盟的事情,他們勢必不會讓我們的勢力超越他們所能掌控範圍,因此,葛蘭已經有所行動,他們的人馬已經開始對我們發動進攻!」
這一點我很同意,否則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冒出個布萊克來。見其他城主亦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想必他們也是遭到了伏擊。
阿諾德起身,渾厚的聲音又加了幾分堅定,「所以,我們現在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不再被他們制約。如果永遠都屈於他們膝下,哪還有什麼*可言,還有什麼自由和勝利可言!」
聽罷,各城主皆交頭接耳,阿諾德的話是有幾分道理,我輕笑,飲下面前的一杯清茶,這個阿諾德,還真是個熱血男兒。
我喜歡。
巴奈特俊秀的眉毛一揚,「那你打算怎麼*?」
「這正是我請各位來此的原因。」阿諾德神情凝重而嚴肅,「我的戰略是,各位先分成三隊,分別帶領各自的軍隊進駐北岸與西岸、南岸、中岸的邊界,弄清楚他們葛蘭的主力的進攻趨勢,然後大家再議防守策略,如何?」
「你讓大家進駐邊界,有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有危險呢。」巴奈特微微皺眉。
「頂多是死兩個兵,沒啥!」菲力克斯抱臂,一副不屑的摸樣。
巴奈特亦是滿臉不滿,「你不愛惜自己的軍隊,別拖我們去給你陪葬!」
菲力克斯聽了巴奈特的話,當即大拍桌案,「喂喂!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養來那些部隊不就是用來打仗,用來犧牲的嗎?難道還當大佛供著不成?」
巴奈特也著實生氣,起身,潑了菲力克斯一身涼茶,菲力克斯被激怒,剛要開口破罵,卻被丹其搶了先,「二位二位,你們不要吵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嘛,有事好商量啦!」
我笑笑,好一個會恭維的傢伙,他叫什麼來著,丹其?
這時,一位中年男子也苦笑起來,「就是啊,年輕人你們莫激動。」
「丹其,狄克先生,明明就是巴奈特在找事!」菲力克斯抱怨道,「還身為亞爾維斯的副會長呢!沒見過他這麼小氣的人!」
「我小氣?」巴奈特狠狠將茶杯拍碎在桌案上,「我只是不想有無謂的犧牲!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你們這樣明目張膽地去偵查,能偵查出個什麼?我看,不被敵人當小丑戲弄,已經是萬幸了!」
「你!」菲力克斯暴跳如雷。
阿諾德歎口氣,「巴奈特,那依你看呢?」
巴奈特吐口粗氣,慢慢道,「我看,就在座的這十一位城主只身前去好了,悄悄潛伏在邊界進出口處,萬一遭遇什麼不測,就是撤退,目標小也逃得容易。」
「你少來!」黑爾也有些生氣,「我們都是諸城城主,萬一被敵人俘去怎麼辦?」
「你為什麼要叫別人知道你是城主?」巴奈特冷哼一聲,「現在局勢這麼亂,逃荒的難民到處都是。」
「好計策欸!」丹其笑言,「在別人的遐想中,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被重重保護,如今形單影隻地去荒郊野外當孤魂遊鬼,又有誰會懷疑?」
「那就這麼辦?各位還有什麼意見。」阿諾德道。
「會……會長……」這時,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從木桌的那一邊傳過來,眾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咦?我開始怎麼沒注意到這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呢,他來幹什麼?
男孩見眾人都在狐疑地打量他,有又縮了縮膽怯的腦袋,「我……我父親迦阿印城主,前幾天,已被葛蘭公會的一個叫蠻夫毆克的城主所殺害,我……我剛剛接過迦阿印城……單獨行動的話……我……我怕……」
「不是吧!迦阿印死了?」菲力克斯瞪大雙眼。
男孩點點頭,繼而恐懼地垂下眼眸,嘖嘖,看他睫毛間的那是什麼?淚水!
我鄙夷地搖搖頭,作為如此偉大的城主的繼承人,就只有這麼點能耐嗎?這像什麼話,虧他還是個男子!手指不由自主的縮在了一起,我攢起拳頭,憤意在胸口翻騰地劇烈。
可我不會流淚。
即使我也是在為父親賣命,但是,這伊諾克城,我擔得住,我絕不會像眼前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唯唯諾諾地趴在角落裡哭訴,我怕。
父親,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因為我是你最驕傲的孩子。
眾人見男孩怯生生的樣子,都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嘴臉,在眾多歎息聲中,我瞥見了那個在阿諾德身旁安之若素的沉著面龐,我怎麼把班傑明給忘了呢?因為有面紗遮面,他並沒有發覺有人正在觀察他,他依舊低著頭,用手指頂著下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俊朗的眉宇間浮著斑斑愁色。
丹其走過去,拍拍垂頭喪氣的男孩,「沒事的,鼓起勇氣來啊,我父親也死在葛蘭手裡,你看,我就不……」他咬咬牙,「我就不大——怎麼害怕……」
「說到底還是害怕啊!」菲力克斯四肢癱軟,一屁股坐在木椅上。
「這樣,老手帶新手吧,互相照應著。」阿諾德皺皺眉頭,「但是東岸邊界是葛蘭的直接進攻點,就讓熟練的勇士去好了。」
「隨你嘍,」菲力克斯聳聳肩膀,「你是會長,你覺得妥當就行吧。」
「那麼就這樣,」阿諾德用胳膊撐住桌案,「我們十一個人分成三組,我和黑爾還有綽鷗,帶丹其去西部邊界,班傑明、力屋和狄克帶著這個男孩子……」
「我叫貝蒂,會長!」
「打斷別人說話可是不道德的!」菲力克斯斜視著縮著腦袋的貝蒂,裝模作樣地歎口氣。
「好像你沒有打斷過別人一樣。」巴奈特冷哼。
「你!」
菲力克斯又擺出一副我要和你拚命的樣子,丹其趕緊扯住他氣得發抖的胳膊,「先別吵啊,阿諾德會長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阿諾德隨之輕咳幾聲,菲力克斯才鐵青著臉坐回位置。阿諾德頷額,繼續道:「貝蒂,你和班傑明他們去中部邊界,剩下的人,巴奈特,伊諾克,菲力克斯,你們去東岸邊界。」
「喂!不是說東岸邊界最危險嗎?怎麼數我們人最少!」菲力克斯大叫。
巴奈特瞟他一眼,「怎麼,你也怕了?」
「我怎麼會害怕!」菲力克斯拍案而起,破口喊道,「你少把你內心的齷齪強加到我的身上!」憤怒的拳頭再次揮到木案上,桌上的茶杯皆顫,灑了一圈冷茶。
貝蒂捂著耳朵,聲音也變得哆哆嗦嗦的,「熙……阿諾德會長,你確定要把菲力克斯哥哥和巴奈特副會長,安排在一個組嗎?」
「你習慣就好了。」黑爾呵呵笑起來。
阿諾德也微微頷額,就算是默認了自己的決定,「那麼,再無其他異議的話,大家處理一下諸城的事情,盡快動身吧。」
會散,各自騎上各自的名駒,回城。
巴奈特追上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明日末時,觀日坡見。」
我很不自在地側頭看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結實而修長,我煩悶地皺起眉頭,狂傲地抬臂準備把他打開,他卻在我狠狠落手之前,把手拿開了。
「末時,可以嗎?」巴奈特又問了我一遍。
我冷漠地點點頭,翻過觀日坡,就是東岸的領域了吧。
黑夜,惹多少人愁斷腸。
屋內的燭焰隨風微漾,一副隨時都會滅掉的樣子。手指一如既往地噠噠敲著木案,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地板,久久,抬頭問道:「布萊迪他們怎麼樣了?」額爾俯身,「布萊迪昨夜來信,她帶領的一路勇士共劫擊布萊克三次,今日就到紅谷一帶了,霍爾和玖依那邊,也一切順利。」
「嗯。」我輕輕點點頭,額爾又道:「布萊迪和玖依都有回信說,劫擊布萊克這期間,還發現葛蘭其他城主的部隊有經過。」
我微微皺眉,葛蘭還真夠明目張膽,尚未吞併掉亞爾維斯,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在北岸的領土上溜躂,看來……
夜色妖嬈,迷光映上我勾起的輕狂的嘴角。
第二日一早,我便向愛德溫和額爾道明我的去向,讓他們把守好伊諾克主城,不可再讓布萊克或其他葛蘭公會裡不懂規矩的魯莽城主投機取巧,額爾點點頭,但愛德溫卻有些猶豫,我問他怎麼了,他想了想,道:「我覺得城主單獨去東界……著實有點危險,不如……讓在下代勞?」
代勞?我浮躁地笑笑。
難道我還怕他們葛蘭不成?
我轉身跨上戰馬,默言,一揮馬鞭便向東方飛奔而去。
我連亞爾維斯都不怕,我還會怕葛蘭嗎?只要我不怕,危險就會離我遠遠的。
戰馬疾馳,我透過黑紗看著眼前顛簸灰暗的世界,自以為看得明白透徹,但還是忽略了前方最警示的語言:危險。
還不到未時,我就到達了觀日坡。老遠,看到兩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影,正是巴奈特和菲力克斯。
菲力克斯見我,苦笑道:「虧我來得早,否則讓伊諾克先生等的話,巴奈特又該說我不懂得尊敬長輩的道理了。」
巴奈特狂傲地白他一眼,好像在說,難道不該是這樣嗎?
我不出聲,默默注視著這個會讓我頭疼的男人。
「好了,人都到齊了!」巴奈特道,「現在,聽我分配任務。」
「聽你?」菲力克斯笑笑,「伊諾克先生怎麼說也比你老謀深算得多,別以為你是什麼副會長就可以目中無人,再說,尊重長輩嘛!」
巴奈特咬著牙,可還是擺出一副傲世輕物的樣子,狠狠道:「好!伊諾克先生,你來出謀略!」
「你那麼凶,誰還敢說話啊!等你回去再以副會長的身份參我們一本,嘖嘖,這怎是我與伊諾克先生受得起的?」
菲力克斯邊說邊裝模作樣地歎氣搖頭,我在一旁聽著看著,想笑,卻又笑不出。
巴奈特氣得面紅耳赤,咬牙切齒,我上去拍拍他,盡力壓低了聲線,裝出父親往日的那種威嚴與氣勢的聲音,「一切,都聽你的吧。」
剛說完,巴奈特就扭頭以一種極為狐疑的眼神看向我,看得我緊張,心跳也開始加速,不會吧……難道他聽出了聲音的破綻?莫非他識出我並非伊諾克?縮緊十指,手心也冒出冷汗,不禁感到後悔萬分,真是個傻丫頭,你幹嘛非要開口說話呢,你的聲音,怎及你父親一半的威懾力?!
