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是在護村隊時代還是在赴死軍的前期,路丙寅本身是毋庸置的。『泡書』在大勢和大的方向上,一直就是李四的尾。但是在軍隊的前期建設當中,路丙寅豐富的經驗無起到了一個極大的作用,尤其是在許多細節問題的解決方面,這個作用幾乎無法替代。
隨著赴死軍的飛速崛起,老路的作用已經不那麼明顯,可畢竟老路本身就代表著赴死軍的一個時代。最讓李四無法釋懷的還是個人情感方面。
老路和李四之間的感情,就是一種近乎於純粹的兄弟情感,無論是當年西瓜地裡的幾句話語還是時不時的一鍋子旱煙,這種情感無法替代。
在時時刻刻都是計算利害得失的時候,在所有的情感都被「勢」和「力」所淹沒的時候,也只有老路一家能夠讓這位赴死軍的大帥帶著感情,能夠讓李四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架精密計算的機器。
老路的死,與其說是赴死軍損失了一員老將,還不如說是李四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情感損失。作為一個人,老路之死,讓李四身上最後一點兒情感蕩然無存。
丙寅丁卯爐中火,就如他本人的名字一樣,老路的一生注定就是要鍛煉天下。雖然老路本人從來也不相信這些狗屁啷當的本命之言,從來就認為自己應該在刀把村為了一家的衣食而辛苦勞作。
但是李四的出現,顛覆了老路的宿命,讓他和赴死軍一起走上鍛煉天下的道路。
生於斯、活於斯,死於斯,葬於斯,這就是老路最後的歸宿?
懷裡的路丙寅身子還是軟的,可正變的冰冷,無論李四有什麼樣如妖的智慧,也不管忠誠伯有何等通天徹地地手段,都不能再讓老路的身子溫暖起來……
從來就不信什麼鬼神之說的李四第一次希望老路的魂魄依舊,甚至能夠感覺到老路並沒有離去,就在刀把村的上空,俯視著這片對於赴死軍充滿神聖的土地……
路澗。這個丙字營地營官。赴死軍中前程最為遠大地方面指揮。是真地瘋了。
「去死。」「殺」已經不再是什麼吶喊。完全就是一種怨恨地潑灑。胸中地血氣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地滿滿盈盈。殺地腦熱心沸。卻找不到宣洩之處……
唯有手裡地叉子能夠把這讓人瘋狂地仇恨宣洩出來。素來如野狼一般堅韌地路澗彷彿被丁乙那個巨熊附體。在人群中猛衝猛撞。手裡地叉子比他本人更加瘋狂。
「殺!」只能連人帶馬地把敵人推倒。如此威猛地聲勢令人瞠目結舌。偏偏路澗就做到了。誰也不知道他不算魁梧地身體裡究竟蘊藏著怎麼巨大地力量。
路澗想哭。又想罵。儘管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卻哭不聲音。無論怎麼叫罵都趕不上叉子地力道。叉子直接貫穿進敵人地胸腹之中。想也沒有想完全就是條件反射一樣。前手抬後手壓。立刻就把還在叉子上淒厲慘叫地敵人甩了出去。
若是丁乙那個傢伙在場。一定笑罵是路澗偷學了他地手藝。
可現在沒有人能笑的出來。
