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可都是赴死軍的高層,一聽說大帥要傳授真本事了比誰都熱切。真要把大帥的本事學到幾分,這輩子都用不完。
李四現在的高度,怎麼說的都有。有說是神仙轉世的,有說的夜夢仙人的,還有些更加離譜的,說李四得了什麼什麼無字天書,參悟了其中的玄機,這才成為當世第一英雄。
不管怎麼說,都是和仙人鬼怪沾邊兒,通常意義上來說,這種傳聞一般都是越傳越玄,到了後來,已經和事實的真相相差萬里,偏偏還有許多村男鄉婦信的實實。
淮西李帥是不是和仙人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很多的有識之士還是持一種保留看法。怪力亂神本就是虛無縹緲之言,怎麼能夠盡信?不過李四這個人確實透著一股子玄勁兒,尤其是對於大勢的洞察和把握,簡直已經是一個妖孽一般的存在。坐視天下大勢如觀掌上之紋,這種本事就算和什麼狗屁的神仙沒有關係,也絕對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做到的。要說李四是三代以下第一奇人,可能還有點誇張。可要說忠誠伯是國朝垂三百載的第一能人,絕對當之無愧。
李四看了看週遭一個個漲紅的臉龐,語氣不重,如輕風過岳一般的說道:「也是時候傳一點兒真正的東西了。要不然我手底下都是莽夫,也墜了咱們赴死軍的威名。現在,我就給你們說說什麼叫做大勢。」
大勢,這可是忠誠伯拿手的本事。
市井坊間都在傳聞,說忠誠伯有未卜先知之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說的要多離譜有多離譜。雖然不能盡信了,可要說對大明朝局勢的把握,放眼天下,大帥要是自認了第二,就沒有人敢當那個第一。
「大勢……說深了你們也不明白。」李四斟酌一下措辭,盡量說的更加深入淺出:「就說眼前吧,大明朝會不會中興誰也看不明白說不清楚。不過我可以斷言,大明朝總會走到山窮水盡的那一天,滅亡也是或遲或早而已。
十年百年之後,大明朝也是過眼煙雲,從來就沒有哪一個王朝能夠千秋萬代,更不會有哪一個帝國可以亙古不滅……」
這個道理簡單地很,尤其是在明末這種比較開明的大環境下,什麼萬歲什麼萬萬歲之類的言語也就是順口說說罷了,從來也沒有人真信。無論強漢還是盛唐,哪一個不是說倒就倒了?江山易主也罷改朝換代也罷,都是尋常之事。
「但是。有一個東西萬世不變。那就是這個民族。」李四環視眾人:「五千年來。這個民族所經歷地苦難也不知道有多少。即便是衰弱到了極致。到了絲僂將斷地時候。就會有英雄出就會有壯士現……」
在李四所知道地歷史當中。這個民族做經歷地苦難比眼下要凶險多少倍。依舊能夠絲縷不覺綿延連續。無論如何強大地外敵也不管怎樣爛地內亂。可滅亡帝國可更替朝代。卻不可能讓這個民族萬劫不復。
「所以。無論我們做什麼。也不管我們怎麼做。只要是為了這個民族。就絕不會錯。也絕對不會敗亡。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要把這民族地利益放在第一位。不管是誰要對這個民族不利。就殺了他就滅了他。能夠成為這個民族地守護之犬。我等何其之幸
……」李四語氣之中都能滲出冰凌碴子來:「你們也不要以為自己是如何了不起地人物。誰要是敢和這個民族對著幹。自己先想想是什麼下場吧!」
「赴死軍是什麼?今天我就告訴你們。赴死軍就是。」李四一字一頓地說道:「赴死軍就是一條狗。主人地名字就叫中華。當主人受到欺凌地時候。赴死軍就得出去玩兒命地咬;當主人想欺負別人地時候。赴死軍還是要玩兒命地咬。不要想是為什麼。作為一條狗。沒有必要去想也不配去想。主人指到哪裡我們就得咬到哪裡。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躥過去……」
這就是赴死軍地使命和存在地意義。從赴死軍誕生地那一刻。就已經烙進了骨子裡。
四下裡,鴉雀無聲。
這些在場之人,全部都是赴死軍的高級軍官,全部都是李四一手調教起來的風雲人物。提起名號無一不是名動天下,放出去無一不是威震一方,今天才算明白了。
所有捆在一起,也不過是一條狗罷了。
但是作為民族的守護之犬,還有什麼樣的榮光可以比擬?天下洶洶久矣,英雄輩出地時代,還有誰能夠有這樣的資格?
