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軍形成局部突破之後,迅速開闢出一塊說不上大小的突破口,在輕易擊退當面敵人之後,並沒有在瞬間形成更大的聯合性撕扯,反而遇到更大阻力。
面對赴死軍最初的突破,臨時徵召的旗人確實是在飛速後退,同時也把後面的精銳戰兵給阻隔住了。但是在清軍黑甲督戰隊和赴死軍的雙重擠壓之下,這些雖然接受過軍事訓練也上過戰場的旗人遠沒有真正的八旗戰兵精銳,很快就被衝散,這也為後面的八旗戰兵騰開空間。
八旗精銳數量不是很多,戰鬥力也和赴死軍在伯仲之間,但是戰鬥意志之頑強遠不是剛才的旗人所能夠比肩。
尤其是在子牆的掩護之下,悍勇的八旗戰兵和同樣悍勇的赴死軍展開面對面的貼身肉搏……
城頭上的少量突破立刻就吸引了雙方很大程度的關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用不著命令,雙方都是盡其所能的為這一帶提供火力支援。
箭矢炮石以難以想像的密集程度籠罩前後所用,雙方的目的完全一致:截斷敵人的後續增援力量……
戰鬥的慘烈程度已無法想像。
東邊的日頭升起來還不到兩桿子高低,暖暖的陽光斜斜潑灑下來,映襯著殷紅赤艷的鮮血……
吶喊之聲和淒厲慘叫已經難以分辨的清楚。
如叉子這般的長武器本應該是沉重渾厚,卻鋒銳如刀一般猛捅猛刺,而韃子的大刀也本應該是凌厲如鋒,卻如大斧重錘一般猛砸猛擊……
重頭刀最多就是硬劈硬砍。往往能將人體直接剁為兩段。而叉子則絲毫不做任何閃避和格擋。以同樣地致命動作做出攻擊。當重頭刀連肩帶肋劃破肌膚砍斷骨頭地時候。尖銳地叉子往往也能在同一時刻貫穿胸膛……
在戰鬥力基本相當地時候。赴死軍護衛支撐地戰術明顯要更有效率。但是在如此狹窄地帶地動轉不便也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這個優勢。
兩個民族都拿出了最精銳地部分。在這個狹小地地帶如野獸一般撕咬搏殺。即使是受到致命地傷害。依舊要死死抱住敵人翻滾戰鬥。手指和牙齒都已經成為武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抱著敵人跌落下去……
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重頭刀已經閃過。人頭隨之飛起。頸項中潔白如玉地脊骨在瞬間就被鮮血染紅。受心臟強力泵射而出地動脈血如強勁地噴泉一般……
「去死!」
叉子捅進胸膛。帶著巨大地慣性和推理抵著敵人後退……
對於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大戰的赴死軍上是不用看也知道城頭這個狹小的突破口正在進行何等慘烈的廝殺,也知道同袍正浴血死拼,在這個寬大的不像話的正面上,幾乎有三分之一的遠程力量都集中在這裡。漫天地箭矢如烏雲一般,連陽光都顯得暗淡許多,作為第一營的營官,這是四火所親身經歷的最慘烈的一戰。
眼看著一個又一個戰友從高大的城頭落下,真真的是要瘋了,單手舉起手中叉子大吼:「大帥親衛,隨我上!」
四火雖然極力的想做一個合格的營官,這時候還是拋棄了一個高級軍官地最基本守則,狂叫一聲提著叉子就開始爬雲梯。
雖然現在已經不大需要高級軍官的指揮,四火這麼做還是欠了很多火候,因為從骨子裡來說,他更多的還是一個戰士而不是一個軍官。