丙字營的弟兄們都知道路澗是真正的了狂,死死護住他地左右,一路就衝殺了進去。
擋著披靡摧枯拉朽都不足以形容進攻之猛烈,如沸湯潑雪一樣立竿見影……
無論是兵力還是單兵素質,蒙古輕騎和蒙八旗之間都有不小的差距,和赴死軍的差距也就更大了。尤其是在丙字營和殘存地馬步營不顧一切的攻擊之下,密集如雨地箭矢更是堵的死死。在懸殊地兵力和同樣懸殊的實力面前,與其說是戰鬥,還不如說的屠殺更加確切一些。
絕望的呼喊更加助長了崩潰的速度,除少數騎兵倚仗速度不顧一切的突圍出去之外,絕大部分都在赴死軍的攻擊面前胡亂奔走或是就地投降……
就是蒙古輕騎紛紛投降之際,一騎突出,猛然就從人群當中撞了出來。
路澗是真的殺紅了雙眼,哪裡管什麼東西南北,視界當中忽的就有拖著辮子的騎兵出現,想也不想就是一叉子過去……
馬上之人單手提韁,右手還把一個孩童攏在懷中,眼看著路澗的叉子如毒蛇探信一般刺至,右腳忽的離蹬,順著快如閃電的叉子一踏,叉鋒依然走偏。
誰也不知道馬上的老究竟有如何的神力,僅憑一個臂膀就將戰馬提了起來……
身軀龐大的戰馬凌空而起,瞬間已至路澗頭頂。
路澗本已是癲狂狀態,究竟戰陣所積累的豐富經驗在一叉走空,讓他根本就沒有多想,後手一壓叉子柄,以左手為軸,把整個叉子為輪,疾於電閃雷轟一般,叉子就已經斜舉了起來。
在路澗身側的叉子兵都是先鋒營中的精銳,見多的陣勢也不知道有多少了,萬馬千軍中早不知殺了多少個通透,在這即將全殲敵人的時刻,忽然就見對方連人帶馬的躍起,這種力量真的是見所未見。
兩軍廝殺的疆場之上,縝密的心思遠沒有靈活的反應和經驗的積累更加重要。當路澗舉起叉子的那一刻,左右的叉子立刻斜挑。在護住路澗的同時,身後無數的叉子紛紛挑起……
在先鋒營的重重包圍之中,若是讓敵人單騎突破了出去,這個臉面可就真落到腳底下了。
無論這單騎突破的騎士如何神勇,就算他胯下的是飛馬,就算他能越過前頭的路澗,也不可能越過這密密麻麻的叉子叢林,只要他一落下,立刻就會被刺的千瘡百孔。
海大富一手攬住福臨的腰身,雙足在戰馬腰胯上一點,整個身子已經凌空而起……
瘦弱的身子和寬大的袍服,讓海大富更像是一隻凌空飛起的蝙蝠,右手往腰裡一探,拽出丈二長短的五色腰帶……
凌空而起的戰馬忽然落下,雖被刺成了篩子,依舊砸倒了好幾個叉子兵。視界中忽然出現一條五色毒蛇,綿綿軟軟的五色腰帶如長槍大戟一般剛硬,瞬間就砸倒七八人,清掃出一條道路……
空中的海大富還沒有落地,全身已經蜷縮成一團,把福臨護在胸腹之間。腳尖方一踏實,立刻就地一滾,手中地五色絲絛已直撞而出。
誰也想不到這柔軟如棉的腰帶竟然剛硬如鐵,接連撞飛了兩柄叉子。綿軟的絲絛餘勢不消,如長棍重錘一般往前直撞……
路澗也知道是遇到曠世難見的高手,身上沸騰的氣血和胸中難以宣洩的怨恨早已化為一股他自己的也沒有經歷過絕大力量,腦海中什麼念頭也沒有,所有的心思和力量都凝結在叉子上了,心中、腦中和胸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聲炸雷:「殺」
無論什麼樣的高手,無論什麼樣神鬼莫測地身手,在赴死軍嗜血嗜殺的絕對
前,都只有一個結果去死!