李四緩緩坐下,掃視一個個熟悉的臉龐:「你們要是能夠明白這個大的關節,剩下的也就好說了,我再來給你們說說眼下地詳細事情,程子棟」
「大帥!」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殺滿洲人不對,無論是什麼只要和這民族為敵,就應當斬盡殺絕,你殺的沒有錯。但是……」李四語氣倏地就是一轉:「你的手法錯了,而且錯地離譜!」
「你為什麼要縱容百姓屠殺?還不是為了把赴死軍摘出來?還不是為了讓赴死軍留下一個青白的名聲?」李四調門兒猛然就是一高:「殺手無寸鐵之敵,怎麼說也不好聽地名聲。最為民族的惡犬,赴死軍就不應該珍惜什麼狗屁的名聲。這種朊髒的事情赴死軍不去做,難道還要把惡名留給這個民族?你這是在給這個民族潑髒水呢,我能不打你?你們都給記住了,再有類似的事情,赴死軍就要主動承擔下來……」
「所以,屠殺之事必須由赴死軍來做,這種為萬世做唾的名聲,我們就應該一肩膀子擔下來。」
「是,明白了。」
李四嘿嘿一笑:「現在,我就教教你們,讓你們知道應該怎麼去做……」
……
京城裡的旗人也分個三六九等,同樣是貝勒貝子還有有個肥瘦高下之分呢,就更加不用提起下面的旗人了。
八旗裡頭最沒有出息的就是正藍旗了。
當年的正藍旗是何等輝煌,無論是人脈還是功勳,比鑲黃旗還要高出一截,都能和正黃旗一較高下了。可皇太極一拿權,立刻就對正藍旗下手,把個好端端地正藍旗拆的東一團西塊,實力減下去有一半兒。到了多爾袞時代,下手更狠了。一直被正藍旗壓制著的兩白旗都成了惡狼,連吃帶拿的事情就不說,就是正藍旗自身也感覺出了這種頹勢,紛紛轉旗。到了現在,能走地都走了,能轉的都轉了,剩下的這些個不是沒有門路的就是沒有關係的,實在蹦不起來。
可這都是以前,現在正藍旗的旗人終於找到了一點兒平衡,因為出了一個比他們還要不堪的鑲紅旗。
要說起鑲紅旗,肯定得說說禮親王。這位老派的滿洲勳貴沒有多大的本事,就是一個拿手地好戲:穩。
論是皇太極拿權還是多爾袞攝政,八旗裡頭可真是風而且是一變再變,局勢的變化實力的消長,快的讓人眼花繚亂。可鑲紅旗一直沒有受到什麼傷筋動骨的損害,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基本還是什麼樣子。實力上雖然也有點損害,可和其他各旗比起來,這種輕微的止損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多爾袞一死,這種歷經風雨萬年不倒地好處可就沒有了。
禮親王和濟爾哈郎等人本是帝黨人物,可都被孝莊給算計了。比老天爺還要大的黑鍋誰敢背著?也背不起來呀。於是乎,老派滿洲和朝廷就明打明的正式決裂。僵持了一陣子之後,那些手握實權的大人物連頭也不回的就去了老家關外,把一桿子老老小小落在這裡。
可八旗還是八旗,大夥兒的心思還是有地。尤其是禮親王派兒子去山西大同的時候,擺明的架勢就準備聯合地方實力派對抗朝廷的,這人鑲紅旗的人們又看到了希望。
可山西大同那邊地姜……不僅扯旗造反攻打阿濟格,還把禮親王的兒子和一大桿子人都給卡擦了。
這也就斷了鑲紅旗所有人地念想,在京的旗丁都知道沒有了希望,也不再存什麼幻想。就是賣房子賣地也要回關外老家去。
可事到如今,也就說說而已,哪裡是那麼好做到地?連皇帝都跑不了,旗人還能跑出去?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能逃出赴死軍地追趕,可眼下的局勢已經不是從前了。
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現在的形式惡化成什麼樣子了,誰還敢亂跑?
