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籠罩下的四九城彷彿已經凝固,那種本不屬於這熱讓人愈的狂躁,彷彿悶在密不透風的牢籠之中。報時的更鼓有一聲沒一聲的響著,更夫有氣無力的呼喊在這個沉寂的城裡傳出去來遠,然後蕩漾開來,活生生就是這潭死水中唯一的響動。
在愈沉悶的空氣中,四九城絕對不是一汪死水。
這種看似能悶死人的表象之下,無數的暗流在奔騰洶湧,時時刻刻都在尋找薄弱的環節,隨時都可能噴薄而出。隨時都能爆出炙熱的熔岩,把這個讓人壓抑的世界燒的支離破碎。
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一個個因為興奮而顯得乾涸的嘴唇,都在傳達著同一個信息:春雷即將從遙遠的天際落下,當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候,這個世界就要天翻地覆,就要改換容顏……
在這個大變在即的時刻,每個人都是準備,準備做點什麼。
鄰里之間,街坊之間,都在用眼神無聲的傳遞著某種信息,然後很默契的抄起鐵掀或木棒:在戰鼓雷動的那一刻,所有的仇恨和欺凌都會用血來洗刷,所有的侮辱和不公都會爆出來。
地火在洶湧奔騰,也許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火星,就能讓百萬人口的四九城徹底燃燒起來。
這一夜,已無人可以入眠,都在期待著某件偶然事情的生,然後就報復的熊熊大火。
城中殘餘的旗人也愈敏感起來,在明顯感覺到身前身後都是充滿敵意的目光之後,已經感覺到了末日的臨近,早早的就是鎖死門戶,一家老小聚在一起,手裡提著可以保命的銳物或鐵棒……
明天,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赴死軍就會攻打城池,這座曾經代表了八旗所有榮耀地都城再也保護不了旗人,轉眼就會被攻破。
在城破之前。城裡數以百萬計地漢人絕對不會束手旁觀。幾乎可以斷定。這些漢人必然會做點什麼。無論他們要做什麼。幾百萬雙仇恨地眼睛。足以讓所有人感到戰慄。幾百萬顆滿是仇恨和殺氣地心靈。究竟會彙集成怎麼樣地汪洋大海。已經沒有人敢去想像。
城破之後。必然會面臨赴死軍地血腥報復。對於來不及撤走地旗人。赴死軍從來就是採用最激烈最直接地手段屠殺。
赴死軍這麼做已經是一種慣例。在很多人還不習慣甚至大肆抨擊赴死軍這種血腥暴戾做法地時候。反而是旗人最先習慣並且理解了這種做法。
看似確實是太過匪夷所思。細細想來也是再正常不過。以屠殺震懾敵人。動輒屠城地舉動本就是旗人最先也經常使用地手段。其中地好處和影響反而得到了旗人地理解。
理解是一碼子事情。可真地要接受。絕對是很難地。
現在地京城就是個紙糊地玩意兒。根本就當不得赴死軍地一擊。而且在赴死軍地終究目標面前。李四絕對不會手軟。更沒有什麼顧忌。甚至敢於不惜一切地投入所有兵力。
無論李四怎麼做,京城地失守已經是一個必然,無論生什麼樣的奇跡都不可能挽回。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投降,才會成為一個最安全也最值得去嘗試的事情,也許投降之後,赴死軍或許就會網開一面吧。
雖然心底有這種想法,可所有人都知道朝廷不會投降。
也許朝廷還可以憑借僅存的八旗戰兵繼續撤退,可這些來不及撤走的旗人還有數萬之多,他們怎麼辦?