然,巴奈特卻突然笑了一下,「既然前輩如此信任晚輩,那晚輩,一定不會辜負您。」語畢,翻身下了馬。
我冷冷自嘲,這伊諾克面子真大,連巴奈特都稱一聲晚輩。
可是,也不過如此。
巴奈特招呼我們下馬來,他隨手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條橫線,又用兩條縱線將橫線分為三份,他道:「這條線是東岸與北岸的分解水灣,這裡有兩道石橋,暫稱南橋和北橋好了。」
菲力克斯看著,突然打斷巴奈特的話:「等等!你將界線分成三份,不會是想讓我們一人看一份吧?」
「不錯。」巴奈特厭惡地瞪他一眼,「這樣我們的目標小,視線範圍也廣。」他拋了手裡的樹枝,轉身從馬背上抽出一個破草帽扣在自己頭上,又在身上披了件破皮草,然後躍上馬背,「我守南石橋以南,伊諾克先生把守兩石橋之間,菲力克斯守北石橋以北。」
菲力克斯故作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喂喂!守就守唄,你穿成這個樣子幹嘛?」
巴奈特蔑視地撇著菲力克斯,冷哼,「如果都像你這副打扮,一看便知是習武善戰之人,安危暫且不說,得來的情報,我看也夠嗆能准!我這叫偽裝。」
「哈哈哈,你偽裝的,真——好!」菲力克斯故意把「真」字拖得很長,又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來,「哎,我怎麼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細皮嫩肉的漁夫啊,你這是去釣魚,還是讓魚釣你?」
啥?聽罷,我差點笑出聲來,含笑打量一下馬上的妙人,的確是個挺白淨的男子,可人家再怎麼說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城之主,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未免也有點太打擊人了吧。
巴奈特白了他一眼,掉了馬頭向南跑去,菲力克斯搖搖頭,又衝我笑笑,「伊諾克先生,看你跟他規矩得很,其實,沒那個必要,哈哈!」他邊說,邊跨上戰馬,馬鞭一揚,向北跑遠了。
我輕笑著歎口氣,真不明白阿諾德是怎麼想的,偏偏把這兩個水火不容的傢伙安排到一起。
可是他們看起來都那麼輕鬆,難道以為戰爭是兒戲?
笑容又漸漸沉下。
我獨自牽著白馬走上了坡頭,放眼望去,那是一片建築的廢墟,這曾經也是一片規模不大的城池吧,恐怕只因處於兩岸交界處,經不起常年的戰亂,才導致了今天的荒蕪。
我緩緩坐下,摘去頭上的斗笠,烏黑的長髮披肩散開,繼而又被清風吹亂,我拿出一隻翠色的冷簫,慢慢靠近嘴邊,輕輕吹了起來。
簫聲憂歎,撥動著蕭索的景色,荒草被風吹彎了腰,又好似是擔不起心上的愁苦與悲涼,一曲接一曲,簫聲不斷,悲風不止,直至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際。
忽聞疾馳的馬蹄聲,大概是葛蘭的人來了吧,手指稍稍一頓,又輕輕按上音孔,這時躲,反而遭別人的懷疑,不如在這裡等著,又有誰會去懷疑一個坐在山坡上吹簫的女子呢,這叫什麼,偽裝,呵呵,是那個巴奈特強調過的詞吧。
「駕——!」
聽到馭馬人的聲音,簫聲突止,那個人是——巴奈特?
料想不好,我趕緊挽起髮髻戴好斗笠,翻身躲進身旁和我一般高的荒草裡。
「駕——!」巴奈特奮力馭馬,身後窮追著幾十個人,為首的男子抬起手中的弓箭,嗖——,箭離弦,正中巴奈特坐騎的後腿,巴奈特當機立斷,立刻縱身躍下戰馬,這才免於與愛馬一起墜崖的噩運。
這時,那十幾個壯漢也都圍了上來,巴奈特憤怒地將頭上的草帽摔到地上。
「多多,怎麼打扮成這副摸樣了?不好看嘛!」我的耳中傳來一個妖媚的女孩子的聲音,定睛看去,果然有一個女子騎著馬從壯漢中走出來。
這是……
「碧翠絲,回去。」為首的男子輕輕喚著。
那個叫碧翠絲的女子並沒有搭理他,在巴奈特面前跳下馬,巴奈特撇過頭,不屑去看她。
而碧翠絲身後的男子警惕地又拉開了弓箭,我同時也將手中的暗器對準了他,蓄勢待發。
誰料,那女子聽見弓弦繃緊的聲音,也回頭看向男子,撅起小嘴,擺出一臉的不滿,「蠻夫法蘭克,你想殺了我夫君嗎?」
男子冷哼一聲,收起手中的弓箭。我也不可思議地輕輕冷笑,那個丫頭竟然已經嫁人了?我無奈地搖搖頭,看來我忘記的事情還真是多呢,還以為是巴奈特被葛蘭的人追殺,到頭來,竟然是家庭問題,真是虛驚。
本著別人的私事我管不著的原則,我收起暗器,轉身,準備撤退。
「碧翠絲,你的神經又錯亂了是不是,我何時成了你的夫君?」巴奈特咬著牙,惡狠狠地看著眼前這個竟找麻煩的女子。
「你現在必須承認。」她掩面眨眨眼睛,天真的臉上浮著燦爛的笑,「否則……你的巴奈特城,我就要蠻夫法蘭克哥哥收歸葛蘭所有嘍!」
「巴奈特城?」蠻夫法蘭克瞇起眼睛,「你是……巴奈特?」
荒草叢中的我,停住離開的腳步,那種猜疑的聲音,又讓我*警戒狀態。
「是呀,你認識他?」碧翠絲興奮地看向蠻夫法蘭克,頓時傻了眼,蠻夫法蘭克命所有騎兵都將弓弩對準了他,在戰馬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道:「亞爾維斯副會長的鼎鼎大名,我等怎會無所聽聞,是不是,巴奈特城主?」
「蠻夫法蘭克,你說什麼呢!」碧翠絲皺起眉頭,著實有些生氣,「什麼亞爾維斯的副會長,你以為所有的北岸城主都是亞爾維斯的人嗎?亞爾維斯算什麼,一個將要滅亡的公會,多多才不會參與那種無聊的組織呢!」
巴奈特苦笑,碧翠絲笑著向他伸出手,「上馬,跟我去東岸吧,哪天把你的城和部隊也遷過去,省得像蠻夫法蘭克哥哥這樣沒頭腦的傢伙,總以為你是亞爾維斯的人。」
巴奈特攢緊拳頭,恐怕,現在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兩條可走,要麼,投靠葛蘭,要麼,被射成馬蜂窩。他垂下眼簾,自己千慮,本以為這次行動是萬無一失的,誰料,卻偏偏遇上碧翠絲這個丫頭!
可是如果去葛蘭,會不會見到她呢……
「嗖——嗖——」
「呃——呃——」
聞聲,蠻夫法蘭克警惕地回頭看去,只見有兩名騎兵面色蒼白,繼而應聲倒下,而*的戰馬,卻未受半點驚嚇。
突如其來的危險,使每個人都豎起了汗毛,騎兵手中的弓弩也開始打顫,慌亂地這邊瞄一瞄,那邊瞄一瞄。
蠻夫法蘭克扯扯憤怒的面肌,對手下的一個勇士道:「給我看看去,那兩個人怎麼回事。」
勇士下馬,試探了兩個倒在地上的騎兵的鼻息,拱手道:「已經死了!」
碧翠絲聽聞,趕緊上前勒住巴奈特的脖子,我咬咬牙,行啊死丫頭,學會威脅人質了!誰料,碧翠絲卻閉緊了眼睛,大叫起來:「我怕我怕,夫君保護我!」
原來是這樣……
鬆口氣,我把目光移向那隊騎兵。「嗖——嗖——」又是兩聲,蠻夫法蘭克身旁的兩名騎兵也倒下馬去,這時,他也急了,憤怒地向四周張望。
躲在荒草裡的我,斷定他們是瞧不見我的,晚風輕輕拂過這一片山坡,我的一身黑袍就如那草地中的一大片恍惚的陰影。
「嗖——嗖——」
又是兩個人倒下,我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準頭了,當然,這也多虧了有我父親秘製的毒藥銀鳩,塗在銀針尾部的凹槽內,攝入皮膚,當即斃命。
蠻夫法蘭克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拍額頭,大嚷:「壞了,遭埋伏了!我說你巴奈特乃是亞爾維斯如此重要的人物,怎麼會單獨跑到邊界這裡來送死?!」
巴奈特一驚,繼而微笑著強行和碧翠絲保持了一段距離,「原來你才明白啊!你的身後,正有弓手兩千,精騎三千,如果你再不放我走……那麼頂多,咱們來個同歸於盡就是了。」
巴奈特說著,攢緊的指骨吱吱作響,他現在只能賭一把了,賭眼前的這個人是葛蘭的什麼領袖,賭他不值得和自己以命相拼,賭他是個傻瓜,信了自己的鬼話!
蠻夫法蘭克瞪大了眼睛,他怎麼如此糊塗!這一路上巴奈特都在拚命往北逃,顯然是引自己進他事先設計好的埋伏圈,可是,既然有五千兵馬,為什麼不一併把自己殲滅?他皺著眉頭想,又突然豁然開朗。莫非他是想讓自己覺得欠他一個人情,以便能在日後助亞爾維斯一臂之力?
好一個狡猾的巴奈特!蠻夫法蘭克趾高氣昂,可惜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乃是葛蘭副會長之一,和他在亞爾維斯的職位是一樣的,敢問巴奈特,他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恩惠而背棄自己所效忠的勢力嗎?正所謂活為葛蘭人,死為葛蘭鬼,他絕不會對他有絲毫感謝!