現今,尤其是京郊附近,最流行的就是造反,京郊八縣就沒有一個是安穩的。駐守的軍隊都嚇跑了,旗人還想跑?真要是跑出京城去,不等出了郊縣就能被各地的漢人們捶成肉泥。
當初的旗人可沒有少得罪漢人,不管是跑馬圈地還是大掠奴隸,都是破人產奪人命的勾當。現在的局勢忽然就反了過來,漢人們還你能客氣了不成?
完顏華善才五十多歲,年紀不算很大,可在整個鑲紅旗甚至是在整個滿洲裡頭,絕對是輩分最高的。這要是掄起老輩子的資歷來,就是愛新覺羅家的多爾袞還比完顏華善矮兩輩兒呢。
老滿洲的十二大姓,完顏氏排第一。
平日裡走在街上,哪個滿洲子弟不是一哇聲的喊太爺爺?可現在呢?
現在根本就不敢出門兒,就更別提上街。他完顏華善子要在街上一露面兒,就甭打算再回來了。
街上成群結隊的都是急赤白臉的漢人,這些人的眼珠子都是通紅的,見到旗人也不管什麼青紅皂白,圍住了就是一頓臭揍,不當場打死不會罷休。
隔這一條街的那木都魯氏一家十好幾口子,把大門二門關的死死,然後全部上吊了。
那不都魯家還算是精明的,死了也就死了,一乾二淨。當初進京的時候,他們家圈的地都有七八百畝之多,臨街好地段兒的鋪子也「盤」下來三間。搶來的奴隸和包衣都有一百多家,整日裡吃油穿綢風光無限。這才幾天的工夫啊,世道就翻覆過來,全吊房樑上了。
這些新興地滿人就是淺薄,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把人得罪光了,把福分也全享受完了,可不就剩下一條死路了麼!
完顏家比愛新覺羅氏的歷史有悠久的多,見的世面也多地多,起起落落的經歷也就多了。當年在烏蘇里江上游的時候,本是不願意進八旗的,可架不住努爾哈赤拿著刀子搶人,也就順了。
即便是在入關進京之後,滿洲人的氣焰滔天,完顏華善也不敢表現的太過了。撿著邊邊角角的地方弄了一百多畝地,夠一家子的開銷也就是了,不和別人攀比。
尤其是圈奴這種事情,完顏華善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他太清楚這個龐大民族的底蘊了,什麼事情也不敢做絕,都要給自己留下三分餘地。
大清國看著是風光無限,可還能蓋過當年地大金國去?
當年的大金國不比現在的大清國要風光的多?連宋朝的父子皇帝都抓了,宋室皇族也拿了個乾淨,可結果怎麼樣?