很多人都清楚自己的最後下場,無論是城中民眾地暴動,還是赴死軍的屠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為這個歸宿已經注定,左右都是個死而已。
在知道必死地情況下,很多人反而不那麼害怕了,而是瘋狂的酗酒享樂,把搜刮來地金銀財物玉器古玩堆積在一起,然後在這個東西上面哈哈狂笑或失聲痛哭……
也有的人喃喃地祈禱著,期望天上的諸路神靈可以降下一個救苦救難的菩薩,帶他們離開這個即將被血腥淹沒的城市。
在這個時代,也只有關係到民族之間的戰爭才是最殘酷和最血腥的。因為戰鬥和屠殺不僅僅局限於戰場,更不僅僅是戰士之間的爭鬥。而是兩個民族之間最直接的碰撞,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對方屠殺的對象,也的對方建功的對象。只要是非我族類,必然就是其心必異,這種極其極端的做法不僅得到很多人的理解,在運用的時候也能很好的貫徹執行。不分軍民,一體格殺,亡族滅種徹底殺光,絕對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言論。
在旗人們在戰慄和恐怖中顫抖的時候,在即將面對屠殺和死亡的時候,似乎還有那麼一線生機,這也是最後的希望了,雖然虛無縹緲,終究算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能夠讓一個個在恐怖和死亡面前絕望的心靈趕到最後的一個希望。
在南方,在遙遠的黃河之畔,有一個滿洲人的烏利顏,旗人的救星。
在旗人們面對屠刀和正在遭受屠殺的時候,是這個烏利顏挺身而出,把萬萬千千已經踏進地獄之門的旗人給拉了回來。
這個人誰也沒有見過,但是每一個旗人都聽說過魯識字。
作為一個旗人,若是不知道魯識字這個名字,就好像和尚不知道如來道士不知道三清一樣,絕對是荒謬到了極致的不可思議。
魯識字這個名字,曾經讓所有包括旗人在內的清人聞之色變。
七殺營這個為貫徹七殺令而存在的組織,其戰鬥之彪悍和滲透之無孔不入,絕對是清人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噩夢,七殺決死兵就是清人的索命厲鬼。而七殺營的營官,七殺決死兵的領,就是這個魯識字。
就是這麼一個在清人眼中比追命閻羅還要恐怖的人物,就是這個魯識字,卻犧牲了一切,僅僅是為了挽救他的敵人。
這讓所有的旗人都無法相信,但是這確實是實實在在地事情。
魯識字的「英雄壯舉」就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極端,在世人的眼中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印象。在億兆漢人眼中,這個魯識字就是數典忘祖的混蛋,不僅背叛了大帥的栽培,更背叛了自己的民族。至於他斷送了自己地前途和聲名,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惋惜或同情,就是再暴打幾次也不能解心頭之恨,就是把他的兩腿一起打斷,也是輕的。
經過旗人的口口相送,在提到魯識字這個名字的時候,必須在這三個字之前冠以烏利顏這個名號,在旗人口中,魯識字地全稱就是烏利顏魯識字。
疾風知勁草患難見英雄,也只有到了大清國日益衰落而赴死軍愈壯大的時候,魯識字存在的意義才顯得更加珍貴。在這個生死存亡地時刻,烏利顏魯識字已經從一個人被神化成一個無所不
,也只有他這個傳奇一般的人物,才能夠抗衡李星。
就同李四之對旗人的壓力一樣,魯識字則是旗人心中地救世主。
也許,或,可能,烏利顏魯識字會再一次拯救旗人,雖然這個完全不可能實現的想法顯得萬分荒謬,可旗人們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這裡。在赴死軍舉起屠刀的時候,或許烏利顏的名字,這個在赴死軍中閃耀一時的三個字,或許能夠阻止殺戮的生。
很多地旗人人家都想方設法的魯識字這三個字當作護身符,早早地就請人書寫好了,藏在貼身之處。雖然心裡很清楚這個護身符不可能真正的擋住赴死軍地叉子,依舊是一廂情願的把把這個護身符貼身帶著,就是死了之後也能得到烏利顏地照顧,或許真的可以消除生前的種種罪孽,不至於淪落到地獄之中……