和路澗一樣,身後的幾十名戰士也是舌綻炸雷:「去死!」
我不管你是什麼樣地高手,也不看你有什麼樣的神通,和赴死軍對陣,就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他路可走。
這也是赴死軍的精髓所在,遇強遇強。
海大富很清楚自己的身手,身在這萬馬軍中,就是真地有通天徹底的本領,也只有被一點點的消耗乾淨,然後和所有人一樣精疲力竭的戰死疆場。
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在千軍萬馬之中浴血廝殺,可懷裡抱著的是布木不素的唯一骨肉,海大富這一輩子都是為了這個女人而存在。不管這個女人地話是對還是錯,都會不打折不走樣的去執行貫徹。
打是打不過去的,海大富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沒有後援沒有策應的單兵突破,在萬馬千軍的廝殺當中,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什麼樣地身手也抵擋不住敵人的眾多。若是在平時,海大富雖沒有知道不可取勝,卻有幾分全身而退的把握。尤其是手裡地五色絲帶在握,雖然還是一身奴才的服色,可海大富還是生出幾分宗師氣概。
已經很少有機會使用到這條絲帶了。
淫浸在這條絲帶上地工夫絕對超過三十年,這條絲帶已經凝聚了一生的苦修和精力,比任何地棍棒刀槍都要剛硬無匹,比任何的匕短刃都更加靈活。
灌輸勁力使得柔軟的絲帶硬如槍棒,雖然只是一瞬間,卻也消耗了海大富的部分力量。
身後的叉子疾如烈火力量渾厚,路澗的全力一擊足以把戰馬刺倒,對於這個瘦骨嶙峋的老太監,足以把他洞穿了吧。
左右還有三柄叉子幾乎是同時刺到,這就是赴死軍護衛支撐的戰陣,陷如其中絕對是有死無生。到目前位置,還沒有任何一個敵人能夠在四柄全力刺殺的叉子環伺之下生還過。
路澗手中的叉子有多大的力量,他自己都無法想像,就算是素來以力量渾厚見長的丁乙見到這捨命的一刺,也會心驚膽寒。
但是海大富沒有心驚,也沒有膽寒。
對於海大富這樣的絕世高手而言,這種全攻無守的戰法起碼有二十幾種方法可以從容閃避,還有至少其中手法和展開反擊,最少也能讓一個叉子兵命喪當場。
凌空飛起,絲帶直擊面門,或盪開,對於海大富這樣的宗師級高手而言,絕對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是眼下這麼多的手段都用不上,因為海大富的目的不是反擊也不是取勝,甚至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全,而是保護住懷裡的娃娃福臨。
這個孩子,在海大富眼中,絕對不僅僅是大清國的皇帝這麼簡單,更重要的還是他是布木布素最後的骨肉,海大富有責任和義務保護他的周全。
能夠在四柄急速刺殺而至的叉子當中硬生生拔地而起,即便是百戰餘生的先鋒營士卒也從來沒有見過,甚至也沒有想到過。
但是事實活生生的擺在眼前,海大富真真切切的做到了。硬生生飛起來的海大富並沒有用手中橫貫的絲帶硬掃下面的叉子兵,因為他的目的不是取勝,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可能再有勝利,他所要做地就是在丙字營中脫身出去,帶著福臨離開這個危險的所在。
落地之後,一個後掃,放倒連個叉子兵,就連路澗也被自己的戰友阻在後面。
身前身後都是帶著騰騰殺氣的叉子,本就對赴死軍的叉子心存畏懼的福福臨哪裡見過如此凶險的場面,立刻就嚇的哇哇大哭。
雖是凶險萬分,這麼多的虎撲豹掃兔滾鷹翻也不過是短短一個瞬間,電光火石之間無數的凶險危機從身邊一閃而沒……
懷裡地福臨撕心裂肺的大聲哭泣著,海大富單手緊了緊抱在胸前的孩子,心中卻是一聲歎息:「若是只有單身一人,即便是在這種千軍萬馬滾滾殺來地場面之中,也不是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可抱著這麼一個孩子,不僅僅是失去一隻手這麼簡單,很多招式和手段都使喚不出來,要想帶著孩子突圍出去,已經是千難萬難……」
