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軍中,路丙寅資格最老,和大帥的關係也最為融個赴死軍中唯一一個沒有進步的老人。『泡書』
當年護村隊時代的小兵多已成為隊官甚至營官,還有很多已經是名動天下的英雄人物,可老路依舊是老路,一直帶著馬步營到現在。而且這個老營頭自始至終就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親眼見證了赴死軍的成長而已。
畢竟是有了年紀的人,在老路心裡,很多東西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最關心的也不是自己,甚至不是馬步營,而是當年在瓜棚裡遇到的那個李四兄弟,在很久以前,路丙寅就知道這位大智如妖的兄弟胸中格局極大,也一直想看看他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
當天下人都仰慕這位大帥的時候,老路對李四的感情和期待還是一如既往,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赴死軍中很多能征善戰軍功纍纍的大將,對於李四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畏懼,看的如神人一般高不可攀。可在老路眼中,李四還是李四,還是當初在一個煙布袋裡挖煙葉子的兄弟。眼看著已經到了今天的地步,路丙寅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意外,因為這個李四兄弟的格局還要大,如今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至於自身,因為年紀的緣故,老路已經萌生了退意。
無論是李四李兄弟還是赴死軍,都已經不再是當初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情形,老路已經沒有什麼大的作用,是時候退下來給新人讓路了。
老路甚至已經盤算好了,等這次的事情了了,就退下去。弄百十畝好地做個小地主,和老婆一起帶帶孫子種種地,這可是以前的夢想。
建功立業的事情,留給年輕人吧。
兒子那邊就不必說了,家也有了後代也有了,專心的赴死軍裡做事情吧。尤其是他四叔擺明了要栽培,再摔打三幾年就是李兄弟的左膀右臂了,成個獨當一面的大將也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李兄弟成心栽培,澗兒和他四叔也是一條心,路丙寅一點兒牽掛也沒有。
唯一讓老路有點放心不下地還是女兒。
娥子那丫頭不知道什麼大道理。也沒有見多什麼市面。典型地鄉野丫頭而已。可這丫頭看上了她地四叔。據說李兄弟還許了她三年之約地。老路知道李四是個怎麼樣地人物。吐口吐沫都能砸個坑。到時候肯定是要和女兒成親地。可女兒地底細做老子地還能不知道?娥子絕對不是什麼母儀天下地材料。真要成了李兄弟地妻子成為赴死軍和這半個天下地主母。指不定鬧出什麼樣地笑話呢……
哎。都是孩子們地事情。由她去吧。現在地當務之急就是追上韃子地小皇帝。至於其他。現在想地太多也是自尋煩惱。
在疾冀州一戰中。馬步營和吳克善地蒙古輕騎硬拚了一回。折損很大。本就兵力不多地馬步營只剩下這麼六七百弟兄。再不敢硬碰硬地死掐了。只要纏住吳克善拖住時間。等後頭地主力上來就行。
追擊地馬步營士卒。每人最少都是兩匹戰馬。歇馬不歇人地飛奔。終於咬住了吳克善地尾巴。
經過整整一個夜晚。這已經是第三次騷擾蒙古輕騎了。
東邊已經范了紅。可日頭還沒有出來。四下裡地霧氣反而愈濃重了。打地人馬身上精濕。
頭盔上的霧氣凝結成小水珠,不住的滴落在臉上,馬身上的毛片兒好似見了水,大口的喘著粗氣。
「換馬。」
又著追了十幾里,咋咋呼呼的衝擊一次,蒙古輕騎的速度更慢。在老路的帶領下,馬步營的速度和效率更加快捷。