這一夜,顯得如此漫長。
在渴望與焦慮之中,在報復和恐懼當中,這一個不平凡的夜晚竟然平平安安的渡過了。
什麼事情也沒有生。
當清晨第一僂陽光射進窗口的時候,無論是旗人還是漢人,都驚奇的現這個注定會生什麼的夜晚竟然如此平靜。
可所有都知道,平靜不可能持續下去,也許在下一個瞬間,血色就會籠罩這個城市。
雖然內部的暴動沒有生,可懸在旗人心中的石頭反而掛的更高。暫時沒有生不代表真的不會生,在醞釀更久之後的風雷也會更加狂暴。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赴死軍的戰鼓雷動,密集的火炮開始怒吼。
在一瞬間,赴死軍把火力的威力全部展現出來,雖然人們看不到城頭上打的究竟如何激烈,可一聽到連綿不絕密集如雨的火炮轟鳴,就知道這將是一場讓乾坤逆轉山河色變的大戰。
赴死軍說過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絕對不可以更改,在正式開始攻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再接受任何形勢的投降,即便是無條件投降也不行。
程子棟也算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了,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歷過不少,從普通的叉子兵一直到現在的方面統帥,幾乎是伴隨著赴死軍的每一次戰鬥成長起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緊張過。
是緊張還是興奮,還是其他什麼樣的感情,程子棟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京城的防禦力量在赴死軍的絕對實力面前,幾乎就是紙糊的一樣,即便是這種城高池深的都城,程子棟也有百分之一千的把握在一個晝夜之內結束戰鬥。
「無論老幼,無論男女,一體格殺,不殺盡韃子,絕不收刀。」
「此為我赴死軍最後之決戰,火力全開,兵力全上,不留任何預備力量。」
在一口氣布出幾道絕死攻擊的命令之後,程子棟也祭起赴死軍最大的法寶:「傳大帥親口命令,此一戰關乎我赴死軍所有的榮耀,關乎國家民族的氣運消長。定要打出赴死軍的威風,讓任何外族想起今日之戰,都要恐懼五百年……」
「猶豫不前,斬。」
「心慈手軟,斬。」
這絕對不僅僅是赴死軍和韃子之間的最後一戰,也是收復國都的戰鬥。此戰之後,不管後世出現什麼樣的精銳強軍,都不可能再和赴死軍的功勳相提並論,都不可能再複製出赴死軍今日地榮耀,赴死軍的地位永遠堅不可撼。這一戰的光輝和榮耀,足以寫進史書,足以讓每一個參與其中的戰士和他們的子孫驕傲幾輩子。
「我的親爹,我的親娘,我的親親祖宗,老子來了,炮營到了,」符二瞎子也收起了平日裡那種上躥下跳地騾子神色,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細小的幾乎看不到的眼睛裡滿是水光:「打國都,殺韃戰了,我把他個親母親的,給我轟,轟……」
炮營地士卒卯足的不僅是身上的力道,還有身為赴死軍戰士地那種榮耀。光復國都這種壯舉,八輩子被碰上一回也就奢侈的事情,今天親身參與了,足以讓一個個渺小的人物成為留名青史的大英雄,足以讓後世子孫念叨幾百年,足以讓底下地列祖列宗為之顫抖。
二十六門神威銅炮和整整十門紅衣大炮在一瞬間就開足了把城頭上的垛口打的磚石橫飛。在和清軍大炮對射的同時,掩護著步兵弓箭手和小鐵炮瘋狂前進。
兩百多門四百斤小鐵炮在大炮的掩護之下進入射程,炮營士卒已經瘋狂,抽刀就砍斷了挽馬的皮索子,冒著敵人如雨而下地炮石就裂開了炮兵矩陣……
「韃子,你們來吧!」素來就喜歡大嚷大叫的符二瞎子反而少了平日裡地那種叫罵,聲調變得自己都聽不出來,彷彿全身所有的熱血和精神都裝填進了炮筒子裡,靈魂或是叫做人氣兒地那種東西也裝填了進去。
「開炮」符二瞎子手中的紅旗落下,從心肺之中擠出地聲音好像是野獸在鳴一般。