本以為突破口打開之後就是勢如破竹的進展,想不到會遇見如此頑強的抵抗,程子棟也真是惱了臉面:「傳令庚字營,我地弟兄就是死也要死在城頭,不計損失不計代價,都給我填上去……」
無論什麼樣的指揮官,對於自己地本部人馬總是會有一種和自然的關照。庚字營,程子棟地本部親軍,已經接到了程子棟的催戰命令,這種命令更像是讓庚字營先去送死……
庚字營,勇猛不及兩個先鋒營,頑強也比不上李四直屬地兩個營頭,在赴死軍算是比較普通的一個營頭。尤其是在淮揚大戰中損失最大,有一半都是補充進來的新兵,總體實力已經下降到天干十營中的最末一位。但是這個營也有其他各營所沒有的輝煌,前任老營官戰死揚州,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可誰也不能說庚字營是軟蛋。尤其是這個營中先後出現過兩個重要人物,也不是其他各營所能夠比擬的。
七殺營的前任營官魯識字,就本是庚字營出身,這個魯識字的輝煌曾經也是庚字營弟兄的驕傲。
「魯識字?嘿嘿,以前還是我手下的兵哩,總算有那麼一點兒出現。」說起這話的時候,庚字營的弟兄都能把胸脯子挺起半天高。
雖然魯識字這個傢伙背叛了大帥,可誰也不能說這個混蛋是軟柿子,打起仗來也是一條硬漢。以前的都過去了,是是非非也不必再提。現在中路軍的最高指揮程子棟,原本也是個庚字營中不大不小的一個隊官,現在被大帥器重,成了獨擋一面的人物。尤其是攻克北都這種注定要被後世子孫敬仰幾百年的大事,指揮官就是庚字營出身,怎不叫人提氣?
對於中路軍來說,庚字營就相當於大帥的親衛本部人馬,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就是把這一百多斤撂在城頭,也不能墜了庚字營的威名。
最後一戰了,是好鋼就得用在刀刃兒上,這個時候不用庚字營還能等到什麼時候?
拼了。
韃子就是再頑強,也的爹娘生的血肉之軀,還能抵擋幾時?赴死軍百勝金身,就是說下個大天來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給毀了。
「上!」
庚字營的隊官劈手就把肩窩裡的箭矢給硬拽了出來,卡在甲冑之中入肉兩寸多的箭矢還帶下好大一塊皮肉,土黃色地軍裝被鮮血浸染,如好雨澆灌過的肥田那種顏色……
城內。
關二爺單手持刀,攥住腦後的辮子使勁一抹,刀鋒過處,細小的辮已經削下,幾寸長的頭立刻散亂。關二爺把刀子往腰裡一掖,慷慨言道:「旁的也不說了,一切但憑趙營官差遣。」
趙啟峰站在階上,面前是一百一十四名敢死之士。這些當中有和趙啟峰一樣精壯的漢子,也有一身素衣地女子,更有幾名還沒有成年的半大孩子。
無論男女,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一個個面色如鐵肅然而立。
「傳大帥命令。」
這些人才是赴死軍中的絕對精銳,才是徹底貫徹了赴死軍戰鬥思想地經營。無論是七殺營還是鋤奸團,單列任何一個出來,都是讓天下聞之色變的名號,今天聯合起來,就是要執行忠誠伯本人親自製定的割喉掏心戰術。
七殺營和
只對李四本人負責,除此之外,不受任何人和任何。雖然是在赴死軍的建置之內,卻是躍過這個赴死軍直接接受李四本人的命令。
這才是李四真正直屬的力量,這才是讓天下人畏懼顫抖地恐怖。
作為魯識字的繼任,趙啟峰說話不帶一絲情感:「此次行動為大帥親自製定,大帥有言,次戰不計生死不擇手段,誓要一舉擊殺韃子的核心腦。諸位都是大帥一手調教的,大帥說咱們才是他真正的精英。你我等人的名字也只有死了之後才能被別人知道,很可能就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但是……」