並不是馬步營如何神勇,而是老路本人對於這一帶的地形爛熟於心。前邊是七里莊,左前就是鳳凰台,再往前……就是赴死軍的搖籃,老路的家鄉刀把村。
和老路一樣,馬步營的很多老兵都是出身在這裡,並且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對於這裡的每一個山頭每一個溝渠,甚至是一草一木都熟的不能再熟,就是閉上眼睛也能順利穿插縱橫,僅僅是在地形的熟知上,馬步營就佔據在絕對優勢。
這是在自己家裡呢。
在這個被長城三面包圍的狹小地帶,還保持著當初的原貌。
赴死軍帶著大夥兒離開的時候,為了不把財富留給韃子,做出最徹底的堅壁清野。田地早已經毀壞,沒有幾年的工夫不可能再加利用。村莊全部焚燬,到處都是焦黑的斷壁殘桓和還沒有完全坍塌的房舍。在這些破壞之後的村落裡,已經長出茂盛的野草,山狐野兔不時出沒其中……
眼前的一切都讓馬步營的士卒唏噓不已,迫不得已毀壞了曾經溫暖的家園,在外面征戰的日子裡,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打回來,打回老家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今天,終於回來了。
這一次回來是帶著雷霆之威,要把韃子清掃出去,還要把韃子皇帝阻住,讓後世子孫再也不必辛苦輾轉,再也不必戰戰兢兢的畏懼敵人的搶掠,要讓子子孫孫平和安康五百年。
「不能再這麼追了,繞過七里莊,堵住韃子。」路丙寅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若是韃子出了刀把村,再往北已經沒有能夠阻擋的地形和村莊,在穿過一大片空曠的原野之後,就是潮河所就是密雲後衛。這些險要的所在現在還是在韃子手中,要是他們過去了,可就真的是追不上了。
馬步營快速轉向,在晨風之中疾奔,把纏纏綿綿的霧氣攪動開來,越過一道深可及膝的小河溝子,就已經把七里莊甩下。
在很多人的記憶中,這條小河曾是兒時嬉戲玩耍的樂土。下河抓魚上樹掏鳥,曾是多少馬步營士卒的幼年記憶。今天,大家都回來了。
即將面對的還是當年時常過來大肆搶掠的敵人,無論是蒙八旗還是現在的蒙古輕騎,在老路眼中都是一樣,而且這一回是要擊殺侵略的皇帝了。
「要快,你們隱左側林中,我帶人伏於小丘之上,韃子一到,齊齊殺出,堵死這裡。」
在老路地記憶中,這個簡單地伏擊就是世間最經典的戰法。因為就是在當年,李四兄弟帶著大家以同樣的戰法伏擊了蒙八旗,擊敗了最精銳的滿洲重甲騎兵,進而活捉了皇太極,奠定了今日地赴死軍。
赴死軍的歷史,就要從那一刻算起。
今日,老路樣讓歷史再現。
再次擊敗敵人,再次捉住一個滿洲皇帝。
身後,就是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刀把村,就是出生和成長地地方,就是家的所在,也是赴死軍誕生之地。
皇太極就是死在這裡,雖然老路一直不大相信當年那個死在李兄弟手下的就是皇太極,可全天下人都相信了,老路也就不再多想,或是不願意多想。其實內心深處,老路從來也不相信死在李四刀下的就是皇太極。
信與不信,現
不重要了,重要地是截擊韃子的小皇帝,這一回絕|
埋伏於小丘林中,老路的心神總是無法鎮定下來。
旁邊的可就是刀把村了,村子雖然還是一片焦土,可對於老路來說,還是有某種神聖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是融入骨子裡在血液中奔流的東西,無論是充滿生機地淮西還是繁華興盛的南都,都沒有這種感覺。
或許這就是家地感覺吧。
對於家園的感情,是其他地方永遠也不可能取代地。
老路甚至能夠感覺到冥冥之中的一個聲音,好似是召喚一般。路丙寅說不清楚這是什麼,可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的到。
和老路一樣,馬步營的士卒也是新潮澎湃,一個個面色潮紅都有點按捺不住了。
當初就是從這裡起來的,也是從這裡走出去的,現在說起來也算的鍛煉天下了吧。今天再一次回來,還能沒有什麼想法?