這種射程極近,威力也絕對算不上很大的小鐵炮是如此之多,一旦進入射程之內,就足以覆蓋一面。
以往炸雷一般的炮聲似乎都聽不見了,只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劇烈震顫一下而已。
城頭似乎猛然刮起旋風一般,破碎的磚瓦和橫飛的血肉立刻升騰起來,瀰漫成一股詭異而又艷麗的霧氣一樣的東西,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開炮!給我壓住韃子,讓韃子知道咱們炮營的厲害,讓天下人知道咱們炮營的威風……」與其說是在指揮,還不如說是宣洩,符二瞎子已經控制不了節奏。
箭矢端得如雨,也不曉得究竟有多少箭矢飛上城頭,已經不必再顧忌什麼儲備和數量,地支營的士卒完全就是用熱血和熱情在宣洩。
如果說曾經投降過韃子就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那麼現在,就是改正這個錯誤洗刷以前恥辱的時候,光復國都,與韃子決戰,就是地支營最大的目標。
無論以前做過什麼,也不管以前做錯了什麼,這一戰之後,剩下就是只有驕傲和榮光。
刀牌手甚至不用再刻意的護衛住身後的弓箭手,因為韃子佈置的防禦力量顯然不能對赴死軍構成很大威脅,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進攻,也只剩下進攻了。
火銃營的何鈞力素來就以冷靜著稱,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那種讓人趕到恐懼的冷靜顯然也走了調。在經過幾輪有秩序的射擊之後,何鈞力已經覺察到敵人的防禦和反擊的軟弱蒼白,立刻就放棄了以往的沉穩,也放棄了火銃兵打擊的連續性,把二段射擊法也拋棄了,率領火銃兵直接前進:
「全體齊射,前進」
「齊射,前進……」
火銃營以前所未有的速遞前進,
進的速度在何鈞力這種精密的匠人指揮方式當中,|L致命的禁忌,可此時此刻,已經不需要秩序了,只需要打擊,再打擊……
在各種遠程火力的支援下,幾萬宗社會黨也陷入癲狂狀態,身上塗滿雞血手中搖晃的大師兄們已經徹底瘋狂,連咒語也念的不知為何,只是一個勁的大叫著:「雷火天罰,斬妖除魔……」
手持木棒鋤頭甚至僅僅是一把菜刀的天尊弟子們,從來也沒有這麼熱血沸騰過,真真正正的是瘋了狂了,不要命的往前猛衝。
在彙集如海勇猛如潮的人流當中,京城地防禦力量就如毛毛雨一樣微不足道,炮石落下濺起幾朵殷紅的浪花之後,立刻就被後面的大潮洶湧淹沒,根本就引不起人們的注意。
程子棟攥著令旗死死盯住前方,韃子的防禦力和反擊能力比預想的還要軟弱無力,那些總社會黨甚至已經衝破了敵人的火炮射界,再前進的話,就能進入弓箭地射擊礙角。
一直押在後面按兵不動的主力叉子兵幾乎都要按捺不住,雖然個頂個兒都是身經百戰浴血數場的勇士,對於這種大軍衝鋒的慷慨早已經習慣,可眼前的這一戰實在是太重要了,根本就是赴死軍肩頭地使命,在這個使命即將見到分曉的時刻,每一個戰士的心跳都在加速,太陽穴處血管兒崩崩直跳,手裡的叉子都能捏出汗來。
可他們是精銳,是主力,還在等到最後的總攻命令。
不要說是各營的營官,就是下面地隊官和小旗官都興奮的拿捏不住,身子好像有點兒虛,這是大戰之前特有的那種興奮。
這一戰,絕對要見血,要把這個民族曾經付出的代價十倍百倍的討還回來,這是從赴死軍成軍那一刻就一直在等待的責任和使命。
輾轉遷千里,歷經大小戰鬥無數,更有無數地子弟父兄埋骨異鄉化身為神,終於到了這最後的一刻,不要說是眼前這淡薄如紙地京城,就是龍潭虎穴就是凌霄寶殿也要殺個通透。
身前無數父兄的英靈就附在這鋒銳地叉子上,他們在等待著,和這些戰士一樣都等的不能再等。身後億兆同胞都在企盼著,企盼著這改天換地地一戰。中華民族五百年的氣運就附在鋒銳的叉子上,此戰之後,曾經闖進中華廳堂並且試圖奴役這個民族的民族就不復存在,所有曾經有過或即將產生這個想法的異族都將在赴死軍的叉子面前顫抖。
手中的叉子已有千鈞之重。
使黃河九清,使泰山如粟,此戰之威將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同輝!