南宋光復徐州的時候,女真人地下場那才是真正的淒慘。整整一個城的女真人,就剩下七個。完顏華善的老祖宗就是那七個倖存之一,從那兒以後遠遁極北老家,再也不出來了。
這個老大民族歷經幾千年,什麼樣的風風雨雨沒有見過?就算是受難也是一時而已,真要等哪天喘過氣兒來稍微一報復,不是任何一個民族能夠招架的住地。
大清國算個什麼?十萬戰兵就想永霸中原,做夢吧。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老大民族骨子裡的力量,完顏華善做事從來都是小心翼翼,雖然被很多旗人取笑,卻換來了今日的芶且之機。
隔壁已經有了動靜,在亂糟糟的叫喊聲中,不時傳來器物破碎的聲響,偶爾還有幾聲慘叫響起……
也知道有多少一腔怒火地漢人闖了進去,董鄂家倒霉了!按照這幾天的情形來看,暴怒地人們鐵定會把董鄂家砸成一片廢墟,然後點起大火……至於他們家的人,到那時候已經沒有人了,估計殘存地屍體也沒有幾個是囫圇的。
董鄂家地家主是過年以後才封的世管佐領,也著實榮耀了好一陣子,可這種榮耀沒有持續幾天……
隔壁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好似就在耳邊,完顏華善一家老小都怕了,而且是怕的要命。一家人圍坐在廳堂之中,聽著四下裡此起彼伏的亂聲,一個個面色煞白幾無人色。
大門二門都是開著的,這是完顏華善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是把門全都關死就有用了?就能把些暴怒的人潮擋在外面了?這不是欺騙自己還是什麼?
最小的孫子還在吃奶,兒媳嘴唇醬紫,哆哆嗦嗦的已經不能自制。
別說是這樣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女人,就是幾個大老爺們兒也嚇的臉色蒼白戰戰兢兢。
這可不什麼一家一門的尋仇毆鬥,而是兩個敵對陣營之間由來已久的的報復行動。旗人們圈地圈奴,剃欺人,所造下的罪孽到了清算的時候。這股清算罪行的風潮疾如烽火,席捲一切,不是說話就能化解的。
誰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走上了街頭,更不知道有多少參與到這個報復的風潮之中,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的數量一定是一個讓人頭暈目眩的數字。
雖然已經沒有旗人敢於出門,可相互之間還能傳遞點兒消息。這些人早在內城清掃了一遍,死了多少人誰也不清楚,都是在猜測,在惶恐和畏懼中猜測著。同時祈禱這種毀滅一切的風潮不要落到自己頭上。
若是祈禱有用的話,絕對
現今天的局面。
作為一家之主,完顏華善心裡也恐懼到了極點,可還是安慰著一家老小:「咱們這一家子,從來都是知道個前後進退的,也沒有把人都得罪絕了。平日裡雖然沒有做什麼大的善事,可也沒有多大的惡行。這些個漢人也是講道理的,要不然怎麼這好幾天的工夫了,對門都燒光了也不進咱們家?想來知道咱們家是不做惡事的吧……」
也僅僅是安慰自己罷了。
現在局面已經混亂到了極點,在報復的大潮當中,早不知道殃及了多少人家。何況也不算什麼真正地殃及,真要是一筆一筆清算起來,誰的屁股底下也不乾淨。
就算真的一清二白,也不見得就可以安然無事了。在風潮當中趁機財,行敲詐殺戮之事的也不在少數。
迄今為止,還沒有聽說哪一家能夠平安地。
其實完顏華善和他的家人心裡就跟明鏡一樣,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
以前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惡行,可真要是理論起來,在這京城當中就是最大的惡行。你老家在什麼地方?怎麼會來京城?還不是殺進來的?
你在不是旗?是不是旗人?