趙啟峰看看下邊的男男女女:「但是大帥記的你們,大帥知道你們每一個人地名字和來歷,這比整個天下還要重要……」
在場的這些人,做過什麼,付出了什麼樣的犧牲,只要大帥知道,這就可以了。至於別人,都不重要,甚至沒有讓別人知道的必要。
「諸位與我一樣,都是再也沒有親人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記地咱們,只有大帥知道。」趙啟峰語氣變的極是沉重:「大帥手裡有你們地最後遺言,如果諸位死了,不管咱們的遺言是什麼,不管咱們還有什麼樣為曾完成地心願,大帥都會替咱們做到。大帥已經許了諸位五百年的血食供奉,並且允諾,咱們每陣亡一人,大帥就在城破之時對著韃子地人群轟擊一炮。諸位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
「無。」
眾人不約而同的說出一個簡簡單單的字眼兒,因為大帥會料理好他們身後所有的一切。
關二爺畢竟是歸屬於情況口子,本不應該參與到這種戰鬥中,可他對宮裡頭的情形知道的最多,而且好幾個內應都是他單線聯絡,必須參與進來。雖然還算有點兒身手,可這樣的特戰以前想到沒有想過。也知道此一戰是九死一生,心頭也閃過了家中地窖裡那個黃臉婆和女兒的身影,心裡似乎軟了一下,還是跟著說道:「沒有了。」
「好,斬特戰,開始。」
三枚鑽天猴升上高空,伴隨著三聲淒厲的炸響,斬行動已經開始。週遭的人們還在納悶兒呢,這不年不節的,又是哪家的娃娃在燃放爆繡?
日頭升的還不算很高,但絕對是一個不錯的天氣。高殿巨闕的影子顯得更加悠長,前前後後都的悶頭四下遊走的宮人,一個個抱著各式各樣的物件兒,神色都是不善。
赴死軍已經攻上城牆了,雖然八旗戰兵還在依托子牆抵抗著,可誰還能不知道最後的結局了?兵力在那裡擺著,就是孫武再世逐個重生也只能徒呼奈何。更何況赴死軍不敗的神話已經深入人心,從生擒皇太極到陣斬多鐸,一直到現在的強攻京城,赴死軍好像就是八旗的剋星一樣,要說不怕純粹就胡扯了。
雖然已經算是比較熱了,可慈寧宮大佛堂裡還掛著厚厚的氈簾子,寬大的佛堂愈顯得空曠昏暗,皇太后給堂上供奉著的金身佛像磕了幾個頭,還念了幾段經文,然後有條有理的出一道道命令。
太后的沉穩在很大程度上給眾人一個安心地作用,早間還專門把福臨小皇帝叫過來慈訓幾句呢,至於說了什麼,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宮裡頭的印璽、封冊、冠冕、圖冊都收拾好了?」皇太后還是在佛像前的黃墊子上跪著,雙手合十的念著佛,臉色平靜如水,絲毫也不見慌亂之態。
赴死軍攻打、上城等等軍情都是隨時報給太后,太后也總是很淡然的說一句「知道了」而已,彷彿不大在意外面殺的天昏地暗的戰鬥,似乎這一切都和她無關。
「稟太后,印璽、冠冕等物昨日午夜就已經北運了。」
自從赴死軍前鋒出現在京城之下地那一刻起,宮裡就已經開始把重要的物件兒裝車起運,或許是太后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吧,這樣地事情已經問過兩次了。
「太廟中的……」
「回太后,正在裝車,再用不了一個時辰,也就可以開始北運。」
皇太后微微嗯了一聲,這才想起剛才已經問過這個了。
難道真的是慌了亂了?