親手毀壞世世代代賴以為生的家園,當時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每一個人都永生難忘。而今天要在這裡和逼迫他們這麼做的敵人做最後的決戰,又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感,恐怕只有他們自己心中知道了。
輾轉千里,身經百戰,等的不就是今天麼!
路丙寅深吸口氣,努力平息心頭的激動,蒙古輕騎兵的先導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從京城逃離或說是撤離出來以後,吳克善還是躊躇滿志的。
帶著大清國的小皇帝遠遁到大草原上,會面臨怎麼樣的局面又會成就何等的輝煌事業,吳克善早不知想了多少遍。女兒冬木娜還在濟爾哈郎手中,可吳克善不在乎。
冬木娜在兩遼,被濟爾哈郎控制,未嘗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吳克善甚至可以斷言,若干年之後,福臨小皇帝和冬木娜還會順利成親,到時候滿蒙就會再次聯合甚至是合二為一。
真到了那個時候,大清國的主宰是誰還用說麼?
無論怎麼看,走這條路都是對的,皇太后妹子的心機確實深沉,竟然利用整個京城和鰲拜來拖延和遲滯赴死軍,從這條小道上撤離。
開始的時候,確實非常順利。可到後來,竟然被赴死軍的隊伍給盯上了,讓吳克善大為惱火。
吳克善並不清楚騎馬步兵和騎兵之間的區別,只是把路丙寅的馬步營看成是一支騎兵,被赴死軍的騎兵盯上,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而且還是一個相當大的麻煩。
對於這支敵對的騎兵力量,吳克善也算是比較熟悉了。在冀州一戰當中,兩支騎兵力量展開針鋒相對的大衝撞,那一戰就生在不久之前。
赴死軍的騎兵人數算多,也談不上如何如何精銳,可那種一往無前敢打敢拚的作風分明就是赴死軍的核心精神。
尤其是現在,赴死軍的騎兵明顯對地形更加瞭解,並且把這種優勢利用到了極致,每次都是出其不意的突然殺出,讓吳克善防不勝防。
真要是硬打的話,吳克善對蒙古輕騎兵還是有信心的,畢竟敵人的數量處於劣勢。可關鍵之處也在這裡,這一次不是要打仗,而死是要盡快的撤退,越快越好。若的被赴死軍地主力追上了,什麼樣地宏圖偉業也要化為泡影。
可崎嶇的道路複雜的地形眼中阻礙了隊伍的行進,還要時時刻刻提防神出鬼沒地敵人,讓吳克善和蒙古騎兵不敢行的太快。
對於中的小皇帝福臨勉強能夠坐在馬上,還遠遠談不上會騎馬。好在有貼身地海大富照料著,也能順利的跟上隊伍,不住拖了所有人的後腿兒。
「你說額娘會跟上來麼?」福臨在馬上呆了這麼久,已經坐不穩了。
海大富把福臨抱在懷裡,二人一馬雙跨的前行:「太后……太后應該快要上來了吧,其實也不急,不是說好到小興州匯合地嘛,到了小興州,肯定能夠見到太后的……」
海大富說的有點兒慢,聲音也分外的嘶啞,把懷裡的小皇帝抱的更緊。
出來之後就再沒有了孝莊地消息,雖然海大富對孝莊的心機很有信心,可這種信心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減少,心頭的烏雲也愈地濃密。自從赴死軍的騎兵跟上來之後,而太后那邊還是遲遲沒有消息,海大富就已經判斷出孝莊是出了什麼意外。
無論孝莊有怎麼樣周密地安排,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的話,十成之中就有九成九是出不來了。
作為孝莊母子最親密的死士,在孝莊沒有到滿洲之前還是大草原上一個小姑娘的時候,海大富就比任何一個人更清楚這個女子的秉性。