即便是如此,海大富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把福臨放下,這樣的念頭從來就沒有過。
海大富從來也不在乎什麼大清國,甚至也不大在乎福臨是不是皇帝,他在乎的東西之後兩個人明白。到了現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明白這其中道理地人,只剩下他自己了。
蜂擁而至層層疊疊的叉子兵,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夠突破出去的。在這短短的一個瞬間,海大富幾十年的苦苦修為全部爆出來,一個又一個匪夷所思的招數,一個又一個想也想不到左衝右突,使得他抱著福臨再次前進十幾步之遠。
在赴死軍最精銳地叉子兵,在丙字營滿懷仇恨的嗜殺搏擊當中,能夠前進十幾步,就是最精銳的八旗重甲兵也要付出相當巨大的代價。
但是。
海大富僅僅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就做到了。這也是他所能夠做到地極限,到了百尺竿頭,再想前進哪怕一寸也難如登天了。
再次凌空而起的海大富終於有了一個機會,把手中的五色絲絛斜剌剌地揮出,纏繞在側身的樹上,如鞦韆一般遠遠蕩出,然後又是一個悠蕩,已經從側翼蕩出去三丈多遠。
這就是機會,絕對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只要突破前面地空曠地帶,進入山丘的山林之中,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攔截地住這個人。
初生的朝陽斜斜的照耀著,潑灑下來的陽光忽然就是一黯,緊接著就是萬千的破空金聲。
海大富猛然回頭,手裡的絲帶已經舞的如同風車一般。
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的速度有快,人力終究不可能和箭矢比拚速度,尤其是在帶著福臨的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逃脫。
急射而至的箭矢也不知道有幾百支,瞬間就已經籠罩了這一片兒。
從高空落下的箭矢密集如雲,如雨一般落下……
綿綿軟軟的絲帶如長槍一般揮舞開來,激射而至的箭矢紛紛旁落。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懷裡的那個小孩子就是福臨,就是韃子的小皇帝。此情此景,格殺韃子皇帝乃是當世第一奇功,誰還肯放過?赴死軍好歹是出動了三個營頭,若是讓孤身一人的福臨跑了赴死軍丟不起這個臉!
「射。」
「給我射,生死不論。」
一直在後面提供遠程支援的孔有德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老太監的身手高的驚人,遠不能把他和尋常的健卒相提並論。在海大富帶著福臨脫出叉子兵的時候,弓兵營的箭矢就如影隨形覆蓋而下。
幾千弓兵連綿不絕的射擊,漫天的箭矢紛紛落下…
海大富就的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支撐不了一個喘息的工夫。何況他還是單手,懷裡還抱著哇哇大哭的福臨。
把五色絲帶使的如同長槍大棒一般,本身已經是消耗了他極大的力量,連續的箭雨覆蓋之下再也沒有力氣如剛才那般神勇。噗嗤一下,箭矢已射穿左腿,身子一歪,勉強站穩,緊接著就是陽光又是一黯……
海大富知道自己再也擋不住了,似乎微微的歎息一聲,又似乎沒有,忽然側過身子,把福臨壓在身下,用自己的後背擋住呼嘯而下的箭矢……
誰也不知道海大富到底是什麼樣的高手,也不清楚他他的來歷和底細,更不可能明白隱藏在他身上的故事,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海大富已如刺蝟一般……