是不是如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沉穩,也只有這樣女人自己清楚。
當年的八旗兵剛剛進入京城的時候,聞風來拜的官員都能把隊伍排到宮門之外,一個個恨不得把臉都貼在多爾袞地靴子上。
可是現在,今天的朝會只有十一個官員,其中還有五個是漢臣。這份惶和淒涼就不必活了,這些個滿漢大臣都裝模作樣或真或假的慟哭失聲,把大殿上的朝會弄的像是出殯下葬一樣。皇太后還是溫言說了幾句「國之幹成社稷重臣之類」的勉勵之言,然後就匆匆下殿。
鰲拜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幾次三番的要帶著小皇帝和皇太后離開這個已經危如累卵的京城,言辭之懇切簡直就聲淚俱下。可皇太后信不過他,如此情形之下,就是再忠誠地臣子也不能無保留的信賴。
對於任何外人,孝莊最多就是有七分信賴,絕對不會把真心全部拋灑在對方身上。
這種局勢之下,誰知道鰲拜是怎麼想的?就算他不會把孝莊母子交給赴死軍換取點什麼,可皇帝交給他之後,還不就是他的傀儡?這種事情孝莊比任何都思慮的更加周全。
所以只要鰲拜和他地手下護送運輸諸如印璽、封冊這般的重要物件兒,至於人,絕對不會交給他地。
「傳卓禮可圖親王。」孝莊還是面無表情。
吳克善早就等候在外面,這次召見也是早就是安排好的。如此地大局之下,京城的陷落已是板上釘釘,小皇帝和皇太后肯定也要撤退地。在八旗戰兵損失殆盡的情況下,護送太后和皇帝的任務只有科爾沁的蒙古騎兵來完成。
就算是八旗戰兵還有足夠的能力勝任這個任務,太后依舊會使用蒙古騎兵。原因和簡單,現在的大清國太后已經信不過滿洲人,太后和皇帝安全只能有至親至近又有緊密血緣關係的人來完成。
撤退到宣化以北或乾脆是察哈爾,然後繼續北退到蒙古人的地盤兒,最重要的就是可靠和速度。作為孝莊的親哥哥皇帝的親舅舅和未來的老丈人,吳克善無是最佳人選,而他的騎兵隊伍也有速度上的絕對優勢。
要是蒙古的輕騎兵想要離開的話,誰也攔不住。
略顯空曠的大佛堂之中只有吳克善和孝莊兄妹二人。
「小妹,走吧,赴死軍的強悍我見過,城牆上的八旗兵絕對堅持不到明天,要是再不走的話,就真的來不及了。」吳克善著急的搓著手,在寬大的佛堂裡來回走動:「只要咱
草原,手上攥著皇帝,什麼樣的事情做不成?現在經虛弱到了極致,再不是咱們蒙古各部的對手,再現蒙古人地方輝煌……」
「我知道了,」在小時候,孝莊和吳克善這一對兄妹是極為親密的,可現在卻很不喜吳克善直呼「小妹」了:「哥哥你帶著福臨快走,離開京城之後直奔懷柔、密雲方向,出古北口之後在小興州匯合……」
「密雲?不是昌平?」吳克善真沒有想到這個心機如海的妹子會有這種安排。
鰲拜的手上還有幾千人馬,他們走的可是西北地昌平方向,和他們一起走要安全的多……
「赴死軍突進宣化,卻不急於得到土木堡和雞鳴堡這樣的戰略要點,而是沿長城一線佈防。明顯就是不準備和宣化軍死戰,而是要截住京師的退路。若是我所料不錯,那個李四的前鋒已經到了八達嶺附近,這麼些天過去,以赴死軍的神速絕對是到了八達嶺右側……」
「可是鰲拜……」
「我是騙鰲拜的,要是不讓鰲拜去送死,不讓鰲拜遲滯赴死軍,福臨和你就沒有充分地時間北歸。鰲拜也是究竟戰陣的宿將,經驗極是豐富,應該可以攔住赴死軍三兩天,這樣的話,我們母子和你都有足夠地時間了。」
吳克善從來也沒有想到當年單純天真的妹子竟然有如此的心機,眼睜睜的讓幾千精銳去送死,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妹妹一樣。
「還有,我會傳旨讓京城的八旗子弟誓死抵抗,就說蒙古各部親王之師以過長城……」孝莊緩緩的說道:「也只有犧牲這些人,才能給你我爭取更多時間,才能斷了兩遼的滿洲老東西們投降地後路。你我以後的路子還長,需要兩遼的滿洲老派人物牽制赴死軍。也只有讓京城甚至關內的旗人都死在赴死軍手上,這種仇恨才會延續下去……」
「你快去吧,我遲兩個時辰就到。」
「好,那我先帶著福臨回去,妹子你也快著點兒。」
吳克善矮矮胖胖的身子剛一離去,孝莊立刻就低聲喚到:「海大富」
「奴才在。」一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孝莊眼前。