若是她沒有能夠逃出京城的話,絕對不會如人們所想是那樣投降赴死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其實已經剛強到了極致極鋼則折呀。
海大富甚至已經可以斷定現在的孝莊已經是一具死屍,從來就冷靜的海大富第一次不那麼冷靜了,心裡還期盼著某種奇跡生:或許太后真的是有天衣無縫的安排佈置,或許她一時畏懼而投降了,或許……
不管有多少或許也管有多少種可能,海大富都很清楚真實的情況究竟會是怎麼好樣子,可就是不願意相信甚至是不敢去想。只有把懷裡的福臨抱的更緊,因為這已經是她最後的骨肉了……
以海大富的伸手和隱忍,無論是早年的盛京還是在後來的北京,都有機會把孝莊帶出去,帶到大草原上過與世無爭的快活日子。可這個女人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她的野心也太大了。
早在關外的時候,還不顯山不露水的莊妃就潛心學習琴棋書畫,甚至拜範文程為師。為了學習這些東西,莊妃下了多少心思……
其實只有海大富知道,莊妃根本就不喜好這些東西,這麼辛苦的學習只是為了接近皇太極。海大富很清楚這個女人的野心,也被這種大的沒有邊際的野心震懾的瞠目結舌。可無論怎麼勸說,都是徒勞。莊妃若是能夠聽的進去,她也就不是莊妃了。
皇太極死去的那個夜晚,海大富就在莊妃的身邊,如同一個永遠也不被人注意的影子一樣。海大富很清楚她做了什麼,雖然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麼做的壞處,可也沒有辦法,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了。
從那一刻起,這個草原上的女子就已經陷入泥潭而不可自拔,終於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不後悔?」一想起孝莊最後的這句話,海大富就想哭,現在你還不後悔?
不論如何,海大富都會完成孝莊的托付,時刻保護福臨的安全,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就算是死去,見到九泉之下的孝莊,也能夠交代了。
「我的腿很乏,你呢?」小娃娃福臨仰著臉,小聲的埋怨著。
「奴才身子賤,永遠也不會乏。」海大富收回心思,小聲說道:「萬歲是九州萬方之主,要時時
住自己的身份,對什麼人都不必直言你我,記住了麼
「我記住了……朕知道了。」已經記不清楚海大富在同樣的問題上提起過多少次了,可福臨並不感覺厭煩,反而愈覺得海大富是自己的親近之人。
「要是路上順利的話,沒有了赴死軍的騷擾和偷襲,再走兩天,就能到小興州了。」海大富細聲細氣的說道:「等到了小興州,萬歲就可以休息了,有暖暖的帳篷和食物……」
「有額娘的麼?額娘在那裡麼?」
「或許吧……太后一定會到那裡地。」海大富已經不知如何回答。
「那些個赴死軍為什麼一定要追我們?我和他們又沒有仇……」
「萬歲以後就明白了,以後會明白地……」
正在二人小聲交談之際,前方忽然出來吶喊之聲,敵人的騎兵突然從兩側殺出,截斷了去路。
海大富什麼話也沒有說,單手把福臨攬在懷裡,看也不看前方的戰鬥,死死護住福臨,時時刻刻提防著……
誰也不清楚赴死軍是怎麼繞到前面去的,這麼忽然之間就殺了出來,頓時就有點兒手忙腳亂了。
「不要慌,不要慌……」吳克善大聲叫喊著。
敵人地兵力不多,只要己方不慌不亂,敵人就沒有機會。
經過這麼久的行軍,又要把神經繃的緊緊,無論是人還是馬都已經疲憊不堪。尤其是敵人放過了探路地偵騎從完全想不到的方向出現,這種慌亂不是說句話就能扭轉過來的。
正常行軍速度的情況下,忽然出現了暫時地慌亂,而敵人是以逸待勞,以衝鋒的速度猛然殺過來,這種對比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死傷。