每一個人,每一柄叉子都在焦急的等待,等待進攻的命令。
程子棟已經聽到了身後親兵正逐漸變得急促和粗重的呼吸,這和以前的沉穩不同,而是血氣和勇氣即將最後爆的前兆。
程子棟忍不住的跨前幾步,似乎想要親自上陣殺敵一般,猛然大吼:「總攻,開始。」
軍旗一動,猛然前指。
二十多面戰鼓在一瞬間如迅雷滾過九天。
「去死!」
扯地連天的吶喊聲在一瞬間爆出來,戰士們積累起來的殺氣在一瞬間爆。
無數矯健的身影越過,作為一方最高指揮,程子棟見過的大世面不算少了吧?可在這個瞬間,他自己都己部下的這種無畏和殺氣給震懾住了。
這才是赴死軍的真正實力,在一瞬間爆出來的力量足以摧毀任何擋在他們前邊的東西,無論是強悍的敵人還是堅固的要塞,在如此強兵面前,都不值一笑。
也許用不了一個晝夜,京城就會被拿下,然後被這股無可阻擋的力量徹底摧毀。
現在的赴死軍已經不是程子棟能夠控制的住的,這個方面最高指揮甚至已經看到了城破之後的血光。
「今日之後,韃子的脊樑就斷了。今日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和軍隊敢於直面赴死軍。」在深感震撼的同時,程子棟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念頭,這個念頭立刻就讓這個最高指揮官冷汗淋漓,旋即又釋然了:「我是絕對控制不住赴死軍的,好在還有大帥,無論什麼樣可怕的事情都不會出現,因為還有大帥。」
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李四本人還能夠駕馭這股剛猛無匹的力量,這是唯一能讓程子棟這個看到赴死軍本質的人感覺到放心的。
火力的猛烈,赴死軍的威勢,顯然是把清軍給嚇住了。
一塊又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城頭砸落,把一個又一個蟻附攀爬的戰士砸的骨斷筋折,因為有梯車的支撐和反彈,雲梯還不至於一砸就斷,但是彈跳開來的巨石反而具有二次殺傷地效果。從梯子上凌空落下的戰士們如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跌落在護城河中……
施義的血都是沸的,已完全不見這強攻堅城的血腥慘烈,把小片兒刀銜在口中,手腳並用攀爬而上。
頭頂上的戰士被砸了下來,落在施義身上,把施義砸的身子一歪,雙腳懸空,一隻手已經脫開。正是得益於武術的精湛和身形地靈活,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子之後,手腕子幾乎要擰斷了,立刻就從後緣抓住雲梯。
從雲梯背部再次攀爬,背對著城牆,眼前看到的全都是赴死軍戰士的瘋狂洶湧,就連遠處的炮營也能盡收眼底。
一個又一個,一群又一群捨生忘死的身影顯得那麼渺小卻又無可阻擋。
施義從來就不是個多愁善感地,可現在心裡也是一熱,卻顧不得多想什麼,緊緊咬住和自己生命一樣重要的小片兒刀,躲閃在雲梯之後如猿猴一般攀了上來。
施義絕對不是猿猴,而是高手。
在雲梯盡頭猛然翻身,單腿撐住梯子,整個身子立刻就拔了起來,眼前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右手地小片兒刀已經出手。
眼前好似紅了一下,整個臉上都是溫溫熱熱的鮮血,似乎看到面前的敵人腦袋以詭異的角度往旁邊一歪……
「削字訣」是施家刀法中地精髓,雖然不可能直接砍下敵人的腦袋,但是同樣致命。
施義伸手就拽住敵人還在狂噴鮮血的身子,一縱身就躍了上去。