這個佝僂著腰身的太監好像永遠就在孝莊身邊一樣,卻如影子一般很少能夠引起人的注意,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地真實身份。
面對這個絕對可以信賴的太監,孝莊再也沒有了以前裝扮出來的沉穩和淡然,看著這個消瘦的太監,眼中已現淚光,緩緩伸手在海大富臉上撫摸。
就是比這再快十倍的速度,海大富也能輕易閃過,但是這一此卻沒有躲閃,任憑太后撫摸臉龐。眼神中再也沒有了以前裝扮出來地謙恭和卑微,而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親近,直接就喊出了孝莊地本名:「布木不素,你呀……你……你就是太貪心了。若你不是這麼貪心,咱們還在大草原上牧馬放羊,豈不比這刀兵亂世要快活逍遙的多?時至如今,你悔了麼?」
孝莊看著這個已經顯現蒼老之態地太監,眼神之中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溫柔:「以前在草原上,和你在一起地時候,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光。就是現在想起來,心裡頭也暖的甚了。可現在說這些還有是用?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了吧,我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了……」
「你……你還不後悔?」
鎮定如山的孝莊忽然就跳了起來,尖著嗓子大叫:「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也永遠不會後悔。現在的局面算是甚麼?只要我回到草原,用不了十年,就又是一番大好局面,再也沒有人會壓在我的頭上,再也沒有人能夠……」
「罷了,這樣的話你說過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也不想再聽,我就知道你的這樣的一個人,我早就知道的。」雖然是個殘缺的奴才身子,可孝莊清楚的很,眼前的這個太監要是隨便換個身份,最起碼也是個宗師的身份,現在的海大富既沒有那種謙卑的奴才嘴臉,也不是大氣磅礡的宗師氣概,而是深情的如癡心少年一般:「你總會悔的,我會等下去……」
「還說這個做什麼,速速離開這裡,貼身護衛福臨,絕對不能出了一差二錯。」孝莊已經恢復了太后應有的神態:「我哥哥這個人野心很大,我信不過他,你在福臨身邊我才能放心。」
「太后從來就沒有信賴過任何人。」一瞬間,海大富再次恢復了奴才的神態和身形。
「你去吧,不要叫我失望。」
「不論是街頭的乞兒還是萬成的皇帝,只要是你的孩子就等於是奴才親出。太后保重,奴才……奴才去了。」
海大富的聲音沙啞了一下,也僅僅是一瞬而已,隨即躬身退下。
孝莊在大佛堂中來回走動幾步,盯著金身佛像不住冷笑:「佛曰,我不入獄誰入地獄?哈哈,佛心就應該下地獄,這個世界只有強力方可執掌。我佛慈悲,恕了弟子所造的殺虐之罪。弟子勢成風雲之後,必再塑金身廣佈香火,若是不然……嘿嘿,弟子可就不客氣了,先把這金身砸碎再說。」
猛然拉開佛堂地大門,孝莊迎著已經升起的陽光,大聲道:「傳旨,蒙古各部勤王之師已在長城左近,旦夕之間即可來援。城中八旗子弟無論男女老幼,必有死戰之決心,必有死戰之勇氣。只要堅持到明日天亮,京城就固若金湯。到時候大軍護衛旗人撤退,可萬無一失……」
在小半個時辰裡,經孝莊之手,一道又一道旨意頒布下去:「宣化府兵已至延慶,察哈爾鑲黃旗先鋒已至完全鎮……」
「玉田王師凌晨已到三河,爾等死戰不退,為我大清而戰,朝廷絕不或忘……」
憑空抓金白地摳餅的本事被孝莊揮的淋漓盡致,在她的炮製之下,一支又一支子虛烏有的勤王之師正晝夜兼程而來。按照方位和時間順序上來看,還真就瞧不出一點兒破綻。
孝莊也恍如重兵在握一般鎮定從容,片刻之後,又是一道旨意:「宮中從四品以下宮人,無論職司,無論新舊,皆上城助戰。有遲疑畏懼,立斬。」
這到讓宮人上城禦敵的旨意可真是讓所有人都害怕了。赴死軍是那麼好對付地話,大清國還至於到今天的這步田地?素來無敵的滿洲戰兵都被赴死軍捅地所剩無幾,這些個下人奴才上去能有是用?