在海大富屍體下面,還傳來哇哇哭泣地聲音。
「韃子的小皇帝沒有死!」驚喜之餘,叉子並紛紛上前,把屍體下面的福臨拽了出來。
福臨身上只沾染了幾點血跡,連一塊兒皮也沒有擦破。這個小娃娃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多不留辮子的人,尤其是這些人個個都拿著鮮血淋漓的叉子。
這就是滿洲人的剋星,小皇帝一看到這些猙獰的面容,嚇的連哭聲都沒有了。
兩百來個俘虜已經讓部下去處置,稍加審問之後是就地格殺還是留作他用,李四也沒有心思去管。雖然拿住了韃子的小皇帝,可心情卻沒有好起來。
能夠拿住福臨確實是一件好事情,可若是讓李四選擇的話,寧可放走福臨換回老路……
恭恭敬敬地對著戰死的弟兄行了跪拜大禮,連李四也有點神神叨叨了:「弟兄們跟著我受苦受罪,走的已經夠遠,今天就留在這裡吧,這裡就是家了……」
「你們沒有走完地,我們還會走下去,東西們就在家裡等著好消息吧,咱們的局面已經打開了……」
「不是我李四非要送大夥兒上這戰場,實在是沒有了別的法子呀。」李四小聲的念叨著,身後跪倒地戰士連綿成片:「留在異鄉的弟兄估計也想回家了,我會把兄弟們的骨頭拾回來,讓大夥兒在天上團圓。」
聲音都是嗚咽的,李四的淚水不斷:「諸位弟兄都是我李四的親人,你們留下地孤寡老幼……哎,就不說這個了。兄弟好走吧,上天成神繼續護衛我們的家園。不論是天上還是底下,也不管什麼神仙佛爺,只要弟兄們把叉子一亮,誰也不敢擋你們……」
也知道李四是真的有點兒恍惚了,還是想起了什麼,調門忽然就是一高:「弟兄們在天上要是有什麼不順當的,就托個夢給我,我李四就是拆了這世間的所有廟宇殿堂,就是砸了所有地佛像神龕,也要為弟兄們開這個神路……」
生為壯士死為雄鬼,以赴死軍的血氣和剛勇,真的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了?赴死軍本就不把這個世間地所有敵人看成是什麼了不得的對手,今天李四一言,已經是一種狂妄到了極限地誓言:無論是哪裡,都沒有什麼能夠擋住赴死軍,也不管是什麼樣的敵人,哪怕就是十殿閻羅九霄玉皇,也要宣戰了!
跪拜著地戰士們血氣忽的就是一燙,腦子裡嗡嗡直響。
在眾人的眼中,忠誠伯本人就是一個半人半神的存在,他的高度已經不是任何人可以達到的。今日忽出此言,已經算是承認了這種身份。不光是大帥本人,就是赴死軍中的每一個戰士,都有一種神兵天將的預感。
好似等了幾輩子那麼長久,才感覺到這種無尚的榮光。
只要大帥一句話,就是凌霄寶殿也能殺個通透,這樣的話語在以前還只能是一種表示態度的激勵之語,現在已經有很多人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什麼……
若是老神棍在的話,肯定會猜到李四要做什麼,只怕也會被李四這種大到沒有了邊際的設想震懾的瞠目結舌!
祭拜完了眾人,留下一部分戰士,李四率眾返回。
路途之中,李四看也沒有看福臨一眼,只是不住的落淚,或許大帥是在思念戰死的路丙寅吧!
一進京城,李四臉上的悲傷之色立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樣的兒女之態彷彿從來就不會出現在忠誠伯的身上。要不是親眼看到大帥放聲怮哭,誰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李四面色如鐵,如生鐵澆築而成一般,冷冷的看著程子棟。
程子棟也算是赴死軍中的方面大員了,又是大帥一手提拔起來的,也算是心腹之人了。看到李四的這種神色,也是惶恐的不敢靠前。
路丙寅和大帥的關係任人都清楚的很,這一會路丙寅戰死,程子棟也不能說沒有責任。可前思後想,仔細思量之後,程子棟還真不認為派馬步營去追擊福臨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大帥脾氣確實是越來越暴了,無論如何高級的軍官動不動就是拳打腳踢,甚至是馬鞭木棒都能使用上,往往把下邊地軍官揍的鼻青臉腫。可這也只是在赴死軍內部,外人或是那些微末的地方官,想求著大帥賞幾腳,還沒有這個資格呢。