蠻夫法蘭克想罷,揮手帶著受驚的騎兵離開了。碧翠絲皺著眉頭看著他,繼而也跨上戰馬,馬蹄聲漸遠,冰涼的空氣裡只迴盪著女子哀傷的話語,「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可是,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了……」
待再也看不到那群人的身影,巴奈特才重重歎了口氣。他俯身去檢查倒地的幾具屍體,然後大笑,「哈哈,伊諾克先生的暗器用得還真是出神入化。」
我悄悄從荒草叢中走出來,他衝我笑笑,夕陽最後的幾縷光似乎都落在了他的面龐,那笑,更顯得炙熱而美好,這時的風有些暖,吹亂了他淺褐色的短髮,亦吹亂了我的心緒。
他背對著我向山坡下望了望,又搖頭道,「可惜了我的名駒了!」
我低下頭,沉默不言,巴奈特也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又道:「我看我們這種勘察方式也行不通了,葛蘭連我在亞爾維斯的地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我連那個追殺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瞇瞇眼睛,他不是碧翠絲的夫君嗎,那怎麼會不知道蠻夫法蘭克是什麼人,難道是裝作不知道來迷惑我,那麼他是葛蘭派來的臥底?不像,剛才看蠻夫法蘭克的樣子,對他明明是充滿敵意的,可如果不是這樣,他是她的夫君,他又怎麼會在亞爾維斯呢。思緒亂成一團,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算了,想那些幹什麼,幹好我自己該幹的事情就好了。
又把視線轉移到巴奈特身上,明明是氣血陽剛,心浮氣盛的一城之主,明明是北岸獨樹一幟的霸王,在亞爾維斯成立之前,我對他的瞭解也不過是僅僅知道姓名罷了,他幾乎不與其他城主來往,只是一意孤行地打著自己的仗,他從來不去插手別人的事情,但對於擋了自己路的人,也絕不留給他解釋的餘地,從他手底下死裡逃生的人,總是把他虛誇的和神明一樣神秘而強大,可見這個人,的確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傢伙。
而我卻總是有意無意,在莫名間就會感到他,其實也有一種道不清楚的溫文爾雅的風儀,偶爾會觸及到我空白的記憶,頭越疼,那種感受就越真切。
我想我是瘋了。
一邊走著神,一邊慢步移向他,竟沒注意到腳下的死屍,一腳踏上去,身體陡然間失去了平衡,巴奈特聽見我的驚叫,回過頭,一把抱住了我,腳下還是沒能站穩,兩個人便相擁從矮坡上滾了下去。
黑色的斗笠如折翼的大雁,風也吹不動了,緩緩飄落到地上。
慶幸這不是山崖,矮坡上荒草叢生,便阻止了這場噩夢的延續,我們在一片草叢中停了下來,我能夠感覺得到,巴奈特有力的手臂就護在我的腰際,我只驚慌地用手摀住臉,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不敢去看他。
「伊諾克先生,您沒事吧?」偎依在草叢中好久,他才輕輕問道。
我搖了搖頭,他緩緩鬆開自己的雙臂,我迅速把頭轉移到自己的膝間,又小心翼翼地把雙手抱到頭上。如果讓你看見我的摸樣,我想,我們中的一個,就要走到生命盡頭了。
「伊諾克先生,你怎麼了?」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背,他指腹的溫度很快就麻木了我的整個手臂,可我還是倔強地捂著頭——巴奈特,你就別問了,行不行!?
「傷到頭了嗎,很疼?」巴奈特一邊不依不饒地說著,一邊試圖撥開我的手。
我背過身去,不停地把他伸來關心我的手打開,也許是看出了我拒絕的意思,他倒也沒強求,歎口氣,又拍拍我的肩膀,繼而我的身邊就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身邊除了風吹草的沙沙聲以及昆蟲鳴叫的吱吱聲外,再無任何聲音了。我小心翼翼地露出半隻眼睛,天都已經黑了。
轉轉頭,四周除了草就是草,天上也只有一輪明月和幾點疏星,我深深吸氣,又釋懷般地吐出來,巴奈特大概已經回到石橋以南了吧,這樣也好,免了一場殺戮。
我用力支起身子,拍去衣衫上的泥土,轉身的瞬間,也對上一雙驚愕的眼睛。
「威……伊諾克先生?」
我們並肩坐在矮坡上,巴奈特靜靜仰目看著月亮,我無聊地拔著我腳下的小草,拔出來,再埋回去,埋回去,再拔出來。如此反覆。我周圍的泥土都變了顏色。
「你為什麼在北岸,伊諾克先生呢?」巴奈特終於開了口,我看向他,他的神色被月光染上幾分哀傷與惆悵。
我低下頭,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家父……早在一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家父?」巴奈特瞪著我,眼底泛著怒意,「你說伊諾克是你父親?你騙……」
我錯愕地看著此時有些失態的他,他怒氣衝天的眼神中卻突然閃過一絲溫存,他立刻撇過臉去,語氣也不再那麼蠻橫,「也就是說,你冒充伊諾克已經一年多了,對嗎?」
我點點頭,也弄不明白他是信還是不信。用餘光打量一下他,他似乎也在看著我,附著在他眉宇間的愁有些複雜,突然,他嘴角卻析出一抹笑,我把頭低的更低,閉上眼,心裡有些亂。
突然,感到有東西捏住了我的下巴,我猛然睜開眼睛,巴奈特俊秀的面龐近在咫尺,我用力打開他捏住我下顎的手,狠狠道:「你想幹嘛!」
巴奈特輕描淡寫地一笑,「看看亞爾維斯唯一的女城主是怎樣的美色,我好決定……啊!」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胳膊,巴奈特痛得吸了口冷氣,我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由掐到擰,然後悶聲道:「你還敢不敢開我的玩笑了?」
是的,我最痛恨男孩子跟我開這種沒大沒小的無聊玩笑,若是哥們間的那種,我尚且還能忍受,但凡事話裡有帶關於女字旁的字眼,我就會用暴力告訴他們,那些詞不適合我。
從小到大,沒有例外。
就算是眼前這個男子是驕傲的巴奈特城主,就算他曾經保護過我……保護過我?我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可他那原本就滿是劃傷的手臂上,還是增了一片猙獰的淤青。
「對……對不起……」把手收到自己胸前,低下頭,再不敢去看他。
「沒事。」巴奈特又是淡淡一笑,「不知道你那麼介意,你這次沒上來咬我,我已經很謝天謝地了。」說著,他輕輕笑出了聲,而我,只是漠然地看著他。
兩人又沉默了好久。
我看著皎潔的月光,就像看著我空白的記憶一樣,慢慢,開始些不怎麼皎潔的胡思亂想,我也獨自笑了笑,把巴奈特好奇的目光吸引了來,我仰起臉,輕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家室的人,當然,碧翠絲那個丫頭更不像。」
「咳咳!」身旁傳來突兀的咳嗽聲,大概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巴奈特的表情有些難看,「我說你究竟是怎麼了,什麼家室,你不會以為我和那個小丫頭……」
我的笑容漸漸沉下,巴奈特看著我,臉上寫滿了不解,久久,他才歎了一口氣,又把目光移向天際,「我不是她的什麼夫君,當初的婚約只是領主哄小孩的玩笑話罷了,不會有人當……」巴奈特說著,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繼而又看向我,「你不會……已經嫁人了吧?」
不由分說地,巴奈特無辜的手臂上又添了一道淤青,巴奈特吸一口冷氣,心疼地搓著自己可憐的肌肉,「我只是,開個玩笑,你用得著發這麼大的火?」
我白他一眼,他無奈地笑笑,「你還跟我開玩笑呢,我都沒把你怎麼著。」
「我哪裡有和你開過玩笑?」我皺著眉頭看向他,巴奈特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地把雙手叉到腦後,搖了搖頭。
看得出他此時心情並不是很好,索性不再多說。
「傻丫頭,」巴奈特又輕笑了一下,「戰場是血光間的殺戮,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和碧翠絲在兩個不同的陣營,怎麼可能是夫妻?戰場,永遠不會像你一樣單純。」
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什麼心裡竟有點難受,也許他說的沒錯,戰爭是殘酷的,熱血青年都不得不在它的牽絆下變成一個個戀戰的殺人機器,生死訣別,妻離子散。我垂下眸子,若有所思,「不只你和碧翠絲,就算是一個陣營的人,今天是盟友,明天,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的確,戰爭的過程與結果是無法預料的。所以,我們也永遠不會是朋友。」
「怎麼,捨不得殺我是不是?」巴奈特咧咧嘴角,「要不,你嫁給我吧,若是伊諾克城與巴奈特城來個聯姻,那打遍天下,就是勢在必得的事情了。」
你巴奈特今天非惹惱了我是吧!