至於各地蜂擁而至的親王大軍,完全就是瞎扯,這個精明的皇太后能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這些宮人。要是太后真有把握守住京城,還至於把那麼重要的物件兒都裝車運走?明擺著就是準備放棄京城的架勢,這不是讓別人去送死的麼?
可就是
送死,又有什麼法子?要是不去,腦袋立刻就要
在組織宮人的同時,孝莊又是一道道旨意,給旗丁分武器,讓各戶家奴和包衣佔據主要路口,這是要進行血腥地巷戰了。
在剛過中午的時候,就有不少旗人手持武器走上了街道,在街道路口擺開阻壘拒馬等物,嚴禁任何閒雜人等靠近。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喊叫著,無非就是說什麼「城存則存,城亡則亡」之列的口號罷了。
附近的漢人們還能看不到這緊張到了極點的氣氛,雖然韃子已經禁止人們上街,可各種各樣的消息還是通過種種隱秘的渠道散步開來。
「赴死軍就要打進來了。」
「韃子把吃奶地力氣都使喚上了,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
人們扒在門縫裡往外偷看,無不期盼著赴死軍趕緊打進來給韃子最後一擊。越是到了這種時候,時間就過的越慢,那種對韃子的忍耐也就愈的忍無可忍。
兩個民族之間地矛盾已經到了臨界點,哪怕是一次最微小的摩擦,也能濺出火星來,進而引起焚燬一切地大火。一直在醞釀和生成的地底之火在脆脆薄薄地地表之下縱橫洶湧,尋找最薄弱的地方,隨時準備噴。
報復地大火已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燒起,現在,只需要一個偶然事件了。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平靜都顯得那麼詭異那麼不可思議,這種安靜也就愈顯得奇怪了。在這個時候,似乎只有激烈的衝撞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這個隱藏在必然之後的偶然事件終於生。
也知道是誰從一座酒樓裡丟出去一個罈子,罈子裡裝的屎尿濺在旗人的街壘上,立刻就是幾聲謾罵。酒樓中人也毫不示弱,居高臨下的和韃子對罵。
惱怒的韃子立刻派了幾個人衝進了酒樓,過了良久之後,也不見動靜。
在這個大環境裡,就是腦子裡缺三個筋,也知道進入酒樓的旗人是受到了暗算,立刻就哇哇叫著衝殺了進去。
至於那個充滿挑釁味道的屎尿罈子是不是有意丟出,已不可證,甚至已經沒有探究的必要了。吶喊著要衝進酒樓的韃子還沒有等衝進去,就受到強弓地偷襲。
在七八個韃子中箭倒地之後,才明白過來,這箭明顯就是早就準備好的,無論是方位還角度都是經過精心佈置。正在這些韃子猶豫之時,在居高臨下的弓箭掩護之下,二三十個身穿土黃色衣裳的人們就衝了出來。
當時的情況下,一見到這種土黃色,立刻就聯想起赴死軍的軍裝,這已經是最直接的反應。這些韃子本就不是戰兵,雖然手持武器也不具備軍人地素質,心中本就忐忑,一見到赴死軍的軍裝,心裡防線立刻崩坍,頓時就做了鳥獸之散。
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能看出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暴動。
四下逃散地旗定很快就被堵截了回來,七八十號同樣裝束的人們從大街小巷中湧出,或用刀子或用棍棒,還有天橋上打把勢賣藝才用飛那種特大號的大扎槍,就痛下殺手。不大的工夫,就把二十多個韃子殲滅。