作為騎兵,最怕的就是沒有跑起來,在敵人的全速衝殺之下,跑不起來的騎兵連步軍也不如,簡直和標靶也差不了許多。
僅僅是一射之後,馬步營地士卒就把鐵黃瓜掏了出來。
在騎兵的戰鬥中,這種殺傷力相當不錯地玩意兒很少被直接使用。這一次卻是毫無保留的使用上了。
隔著老遠就拋了出去,根本就來不及查看戰果,直接就把長長地馬刀拖起,微微的後揚著……
面對地蒙古輕騎也在嘗試著加速,但是他們的起跑太遲了,又是沒有準備沒有協同的對沖,根本就跑不出來多少。
速度的優勢就是騎兵的全部,在騎兵的對戰中,速度的優勢遠遠大於任何技巧。
根本就不必路丙寅出手,前邊的弟兄就已經解決了這些為數不多的敵人,老路只是是跟著隊伍一路衝殺了過去。
戰馬全力奔馳的速度帶起巨大的慣性,這樣的情況下,劈砍的作用已經不大,只要依靠速度把馬刀的刀鋒帶過去,就能把敵人斬為兩截。至於馬上的騎兵,最多是把握一下刀鋒的方向而已。
「去死。」
在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路丙寅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兩遼戰場,身上的激情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只感覺右臂被馬刀一帶,彷彿撞上了什麼重物一般,就已經錯了過去。
老路知道已經結果了一個敵人,來不及調整馬刀的方位,眼前的一個黑影就已經一閃而過……
攥緊了馬刀之後,又是一撞,根本就看不清楚到底砍在什麼部位,只知道給敵人造成了致命傷害,這就已經足夠了。
腰胯之間忽然就是一涼,彷彿被什麼東西劃過,經驗豐富的老路就知道自己讓韃子給咬了,連看也不看,連人帶馬以巨大的衝擊力直直前衝,一直到把韃子側翼貫穿。
這種楔形的隊伍衝擊力最大,在前鋒突入敵陣之後,後面跟隨的弟兄也能取得更大戰果,是騎兵衝鋒的不二法門。
迅速的穿插而過,斜斜的把戰馬兜了回來,這才有機會看到戰果。
蒙古輕騎的隊伍正急急忙忙的靠攏,試圖更加緊湊,而側翼已經去掉了一大塊兒。被衝散的騎兵快速收攏,已經無人騎乘的戰馬正在四下裡的胡亂奔跑……
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腰裡的劇痛,伸手摸了一下,不算很深:還好,沒有傷到臟腑,要是再深三兩寸的話,這條老命就算交代了。要是再深一尺,一個老路肯定就會成為上下兩段兒。
「再衝!」
想也不必多想,直接就再次衝殺。
蒙古輕騎已經不再如剛才那麼慌亂,已經把隊伍調整出一部分,面對著馬步營,擺開對沖的架勢。
老路根本就知道和自己一樣受傷的弟兄有多少,現在也不是去理會這些的時候。彷彿一樣下子就年輕了十歲二十歲,狂吼一聲,就衝了上來。
因為馬步營的準備充足,隊伍吳克善倉皇組織起的對沖,還是佔據了一點兒時間上的優勢,這就讓戰馬有了更快的速度,衝擊力也更大。
甚至能夠清洗地感覺到馬刀劃破皮甲,切入到上地那種頓感,手上傳來的震感和敵人身體的阻力讓馬刀再次後揚……
因為是兩軍對沖,衝擊速度和敵我雙方碰撞是時間更加短促,彷彿只是一個瞬間,雙方就已經互相穿透。
這一回再也沒有第一次那樣巨大的戰果,雙方互有損傷。
和老路一樣,很多戰士身上都帶了傷。
經過兩次接連不斷地衝鋒,在劇烈的奔跑之下,無論是馬還是人,都沒有剛才的體力。
戰馬喘著粗氣,人也是呼呼狂喘,兜轉回來之後才看到剛才地戰果。
騎兵不同於步軍,尤其是這種沒有兵種配合的的單純騎兵對沖,比拚的就是速度和衝擊力,別地說什麼也是多餘。
這一次,雙方都有了完全的準備,下一次的對沖已是迫在眉睫。
老路右臂上傷了,鮮血正順著皮鎧的豁口流淌下來。在騎兵對沖的時候,沒有厚重的鐵甲根本就沒有任何防禦力可言。速度加慣性地傷害力足以忽視一般的防禦,生牛皮地皮鎧基本可以忽略,在騎兵對沖中,這東西和紙也差不了多少。