曾經的江陽巨盜第一個登上京城城頭!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清兵,可第一個攻上城頭的施義腦海中沒有一絲一毫地懼怕,身子一擠,反而衝進了人群之中。
游魚一般在人群裡衝突縱橫,迅速越過幾個身影,小片兒刀彷彿已經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削刺之功揮地淋漓盡致。
細細尖尖的小片兒刀從敵人側肋地骨縫中刺入,身子一衝,把還來不及慘叫的敵人撞開,手中地小片兒刀反手回撩,似乎削中人體的某個部分,順著刀勢往右手方向跨步,這才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
前後左右都的敵人,正密密麻麻的彙集過來,施義已經把敵人的驚慌和混亂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懼敵人的這種擠壓,順著擠壓的力量往後一躥,這才把刀子擺開,護住身前,也不知道究竟積攢了多少年的殺氣蓬勃而出,出震天的一聲怒吼:「精忠報國,直搗黃龍。」
施義根本就不大在乎李四怎麼怎麼樣,也不把這個名動天下的赴死軍大帥看的如何了不起。作為岳家軍後裔,絕對有資格傲視一切。
岳爺爺沒有做到的事情,岳家軍的苗裔終於做到了。
在施義破開的這個群口當中,十幾個叉子兵正魚貫而來,在援助施義的同時,也把這個登陸場死死護住。
「還我河山!」施義不大習慣這個軍團性質的集體作戰,也不大習慣和戰士們之間互相配合,他更習慣於單騎突破一軍獨出。
在施義大吼著武穆廟中的抬頭文字的時候,身後也是同樣的一聲吶喊。
和凝聚了岳爺爺一生夙願的這句「還我河山」相比,身後的這聲吶喊卻顯得粗俗而又直接「陳二疤瘌。」
和施義一樣,南都有名的青皮大無賴陳二疤痢,也不大習慣赴死軍這種護衛支撐的戰陣打法,提著叉子就躥了上來。
看似都是單兵突入,陳二疤痢和施義可是大有不同。
施義雖然冒進,可終究是有精湛的身手和靈活的步伐,更有豐富的臨敵經驗也是在一次次生死邊緣總結出來的。若是說施義還有單兵突破的資格和能力的話,陳二疤痢這個敢於在南都大街上解開褲子撒尿的大無賴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腔有如鼎油之沸的熱血罷了。
緊緊跟隨在施義身後爬上來的陳二疤痢戰鬥力實在不怎麼樣,而且經驗也欠缺很多,可這個大無賴有運氣。
因為施義的突破,他陳二疤痢才能跟著上來,若是他陳二疤痢前面是別人的話,這個大青皮早被砸下去好幾次了。
第二個登上京城的戰士,也夠陳二疤痢這個的地痞無賴榮耀幾輩子了,熱乎忽的就湧上了腦袋,趁著施義大肆前進的機會,從後面格殺了韃子的一個刀兵,又順手砸翻了敵人地一名弓兵。要是放在以前,如此輝煌的戰果根本就不是他陳二疤痢敢去想的事情。
他的本事最多也就是和南都的混混兒比比狠勁,街頭毆鬥或許還行,這種硬攻堅城,根本就提不上了。
但是陳二疤瘌沾了施義的光,也就跟著上來了,尤其身後洶湧而來的赴死軍叉子兵,使得這個很有點兒狗屎運的傢伙更加肆無忌憚。
在別人都在結陣固守這個豁口地同時,陳二疤痢一時就熱血上腦,不管不顧的跟著施義往前殺。
赴死軍雖然是把敵人的防線撕開了,可並不沒有形成真正的威脅,只要韃子能夠聚集起足夠的戰鬥力,不難把這些上來地赴死軍戰士擠下去。
因為赴死軍已經形成了正式突破,尤其是在韃子兵力薄弱的情況下,這種突破的實際意義遠遠沒有心理威懾那麼巨大。一看到赴死軍這麼快就攻了上來,本來就是畏懼地韃子兵更加恐懼,大聲呼喊增援的同時,並沒有能夠很快做出有效反應,反而是在不住後退。