這些無一例外的都剪刀了辮子,把韃子的腦袋高高挑起,用最正宗不過的本地口音高聲大喊:「赴死軍七殺營到了,各位老少爺們快快出來殺韃子,都算是軍功地。就是老人和孩子也出來,有本事的搭把手,沒有本事的也站住腳吼幾嗓子,替咱們爺們吶喊助威……」
這話怎麼聽也不是赴死軍的調子,更像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那種天橋道白。可到了這個時候,心頭早就燒的熊熊烈烈的火焰正找口子呢,趁著這個機會就爆了出來。北地地爺們兒,本就是血熱,一聽說赴死軍來了,隨手抄起個傢伙「嗷」的就是一嗓子躥了出來,加入到人流當中。
「這他娘是把戲也耍不好,你冒充赴死軍也要冒充的像一點兒呀,全天下誰不知道赴死軍是用叉子的?這還提著門閂呢,赴死軍裡有用門:殺敵的?」雖然已經有很多人看出了其中地破綻,知道眼前這些殺韃子的「赴死軍」十成裡有九成九是西貝貨色,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喊叫地反而更加大張旗鼓:「赴死軍七殺營的勇士到了,給韃子拉清單地時候到了,是爺們的就上啊……」
京城中地旗人本就撤離的不剩下多少,這麼四面八方里裡外外的一分散,把守著幾十上百個街道路口,就成了撒胡椒面,反而更加淡薄。
這些「赴死軍七殺營」的勇士們並不算多,真正能夠派上用場的也就十來張弓,二十多口大小刀子,還有三兩桿的大扎槍。其他諸如殺豬刀和生鐵棍子等物,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制式武器,至於別人手裡的推碾棍和擀面杖之流,別說是制式,就是武器也算不上了。
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這些人的數量眾多,從開始的百十號人,只不過是幾嗓子的光景,就已經彙集成了兩百多。再過幾個道口,殺散了幾處街壘之後,已經爆炸性的增長開來,滿街筒子都是人,都這些暴怒的人們。
隔著的街道也在呼喊著,從大街小巷中出來的人們也不用多說什麼,如萬涓入海一般彙集起來,再經過幾次合流之後,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了。
這些明顯缺乏一個明確的目標,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要去什麼地方或去做些什麼,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大道,然後把嚇的面無人色的旗丁嚇的更加面無人色四散而逃,或是趁著興頭就去追趕堵截,然後把無路可走跪地求饒的旗丁砸碎為肉泥;或就乾脆是在大街上繼續前進,順著街道的方向前進。
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到了其中,就是當初的主使人也說不出來,哪怕就是一個大致的數字也沒有,只是帶著這些人在京城中胡亂遊走。
「血債血償。」
「有仇的報仇,有冤的伸冤,算總賬了。」
一個個被這種氣氛激的熱血沸騰,大聲呼喊著砸碎一切他們認為應該砸碎的東西。只要是給韃子賣命的,不論如何求饒,也絕對不會饒恕,斬其身,殺其家,焚起房舍。
如洪水一般四下遊走並且不斷壯大的人流,在經過最初漫無目的的亂撞之後,似乎逐漸找到了感覺,正有意無意的往內城方向靠近。
「殺韃子,拉清單。」
「拉清單去!」
緩慢靠近的隊伍忽然開始加速,猛然往內城而來。
內城的旗人真的是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