我努力忍了口惡氣,可是這才知道什麼叫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我惡狠狠地伸出手準備去擰他,而巴奈特卻搶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溫度讓我的心又有些亂了,另一隻手立刻縮到長袖中準備暗器,本是瞬間就可以完成的動作,我卻摸索了半天才把銀針夾好。
而這時的我,早已被他抱到懷裡,他淡淡地看著月光,微笑,「聯姻的事,以後再商量吧,時間不早了,你靠著我,休息一會兒,明天,我們還要去和菲力克斯會合。」
我不安地看著他,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趕緊閉上眼睛,告誡自己不要再多想,放鬆、放鬆、放鬆……疼痛感慢慢隱退,我也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舒服地在暖和的被窩裡翻個身,懶腰伸了一半,才發覺不對,於是立刻坐起了身,我抬頭,巴奈特正含笑看著我,**著的胸膛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紅色,我這才發現,他的衣服竟都披在我的身上。
我面紅耳赤地把衣服扔給巴奈特,撇過頭,不再去看他。耳根熱得難受,我何時和一個男子這樣親暱過,而且,在他懷裡還睡得那麼安穩,難道我就不怕……
我狠狠晃著腦袋,不可以在亂想下去了。
「怎麼,連句謝謝也不捨得說。」巴奈特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道,我偷偷看向他,他正在打理腰間的衣帶,然後慢慢抬起頭來,衝我笑一笑。
我趕緊轉過頭,心撲騰撲騰地跳,咬咬下唇,輕輕道,「謝謝……」
巴奈特無奈地搖搖頭,「就這麼……害臊?」
我低著頭,巴奈特終是沒在繼續調侃我,慢步走到我面前,俯*子,輕聲問:「以後,怎麼稱呼?」
「貝芙。」我小聲道。
一路上都很沉默。
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回一開始的那個小坡上,好在我的馬兒還在那裡聽話地吃著野草,我走過去,巴奈特卻搶先一步跨上了馬,然後很有風度地向我伸出手,我凶神惡煞地把他的手打開,厲聲道:「這是我的馬!」
「我知道,不過我的馬已經被殺死了,你總不能讓我跑回去吧?」巴奈特笑笑,「再者就是,你是女孩子,更需要被保護。」
天知道我是中了什麼邪,竟然妥協地讓他拉上馬,他一手持韁繩,另一隻手輕輕把我環住,我回頭看他一眼,然後挽起髮髻,重新帶好斗笠。
「以後,你還假扮伊諾克先生?」巴奈特問。
我點點頭,繼而聽見身後一聲清脆地「駕——」。
菲力克斯見到我們的時候一定認為他自己出現了幻覺,兩個大男人就這麼靠在一起共騎一匹黑馬,實在是令人無法接受。
巴奈特先翻下馬,然後小心地把我扶下來,他看看一邊目瞪口呆的菲力克斯,輕笑,「我的馬被敵人殺死了,只能和伊諾克先生共乘一匹。」
「被敵人殺死了?」菲力克斯這時也注意到他滿是劃傷的手臂,不禁皺起眉頭,「你們遇敵了?」
「是,我*了身份。」巴奈特歎口氣,「還好他們人不多,否則一定死的非常難看。」
「葛蘭的人?」
「應該是吧,領頭的那個人,好像叫什麼,蠻夫法蘭克。」
菲力克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又笑得燦爛,「是伊諾克先生救得你吧?」
我低下頭,巴奈特卻莞爾一笑,「當然。」
「嘿,你還好意思承認,你這人臉皮到底有多厚啊!」菲力克斯大叫,「就你這樣還有臉當副會長,我看讓給伊諾克先生得了!」
「好。」巴奈特又是一笑,這下,成菲力克斯目瞪口呆了,過了好久,他才不可思議地道:「巴奈特,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幹嘛老那樣含情脈脈地盯著伊諾克先生看啊!」
我抬頭望向菲力克斯和巴奈特,什麼含情脈脈?
待我們回到阿諾德城,大家都已經到了,看大家的神情,貌似任務都完成的不怎麼樣。
「回來了?」阿諾德看向我們,問道,「有什麼情報麼?」
「我沒有。」菲力克斯抱臂,把臉一撇,「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不是吧!」丹其大叫,「你們運氣也太好了吧,我們剛到邊界,就碰到葛蘭公會的部隊,那個領頭的叫什麼塔來著?哎呀,反正那領頭的一眼就認出了阿諾德會長,我們差點都成俘虜了。」
「那你們怎麼沒被俘去?那多熱鬧啊!」
菲力克斯在一邊呵呵地壞笑著,丹其低下頭,「多虧黑爾先生帶去了防禦部隊,我們是逃回來了,只是他的部隊……」
黑爾一邊苦笑,一邊揮了揮手,「部隊沒什麼,丟了性命就不好了。」
我看看身邊的巴奈特,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自己的下巴,繼而又看向狄克他們,那你們呢……班傑明哪去了?
「他沒跟我們在一起。」狄克搖搖頭,「他嫌我們都是一群大累贅,不讓我們一起跟他去,所以,你沒看道我們早早就回來了嗎。」
阿諾德看著有些失落的三個人,安慰道:「班傑明向來是獨來獨往的性子,你們不要介意。」
「不過丟下他們也是不對的。」丹其分析道,「巴奈特副會長也喜歡一個人行動啊,就沒有丟下菲力克斯和伊諾克先生。」
菲力克斯聽了,又是一臉不屑,「誰說我們不是各幹各的?只是某個人突然遭到追殺,連坐騎都沒了,還不得來投靠我們。」
「你們也遭埋伏了?」丹其瞪大眼睛。
「只是巴奈特副!會!長,而已!」菲力克斯又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含笑看向巴奈特,本以為他和菲力克斯又會吵個不可開交,但是他只是皺著眉頭,指甲慢慢掐到下顎的皮膚中,若有所思。
「敵人……對我們公會的情況,好像很瞭解。」巴奈特緩緩道。
「對的對的!」丹其狠狠點點頭,「巴奈特是副會長,所以遭了追殺,就像我們那邊的敵人,追殺阿諾德會長一樣!哎呀,那班傑明會長會不會有危險啊!」
力屋冷冷一笑,「他武藝那麼高強,會有什麼危險。」
「也是……」丹其不再作聲。
沉默許久,菲力克斯才憤憤道:「我看,咱們中間肯定是出了內奸!」
此話一出,眾人都抬頭看他,阿諾德沉思一會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我看也是,否則,葛蘭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我們這麼多的信息。」
「那該怎麼辦啊……」丹其伸伸腦袋,小聲問。
「怎麼辦!」菲力克斯氣沖斗牛,「他們能給咱們放這個間諜,我們為何不也找個人潛到他們內部去!」
「你說得倒簡單!」力屋大喝,「你以為想贏得葛蘭公會的信任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以為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叫人一見鍾情!」
「說得好!」阿諾德大拍桌案,「自古有多少英雄都是栽在美人手裡,不如我們也給他們施個美人計,不信他們葛蘭公會的人都是些潔身自好的。」
「對!」菲力克斯也拍手道,「只要有一個信念不堅定的,他們就完了。」
眾人皆交頭接耳,丹其撓撓頭,「可是……我們上哪裡去找美人?」
「問得好!」力屋肅聲道,「而且是足以叫人一見鍾情的美女,還必須絕對效忠於我們,還必須有去做臥底的膽量!還必須……」
「停!」菲力克斯打住他,「這方案,我想可以放棄了。」
「為什麼?」阿諾德皺皺眉頭,繼而把目光投向了我,「伊諾克城主,我聽說你手下有五個十分厲害的勇士,其中,就有兩個是女子。」
我驚愕地看向阿諾德,然後故作輕鬆地點點頭。心裡突然似被堵了一塊大石頭,我身邊的確有這樣的勇士,可是我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炫耀,那麼阿諾德是怎麼知道的?
「你派那兩個女子去。」
阿諾德用了命令的口吻,我低著頭,縮在黑袖中的手不禁輕輕攢起,她們是我在伊諾克城內唯一的依靠,如果讓布萊迪和玖依……
「她們好像正在劫擊布萊克城,如果突然撤去做葛蘭的臥底,就很有可能被布萊克城主告破。」我更加驚愕地看向正在說話的巴奈特,他又是怎麼知道我正在和布萊克城激戰的?
「的確是這樣,阿諾德。」狄克表示贊同,「既然你知道伊諾克城主手下有傑出的女英雄,恐怕,葛蘭的人也應該知道。」
「北岸就這麼大點地方,要找別人不知道的美若天仙的女人,我看你只能找隻狐狸來變了!」力屋冷冷說道。
眾人都贊同地搖頭歎氣,阿諾德無奈地揮揮手,「各位這幾天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等等看班傑明能不能帶回點什麼情報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大家唉聲歎氣地起身行禮道別,阿諾德又悶聲道:「巴奈特,我有事和你商量,你留一下。」
我看像身邊面無表情的巴奈特,輕輕行禮,轉身準備回城,剛走幾步,手臂就被人拖住,我看過去,而巴奈特並沒有看我,他只是冷冷交代,讓我在阿諾德城郊等著他,然後緩緩鬆了手,向阿諾德走了過去。
我獨自騎馬在阿諾德城的城門口徘徊著,心裡糾結得要命。一向我行我素的我,怎麼會這樣在荒郊野外等一個男子,若是從前,我會在他抓住我的一瞬間就在他的手背上毫不客氣地插入三根銀針,哪裡還會留給他說話的餘地,更何況他還是那麼個冷漠的樣子!但是最要命的是,我竟然還真老老實實地等在這裡了。
看看太陽,應經過了一個時辰了呢,於是我毅然決定掉轉馬頭,憑什麼把時間浪費在你巴奈特身上?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那麼飛鴿傳書,以後再聯繫吧。
對,這才是我,不被別人左右,不為別人動容。
揚起馬鞭,可還沒抽下去,就聽見身後有人叫我。
「貝芙!」
我轉過頭,果然是巴奈特。
他走過來,二話不說,縱身躍上了我的馬,又奪過我手中的馬鞭與韁繩,揮了揮鞭子,喊了聲「駕!」
馬兒向前方慢慢跑了起來。
「你幹嘛?!」我鄙夷地看向身後駕馬的男子,這才發現他的神色有一些憂傷和惆悵,於是索性放緩了聲調,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他輕輕顫動*,聲音有些沙啞。
就這樣,沒事才怪!我向來放肆,好奇的事便一定要追問到底,「快說,阿諾德跟你說了什麼?」
「知道那麼多事情,對你沒什麼好處。」巴奈特冷冷道。
「怎麼,你是……懷疑我,所以才不肯說?」
我挑挑眉毛,戰馬卻出人意料地被巴奈特突然勒住,我沒坐穩,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好在是被身後的手臂緊緊護住,心卻怦怦跳了起來。
畫面靜止了一盞茶的工夫,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巴奈特卻突然翻下了馬,憤怒地仰起臉,「既然你覺得我懷疑你,那幹嘛還要我騎你的馬,你不怕我告發你嗎?你既然覺得我懷疑你,那麼……」說著,他把手上的馬鞭遞了上來。
那麼你就自己回去吧,還管我幹嘛?我想他未說完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你這個人講不講道理!」我真想把他遞到我面前的馬鞭抽到他頭上,忍了忍,還是一把奪了過來緊緊握在手裡,「你叫我在這裡等你這麼久,你就是來說這個的?」
我生氣的樣子也不好看,與其和他吵,不如各自都回去安靜一下,我握上韁繩,頭也不回地跑走了,再沒有看身後的人一眼。
回了城,額爾和愛德溫匆匆迎了上來,我沒有搭理他們,逕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死,愛德溫站在原地,想說什麼,卻被額爾拉住。
深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說到底還是在擔心被我甩在路上的那個人,我不知道他下馬的地方離巴奈特城有多遠,我不知道他在回去的路上會不會遇到葛蘭公會的襲擊,後果被我想的越來越嚴重,心緒不再平靜,身體也開始發起抖來。