若是辮子兵都是八旗老兵的話,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這些旗人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雖然早就受過軍事訓練,也見過戰陣刀槍,可這種戰術地臨場揮和戰場經驗顯然要差的太遠。
主要還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京城鐵定是守不住的,因為心裡早就固有的想法,讓這種不具備真正威脅的小規模突破形成了真正的突破。
前邊地韃子兵一面抵擋一面後退,後面更多的韃子兵卻擁擠著大叫這試圖過來填補這個缺口。這種混亂和無序給施義提供了更大地機會和更大的揮空間。
小片兒刀已經揮到了極限,身子如驚濤駭浪中浮浮沉沉地樹葉,看似凶險萬分,卻總能夠在間不容之際躲閃過最致命的傷害。
最前端真真有效地傷害自然是施義的刀子,但是陳二疤痢不管不顧的硬捅硬砸,雖然不能給敵人造成真正的傷亡,可心理上的威懾卻是實實在在。
「老子,是南都陳二疤痢……」陳二疤痢狠命的亂砸,彷彿是在街頭和小混混兒們毆鬥一般,還不忘報上自己的名號,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一樣。
他砸下的叉子幾乎不能產生什麼殺傷,卻能讓施義的壓力更輕一點兒。陳二疤瘌這種人的光棍兒氣概要是上來,還真有那麼幾分架勢,光從表面上看,勇猛衝殺的就是他陳二疤痢而不是施義。
要不是身後的叉子兵緊緊跟著這個笨蛋,幾次護衛住他的兩側,陳二疤瘌早不知道死了幾次,當然就是戰死在城頭,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幾枚鐵黃瓜甩在前面,殺傷有多大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為施義提供火力支援和逼迫敵人後退,把這個缺口開的更大。若是能夠把臨近的垛口聯起來的話,就是真正突破了。
剛上來的叉子兵迅速掩殺過來,作為身經百戰的精銳,這個時候的任務不是殺傷多少敵人,而是死死控制住這個缺口,為後續的主力守住這個通道。
只有更多戰友上來之後,才有餘力為前進太遠的施義和陳二疤痢提供支援。
這種最基本的東西早被陳二疤瘌忘記了,而施義根本就沒有學過這個,完全是仗著精湛的身手奮勇前進。
下面的弟兄看到了城頭上的突破,立刻出一聲歡呼,紛紛以各種方式提供支援。
弓箭立刻就覆蓋了這一片兒的左右地帶,不管能不能射殺,只要阻止臨近的敵人增援過去就是戰果。
在可以的攢射之下,箭雨更加密集,從高空落下的箭矢帶著風聲,讓經驗豐富的辮子兵急呼「舉盾」,兩側增援的敵人立刻就是一滯。
耳邊是連綿不絕的吶喊,遠處是如雷的戰鼓,前邊的施義還在人群中奮勇,稍微靠後的陳二疤瘌眼角餘光一掃,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我的那個親娘啊,我怎麼殺出來這麼遠?要是韃子把後路一堵,有九條命也兒完……」
陳二疤痢這種人最重的不是什麼軍紀軍法,而是兄弟義氣,一看都衝出來有二三十步之遙,已經是後怕的不行,卻不願意單獨退下。前邊那位玩兒小片兒刀的兄弟太猛了,不能扔下他不顧。陳二疤瘌扯著喉嚨就大喊:「前邊的小片兒刀,你太快了,趕緊回……」
還不等陳二疤痢喊完,身後的赴死軍戰士已經掩殺上來,裹著已經後怕的陳二疤痢的往前衝去……