等等等等所有的這一切問題,都會把完顏華善一家毀滅。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那些根本就不問這些,直接上來就開始動手。
大勢如此,不是什麼能夠改變的。
完顏華善艱難的吞嚥著口水,嗓子裡像塞了一把沙子一樣暗啞,頹然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麼也沒有大用,真要是……真要到了最壞地那一步……我是說萬一……咱們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這輩子是沒有什麼指望了,只盼著能修個好來世吧……」
滿洲人的信仰很雜,敬奉的神明也是五花八門。完顏華善一家,就有信佛的和信祖的,各燒各的香,各拜各地神。
但是到了現如今的這步田地,什麼樣的神佛先祖也不管用了,也就不信了,全家人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齊齊的念叨著:「救世的烏利顏,女真的保護神吶,快點顯靈吧……」
就連完顏華善這樣信祖地人,也把烏利顏的名號書寫成一個布條,像是護身符一樣貼身珍藏起來。
在這種大難降至的時候,什麼樣的神佛先祖也保護不了他們,什麼樣的奇跡也不可能挽救得了他們。
但是還有一個烏利顏,一個叫做魯識字地烏利顏。
也只有烏利顏能夠保護即將滅頂的旗人,即便是在赴死軍高高舉起地屠刀之下,烏利顏魯識字依舊能夠把絕望的旗人拯救出來。這不是什麼傳說中地神話,而是鐵一般的事實,早已經被全天下都知道地事實。
在南邊,在黃河邊上,有一群人,有一群旗人,就生活在赴死軍的包圍之中。這個誰也不敢相信而有不得不相信的奇跡就是魯識字一手打造。
其實完顏華善也知道魯識字不是什麼神明,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是在這大難臨頭之際,即使是最清醒最睿智的旗人,也寧願相信魯識字就是上天降下的烏利顏,就是旗人的救星。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心靈依賴了。
完顏華善一家和北直隸的所有旗人,都開始相信魯識字和滿洲人之間有著某種神秘而又密切的關聯。這種關聯就像靈魂一樣看不間也摸不到,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要不然,前途遠大名動天下的七殺營領怎麼會突然之間就保護起了滿洲人?這種變化在滿洲眼裡也是匪夷所思到了極致。從一個如日方中的英雄忽然就「墮落」為一個全天下都唾棄的叛徒,魯識字拋棄了他所有的一切,難道就是為了落下一個千古罵名?
沒有人能夠想的通,也只能往神鬼之說上靠攏。尤其是在這種生死一的危機關頭,旗人已是別無選擇,只有相信魯識字就是現世的烏利顏,就是救星。
雖然這個救星遠在黃河南岸,不可能到這千里之外的京城,可人們還是念叨著他的名字。希望能夠在身死之後依舊得到烏利顏的庇護,而不至於魂無所歸成為漂泊異鄉的鬼魂野鬼。
「烏利顏吶,保佑我們吧,保佑我的孩子吧……」兒媳婦把一塊書寫著烏利顏名字的布條綁在孩子額頭,動作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又是那麼的神聖莊嚴……
「這是完顏家,鑲紅旗的!」在雜亂的腳步聲中,人們如現肥美的獵物的猛獸一般,帶著興沖沖的表情就衝了進來。
完顏華善和他地家人立刻抱成一團,心都抽緊了。
「光當」一聲,廊下白底青花的大景盆就被砸的四分五裂,又是幾聲脆響,也不知道是打碎了什麼物件兒。
完顏家的所有人都恐懼到了極點,全身都在劇烈顫抖,惶恐地無以復加。
「在這裡,在這裡……」伴隨著一聲變了強調的叫喊,人們立刻就奔了過來。
完顏華善知道是時候了,已經到了絕對一家人生死的最後關頭。雖然知道這些人會把自己亂棍打死,可作為一家之主的完顏華善還是站了出來,學著漢人的禮節作一深揖:「諸位街坊……」
「光」的就是一棒子,夾頭夾腦就砸了下來。
就感覺腦袋嗡的一聲,完顏華善搖晃一下,險些栽倒當場。
額頭上的鮮血已是淋漓而下,熱乎乎的鮮血糊住了一隻眼睛。完顏華善也不敢去擦拭,依舊是堅持著把這個禮節做完:「諸位街坊,我完顏家自認沒有把路走絕,還請諸位街坊放過我這一家,總是做牛做馬結草啣環……」
「光」地又是一棒。
身後傳來家人的驚呼之聲,還有娃娃奶聲奶氣的哭泣。