突然起身,在身上披一件袍子,我瘋瘋癲癲地衝出房間,大叫:「愛德溫,備馬!」
一行馬蹄聲在月光下如此清脆。
愛德溫一邊駕馬一邊不解地問:「城主,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去巴奈特城,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有理他,繼續快馬加鞭,趕到巴奈特城的時候,天已微亮。
「伊諾克城城主,求見貴城城主。」愛德溫在城牆下大喝,過了好一會兒,那上面才有了回話,「城主不見,二位請回吧。」
愛德溫還想說點什麼,我止住他,既然巴奈特說不想見我,那至少說明他已經平安無事的回來了,知道他沒出事,我的目的也就算達到了,至於他見不見我,也許我從來都沒在乎過。
於是掉了馬頭準備回去,愛德溫在一旁進退兩難,最後還是駕馬追上了我。
剛離開不遠,我就聽見身後傳來打開城門的聲音,我故意放慢了速度,但依舊是向著離開的方向前行,愛德溫警惕地向身後望去,林中果然映出一個男子的影子來,愛德溫剛想拔劍,我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貝芙!貝芙!」
愛德溫怔住,繼而拔劍指向那個男子,「你……你是誰?」
那個男子沒有搭理一旁的愛德溫,駕著馬跑到我的面前,「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來我的城,還要帶個保鏢?」
「因為他,所以你不見我?」我反問,而愛德溫在一邊更摸不著頭腦了,恐怕他還是第一次見我和伊諾克城以外的人說話。
巴奈特輕輕一笑,「那你至少也多留一會兒啊,我說不見,你掉頭就走,一點誠意也沒有。」
「那你說我應該怎麼辦?」我瞇瞇眼睛,「難不成還要在你的城門下哭著嚎著求你見我?」
巴奈特聽罷,便笑著搖搖頭,「你果然不像個女孩子,連撒嬌都不會。」說完,他便掉了馬頭準備回城。
「你什麼意思?!」我追上去問他,巴奈特似乎心情不錯,朝我詭異地笑笑,沒有出聲。
我忍下一口惡氣,轉身示意愛德溫先回去,自己便跟著巴奈特進了巴奈特城。
巴奈特城要比伊諾克城熱鬧得多,天還沒亮,路邊的子民就已經開始料理店舖了,街道兩邊真的林立著不少店舖呢,竟還有賭場!我曾無數次想像過這個號稱有進無出的神秘巴奈特城的樣子,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片祥和的氣氛,渾然沒有別人口中的那種壓抑和邪惡,我想在這裡出生的孩子,或許都不會懂得戰爭的殘酷。
巴奈特城的議事廳也很雅致,鏤空的窗架,實木的桌椅,還有綠色的吊蘭,他帶我從側門出去,便是視野開闊的長廊,太陽的光還沉浸在霧裡,兩旁的花草翠*滴。
「巴奈特,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輕聲問他。
他還是微笑著什麼都不說,走至長廊盡頭的庭院,巴奈特推開房門,恭敬地側身讓我先進。
房間裡的擺設很簡潔,還有一股淡淡書香,牆上有幾幅油畫,畫得大多是傍晚的草原,是那麼溫馨那麼祥和的景色,我靜靜賞著,麻木的大腦中卻突然橫進來什麼東西,頭像被針紮了一下,泛了幾幅模糊的畫面,然而一切最終還是停留在空白。
我揉揉太陽穴,平靜了下呼吸。這是我的老毛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到什麼東西就會頭疼。
「這裡沒有別人,你可以把你的斗笠摘下來了。」我回過頭,巴奈特邊說邊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我輕輕摘去斗笠,不解地問:「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沒事,就是想……對於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巴奈特把頭靠在門框上,話也說得那麼溫柔,我的耳根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大概是鬢邊的頭髮太濃了吧,這屋子好熱。
「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不管。」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是怎麼回這裡的?」
巴奈特輕輕一笑,「走回來的唄,你來那會兒,我也是剛剛回來。」
「真的……很抱歉……」我悄悄抬起頭,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疲憊感,心裡很不是滋味,「你一夜都沒有……休息吧,要不你先歇歇,我改天……再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巴奈特的笑聲,「你連夜趕到這裡,恐怕也是一夜沒睡吧,不先照顧好自己,難道,你還是在關心我?」
我肅然瞪起眼睛,突然感到,剛才的自己果真是像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少見自己這般低聲下氣地噓寒問暖過誰,想罷,氣就不打一處來,「巴奈特城主,既然你沒什麼大問題了的話,那麼,貝芙告辭了。」
我低著頭,面紅耳赤地衝向門外,不料,卻一頭撞到巴奈特的胸膛上,我仰起頭,他得意地倚著門邊,笑道:「別急著回去了,你看,我一夜未眠,你也未眠,既然都那麼累了,那就一起睡個覺吧。」
「你說什麼!」我抬手,真想給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一記耳光,卻又被他扼住了手腕,巴奈特無奈地笑笑,把頭湊到我的耳邊,「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時間上的一起,不是指地點上的。」
我鬆了鬆手上的力道,他也慢慢鬆開了我的手,「你睡在這裡,我去隔壁,中午我會派人來叫你,共進次午餐你總不會介意吧?」
語畢,他又衝我一笑,轉身推門離開了屋子。
我賭氣般地在原地跺跺腳,從門口望出去,巴奈特已經進了隔壁那間房間,我輕輕掩上房間的門,實在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想軟禁我?想監視我?還是想欺詐伊諾克城?我歎口氣,看樣子都不像嘛!平時巴奈特是很嚴肅,脾氣也很壞,可是每當我注視他的眼睛的時候,總能感到在他的眼底蕩漾著的那種淡淡的溫存,好像是……
一幅暖色的畫面慢慢析出腦海,緊接著是……頭疼!頭疼!我發瘋似的砸著自己的腦袋,趕緊止住思緒,最近北岸的空氣這麼乾燥,就害我老犯毛病,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待到自己好一點的時候,便有氣無力地癱倒在一邊的床上,床很柔軟,枕頭上還飄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淡淡香氣,我很累了,還是什麼都不要想了的好,要不又該頭疼了。
把薄被蓋到自己身上,輕輕閉上眼睛。
父親說,巴奈特很危險,那麼,我偏偏就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彭——彭——彭——
「貝芙小姐,貝芙小姐!」
我耳畔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還有一個小丫頭在叫我的名字,我雙手抱著軟綿綿的枕頭,翻個身,繼續睡。
彭!彭!彭!敲門的聲音突然加大了幾十倍,我皺著眉頭再翻個身,心想,這巴奈特城的小丫鬟也太沒修養了,用這麼大的力氣,也不怕把門敲壞!
誰料,門外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男聲,「貝芙,起床了,你再不起,我可要進去了!」
我煩躁地拋了枕頭,把整個人都縮進被窩裡,真是煩死了,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睡。沒修養!沒素質!
過了一會兒,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巴奈特伸手,強行扯開了我的被子,我見了陽光,便用手把頭抱住,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巴奈特看著正在懶床的縮成一隻肥肥的小蝦米的我,雙手掐住腰,笑著歎了口氣,「你還真把這兒當自己的家了?」
對哎,這裡可是巴奈特城!我睜開一隻眼睛斜視著他,突然又想到什麼事情,趕緊把手抱到胸前,呼——還好衣服穿得還算整齊,神經一放鬆,睡意又湧了上來,在巴奈特城怎麼了,你還能把我扔出去不成?
於是,換個舒服的姿勢,再慢慢把眼睛閉上。
巴奈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將被子重新蓋到我身上,我心滿意足地縮了進去,只露出半個腦袋在外面。
「你還是這麼能睡!」巴奈特無奈地搖搖頭,「你平時在伊諾克城都要睡多久啊?!」
我輕輕伸出一個拳頭,慢慢舒展開五個指頭。
「五個時辰?」巴奈特不可思議道,「你也真能睡下去!」
我慢慢睜開眼睛,鄙夷地看著淺笑依然的他,怎麼,這很多嗎?這還不算我補得覺呢,若不是整日都要料理政務,就算一天都賴在床上,我都不會嫌無聊。
我通常認為,只有睡覺才能維持我的生命啊!
瞥一眼他一臉無奈的表情,我伸個懶腰,順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一用力,坐了起來。
「醒了?」他問。
我打個哈欠,點了點頭。
巴奈特笑笑,抬手幫我整理起我凌亂的頭髮,我躲一躲,他似乎並不明白我的意思,繼續撫著我的頭髮,我抬頭看向他,突然想到菲力克斯用過的一個詞,含情脈脈。臉頰微微發燙,我輕輕打開他的手。
巴奈特滿不在意地坐到一邊,看向我,「你沒親自攻過城池吧?」
我側一側頭,直到曖昧的空氣恢復了原來的溫度,我的大腦才開始運做,思索了一番,我搖了搖頭,「沒有。」
「怪不得……」巴奈特勾勾唇角,「那些危險又繁瑣的事情,你都叫你那兩位美女勇士去做了吧。」
我茫然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扯住巴奈特的領子,「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和布萊克激戰的!」
巴奈特先是錯愕,繼而笑了笑,「逼供?」
我抬起另一隻拳頭,真想狠狠給他一拳,忍了忍,還是鬆開了他。
巴奈特看著我,挑了挑眉毛,「布萊迪是你的屬下吧?」
我瞪大眼睛,又一把拽住他的領口,「你把她怎麼了!」
巴奈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歎口氣,「先鬆手,衣服快被你扯破了!」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抓在他領口的手,僵持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先聽他把話說完,只是我發誓,如果布萊迪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一定不會放過眼前的這個人。
沒好氣地放開他,巴奈特無奈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皺著眉頭看向我,「你這個城主怎麼當的……」
「說重點。」我板著臉道。
巴奈特莞爾一笑,「別那麼嚴肅,我說重點。她帶領的部隊在紅谷遭到了布萊克軍隊的埋伏,難道,這件事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吃驚地搖了搖,她出了事,愛德溫怎麼也沒有告訴我呢?