這個天下,有資格被大帥狠揍的人已經不多了,能把大帥氣成這個樣子的絕對是屈指可數。
一看李四這冷面如冰的架勢,再高級再悍勇的軍官也噤若寒蟬,連大氣也敢出一口。
李四微微低著頭,說話的聲調好像是碎瓷片子刮生鐵那樣生硬,讓人脊樑骨都麻,語速也慢的駭人:「程子棟」
「在!」
程子棟大聲應著,跨步站了出來。
大帥的脾氣和做派在場地所有人都清楚的很,能在這裡站著的都是大帥十分看重之人,都是名動天下地一方將才,不要說放出去,就是到南都朝廷那邊也少不得是個將軍的職位,而且還是有實權握重兵的那種。
一看李四的這樣樣子,唐王就知道要糟。作為代天巡檢地宗室人物,一直就是天子的代表,這邊的動靜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看李四的神色就知道程子棟做錯了什麼,而且錯的很厲害,可直到現在,唐王也想不明白程子棟究竟錯在什麼地方了。
程子棟這樣地人物,拿下北京城這樣的功勞足以震動天下,怎麼說也算是將帥那個級別的人物了。可李四還是一派家長作風,動不動就劈手打罵,這怎麼也不是收才之舉……
「我說李兄弟,我給你個鏡子吧,西番的那種玻璃鏡子才好,你也照照你這張臭臉,都能結冰了……」唐王咋咋呼呼的開著玩笑,故意做出輕鬆地姿態來,想著把這氣氛調節一下。可在這種場合,唐王刻意做出來的輕鬆姿態反而顯得幼稚可笑了。
「唐王,」李四微微拱手:「還請暫避,我要行的是是我個人地家法,和赴死軍
無干,更和朝廷地律法無干,還請唐王暫避吧……」
「你……你這是趕我呢……好,我走……」唐王也看出來了,這種事情不是自己能夠阻止的了地,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好像都不大合適。
作為天子的替身,就這麼被直眉白眼的「請」了出去,就是唐王也感覺到有點兒尷尬。可李四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是他本人的「家法」,別說是唐王,就是興武小皇帝本人到了,也得迴避,最多是言辭上更加客氣一點而已。
唐王剛一出去,李四就已經吼了起來:「知道你錯在何處了嗎?」
其實程子棟根本就知道他做錯了什麼,惹得大帥如此火冒三丈。可看這架勢,肯定是做錯了某件事情。因為大帥不會也不可能犯錯,錯的絕對是他程子棟。
「我不該讓路營官……」就是再有一千條理由,路丙寅也是死了。老路和大帥的關係是個人就知道,肯定是錯在這上邊了。
「唰」的就是一記馬鞭,伴隨著的還有李四的怒吼:「放屁!」
還好李四是留了一手,沒有抽在程子棟的臉上。馬鞭子夾頭夾腦的落在頭盔上,把程子棟的頭盔打的歪了。
追擊韃子的皇帝,這本身沒有錯,老路的死也可以算是意外,就是李四本人指揮的話,肯定也要下追擊的命令。因為只有馬步營能夠追得上,肯定還是要用老路的。當時的局面下,老路的死也可以解釋成一個必然。
看著大帥一馬鞭砸在程子棟腦袋上,在場的諸人誰也不敢出聲,就那麼直挺挺的看著。大帥這麼大的脾氣,誰還敢求情勸解?李四的脾氣這些都知道的很清楚,這個時候誰要是上前說話,肯定會跟著一起挨揍,而且打的更加厲害。
程子棟再是什麼方面大將,也不敢躲閃,反而把身子挺的更直。既然大帥已經開罵了,那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挨打,心念一轉,大聲說道:「我不該殺那些旗人……」
「放屁!」李四暴怒而起,馬鞭唰一下子就過來了。
這一記可是實打實的抽在程子棟臉上,登時就起了一道血瘀,活似那些會黨眾在臉上畫的硃砂一般。
程子棟根本就不敢躲閃,身子被馬鞭帶的一歪,立刻站的更加筆直。
既然打的更加厲害,那就說明程子棟的回答錯的更加離譜。大帥地意思已經擺明了,那些旗人該殺,而且是絕對該殺。
一說不該殺,立刻就是一馬鞭,那還不是該殺是什麼?