一棒子打在完顏華善頸肩部位,就感覺眼前一黑,再也分不清楚是什麼顏色,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兩色。
完顏華善噗通跪倒在眾人面前:「求諸位街坊放我家人一條生路……」
棒子再次舉起,卻是沒有落下。
被一個和完顏華善差不多年紀的老伸手攔下了。
老穿件子青色的袍子,袍子上已是補丁摞補丁,顯然也是個讀詩書做學問地宿儒。
老儒生攔下棒子,瘦骨嶙峋的手掌一把就將跪著的完顏華善提起了半個身子:「好,既然沒有自認沒有把路走絕,那我就問問你,若是你真的多行善舉,今日就饒你一回。若是多行不義,哼……」
隨著老人的一聲冷哼,眾人立刻跟著大喊:「殺!」
「我來問你,崇禎二年,你殺過人沒有?」老儒生面色頓時猙獰的如同九幽厲鬼:「就在關外地左後屯附近,有沒有屠殺過整整十三個村落?有沒有殺死我的兒子和兒媳,有沒有把我未滿週歲的孫子丟進火中?」
生聲色俱厲的大聲質問,完顏華善心裡反而升騰起莫,因為他從來也沒有去過什麼左後屯,也就不可能殺死過老儒生地一家老小,回答起來也十分的理直氣壯:「沒有,絕對沒有,我這一輩子連左後屯在哪裡都不知道。」
「好地很吶!」老儒生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如此瘋狂,聞之能不動容?在聲震屋瓦地笑聲當中,老儒生已是淚流滿面,笑聲逐漸轉為嚎啕大哭。
老儒生猛然扯開前襟,露出胸腹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你們八旗屠殺我關外漢民,有沒有問過那些漢民是不是兵丁?有沒有問過他們是不是殺過韃子?有沒有?」
老猛然大呼:「你們砍我也就罷了,為何要殺我地兒子兒媳?殺了也就殺了,為何連吃奶的娃娃也不放過?難道連吃奶的娃娃也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情?」
「報應啊報應,這就叫報應,當年你們是如何殘害無辜的?想來你也知道吧?這一次不過是因果報應而已。」老一推完顏華善:「我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文章,都是讀到了狗身上。什麼仁慈為先都是狗臭屁,你們是要殺絕我們漢人,今日報應落在你的身上了,哈哈……」
這已經是兩個民族之間不可化解的仇恨,其中到底有多少怨恨多少血光,不是他完顏華善一家一戶的謹慎所能夠化解的。
若是因為一人一家的善舉就能夠逃避懲罰,豈不是已經遍地生佛了?
「大人打死,孩子棄火!」老儒生瘋狂的大叫:「快點兒動手,咱們屈死的同胞就在頭頂上看著,他們已經等不及了,快」
熱血已沸,仇恨早已經掩蓋了所有。
木棒橫掃把完顏華善擊的後退幾步。
完顏華善極力的想要站起,卻再也沒有力氣,或是沒有了勇氣,跌倒在家裡中間。
仇恨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現在說什麼也太遲了。
一家人緊緊抱在一起,孩子還在哇哇的大聲哭泣著。兒媳絕望的仰天大叫,以同樣瘋狂的腔調大喊:「烏利顏,救救我們……」
木棒鐵棍高高舉起,陡然落下,砸地完顏華善一家人鬼哭狼嚎……
「大帥有令,在京旗人統一處置。」
也過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就已經出現兩個身穿土黃色軍裝的漢子。一個漢子手持鐵叉大聲呼喊著,把眼珠子通紅的人們推開。
「傳大帥地命令,在京旗人交由赴死軍審判,有冤有仇,明日辰時可到赴死軍出觀審。大帥歡迎鄉親們訴說這些人的罪狀,好嚴懲之!」
兩個手持叉子的漢子什麼也不多說,叉子一擺,在完顏華善的腦瓜頂上敲打一下:「你們,跟我走!」
在這個時候,赴死軍這個大殺星反而成了救星,完顏華善立刻招呼家人,乖乖的跟著兩個赴死軍戰士出來。
身後的那些人們也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奇,這種情形其實早就應該出現了。
赴死軍進城之後,本應該就是安定局面的。一直拖延到今天,未嘗沒有讓大家報仇的意思,很多人都是這麼理解地。
赴死軍和韃子是絕對的死敵,當這些滿懷仇恨的人還畏懼韃子的兵鋒之時,赴死軍就已經用血肉和生命在和韃子死戰。
無論赴死軍做什麼,大夥兒都很放心。
忠誠伯和韃子是天然的仇敵,七殺令就在那裡擺著呢,這些韃子不會有好下場。
再說了,既然赴死軍需要大家提供證據以證明韃子的罪孽,那就更簡單了。韃子地罪證還用收集麼?