胸口急劇欺負,深深的吸一口分外潮濕地空氣,老路的精神大為振奮:二十年就沒有殺地這麼痛快過,今天可算是逮著了。當年的遼東之戰,多少生死弟兄葬身於韃子的馬蹄之下,就連自己也幾次險些喪命。今日終於可以如願以償的打一回了。
「韃子,來。」
老路一夾馬腹,吶喊著衝了上去。
這一次不再是一塊塊的撕咬一片片的切割,而是直奔敵人最嚴密的核心地帶。
戰馬的體力並非無限,如此迅猛如電的衝殺也不可能持久,通常意義上來講,三次衝鋒足以把戰馬的體力消耗大半。三次之後,就是再動這些迅疾如風的衝殺,也不可能有同樣的速度和效果。
兩句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起衝擊,同樣是細長略彎的制式馬刀,同樣的巨大的衝擊力,這也
猛烈的一次撞擊。
「殺!」
雙方都殺的眼睛通紅,無論是速度還是衝擊力上,基本就是半斤對八兩,誰也沒有什麼便宜好占。
在騎兵對騎兵的戰鬥中,因為速度和慣性的緣故,任何的閃避和格擋基本都是無效的。只能舉刀直面,在敵人殺死自己之前搶先把敵人殺死,捨此無他。
這是鮮血對鮮血死亡對死亡的真正搏殺。
前邊的弟兄如被狂風捲起的樹葉一般,半截身子已經飛起,下半身還在戰馬上,知道老路衝了過去,才被血雨淋到……
同樣是一個瞬間,就已經交叉而過。
老路這樣的老手,也只來得及「帶」死一個敵人和砍傷一個,再想動手,早就錯過了。
馬步營已經損失了一半上下,敵人也正在填補剛才的空當,讓隊型更加密集沉厚。老路再次大呼一聲……
四次衝殺,已經是馬力上的極限。
老路自己也不行了。
傷在了左腰上,也慶幸是傷了左腰,若是同樣的傷勢轉到右邊兒的話,肝兒就被破壞了,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
這種慶幸也是暫時的,因為老路知道自己的傷勢再也支撐不了多少時候,這樣巨大的傷口足以讓鮮血流盡……
在戰場上,同樣的傷勢老路早不知道見過有多少,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的,唯一的慶幸之處就在於這樣的創讓可以留給自己交代遺言和見親人最後一面的機會。
老路看看前後左右的弟兄們,無一不是個個被創,「好,殺……」
一說話,腰上的傷口就牽引的整個胸腹一陣劇痛,或許已經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衝殺了。
二十年前,這條命應該留在遼東了。現在能夠親眼見到今日的局面,能夠看到赴死軍的強大,已經無憾。
身後就是刀把村,就是生身養命的地方,能夠死在村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生在此地,活在此地,死在此地,葬在此地,這一輩子,值了。
也知道有多少弟兄是和老路一樣地想法,能夠拚死在這裡,不論能夠把韃子攔住,都已經是盡了最後地力氣……
西南方向現出幾個人影,然後呼啦一下子出現一大隊人馬,緊接著就是連綿成片的土黃色軍裝……
「他娘的,怎麼才來?」
大帥的主力終於到了,韃子跑不掉了。
全部地精氣神兒都已經卯足了的路丙寅忽然就軟了下來,身子一晃,一鬧門子就從馬上栽了下來……
「老路,老路,你怎麼了?」
「快看,咱們的人馬到了。」
幾隻箭矢射進蒙古陣中,緊接著就是密集連綿地箭雨,弓兵營的全力一擊不是這些蒙古輕騎所能夠抵擋的。
衝在最前的叉子兵就是澗兒地丙字營,絕對是。
雖然各營叉子兵的裝束都是一致,可老路總是能夠準確的看出是不是屬於兒子的那像是整個丙字營都有了什麼獨特的標記一樣。