李四慢慢抬起頭,和程子棟鼻子對鼻子臉對臉的暴怒大吼:「告訴我,你錯在了什麼地方!」
大帥這個樣子,肯定是要有一場疾風驟雨的雷霆職位,丁乙絕對算是見過大陣仗大世面的,面對李四猙獰的面容,感覺腿都有點兒軟了,又不敢打晃,努力站立的更直。
就是路澗這種和大帥素來親密的,也不敢出一口大氣。因為越是被大帥器重的人物,大帥打起來也更加猛烈。
程子棟真想不出自己做錯了什麼,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來。進城之後攏共就做了這麼兩件事情,還能犯下什麼錯誤?
可大帥這麼問了,也不敢不回答,程子棟把胸脯子一挺,大聲說道:「我不知道錯在哪裡,還請大帥明示!」
李四是真的怒了,馬鞭忽地舉起來。
程子棟把眼一閉,做好再次挨揍的準備。
可想像中的馬鞭並沒有再次抽打下來,睜眼一看,大帥正舉著馬鞭呼呼喘著粗氣,手腕子都在微微顫抖……
場中靜地出奇,呼吸可聞。
從來就沒有見過大帥氣成這個樣子過,所有人都畏懼的看著,連呼吸都不敢了。
「哎!」李四憋的通紅的臉色本是猙獰地可怕,隨著一聲歎息,身上的怒火彷彿也就下去了一大半兒。高舉的馬鞭終於放了下來:「哎,你們終究……終究不是這個料子,眼光也太短了,就沒有一個有出息的?太讓我失望了……」
李四身上的怒氣一洩,眾人也跟著出口長氣兒。
大帥起脾氣來太可怕了。
丁乙微微捅了路澗一下,路澗立刻會意。
「四叔,莫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路澗本就是李四看重人兒,關係也好。關鍵是老路剛死,李四縱是有天大的火氣,也會念著老路,不會在這個時候撒在路澗身上。
路澗很「懂事」地搬個椅子,扶著李四坐下。
四叔的身子都在顫抖呢,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把四叔氣成這個樣子。可四叔的智慧如海,在場的這些人還真不明白。要說衝鋒陷陣,這些人個頂個兒的好手,可要說起真正地韜略智慧,所有人加在一起,給四叔提鞋都不配。
「程指揮也糊塗著呢,四叔要是有心情,就給大夥兒說道說道,要是沒有心情,就下個命令……」路澗小心翼翼的斟酌著措辭,偷偷對著程子棟打個眼色。
程子棟趕緊上前遞話兒:「我們都是大帥一手帶出來的,聽大帥地命令也是聽慣了的,大帥這了離開,很多事情我們還真辦不下來……」
路澗給程子棟打眼色,李四也就裝做沒有看到了,看了看程子棟臉上地血瘀,聲調也柔和了下來:「還疼不?」
「不疼,不疼!」程子棟裂開大嘴嘿嘿一笑:「大帥打我是看的起我,是要教我真本事哩,外面多少人求著要大帥打呢,嘿嘿……是真不疼……」
「瞎扯,還能不疼?」李四臉上終於有了陽光:「這一回你地打沒有白挨,我還真是要傳你點好本事。」
大帥胸中丘壑萬千腦中智慧無線,要是傳下點兒本事來,最不行也能成就一代名將,就憑這個,再挨多少馬鞭也值得。
「丁乙,你讓外面所有人後退三十步!」
「是!」丁乙小跑兒著就去了,唯恐落下大帥的真傳,趕緊顛兒顛兒的又跑了回來:「大帥,都退下去了。」
讓所有人都後退,只留下在場的這些人,讓所有人都興奮的很。大帥是要傳授真本事了,能得大帥的真傳,縱橫天下什麼的就不必說了,最起碼也說明自身是被大帥看重的,以後的前途可就真的無可限量了。
「都過來吧。」李四招招手,示意眾人靠近,笑瞇瞇的說道:「都莫怕,我把馬鞭撩下了,又不打你們,還怕什麼?」
眾人立刻靠前,圍攏在李四周圍,把耳朵都樹起來了,唯恐落了隻言片語。
李四面色忽然就是一冷,沉聲說道:「今日之言,是為絕密,外傳一個字先把自己的舌頭割了,明白沒有?」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