赴死軍的出現讓完顏華善得以芶延殘喘,心裡還有最後的一點點希望。
若是赴死軍真的能夠按照規矩進行審判,自己這一家子生存下來的機會不小……
可要是如剛才那個老儒生一般,別說是完顏家,就是所有的滿洲人都是死罪,而且死地能再死的那種死罪。
街道上不時能夠看見如完顏華善一家這樣的,都是被前面的兩個赴死軍戰士領著,耷拉個腦袋行走。
身後跟著成片成片的人群,這些人們大聲叫罵著,轉頭瓦片如雨。
「狗韃子,你們也有今日。」
完顏華善也吃了幾塊磚頭……
街角已經擺起了香案,香案旁邊是熊熊燃燒地火盆。香燭紙錢也不知道燒了多少,香灰早就把火盆填的海海滿滿。
「爹,娘,看著吧,韃子地末日到了!」
「好兄弟,在天有靈,千萬不要錯過了明日。大帥要給你們報仇了,到時候我拿幾個韃子腦袋來給你們上貢!」
在處處喊打喊殺的街道上,就是那些什麼事情也不懂地孩子們,都穿著開襠褲呢,就朝完顏華善丟石子兒,還在唱童謠一般歡歡喜喜的笑鬧著:「韃子腦袋瓜瓜兒,落地滾成葫蘆兒,換成一個糖糖兒,送給送給二郎……」
這樣大小地孩子不大可能明白眼前的情形究竟意味著什麼,甚至也不明白生死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別。至於仇恨,他們就更不明白了。
但是這些孩子如唱童謠一般,歡快的唱著充滿殺氣充滿血光的恐怖歌兒,讓完顏華善的心徹底冰涼。
大勢已是如此,赴死軍口口聲聲要進行的審判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
所謂的審判其實也就是走走過場而已,無論完顏家有多麼青白,都不可能躲過赴死軍的屠刀。
完顏華善算是看明白了,因為赴死軍要進行的不是什麼公平正義的審判,而是一場有組織有目的大屠殺。
赴死軍的屠殺,無論是規模還是效率,將遠甚於那些暴民。為了收攏民心,為了提高赴死軍在民間的威望,這一刀誰也別想躲過去,也不可能躲過去。
照這麼看來,赴死軍還會在其他地區執行這樣的計劃,因為在這種屠殺背後,有赴死軍的利益。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韃子。就已經涵蓋了所有旗人,不論是善良還是罪惡,被這兩個字籠罩之後,無人可以倖存。
「到了晚上,想法子找點兒水吧,給孩子擦洗擦洗。」完顏華善的聲音說不出的絕望:「咱們可以帶著骯髒的身子去死,孩子得是乾乾淨淨的。」
「不是說要審的麼?咱們家又沒有做過什麼大的惡事……」
就算是真的清清白白,也不可能再有生存下來的可能了。因為民間的風潮已經形成,赴死軍就是不想動手也得動手了。
現在的局面,由不得赴死軍了。
「韃子腦袋瓜瓜兒,落地滾成葫蘆兒,換成一個糖糖兒,送給送給二郎……」歡快的童謠還在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