「布萊迪呢?」我問。
「她受了傷,不過……被我救了。」巴奈特聳聳肩膀,「你還是慶幸當日我回城的時候經過紅谷吧,否則,你現在就可以為她收屍了。」
「那她人……現在在哪裡?」我皺皺眉頭。
「早放回去了。」巴奈特又歎口氣,臉上卻析出有些青澀的笑容,「沒想到,你急著來關心我,連你自己的勇士都顧不上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你一下?」
我提起拳頭,最後卻只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他的胸膛,「那……你打算怎麼感謝我?」
「請你吃飯?」巴奈特笑著,試探著牽住我的手,我竟沒有拒絕,手背上的溫度慢慢變得炙熱,暖色的畫面在腦海中清晰了又模糊,頭依舊開始隱隱作痛,但這次,我卻破天荒地感受到記憶離我是那麼近。
我們在一間開闊明亮的廳堂裡用的午膳,抬頭,便能看見庭院裡的花花草草,清風拂過它們細膩柔軟的腰背,輕歌曼舞,欣欣向榮。在北岸,想把這些植物打理的如此精妙,的確要下一番苦功夫。
「你在看什麼?」巴奈特輕輕道,「這些東西……你不喜歡吃?」
我趕緊搖了搖頭,夾了幾口菜到嘴裡,嗯,確實挺好吃的。
「你還在擔心布萊迪?」巴奈特問。
我搖了搖頭,巴奈特順著我走神時的目光望向庭院,花草在陽光下顯得絢爛無比,他也笑了笑,「喜歡那些花?」
「不是……」我輕輕低了低頭,其實我是有事情想問你的。「那個……昨天阿諾德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如果是公會機密你也想知道?」巴奈特笑得那麼不在意,品一口酒,輕輕道,「你小心我把你當間諜抓起來。」
聽罷,我趕緊把頭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吃起自己的東西。
「你真的就這麼想知道?」巴奈特收斂了笑意,輕輕抿了抿唇,「其實也沒什麼,他是想讓我去葛蘭做臥底,我沒有答應,和他翻了臉。」
嘴巴忘記咀嚼,咯登,把一大塊肥肉生生吞了下去,噎得我難受。
巴奈特看到我的苦相,立刻起身來,「你……沒事吧?」
我一手掐住喉嚨,一手向他擺了擺,又順手抓起一杯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巴奈特吃驚地看著我,不過他確實該那樣看我了,待液體順著嗓子流進身體,辛辣頓時衝上腦袋,於是在一瞬,臉熱得快要漲開了。
那不是水,而是,酒。
請保持……意識……清醒……
勇士……不可以……喝醉……
「世界……不可以……模糊……」
斷斷續續的回聲在腦海裡嗡嗡作響,我毫不顧及形象地用手狠狠敲打著自己疼痛難忍的腦袋,試圖找出藥丸來,那個瓷瓶卻從衣服中掉到了地上,滾到我根本夠不到的地方,身體失去了重心,我從凳子上翻到地上,巴奈特趕緊起身,把我抱到懷裡,撿起掉在一旁的瓶子,把裡面黑色的小藥丸都倒在掌心,一股腦全塞到我的嘴裡,我努力地吸著氣,記得有人跟我說過,只要呼吸還在,就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終於找到了心跳的節奏,呼吸也不再那麼急促了。
巴奈特鬆口氣,遞一杯清水給我。
「你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我輕輕抿著清水,矯情地把頭靠到他的肩膀上。
「你這是什麼毛病?」
「頭疼,沒事。」
我輕輕道,巴奈特笑了,垂下眼簾,用手輕輕撫了撫我的腦袋,「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毛躁呢。」
我把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身邊的溫度又開始變得*起來,平靜下心情,我努力掙脫了那個溫暖的懷抱,想了想,一番正經地道:「你為什麼跟阿諾德翻臉,亞爾維斯本來就很危險了,如果你們再不團結……」
巴奈特聽了,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苦笑一聲,「原來你是為亞爾維斯的事才被噎得半死啊,那麼你剛才怎麼不被噎死!」
我想衝他發脾氣,巴奈特垂著頭坐在地上,從他的神情中能看出,他是真的生氣了,而現在,也不是我發脾氣的時候,於是用手捏緊衣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不肯去葛蘭做臥底。」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巴奈特歎口氣,用雙臂夾住頭。
我咬咬唇,看他這麼愁悶的樣子,我心裡卻也跟著不好受起來,俯*想把他扶起來,他卻打開我的手,我低下頭,索性坐到他身邊,趴到他的手臂上,「跟我說說吧,憋在心裡也不好受的。」
巴奈特看看我,又把視線轉移到庭院翠*滴的花草上,「他要我去娶碧翠絲。」
「阿諾德怎麼知道碧翠絲的。」我皺皺眉頭。
巴奈特用手揉亂了自己的短髮,又把手墊到自己的顎下,「那日在觀日坡我們將碧翠絲逼走以後,她當日回去就給阿諾德發了信,她說,要麼把我交出來,要麼就等葛蘭去收拾亞爾維斯……而阿諾德說,這是個潛入葛蘭的好機會。」
「阿諾德不怕,碧翠絲會殺了你嗎?」我皺皺眉頭,雖然那日在觀日坡,碧翠絲對巴奈特的舉動是有些親密,但是……
「他還顧得上那麼多嗎?」巴奈特嘲諷地冷笑一聲,「碧翠絲說她是葛蘭的副會長,並且我就是她的未婚夫,副會長的未婚夫啊!可以那麼親密無間地待在葛蘭副會長的身邊,還有什麼他想要的情報弄不到呢!」巴奈特的眉頭鎖得更深,把我的心也深深得鎖了進去,也許是斷腸的烈酒燒壞了我的哪根神經,咬咬牙,我低聲道:「也許我可以替你去做葛蘭的那個臥底。」
一瞬的時間,感到巴奈特的眼中晃過莫名的驚愕和恐懼,可他表現出來的卻是憤怒,他一把打開我扶在他胳膊上的手,繼而瘋狂地大笑了幾聲,又在瞬間板下了臉,「你去做臥底?你有什麼資格去做臥底,怎麼,你覺得你是柔情似水呢,還是……花容月貌?」
我沉默著不說話。
巴奈特繼續大喝著挖苦的言語,「你覺得你是嬌小可人呢,還是小鳥依人?你倒是說說看,你憑借什麼去引誘那些葛蘭公會的城主,以身相許?人家不一定要,或是……」
「夠了!」我肅聲打斷他,繼而又把聲音放的平和,「我有別的辦法,我其實……」
「你不要說了。」巴奈特底下頭去。
我看著他,淚意頓時湧上心頭,因為我是父親的獨生女,從小到大,我的待遇比別家男孩子的待遇還要好,騎馬射箭,琴棋書畫,我想學什麼,父親都由著我的性子,所以我從來不在意那些女孩子該在意的事情,諸如容貌、身材等等。但是,聽了巴奈特的話,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我知道我不是什麼美人,你不必這麼挖苦我。」眼眶濕潤了,我轉身跑到庭院裡,背靠著一棵老槐樹,慢慢蹲下,揚起向來孤傲的頭,試圖讓眼淚流回去。
我是從來不會哭的。
不知什麼時候,巴奈特已經坐到我身邊,見我終於肯回頭看他,他才輕輕笑了笑,「我以為你……哭了。」
「我不會哭,也從來沒哭過。」我撇過頭,但話語裡多多少少帶著些委屈。
巴奈特點點頭,輕聲道:「剛才那些話,你別介意好嗎?」他邊說邊推了推我的肩膀,見我沒有搭理他,他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女孩子,不該冒那個險。」
「你不用解釋。」我聲音很低,卻保持著一貫的倔強,「你說的那些都是事實,我想我應該,虛心!接受你的忠告。」
「其實……」
「但是你不要覺得我是個自戀的人,」我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其實我也沒真的要去做臥底,我因為看不下去你那個愁眉苦臉的樣子,所以只是想安慰一下你罷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那麼,以後你自己的事情,請你自己解決吧。」
「那你想讓我怎麼解決,去娶她?那樣你一定會很開心對吧!」
巴奈特瞪著眼怒視著我,我嘲弄地冷哼一聲,「你自己愛娶誰就娶誰,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語畢,我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他一把拉回到原地,我吃痛地掐住他掐住我的手,他卻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繼而厲聲道:「我,絕不會娶碧翠絲。」
「我說了,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生氣地吼道,吞下口惡氣,又故作溫柔地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繼而嘲弄地笑笑,「沒發燒啊,那在這裡發什麼神經?」我狠狠甩開他抓住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遠。
身後的男子痛楚地閉上眼睛,慢慢背靠住那棵不知歷經了多少滄桑的老槐樹上,當手心裡只剩下徘徊著的冷空氣時,他的心也似被什麼抽去了溫度。
我向前走著,身後傳來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因為,我喜歡你……」
腳下有一絲的遲疑,但還是沉重地一步一步踏向離開的方向,我的病真是越來越重了,雖然以前也經常會出現幻聽,可是為什麼這次——會這麼真實呢,我甚至能感到聲音傳來的方向,甚至能猜到聲音的主人……
「愛德溫,額爾!你們兩個給我出來!」回到伊諾克城,突然想起布萊迪的事情,許是在巴奈特城憋了太多的氣,未進議事廳,我便已經喊破了喉嚨,愛德溫和額爾聽聞,立刻迎了出來,拱手行禮,「城主。」
「情報,你們是怎麼收的!?」我闖進議事廳,大拍桌案,一掌下去,木案一邊的花瓶應聲倒下,嘩啦——,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愛德溫和額爾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好似沒有聽見我的問話,我冷哼一聲,又提高了聲調,「告訴我,布萊迪呢!還在劫擊布萊克城?」
「城主……她……」愛德溫有些猶豫。
「說!」我再次擊案,木案那邊的花瓶也成了這次浩劫的犧牲品。
「她已經回來了。」額爾道,「布萊迪帶領的部隊在紅谷遭到了布萊克軍隊的埋伏,我方……全軍覆沒,僅布萊迪一人生還。」
「為什麼才說?」聽了實話,我稍稍放低了聲調,其實,她回來就好了。