萬箭齊,再加上先鋒營如電閃雷轟的強力衝殺,韃子小皇帝就是長上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老路臉色蒼白地可怕,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浸染,旁邊的士卒七手八腳地上來,使勁摀住這個致命的巨大傷口。草芝粉為主地金瘡藥好像爛泥一樣糊在傷口上,又迅速被奔流的鮮血衝開。
「別他娘浪費好東西了……」老路努力地咧咧嘴巴,做一個輕鬆的笑容。
弟兄們掏出隨身的急救囊,使勁把老路的腰身捆住,再抹傷藥……
沒有用的,老路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傷口是什麼性質,卻不阻止弟兄們的好心:「趁著我還有口氣兒,把澗兒叫過來……」
生生死死的場面弟兄們早就見的多了,也知道老路的時候不多,這是要交代遺言了。早有士卒飛馬過去……
也過片刻的工夫,老路就好像是等了一百年一般的漫長,臉色好像冬天的樹皮一樣難看,嘴唇也在不住的哆嗦,手腳好像不屬於自己,感覺正在隨著鮮血的流失而流失……
騎馬飛奔而來的是路澗和李四。
「爹,」一看老路的樣子,路澗撕心裂肺的吼了一聲。
「路大哥。」
李四也沒有想到老路會傷的這麼重,一聽說要交代最後的遺言,沉穩如山的赴死軍大帥立刻就趕了過來。
老路勉強想做個笑容,笑起來的時候卻古怪的很,說話的氣息也微弱了許多,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嚴厲:「等老子死了小王八蛋再給我嚎喪……以後不論生什麼事情,都要聽你四叔的話兒,跟著你四叔幹下去。」
任人都知道這是老路的臨終之言,路澗也不敢打斷,眼中的淚水已經是磅礡而下,拚命的點頭。
「弟兄們,去殺了韃子,老哥哥我在你們後頭看著,咱們馬步營的功勞不給小王八蛋和孔有德搶了去……」
殘存的馬步營士卒立刻上馬,哭喊著就潑了出去。
「小王八蛋,老子做不完的事情,你接著做,你也去,老子留下最後一口氣兒,看你殺韃子呢。」
「爹」
「快去。」老路把眼一瞪,語調忽然就軟了許多:「你去吧,我還有話對你四叔說哩。」
路澗一提手中的叉子,飛一樣就跑了出去,半途中回觀望。又是一狠心,野狼一般的狂吼一聲:「爹你看著」
「兄弟,」老路的氣息愈微弱了,手腳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著:「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娥子……」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你放心。」一向精於算計的李四忽然之間就不知道怎麼說了,面對這個路丙寅,只是說著「放心」二字。
「好,」老路向得到了世間最最莊嚴的保證,什麼牽掛也沒有了:「能死在這裡,也是我的福分,把我葬在家裡的西瓜田中……」
「我這一輩子,最幸的就是遇到兄弟你了……」老路的腦袋已經支架不住力量,緩緩的低垂下去:「我的煙袋和煙鍋留給你,算是個念想……」
李四把路丙寅的半個身子抱在懷中,小聲的說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有我呢。等什麼時候我死了,就埋在你身邊,咱們兄弟作伴兒……」
「當年……你殺的是皇太極嗎?我一直想問呢,你再不說實話,我就……我就……」老路的聲音已是極其微弱,若不是把耳朵貼在他嘴邊,已經聽不清楚。
李四湊近老路的耳邊,大聲說道:「不是!」
「我就知道……不是……」老路終於知道了最後的答案,臉上帶著一抹滿意的笑容……
就感覺臂彎裡猛的一沉,赴死軍的大帥放聲慟哭:「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