額爾思索了一番,又拱拱手,「回城主,那日您回城,爾等見您氣色不好,怕您再聞此事生氣傷身,所以……想遲一些再告訴您。」
「那布萊迪人呢?」我問。
「在房間休息。」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我揮揮手,總算是鬆了口氣。
愛德溫額爾躬身退下,我也轉身去了布萊迪的房間。
我看見她時,她正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我走進去,敲敲門框,她才回過神,見了我,臉色從美好的嚮往刷一下變成了驚慌失措,「城主!啊……屬下辦事不利,請城主恕罪。」
我將一些補品放到桌案上,然後坐到她身邊,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她立刻低下頭,耳畔映出幾抹*。
「怎麼了?就和大姑娘要出嫁似的。」我瞥了她一眼,她的聲音變得更迷離,「城主,您……別亂說。」
我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羞羞答答的女孩子,曾經她披堅執銳,廝殺戰場,那氣勢,那身手,絕不亞於任何一個男子,而如今卻是這副閨中嬌娃的羞澀樣子,不得不讓人懷疑,她這次戰敗回來,是受了傷,還是受了刺激。
「布萊迪姐姐,」我湊近她微紅的耳畔,低聲道,「你倒是跟我說說,你遇著什麼事了?」
她猛地抬起頭,立刻正經起來,「回城主,屬下帶領部隊在……」
「停!」我打住她,「我不聽你是怎麼被埋伏的,你告訴我你被埋伏之後的事。」
「之後……」*再次析在她的臉頰上,我輕輕打量著她,斷定,這事跟啥多那傢伙肯定是脫不了干係的。
「之後,我就……被……人救了,然後就……回來了。」她低下頭。
「就這麼簡單?」我向來比較嚴肅,可不知今天是怎的,突然好想調侃她。
布萊迪看著我,點了點頭。
「唉……」我不懷好意地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會連你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布萊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完了。」我故作無奈地攤了攤雙手,「他救了我的勇士,我本想好好感激一下他的,你說你也真是的,人家救了你的命,你最起碼也得來個……以身相許是不是,瞧你愁得這個樣子,現在也後悔了吧!」
「城主,您別亂說,我……我……」
看著她有口難言的樣子,我笑著搖了搖她的胳膊,「怎嘛,喜歡上救你的那個人了?」
「布萊迪不敢。」聽罷,她立刻行起大禮,「布萊迪發過毒誓,誓死為城主效勞,決不會做違背忠義的事情。」
「這就怪了。」我把手支在下顎上,故作苦想,「姑娘大了,談婚論嫁也是應當的,這和忠義有什麼關係?哎呀!莫非那個人是……別城的城主?」
撲騰,布萊迪一下跪倒在床下,「屬下知錯,城主,不要再說了。」
我心疼地把她扶起來,就算說中了心事,也不用這麼激動吧,我揉揉她的膝蓋,又歎了口氣,「巴奈特那傢伙其實還不錯,就是有時候,脾氣壞了點。」
布萊迪有些吃驚地看著我,欲言,又讓我止住,「他救了你,你對他有好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說出來不就好了,自己在這裡空想有什麼用?」我頓了頓,又笑道,「好了,不調侃你了,我放你去追他,恩?」
布萊迪更加吃驚,我撫撫她的背,「你若真能嫁給他做妻子,那麼……伊諾克城和巴奈特城也算是聯了姻,共同抗敵,又有什麼不好?」
布萊迪低下頭,我笑著拍拍她,起身離開,離別時告訴她,以後出使巴奈特城的任務,就全部交給她了。
慢慢步於庭院,閉上眼睛,黑暗中滿滿的都是巴奈特城的一花一草。沒想到布萊迪竟然喜歡他,不過喜歡就去吧,如果他們能走在一起,其實也挺好的。
可是碧翠絲會不會瘋掉呢?
我嘲弄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我怎麼也變得這麼八卦了。
十幾日之後的一個早晨,巴奈特城的鴿子又準時飛到我議事廳的窗沿上,自從那次我從巴奈特城回來,巴奈特城的信鴿每天的這個時候就會準時來報道,不過帶來的話總是大同小異,都是些邀我去巴奈特城議事的事情,我每次都打發佈萊迪去了,而她也都會帶回來些無關痛癢的情報,聽煩了,就問起他和她的私事,布萊迪卻不語。
所以這次,我索性連信箋也不拆,直接交給了布萊迪,布萊迪退了下去,我繼續畫我的戰略進攻圖,可是沒過一會兒,她又折了回來,我抬頭,微微皺眉,「還有什麼事情?」
「城主,這信上說……」布萊迪準備將信件呈上來,我卻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一切都由你去處理好了,巴奈特城的事,全權交給你去做了。」
「城主……」布萊迪有些為難,還是將信箋呈了上來,見我沒有接下的意思,就恭敬地放在桌角,「這信上說,巴奈特城主明日要來這裡……」
「他來幹什麼?」我停下筆,繼而又揮了揮手,「你叫他來好了,明天我去找阿諾德商議點事去,你好好招待他吧。」
「這樣不好吧……」布萊迪低下頭。
我歎口氣,放下手中的筆,「那你就給他回封信,就說我……已經在阿諾德城了,明天趕不回來。」語畢,我起身將一旁的斗笠扣到頭上,大呼,「愛德溫,備馬,去阿諾德城。」
「城主……」布萊迪在原地甚是無語,我輕笑,跨上愛德溫牽來的馬揚鞭離去,但是,剛離開城池不遠,我就後悔我的決定了——遠處隱隱有個人影,背靠著高大的喬木,衝我陰險地笑著,一副恭候多時的樣子。
「什麼人!」見我止住馬蹄,愛德溫便獨自馭馬上前詢問。
那男子笑開,目光略過愛德溫打到我身上,然後緩緩道:「伊諾克城主這是要去哪裡?」
「我有重要情報要向阿諾德會長稟報,好狗不擋道,閃開!」我狠狠給了馬兒一鞭子,馬兒吃痛,加起十分的速度,而那男子卻一步跨上了我的馬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手護住我,一手奪過馬韁,狠命一扯,馬兒揚起前蹄長嘶一聲,我手一滑,竟跌到他的懷抱中。
這時,馬兒才乖乖地停了下來。
男子親暱的環住我,愛德溫卻急得拔出了劍,「大膽!放了城主!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想怎麼個對我不客氣法?」男子笑笑,又把頭貼近了我幾分,我微微側頭,用手用力地掰著他環在我腰間的手指,可同身為勇士,我一女流之輩怎會有他的力氣大。
「你究竟想幹嘛!」愛德溫這次是真生氣了,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揮劍而來,巴奈特一臉輕鬆地看著氣沖斗牛的愛德溫,當——當——當——,三根銀針從我袖間飛出,把愛德溫的劍尖打歪,愛德溫落地,不解地看著我,「城……城主?」
我真是*啊!狠狠自責一番,為什麼這麼不由自主地就去保護他呢!剛才,明明應該要他嘗嘗皮開肉綻的滋味才對。一狠心,我又從袖中抽出一根銀針,剛想刺進身後男子的肩膀,他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躍開了,由於力度過大,我一時沒停住手,針一下子*馬屁股,馬兒前蹄一揚,我徑直從上面翻了下來,本以為會摔得很慘,不料,卻落入那人的懷抱,我慌亂地看向他,腦子飛速閃過什麼模糊的片段,好似要與什麼重合,卻又突然斷裂。
頭又開始疼痛,我用力把抱著我的男人推開,跌跌撞撞地扶住離我最近的樹幹,生硬地吞下幾片藥去。
「城主,您沒事吧。」愛德溫藉機護到我身旁,巴奈特也伸過手來想關心我一下,卻被愛德溫用冰冷的劍柄做了無聲的拒絕。
巴奈特尷尬地收回手,苦笑著拍了拍我受驚戰馬,又歎了口氣,「貝芙啊,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在佔你便宜吧,你說你,不願意跑腿去巴奈特城找我也就罷了,那麼,我來看看你也不行?」
我不作聲,倒是愛德溫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道:「對,我記起你了,上次我陪城主去巴奈特城時,就是你把她帶進去的。你是……巴奈特城的人?」
「哦,想起我了?」巴奈特把目光轉移到愛德溫身上,一臉不屑,「那麼,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別城的使者的?」
愛德溫緊緊握住劍柄,吐一口惡氣,「若不是你失禮在先,我也不至於誤會你是……」愛德溫的話說了一半,對上巴奈特的冷眼,就閉了口。巴奈特聳聳肩膀,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誤會什麼,你以為我是來劫色的?」
「你!」愛德溫氣得額上頓時青筋暴起,舉起手中的劍,用劍柄對著他大吼,「巴奈特城有你這樣的使者,真不知道要無謂地結多少仇家,不過你少惹我們城主,否則,你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那你打算怎麼要我的……」
「你們都給我閉嘴!」我大聲打斷巴奈特,身後的兩個男人便在霎時安靜了下來,我沒好氣地走到巴奈特面前,擺出十足嚴肅的嘴臉,「巴奈特城主大駕光臨,爾等有失遠迎,這不是待客之道,所以麻煩您下次光臨本城時先來個信,我等也好在城外恭迎您!」
巴奈特看著我,卻突然笑了起來,「我不是給你信了嗎?再說,你這不也如約出來迎接我了?」
「迎接你!?」我朝他瞪眼,恨不得撕爛他那張笑得燦爛的臉,可我還是嚥下一肚子的惡氣,強行緩和了語調,「巴奈特城主,我的確是收到了您的信,可信上說您明天才來,那麼您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您的信鴿,在半路上把您的信給篡改了?」
巴奈特還是一樣笑著看我,我抬手,剛想給他一巴掌,他就一把把我抬高的手抓住,又不禁笑出了聲,「好了,不和你鬧了,我若是明天來,你准又要和我玩空城計了,貝芙,我是真有事情跟你說。」
看他說話是那正經的樣子,我考慮了一下,然後用力甩開他的手,吩咐一邊的愛德溫,把他帶進伊諾克城去。
伊諾克城,我把巴奈特一個人丟進議事廳,然後叫著愛德溫,一併出來準備茶水,只是從把巴奈特帶進來到茶水間這一路,愛德溫都低著頭不說話。
「怎麼了?」我沏一壺茶,愛德溫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托盤上的杯子,聽見我的聲音,才微微回了神,他趕緊把弄亂的瓷杯擺好,低聲道:「原來他就是巴奈特城主,人長得好,身手也好,怪不得布萊迪喜歡他。」
「就為這事?」我淺笑著搖搖頭,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難道你也看上他了?還是……你看上布萊迪了?」
語畢,我端起托盤出了房間,路走到一半,才發現愛德溫並沒有跟上來,我微微皺眉,心裡油然而生出一種悔意,怕是那最後一句玩笑話說中了他的心事吧,以前也聽霍爾神秘兮兮地說過一二,可是他是真的喜歡布萊迪嗎?我不禁苦笑,感情這東西還真是麻煩,能夠讓那麼倔強的男女都低頭妥協。
不過這樣想來,我卻是幸運的那個,還沒有愛一個人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回憶是空白,倒比有牽絆舒服得多。
一腳踢開議事廳的門,巴奈特正毫不見外地靠在我的椅子上,低頭端詳著什麼東西,見我進來,他微微抬眸,莞爾一笑。
「看什麼呢?」我放下手中的托盤,走上前,桌案上正鋪著一張地圖,咦,怎麼這麼眼熟?——啊!這不是我的戰略進攻圖嗎?上面還有我剛剛標記過的痕跡,紅谷地帶敗兵,就是個鮮紅的叉號,枯林一帶一直到風河大獲全勝,便歪歪扭扭地畫上旗幟。
我一把奪過桌子上的地圖,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怎麼能隨便偷看我的東西,你有沒有教養!你……不怕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嗎?!」
「我沒有偷看,我一進來,這東西就擺在這。」巴奈特笑笑,舒服地倚著椅背,「看樣子,你和葛蘭的人打得還挺凶。」
「也就是那個不要命的布萊克城,竟敢霸佔我的城池!」我憤怒地把地圖拍在桌子上。
巴奈特笑著撫平被我揉作一團的地圖,繼續道:「來看,你在風河設得這個圈套不錯,利用了這周圍的有利地勢,不過紅谷那一戰嘛……我就不敢恭維了。」
「我的事你少管!再說,你還得感謝我紅谷戰敗呢,賠了幾千精兵,倒是白送你了一個美女!」我邊說邊把地圖亂七八糟地疊了起來,塞進更是一團糟的抽屜裡,剛關上,巴奈特又把它拉開,他抓一把裡面亂塞的紙條,儘是公會往來的密信,其中還有一條,上面的筆跡是那麼熟悉——「明日午時我將抵達伊諾克城東郊,城中務必留人——巴奈特。」
「我說你這些書信都這麼塞在這兒?」巴奈特目瞪口呆地問我。
我不屑地點點頭,奪過他手裡的紙條,重新塞進抽屜,「那你說應該怎麼處理,拿去餵豬?豬都不愛吃吧!」
「誰叫你吃了!」巴奈特把手撫上額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你應該,看完就把它們燒掉啊,萬一被間諜竊去怎麼辦?」
「都是陳年老事了,誰還會稀罕偷這些亂糟糟的東西,你要燒,自己拿去燒好了,這個不用客氣。」我轉身,倒了兩杯茶,自己喝一杯,遞給巴奈特一杯,巴奈特歎口氣,接過杯子,品一口茶,繼而又笑著點了點頭,「嗯,味道不錯,這是迦阿印城的百香茶吧,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給我喝這麼極品的茶,就不怕我會想歪?」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把茶杯舉起來,細細端詳,「想歪什麼?這可是你的寶貝布萊迪帶回來的,不給她的夢中情人喝,還要留給誰呢?」
巴奈特擺弄杯子的手指停滯了一下,繼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我,「我的小祖宗啊,布萊迪沒有告訴你這茶是哪裡來的?」
「迦阿印城的百香茶,自然是迦阿印城的咯。」我冷笑一聲,巴奈特的腦筋急轉彎也太幼稚了吧,我趾高氣昂地看向他,他卻沒什麼笑意,心裡不覺又咯登砸進了塊石頭,堵得胸口難受。
「難道不是嗎?」我皺皺眉頭,仔細想一想,這其中還真的有蹊蹺,百香茶是茶中的極品,只有迦阿印城流傳下來的特殊的種植方式才能種植出這樣的茶,可是伊諾克城與迦阿印城素來沒什麼來往,布萊迪怎麼會有他們城中的極品茶呢?
「你快說啊,怎麼回事!」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我慌亂地掐住巴奈特的雙手,巴奈特也頗有些錯愕地瞪向我,我見他不吭聲,又更用力地掐住他的肩膀,把他死死地按在椅子上,直覺告訴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定知道其中的真相。
巴奈特有些不知所措的臉色慢慢放鬆了下來,繼而又掛上他特有的淺笑,漫不經心地拍拍我掐在他肩上的手,「別自己嚇自己了,只是下次泡茶待客前,先問清茶的出處。」
見我不說話,巴奈特又笑了笑,「這茶,是我讓布萊迪拿給你的,你不捨得喝,倒是留給了我,你說我是該說聲謝謝呢,還是……保持沉默。」
原來是他。
我鬆口氣,輕輕放開了他,巴奈特裝模作樣地揉著肩膀,我低下頭,心中有什麼悸動,可畢竟還是看不慣他那副欠揍的樣子,於是板起臉,狠狠給了他胸膛一拳,「既然是給我的茶,那你不要喝了!」語畢,我毫不客氣地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杯子,巴奈特想奪回去,我一橫手,把他生生隔了回去,然後擺出居高臨下的得意神情,把杯子裡剩下的茶水慢慢倒進自己的嘴裡,巴奈特看著我,苦笑一聲,「那個杯子……我剛才用過。」
噗——
沒入喉的茶水一噴而出,不過聽了他那話,我慶幸我沒嚥下去,否則我恐怕我一定會噁心三天的。
巴奈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又輕輕掩面笑了起來,「哈哈,我的口水又沒有毒,你用得著這樣?」
「誰知道有沒有毒!」我把杯子塞到他懷裡,沒好氣地坐到一邊,生氣地瞄了他幾眼,狠狠吞了口惡氣,「你找我不是有事情要說嗎,什麼事?」
「哦,是這個。」巴奈特從腰間抽出一封密函,我拆開,細讀,然後面無表情地把它揉成一團,塞進之前那個亂七八糟的抽屜裡。
巴奈特聳聳肩膀,似乎並不在意我如何對待這份密文,只是提醒我了一句,後天去阿諾德城,別遲到。
我點點頭,繼而誇張地翹起二郎腿,瞄向他,「我面子真大啊,就為這事,竟然勞您堂堂亞爾維斯副會長,巴奈特城城主親自跑一趟。」
「後天的集會很重要,班傑明回來了,而且帶回了一些很重要的情報。」巴奈特抱臂,「不過更重要的是,我,想來看看你。」
我冷哼一聲,擺出一副不願相信的模樣,「你來看我?你是來看布萊迪的吧,早說不就得了,我馬上給你叫去!」我起身,故意重重地拍了桌子,桌案無辜地悶響一聲,只是再無可以配合氣氛的用來掉落的花瓶。
巴奈特也趕緊站了起來,擋在我前面,無奈地歎口氣,卻又微微笑了起來,「我不找布萊迪。」
我默聲注視著他,他淺笑的臉上浮出一絲難以遮蓋的憂傷,突然有一絲心軟,放緩了些語氣,「為什麼來看我。」
「想你。」巴奈特把目光稍稍移向別處,我晃著腦袋試圖找到他目光的聚焦點,他卻總是躲避,我不覺笑出聲,巴奈特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我也跟著板下臉,他伸手輕輕扶住我的雙臂。
「你還是一樣討厭我,是嗎?」
我抬頭看向巴奈特,他的眼底泛著一種失落,不知該怎樣接他的話,索性繼續沉默。
巴奈特放開我,微微側頭,嘲弄地一笑,「不用你回答,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我翻著白眼歎氣,又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自言自語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啊,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呢?」
巴奈特勾勾嘴角,抬手,把他的掌心覆在我搭在他肩膀的手背上,看他垂著眼簾,我也無心再跟他找彆扭了,沒有立刻抽手,就那樣讓他握著。
「你今天不開心?」我試探著問,巴奈特看向我,又是一笑,我無奈地捏捏他的肩膀,「不開心可以不笑。」
「我沒有不開心。」巴奈特鬆開我的手,俯一俯身子,把*湊到我的耳邊,「難得今天你讓我看看你,我怎麼會不開心呢,只是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不可以……」
巴奈特一停頓,又湊近我一點,「少提別人,恩?」
我輕輕點點頭,巴奈特溫熱的鼻息均勻地撲在我耳朵上,耳根染上幾抹紅色,心跳也慢慢加了速,曖昧的空氣變得那麼不自然。
巴奈特的唇最後還是貼到了我的耳朵上,小聲嘀咕些什麼話。
「……所以以後不許再討厭我了。」
巴奈特抿唇一笑,站直了身子,我耳邊的空氣慢慢冷卻,心卻還是保持著一樣*的溫度。
我垂著眼,不敢去看他。
「那,別忘了後天的集會。」巴奈特笑著,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揮揮手。
目送他出了議事廳,看他在廣場上遇到布萊迪。
布萊迪見到巴奈特,立刻停住倉促的腳步,笑容滿面地和他聊了聊天,兩人便並肩向城外走去,看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的心的溫度也降了下去。
他們是多麼般配呢,而我,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陽光下的兩個人,一個高挑帥氣,一個苗條漂亮,再看看我,一個身材矮小、體態臃腫的小丫頭,就算是踮起腳尖也不及巴奈特的鼻樑……
轉身的瞬間,餘光掃到躲在牆角的那個哀傷的黑影。待再也看不到巴奈特和布萊迪的影子,黑影才歎了口氣,獨自垂頭喪氣地離開。
我漠然。
那不是愛德溫嗎?
他剛才是不是也在思索和我一樣的問題,像布萊迪那樣有公主氣質,有長輩溫和的完美女子,怕也只有像巴奈特那樣俊美的城主才配得上吧。
而巴奈特,眼中是否也只有那樣完美的女子呢?
心好亂,思緒又回到耳邊那溫熱的摩挲,他溫存的聲音蕩在心底——如果你願意,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忘記過去,忘記隔閡,所以……以後不許再討厭我了。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也越來越看不懂自己。
輕輕關上議事廳的門,告誡自己不要想太多,而那麼大的議事廳內,我小小的身影是那麼單薄,寂寞。索性打來一盆水,洗乾淨一塊抹布,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去我噴的那一地茶香,裡面是不是還有那人的口水呢?如果有下一次,我是不是會選擇把它喝掉。
抬眸間,我聞到愛情和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